施展跟大夫回医馆取药,秀娘守着小姐,可小姐一直未醒,直至夜幕降临才苏醒。

洛云卿坐起身,分外的神清气爽,头不疼了,脱胎换骨似的。

她刚吃了一碗小米粥、喝了药,外头就有人求见,自称是萧公子的仆从小轩。她穿戴齐整,走出寝房,问小轩:“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洛小姐,我家公子请您移玉步至曼陀罗花馆一叙。”小轩恭敬道。

“我的香粉、香件被雨淋湿了,是你家公子做的?”她知道他不会说,但还是问了。

“公子说,洛小姐必定会问此事,吩咐奴才回答您:若您想知道,便前往曼陀罗花馆。”他微低着头。

她决定去一趟,秀娘想跟去,她让秀娘看着铺子,说最多一个时辰便回来。

小轩备了轿子过来的,因此,洛云卿坐着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曼陀罗花馆。

途中,她数次掀开湖青轿帘观察街道、环境,发现前去的方向是往东,过了两条大街,拐入一条小巷,接着又拐了三五次,绕得她晕头转向,根本认不出身处何方。

终于,轿子落地。

这曼陀罗花馆的大门小而窄,哪里想得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豪富公子胤的别业。

小轩带引她往里面走,她一边走一边看,这座花馆倒是精致,假山、碧水、花廊、亭台楼阁、花圃园艺,美轮美奂,如同阆苑仙境。

进了一个月洞门,洛云卿望见前方的五角亭里有一个人,应该是萧胤。

而沿途的花圃,种满了曼陀罗,绚丽如霞,明艳如月,蔚为壮观,五彩缤纷,其中以四种颜色最多:白如雪,黑如墨,黄似锦,红似火。

难怪这座别业名为曼陀罗花馆。

踏入五角亭,她柔声道:“萧公子。”

萧胤优雅地斟酒,“坐。”

石案上有四碟佳肴、一壶美酒,洛云卿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萧公子富可敌国,可否借我五百两渡过难关?”

“洛小姐,我很想帮你,不过你我非亲非故,我想不到理由助你一臂之力。且你还欠我一份人情,我如何借你银两?”他摇头失笑,略带讥讽地说道,“我当真没见过比洛小姐脸皮更厚的姑娘。”

“在生死存亡面前,脸皮算什么?”她意有所指地浅笑,“只要你借给我五百两,我定当还你人情,且是加倍奉还。”

“有借有还,洛小姐还是先还了再借。”萧胤将一杯酒放在她面前,一袭天青色素纱轻袍无纹无饰,却衬出他的伟岸轩挺、卓然气度。

“这么说,今日公子请我来此,是要讨回人情?”

他举杯,向她致意,然后一饮而尽,眉宇间漾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洛云卿精致的小脸点缀着柔婉的浅笑,却已变得冰冷,“洛家的钱庄已被你夺去,洛夫人与你之间的协商早已不作数!”

娇音柔软,语气却是掷地有声。

“若非那日我放你走,你如何戏弄你继母?你亲口许诺,莫非你想毁诺?”萧胤纤长的睫羽缓缓抬起,目光凌厉如刀,刺入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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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妖魅

“你命人掀开屋瓦,雨水进屋,令我损失惨重,这笔账又怎么算?”她拍案而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燃烧着怒火。舒悫鹉琻

“你能使阴狠奸诈的招,我也能使卑鄙无耻的手段,半斤八两。”他含笑的黑眸泛着冰寒之气。

“你卑鄙无耻,我不守信用又如何?”

“你别忘了,此处是我的别业。”

“你——”

洛云卿怒不可揭地瞪她,苍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发怒的模样俏生生的,倒是别有一番俏媚。

萧胤好整以暇地凝视她,他就是想看看她被激怒的模样,此时此刻,他觉得很过瘾。

忽然,她双目一闭,慢慢软倒。

他一惊,连忙抱起她,轻拍她的雪腮,叫了两声,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还有鼻息。

病美人被他气晕了?

他连忙吩咐下人请大夫,接着抱她去厢房,将她放在寝榻上。

她宁静的睡颜如莲花般玉洁,纤浓的睫羽如蝶翅染了墨汁,轻盈若飞;粉嫩的双唇宛若海棠花瓣,轻薄诱人。

这张小脸满是病气,却有着动人心魄的美色,宁静时清媚如莲,生动时似一朵血色曼珠沙华,有一种诡异的妖魅,令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她的美,诡异而奇特。

大夫来了,为她把了脉,再听他说方才她昏厥的经过,便道:“这位姑娘气虚体弱,方才动怒,气血不济,因此昏厥。公子放心,她很快就会醒,好好静养便是。”

其实,这大夫并没瞧出她有什么病症,只不过是不愿暴露自己医术不精,便胡乱说一通。

萧胤吩咐下人去取药、煎药,却赖着不走,装晕的洛云卿犹豫是现在醒还是过一阵子再醒。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下人敲门进来,禀道:“公子,府里出了事,公子可要回去?”

他看一眼她,匆匆离去。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露出一抹胜利的笑。

————

杨氏和洛云姝站在“洛云卿胭脂”铺子前,看着夫人小姐、大婶姑娘出出入入,生意红火,不禁满目狐疑。

“娘,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令这铺子起死回生?”洛云姝百思不得其解,那病怏怏的洛云卿怎会懂得经营之道?

“投机取巧罢了。”

杨氏就是不信,那死丫头比自己更懂经营之道,她令这家铺子起死回生,只是凑巧罢了。

铺子门口挂着白锦巨幅,上头写着:

今日起推出新品,优惠大酬宾!凡购满一两,赠一只香囊;购满五两,赠一盒胭脂;购满二十两,赠一盒鸭蛋粉与一盒胭脂。

她明白了,那死丫头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拉拢客人。

洛云姝见她一脸的恨妒之色与不怀好意,“娘,你想…”

杨氏勾唇一笑,阴险无比,“先回去吧,回头叫一个面生的丫头来买点儿香粉、香囊。”

**杨氏想干嘛涅?周末愉快~~

一语成谶

铺子里的洛云卿自然看见那对母女,她并不担心什么,她们胆敢耍阴招,她也不会让她们好过。舒悫鹉琻

这日,推出“洛云卿”品牌与新品相当成功,那些热衷胭脂水粉的女子,无论老少,看见有赠品,便都进来瞧瞧。

进来随便看看的客人中,有一半会改变主意购买,因为可以试用胭脂水粉。客人试用后,觉得效果不错,便会掏银两购买。

直至暮色笼罩,才没有客人进铺子。秀娘粗略一算,今日毛利三百多两。

四个伙计欢呼雀跃,秀娘也开心地笑起来,“小姐,过几日我们便能赎回夫人的遗物了。”

“小姐,谢淳的香粉和香件很受欢迎呢,看来他又要赶工了。”施展兴奋地笑。

“我觉得,有些小姐是看中这些精美的盒子才买的。”冬雪拿着一盒鸭蛋粉,笑得眼眸变成一条缝儿,“这盒子上画着一个端庄大方的美人,还画着花儿,或是芙蓉,或是牡丹,或是海棠,美轮美奂,谁看了都会喜欢。小姐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单单是一个盒子,就能做到独一无二,是建康城最美、最典雅的香粉盒子。”

“今日就此打烊,大家辛苦了,本小姐请你们去状元楼吃一顿,算是庆功宴。”洛云卿笑道。

他们辛苦了一天,她赚到了银两,自然不能小气,请客吃饭是激励士气、增强员工归属感最简单的方法之一。

来到斜对面的状元楼,施展带领众人去雅间,她点菜后刚回雅间,却见里面多了一人。

将近一个月未见的洛正刚。

秀娘拍拍她的手,劝道:“小姐,老爷找你有要事,和老爷好好谈谈。”

洛云卿随他来到隔壁雅间,面色冷冷,“洛老爷有何指教?”

洛正刚走到她面前,目露关心,“卿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没有受气,没有被害,自然很好。”虽然她不看他,但眼角余光告诉她,与此前相比,他憔悴了不少,满面愁容。

“那便好。”他低声长叹,面色讪讪,停了半瞬又道,“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是,卿儿,我真的没法子,我也是迫不得已。”

“奶娘他们还在等我,劳烦洛老爷有什么话就快说罢。”

“卿儿,之前我赶你出府,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

“没有必要。”洛云卿的唇角含了一抹讥诮的冷笑,他的眉宇布满了忧愁,面上的细纹多了一些,可见眼下他的烦心事一如三千青丝。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她说过一句话:希望不要有你求我回来的那一日!

不幸的,她一语成谶。

洛正刚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口,“这些年我身子不好,把铺子都交给你娘打理,起初还好好的,没想到你娘…”他懊悔不已,哀声叹气,“卿儿,你能否回府帮我打理凤凰楼?”

**卿儿会回去不?

低声下气

她嘲讽地问:“当初你赶我出府时,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洛云卿心中雪亮,他之所以求自己回去,还不是因为看中她的经营之能?凤凰楼要倒了,他见她短短不到一个月就让胭脂水粉铺子起死回生,便求她打理凤凰楼,只不过是利用她的才干罢了。舒悫鹉琻

“卿儿,你到底是洛家的女儿,就回来帮帮我吧。就当我从未说过那些重话、气话,或者只要你回来帮我,你想怎样,我都依你。”他低声下气地恳求,完全没有为人父亲的尊严与气势。

“虽然我很同情你,但自从踏出洛府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便是不是洛家人,与洛家每个人再无任何关系!”她绝情道,眸光冰冷。

闻言,洛正刚饱受打击似的,身子微晃,手撑着桌子才稳住。

她无动于衷,不理会他是否身子不适。

站在门口的管家福伯看不下去了,走进来道:“大小姐误会老爷了。之前老爷动怒、赶大小姐出府,并非糊涂,并非不知谁是谁非,当真是逼不得已呀。老爷无意中得知,大小姐常年卧病,是因为夫人暗中命人在大小姐的汤药做手脚所致。老爷知道此事后大怒,却担心夫人矢口否认,便没有说。恰时,发生了大小姐戏弄夫人那事,老爷佯装动怒,赶大小姐出府。老爷这么做是心疼大小姐,是不愿大小姐留在府里被夫人害死。”

洛正刚语声苍重,“阿福,不要说了。”

洛云卿思忖,真的是这样吗?福伯所说的看似不是假的。

“近年老爷身子不好,少爷年纪尚幼,老爷唯有将几个铺子交给夫人打理。大小姐,老爷性子软、脾气好,对夫人言听计从,是想家和万事兴,没想到夫人心如蛇蝎,暗中谋害大小姐。不仅如此,夫人听从胞弟杨如海的话,把钱庄、酒楼等铺子弄得一团糟,不仅无人光顾,而且名声扫地,再不好好打理,就要关门大吉了。”福伯语重心长地说道,满目担忧,“大小姐,老爷是最疼您的,您与大夫人一样擅经营之道,就帮帮老爷吧。”

他这番话,情理并重,令人听之心酸。

杨氏下药害她之事,她早已知晓,也找大夫诊治过。大夫说她长久服那至阴至寒的汤药才引致气弱体虚,脏腑亦弱,至少要服药调养大半年才能慢慢复原。

她静静地看着名义上的父亲,短短时日,他好像老了几岁,鬓边的银发多了,忧愁在他的眉头堆积,他双目潮湿,掩过身默默抹泪。

“我有三个条件。”她到底心软了,不过,她更想在建康城商界大展拳脚。

“只要你愿意帮爹爹打理凤凰楼,爹爹什么都依你。”洛正刚欣喜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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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言厉色

“其一,我要住单独的院落,有单独的灶房,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许擅进,伺候的丫鬟婆子也由我挑选。舒悫鹉琻其二,凤凰楼由我全权打理,任何人不许干涉。”洛云卿柔音铮铮,宛若掌权者下命令那般强势,“其三,不许娘与舅舅再在几个铺子签账,尤其是不许他们在铺子里指手画脚。”

他开心地答应她,兴冲冲地回府准备给她住的院落。

秀娘欣慰地笑,“小姐答应了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也会赞成的。”

————

翌日早间,杨氏见下人忙里忙外地打扫倚玉轩,起了疑心,问了几个下人都说不知,只道是老爷的吩咐。

倚玉轩是那死了多年的原配夫人住的小院,他命人封了,不许任何人擅进,今日却是怎么回事?

她找到洛正刚,问了此事,他只道多年未曾打扫,打扫一下罢了。

眼见问不出什么,她就不再问了,让胞弟杨如海盯着老爷。

然而,午时,她就知道答案了。

用膳时,她正要动筷子,洛正刚却道:“且慢!还要等一人,人齐了再吃。”

杨氏正要问等什么人,外头便有人走进来,她转头望去,惊得睁眸,是那死丫头!

洛云卿怎么会回来?老爷等的人就是她?

秀娘跟在后头,洛云卿踏入膳厅,柔声道:“爹,娘。”

杨氏最讨厌这声“娘”了,恨不得把她的嘴巴缝上,赶她出去。

洛云姝、杨如海等人瞠目结舌,这究竟是闹哪样?

“今日起,卿儿回府来住,住在倚玉轩。”洛正刚一向温和,难得有今日说一不二的语气,“无卿儿的准许,任何人不许擅进倚玉轩,就连我也不能擅进。”

“老爷,卿儿怎么说回府就回府,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杨氏本是府的女王,今日这事她竟然不知,丢尽了颜面。

“我是一家之主,还要跟你商量吗?”他不悦地瞪她一眼。

轮到她瞠目结舌了,她欲言又止,终究闭嘴。

今日老爷是怎么了?被那死丫头哄几句就改变主意了?

洛正刚略带威严的目光扫向大家,“今日人齐,我在此告诉你们,今日起,凤凰楼由卿儿打理,任何人不许有异议!今后无论她做什么,任何人不许干涉!”

杨氏震惊,这怎么可以?

她坐不住了,急急道:“老爷,她一个病怏怏的姑娘家,如何懂得打理酒楼?我打理酒楼这两年不是好好的吗?为何…”

“住嘴!”他低声斥道,“酒楼都快关门大吉了,这叫好好的?”

“这只是一时的,我会想办法挽回…”她着急地解释。

“那钱庄又是怎么回事?”洛正刚疾言厉色地怒斥,“就因为你的好弟弟,钱庄被你卖了!”

“老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那么做,如海不会再去赌,他已经长进了,再也不敢了…”杨氏一边赔笑一边讨好。

“我心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决定!”他怒色上脸,以从未有过的强势下命令,“以后你和如海不必再去凤凰楼、金器铺子和玉器铺子,也不许再签帐!”

所有人都惊了,他一向对杨氏言听计从,竟然为了迎接洛云卿回府,夺了杨氏的权,令她如此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