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争辩、争取,却最终不再开口,因为,她看得出,这次老爷是铁了心。她看向那死丫头,洛云卿已坐在老爷的下首,正是她的对面,此时正旁若无人地吃饭。
全权打理
洛云卿夹了鸡腿,脸上微笑飞扬,“娘要吃鸡腿吗?”
杨氏恨恨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那张笑脸踹得面目全非。舒悫鹉琻
洛云卿无辜地眨眸,“娘不吃,我就吃了。”
————
饭后,洛云卿来到倚玉轩,秀娘望着这熟悉的小院、一砖一瓦、厅堂内寝、各色摆设,想起夫人,不禁悲从中来。
一晃眼,夫人已过世十八年了。
洛云卿知道奶娘正沉浸在伤痛与缅怀里,便独自挑选洛正刚新买来的四个丫头。
这四个丫头容貌清秀,口齿尚可,她都留用了,不过事先声明,试用半个月,再决定要不要。
看了一眼内寝,她前往凤凰楼。
秀娘要跟着去,她说不方便,要秀娘留在府里调教那四个丫头。
洛云卿先去了一趟胭脂水粉铺子,小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变成一个风度翩然的浊世佳公子,后头跟着一个俊俏的小厮,冬雪。
夜幕徐徐下降,璀璨的灯火将凤凰楼气派的大牌匾照得金光闪闪。
伙计见有客人来到,利索、热情地上前接待。
大堂宽敞,只有一桌客人等菜上桌,她挑了一个位置绝佳的桌子,可观全局,接着点了所有招牌菜和四样糕点。
“小姐,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冬雪低声问。
“因此你要放开肚皮,使劲吃。”洛云卿笑道。
凤凰楼的大堂有十张桌子,二楼有八个雅间,素有“凤凰四宝”美誉的四大招牌菜为桂花鸭、松鼠桂鱼、凤尾虾和手撕鸡,是建康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享誉齐国。可惜,数月来,凤凰楼的生意与名誉每况愈下,门庭冷清,难以为继。
不多时,伙计端上菜肴。
洛云卿仔细地尝试,冬雪大快朵颐,见她细嚼慢咽、眉心微颦,便问:“小姐,不好吃吗?”
她叫来伙计,说要见大厨。
半晌,掌勺的大厨徐勇走过来,看见一个身穿锦衣、面目俊俏的年轻公子皱着眉头,便知他对这些菜肴不满意。
“公子有何指教?”徐勇尚算有礼。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洛云卿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想这不是你真正的水准吧。”
“公子…”他愣住了。
“这些菜,重做一份给我尝,加上平桥豆腐、清炖狮子头和水晶肴肉,要发挥出你真正的水准。”
她语气淡淡,但这下命令的气势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令人不自觉地遵循她的吩咐办事。
冬雪见大厨和伙计愣愣的,便道:“这位便是洛老爷长女,我们的大小姐。”
洛云卿扬声道:“从今往后,由我打理凤凰楼。我先四处看看。”
张掌柜闻言,连忙快步走来,带她参观凤凰楼,暗中擦汗。
看了一圈,接着看账本,再尝了徐勇新做的菜,她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回府。
翌日早间,她和洛正刚一起去凤凰楼,张掌柜率所有人在大堂列队欢迎。
“从今日起,凤凰楼便由卿儿全权打理。”洛正刚温和而缓慢道,“你们是凤凰楼忠心不二的长工,陪伴我、陪伴凤凰楼走过几个年头,从今往后,你们要听从卿儿的吩咐。她的吩咐,便是我的吩咐,记住了吗?”
“是,老爷。”众人齐声道。
“凤凰楼能否恢复以往的声誉与红火,这有赖于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心。”洛云卿的小脸点缀着淡淡的笑意,“今日起,凤凰楼歇业七日。”
**为什么歇业呢?
胸有成竹
张掌柜与伙计们面面相觑,歇业七日?
洛正刚亦不解,却不想一开始就反对女儿,令女儿在他们面前失去威信。舒悫鹉琻
她的微笑充满了自信,“爹,我有信心可以令凤凰楼起死回生。”
他问:“那为何歇业七日?”
“凤凰楼声誉已毁,若想挽回,只能以崭新的面貌重新开张。”她嗓音柔脆,利落如珠,“爹,昨日看过凤凰楼之后,我总结了四点:其一,大厨徐勇的厨艺无可挑剔,只是近来凤凰楼每况愈下,客人越来越少,他也没心思做菜,因此大失水准。酒楼最重要的是就是口味,若口味不佳,自然是无人光顾。”
“大小姐说的是,以后我定当好好做菜,使出我的看家本领。”徐勇保证道。
“那就好。其二,凤凰的招牌菜虽好,但长久没有出新,客人已吃腻了,不如趁此良机推出新的菜式。其三,凤凰楼的装饰、桌椅已有四年,过于老旧。大堂的桌椅要换新的,二楼八个雅间也要重新装饰。”洛云卿从容道,“其四,以前舅舅负责进货,他进的那些货太差,影响口感,张掌柜,你负责把那些货转手给别家,找新的货源,记住,一定要上等的货。”
张掌柜应了,觉得大小姐的经营之道与夫人太不一样了。
她激励道:“这几日,大家辛苦一些,开张那日,必定红火!到时我必定补偿你们辛苦的付出。”
他们很久没有这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了,他们相信,以大小姐的聪慧、英明,必定可以令凤凰楼起死回生。
————
五日后。
凤凰楼重新装饰,洛云卿来验收。
桌椅又新又亮,大堂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二楼每间雅间都挂上高雅的名字:梅香,兰麝,竹韵,菊蕊,另四间走暧mei路线,分别为:鱼水之欢,巫山**,颠鸾倒凤,怜香惜玉。
高雅的雅间自然布置成高端大气档次的清雅、大方样儿,字画、琴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另四间的布置与名字并无关联,走豪奢之风。
四个伙计将红锦巨幅悬挂在门前,红锦上写着以下内容:凤凰楼将于六月十五重新开张,开张之日,酒水全免;凤凰楼推出全新招牌菜烤鸭,只要再付三十文钱,便可尝到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开张之日,凤凰楼前将有精彩纷呈的演出。
红锦巨幅挂好后,洛云卿仰头看着,满意地微笑。
“看来洛大小姐胸有成竹。”
这道声音有点熟悉,她转过身,没有意外地看见那个不想看见的男子。
萧胤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长身而立,明亮的日光洒了他全身,他那张黧黑的脸膛被日光映得金光闪烁,面目变得模糊,有如神祗飞临人间。
她暗自嘀咕,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
打个赌
他行至她面前,鬼斧神工的俊脸慢慢清晰,“我很想知道,开张那日会有什么精彩的演出。舒悫鹉琻”
她浅浅一笑,“开张那日便见分晓。”
“洛大小姐似乎胸有成竹,相信自己定能挽回凤凰楼的声誉?”他冷邪的目光带着揶揄。
“萧公子觉得,女子都不懂经营之道么?”洛云卿反唇相讥,“只有男子才懂经营之道?”
“以我所见,确实从未见过世间女子懂经营之道,自然,除了青楼楚馆那些风情万种的老鸨。”
“那就让见多识广的萧公子见识、见识。”
萧胤淡淡含笑,却阴冷无比,令人觉得阴风阵阵,“凤凰楼声誉已毁,纵然你重新装饰一遍,纵然你推陈出新,纵然你玩再多新鲜的花样,凤凰楼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洛云卿如明媚的桃花眸漾着冰寒的微笑,“那就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凤凰楼开张之日,进账若无千两,便算我输。我输了,便还你人情;你输了,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可提出异议!”
他不作声,日光落进他的黑眸,仿似他的眼眸迸射出一束强烈的炽芒。
她讥诮地问:“公子胤这是没胆量赌吗?”
萧胤的唇角勾起一抹风流的笑,自负道:“我在想,到时你会如何还我人情。”
洛云卿眸光深深,“拭目以待。”
第二日早间,凤凰楼前摆开两张长桌,桌上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大肉包子。一个伙计大声呼喊:“凤凰楼派粥啦,还有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日子困难的父老乡亲都可以来领一碗粥、一个肉包嘞!”
不少路人和乞丐围过来领粥和包子,自然也有一些丰衣足食之人厚着脸皮占便宜,因此,一盏茶的时间,粥和大肉包子就分发完了。
连续派粥两日,一些吃不上饭的穷户和乞丐都守在凤凰楼附近,一见派粥,便一窝蜂地拥上去。
凤凰楼此举,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有说凤凰楼沽名钓誉,也有赞扬凤凰楼体恤民生疾苦,做了一件好事。
到了开张这日,凤凰楼前人山人海,将整条大街霸占了。
先是派发喜饼,接着是演出。
凤凰楼前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施展口齿伶俐,被洛云卿拉来负责吆喝。
她站在一边,对他使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了。
“各位大爷少爷、夫人小姐,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今日是凤凰楼重新开张的大喜日子,诸位都吃到喜饼了吗?”施展扯开嗓门大声道,“接下来就是凤凰楼为大家准备的精彩纷呈的演出。若各位觉得精彩,便给点儿掌声;若觉得不够精彩,那也给点儿掌声。”
“嘘…”有一半的人出声喝倒彩。
“有请我们风华绝代的佳人!”他的嗓音浑厚明亮,高音颇有感染力。
忽有激越的乐声从店内流淌而出,是琵琶、古筝与古琴合奏之曲,悠扬而富有节奏感。接着,一个佳人踩着轻快的步履袅袅婷婷地走出来,着鹅黄衫裙,姿容秀媚,她的双手捧着金漆木案,案中是一碟烤鸭。
围观之人闻到了烤鸭的香气,看到那烤鸭绝好的卖相,不由得流口水。
她在舞台上走了几步,以各种姿势、方位展示烤鸭,然后,她开口道:“我是男子,不是女子。这是凤凰楼新推出的菜式,烤鸭,有兴趣的可以尝尝味道如何。”
**这素传说中的反串表演哦~~
国师千岁
所有人无不瞠目、惊诧,这容色秀媚的佳人不是女子、是男子?她明明是女子呀,怎么会是男子?虽然声音是男子的嗓音,咽喉处也没有凸起,但是,他看起来真的与女子无异。舒悫鹉琻
当真是雌雄莫辩!
施展接过那碟烤鸭,围观之人群拥而上,扑向那碟烤鸭。
随之出来的都是男扮女装的佳人,展示了凤凰楼的招牌菜,围观群众尝了之后,都竖起拇指称赞色香味俱全,确是凤凰楼独特的风味。
今日的反串表演,洛云卿算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他们的演出还有些不如人意之处,但短短两日的训练时间,他们已经尽力了。
如此表演,虽然简单,但胜在新奇。
群众没想到这四个姿容清秀的佳人都是男子,强烈的反差冲击会让他们永远记住凤凰楼这次新奇的演出。再者,新奇的演出与凤凰楼的招牌菜相结合,让群众品尝,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各位,凤凰楼开张大喜,酒水全面;入内用膳,只要三十文钱,便可品尝色香味俱全的烤鸭。时不再来,机不可失,想品尝烤鸭的请入内。”施展扬声高喝,“接下来,这四位佳人为大家献舞。”
有的人进了凤凰楼,有的人继续看演出,大街仍然拥堵不堪。
午膳时分未至,洛云卿并不着急,正打算去灶房瞧瞧,忽然看见在人群中闪躲的两个人:杨氏、杨如海。
这二人鬼鬼祟祟,有何企图?
这时,大街那头出现诡异的一幕:
八个白衣壮汉抬着巨大的步辇缓缓走来,那步辇金根雕漆,富丽堂皇,里头宽敞,至少可做三四人,一瞧便知是宫中之物。
距离尚远,她看不清步辇里的人,且步辇里雪白鲛绡垂挂,遮掩了风光。
步辇前后皆有五对童男童女随行,他们皆着轻纱白袍,面无表情,步履轻缓,就像鬼片里暗夜行走的鬼魂,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不过,他所到之处,路人无不立即回避,恭敬地让道。
这等阵仗,这等气势,很是惊人。
洛云卿不由得思忖,步辇上是什么人?
糟糕,围观的群众霸占了整条街,这步辇如何过?
她正想吩咐张掌柜去跟那步辇上的人协商,要他们绕道,就在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人看见那步辇,大吃一惊,连忙惊呼:“国师!”
所有人都听见了,立即纷纷散开,自动撤向大街两侧,让出道来。与此同时,他们还屈身恭敬地喊道:“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步辇上的人是国师?
她翻出洛大小姐的记忆了,秀娘提起过,国师苏惊澜,齐国皇帝宠臣,每逢初一、十五会出行,在城中大街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吸血。
至于国师为什么要当街寻人、吸血,不得而知。
从建康城百姓的反应来看,他们对这位吸人血的国师并无怨恨,只有敬畏。
那八个壮汉慢慢走着,就在他们即将走过凤凰楼之际,步辇忽然停下来,里头飘出一道轻软、妖异而诡谲的男子声音:“为何挡本座的道?”
这声线,妖魅,阴森,又充满了华丽的磁性,像是从九幽地狱传上来的,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令人后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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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快去答话,否则国师会动怒的。舒悫鹉琻”施展低声道。
“动怒了会怎样?”洛云卿不屑,难道这号称千岁的国师还能当街杀人不成?
“小姐快去。”他使劲地推她出去。
看在今日开张大喜的份上,她就能屈能伸一回。
她走到步辇前,微微屈身,“回国师的话,凤凰楼今日开张,人比较多,挡了国师的道,是小女子的错。小女子没有料到国师会经过这条大街,还望国师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女子这一回。”
说罢,她稍稍抬眸,望向步辇里的人。
可惜,雪白鲛绡遮挡了视线,她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斜坐着。
步辇内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嗯。”
这轻缓的一声,低沉,慵懒,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