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去就寝。”苏惊澜轻淡道。

风华知道他说一不二,自行离去。

他凝视她,她奄奄一息,小脸满是病色,如若他不及时施救,只怕她会这样睡死过去。

他不想深究救她的原因,只想率性而为。

尔后,他躺在她身侧,看着她,直至睡着。

他向来浅眠,细微的动静都听得到。他身侧的女子不安地扭着、动着,眉心紧蹙,艰难地喘着。他立刻坐起身,拿起她的手把脉。

奇怪,脉象若有若无。

药方没错,不应该呀,怎么会病情加重?

当即,苏惊澜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输入真气,保住她一条小命。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的眉心舒展开来,睡熟了,软绵绵的。

而他的额头,布满了薄薄的细汗。

————

九华殿。

齐皇难得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却是一副倦怠的神色,不堪政务烦扰似的。

见苏惊澜进来,他站起身,伸展双臂,舒展筋骨。

苏惊澜屈身行礼。

“朕看不进那些奏折,国师来得正好,帮朕看看,念给朕听。”

“臣遵旨。不过,贡粉一案,臣已查明真相,陛下是否先听听真相如何?”苏惊澜语声徐徐。

齐皇端起案上的白瓷茶盏,慢慢品着。

苏惊澜雪白的俊脸弥漫着隐隐的倦色,“风华到六尚局查问过,洛家将胭脂水粉送到内宫,便由尚服局王司饰保管。风华再三审问王司饰和章尚服,她们记得,送胭脂水粉到贵妃、皇后寝殿时,途中遇到冷尚宫。冷尚宫说正要去给皇后、贵妃请安,便说代她们把胭脂水粉送过去。王司饰和章尚服不敢违背冷尚宫的意思,就将胭脂水粉交给冷尚宫。”

“冷尚宫有嫌疑?”

“风华审问冷尚宫,用了大刑,她才招供。”

“当真是冷尚宫谋害皇后和贵妃?”齐皇不信,目泛冷意。

苏惊澜雪白的剑眉略略扬起,“冷尚宫自称,前任尚宫蓝尚宫是她的恩师、再生父母,蓝尚宫死于非命,是皇后、贵妃杀的,冷尚宫怀恨在心,起了杀意,就在皇后和贵妃的胭脂水粉里做手脚。”

齐皇皱眉问:“你不是说,凝香绛珠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吗?”

苏惊澜道:“臣以为,此案到此为之较为妥当。既然冷尚宫揽了罪,便可结案。”

“放肆!”

齐皇动怒,嘴角微抽。

苏惊澜淡然如水,“再查下去,只怕是陛下并不想知晓的真相。”

齐皇怒问:“你知道谁是幕后主谋?是谁这般胆大妄为?”

“贡粉一案,洛家只是陪葬,幕后主谋要置之死地的是三殿下。”

“太子?”

“幕后主谋筹谋已久,算计得天衣无缝,不过,百密一疏在于冷尚宫。”苏惊澜淡淡地眨眸,“冷尚宫没想到尚服局将胭脂水粉看得这么严,这才露出狐狸尾巴。”

“不是太子?”齐皇被他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皇后被害,太子殿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首当其冲的便是洛家和三殿下?。太子殿下杀了三殿下之后,必定有人揭发贡粉一案另有真凶,太子殿下杀错了人,陛下动怒,太子殿下就此失势。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得益最大的是哪个?”

答案呼之欲出。

说得这般直白,齐皇再不明白就是昏君了。

得益最大的,自然是二皇子,萧纲。

此案的幕后主谋是萧纲?

二皇子萧纲病怏怏的,常年卧于病榻,鲜少进宫请安。

他竟然觊觎太子之位!

齐皇震惊得后退两步,“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指证幕后主谋是纲儿。”

苏惊澜默然,确实没有真凭实据,想查也查不下去。

然而,他绝非妄自揣测。

内侍进殿,禀报太子殿下求见。

萧综听了贡粉一案的真相,皱眉反问:“是冷尚宫?”

齐皇道:“洛家是无辜的,放人吧,你三弟也放了。”

“父皇,此案应该继续查下去,冷尚宫只是一个奴婢,怎有胆量?”萧综情急道,“用大刑,冷尚宫就会招供,她必定听命于三弟行事。父皇,儿臣恳请查下去。”

“住口!”齐皇怒斥,“此案不准再提!”

————

醒来时,洛云卿觉得不晕了,只是太阳穴有点疼。

咦,这不是无极观吗?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国师从天牢救了她?

她记得在牢房烧得快死了,现在活得好好的,莫非是国师医治过她?

一定是的!

她一步步走着,希望找到人问问,可是,一个人影也无,国师不在,风华也不在。

喊了几声,没人回答她,只有回声悠悠地传回来。

无极观变成了空城?

忽然,她想起《长生诀》,便开始找书房。

日前鬼面狐狸交给她一张无极观内部的舆图,她仔细看过,记了个大概,此时凭记忆去找。

每走一步,屁股就疼,疼得钻心入肺,而且她的身子很虚,气喘得不行,她强忍着,一间间地找。终于,她找到了书房。

木架上放满了书,她一本本地看过去,却没有《长生诀》。

忽然,一阵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她软倒在地,天旋地转…

好累…

洛云卿慢慢闭上眼。

苏惊澜回来时发现她不见了,惶急地往外疾走,刚走到外面就止步。

她自己走了?

不!不可能!

她伤势严重,不可能走出无极观。

他掐指一算,然后一阵风似地闪了。

书房里,她倒在地上,身上的热度很高。

苏惊澜抱起她,回到厢房。

小半个时辰后,风华端来汤药,苏惊澜强行灌下去。

“大人,不如去歇会儿吧,洛姑娘服了药,不会有事的。”风华见他满面倦色,劝道。

“退下。”

“小的去备膳。”

风华拉上移门,移门合上的刹那,他斜飞的眼眸满是阴沉。

苏惊澜静静地看她片刻,本想打坐调息,却因为太倦,索性躺下来。

洛云卿苏醒时,看见自己回到原来的厢房,又看见他就躺在身边,心火热火热的。

想起之前她帮鬼面狐狸找书,不由得羞愧起来。

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冷漠、无情,却总在她落难的时候帮她、救她。

他对她,究竟有心还是无心?

她盯着他,永远也看不够似的,迷恋地看着…他的剑眉,他的鼻梁,他的薄唇,他的下巴,无不是她的眷恋…本已萎谢的情苗悄然复苏…

洛云卿靠过去一些,展开他的臂膀,头枕在他的臂上,闭上双目。

就这样静静地相拥而眠,即使只是一瞬间,也是好的。

苏惊澜早就清醒,“见”她没什么动静,便没睁眼。

此时此刻,他的心很柔软,柔软如丝缎。

————

洛云卿的热度退了些,仍然赖在无极观,反正国师也没有赶她走。

三人一道进膳,她的伤在屁股,只能跪着,膝盖下垫着厚厚的棉布垫。

国师和风华默默吃着,她腹诽,这两个闷蛋还真是臭味相投,比着谁更闷吗?

“大人,贡粉一案怎样了?”

“洛姑娘别担心,已抓到真凶,你的家人都放了。”风华代为回答。

“真凶是谁?”她好奇地问。

“是冷尚宫。”他又抢着回答。

她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冷尚宫。

苏惊澜冷淡道:“风华,吃饱了先退下。”

风华乖乖地退出去,声色不动。

洛云卿莫名其妙,难道国师有话对自己说?

“膳后风华会送你回府。”他的声音冷如秋雨。

“哦。”她轻声道,“对了,三殿下没事了吧。”

“已回府。”

“这次三殿下被我牵连,可真是无妄之灾。”她笑吟吟道,“等我伤好了,在凤凰楼设宴款待他。”

苏惊澜不作声,优雅地进膳,好像对他来说,进膳是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她一边吃一边说道:“虽然三殿下是跛子,不过他丰神如玉、风度翩然,又是皇子,将来必定封为王爷。这样的夫君打哪儿找呢?嫁给他,就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当时我发什么疯,为什么不嫁呢?”

说着,她重重地叹气。

他眼中的寒气似乎更重了,“现在愿嫁也不迟。”

洛云卿好像看透了世事,“经历了生死一劫,我算明白了,没有靠山就是命如蝼蚁,任人踩踏。宴请三殿下那日,我就对他说,如若他愿娶,我就愿嫁。”

“不如本座当你与三殿下的媒人。”苏惊澜搁下瓷碗。

“好呀,求之不得。”她欣喜地笑,“有国师大人这个媒人,太有面子了。”

“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袂扫落了一只瓷碗,“咚”的一声,滚了两下。

苏惊澜径自离去。

洛云卿颦眉,若有所思。

————

洛云卿从无极观出来,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她笑了笑,慢慢走着。

走到无极观的外围,她忽然止步,缓缓地软倒…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惊澜出来走走,看见远处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心道不妙,疾奔而去,抱起她。

被寒风吹了这么久,她的身躯已冰冷得如同一具尸首。

他抱她回房,守着她,吩咐风华煎药。

洛云卿盖着厚厚的绣被,却抖得厉害,她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好似抹了一层清霜,毫无血色。

他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风华端着汤药进来,看见这一幕,看见国师的眼底眉梢皆是担忧、焦虑,不动声色地奉上汤药。

苏惊澜尝了一口,这才把汤药灌进她口中。

渐渐的,她安静了些,眉心舒展开来,鼻息滚?烫滚烫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心内慢慢涌起热流。

那是怜惜、心疼的柔情。

让他猝不及防。

他俯首,凉凉的唇印在她洁白的额头,轻轻的。

洛云卿不想回去,想和他多待几日,就故意晕倒在外头,让冷风吹,病情就会反复。

醒来时,她趴在他身侧,压着他小半边身子。

他的五官精致如雕,俊美得令人妒忌,可是,偏生他的肤色白如雪,整张脸白得可怕,令人不敢接近。她却觉得这种僵尸的白别有一番怪异的美,至少令她泥足深陷。

她爬上他的身,像八爪鱼那样压着他。

苏惊澜倏然睁眸,眼中泛着冷意。他摸摸她的额头,热度退了,只是低烧。

“都是因为你,我才病情反复。你要补偿我。”洛云卿娇蛮道,颇有撒娇的意味。

“补偿?”他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