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档子事,被那死丫头发现了。”

“谁啊?洛云卿?”

杨氏点头,“刚才她找我去凤凰楼,威胁我。”

杨如海有三分醉意,扶着额头问:“威胁你什么?”

她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倒也没威胁我什么,她那意思是,她知道你我…若我不知收敛,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咒骂道:“死丫头,活腻了!”

  “怎么办?”她心慌意乱,如若姝儿因为她这个当娘的而嫁不出去,那她真的无地自容了。

“你慌什么?”杨如海瞪她,“她能做出什么来?顶多威胁你罢了。”

“你又不是不知那死丫头认识太子、三皇子和靖王的大公子,她想治我们,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他寻思道:“这件事,我会好好想想,你先回去。”

杨氏怒道:“都这时候你还要饮酒作乐?跟我回去!”

杨如海不耐烦道:“现在我跟你回去岂不是让人起疑?你有没有脑子?”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便独自回府了。

————

这日,秀娘在翻晒、整理夫人的旧物,洛云卿看着那些经年的衣物、珠钗金簪等等,想象中的柳黛,应该是一个人淡如菊、性情温婉、向往平淡、不慕富贵的女子。

她看见最里面的一只大箱子上了金锁,应该装着不少东西,问道:“那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打开看看。”

秀娘神色一紧,“哦,那只箱子啊,小姐还没出世的时候,夫人跟我说了,箱子里是夫人为小姐准备的嫁妆。”

“哦?我还没出世,娘就为我备了嫁妆?这也太早了吧。”洛云卿立即有了兴趣,“快快打开瞧瞧是什么东西。”

“不行!”秀娘语气生硬。

“为什么不行?”

“夫人说了,在小姐出嫁的前夕才能打开箱子。”秀娘面色稍缓,解释道。

“我还要过十年再嫁呢,可等不了十年。今日我就要看看娘究竟为了备了什么嫁妆。”洛云卿笑嘻嘻道。

“不可!”秀娘伸臂拦着。

她越是不让,洛云卿的好奇心越重,非要看不可。

洛云卿坚持要看,“那些嫁妆已经属于我了,为什么我不能看?”

秀娘从未这样板着脸,一本正经,“小姐还未嫁人,就由我保管!”

洛云卿见她这般在意,只好妥协,“那你看过吗?不会是凤冠霞帔吧?”

秀娘冷冷道:“无可奉告。”

洛云卿泄气了,不再纠结嫁妆,继续想到底要不要揭发杨氏与杨如海私通一事。

两日后,洛正刚染了风寒,高热一夜,次日早间才退了烧。

她去看望爹爹,在前庭遇到侍婢桃红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给老爷服用。她接过汤药,说她端进去就行了。

洛正刚靠躺在大枕上,半眯着眼,看见她来了,就笑起来。

“爹,觉得怎样?”她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热度了。

“好多了。”他笑问,“今日不去巡铺?”

“晚点去。爹服药吧。”

他端过来,大口地喝了,然后取了蜜饯送入口中。

洛云卿问:“听闻娘为我备了嫁妆,爹知道吗?”

这好奇心一起,得不到答案,总是心痒痒的。

洛正刚笑道:“你娘跟我提过,不过我也没见过那些嫁妆。”他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拍,“这两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嫁一个好夫婿。卿儿,可有意中人?”

“我还不想嫁人。”她立即转开话题,“对了爹,二娘每日都…服侍爹就寝吗?”

“为何这么问?”

“哦,没什么,我听下人说有时二娘在爹就寝后出去了。”

“你二娘有时身子不适,我也这里痛、那里疼的,她就回自己的寝房歇着了。”

“原来如此。”洛云卿淡淡地笑。

忽然,洛正刚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似乎脏腑很痛。

她惊诧地问:“爹,怎么了?”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溅落绣被,血色妖花星星点点地盛开。他倒下来,剧烈地喘气。

 

“爹,是不是心口疼?”她焦虑而着急。

“卿儿…”洛正刚握住她的手,身子一抽一抽的。

“爹忍着,我去找大夫…”

“我不行了…听我说,凤凰楼等几个铺面…你务必打理好…不能落在你二娘和如海手里…”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记住了…我先去找大夫…”洛云卿急得快哭了。

“你是大姐…要照顾好几个弟妹…不要亏待他们…”

话音未落,洛正刚呕出暗红的血,溅落绣被。尔后,他的脑袋歪着下垂,双眼缓缓闭上…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失声惊叫,热泪涌出。

这时,有人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刻扑到榻前,推摇他的身躯,“老爷…老爷…你不能就这么去了…老爷你快醒醒啊…”

来人正是杨氏,她哭得凄惨哀痛、惊天动地,悲痛的心情令人同情。

洛云卿站在一旁,泪流满面。

这时,以杨如海为首的洛家人进来,“姐,姐夫怎么了?”

洛云姝等人奔到榻前,惨烈的哭声响成一片。

忽然,杨如海惊道:“血是黑色的,姐夫中了毒?”

杨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那只装汤药的白瓷碗,“刚才我去茅房之前,老爷还好好的,回来老爷就死了。老爷一定是喝了这碗汤药才死的,这碗汤药有毒!是谁拿这碗汤药给老爷服用的?”

洛云卿心神一震,没有出声。

阴谋一步步地逼来。

桃红说在前庭遇见大小姐,是大小姐端进来给老爷服用的。

“大小姐毒死了姐夫!”杨如海大声嚷嚷,唯恐有人没听见,“姐夫死得不明不白,要报官!”

“我没有毒害爹!”洛云卿争辩,“我怎么会毒害爹?我毒死爹有什么好处?桃红端汤药来的,她也有嫌疑。”

“小的没有下毒…小的怎么会毒害老爷…”桃红惊惧地摆手。

“报官!让官老爷查!”

杨如海与杨氏对视一眼,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从眼角闪过。

————

府尹刘大人带着仵作、捕快和官差等多人亲临洛府,观察现场,检验尸首。

仵作初步断定,洛正刚乃中毒身亡;刘大人和官差问了洛家的人和下人,最后将洛云卿和桃红带走,押入大牢。

黄昏时分,秀娘带了外袍和膳食去大牢看小姐,不停地抹泪。

“奶娘,别哭了,又还没有判案、定罪,不用担心。”洛云卿安慰道。

“我担心小姐在牢房住不惯。”其实,秀娘伤心的是老爷就这么走了。

“我觉得下毒的人大有可能是桃红,不过她应该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小姐的意思是…”

洛云卿“嘘”了一声,“我猜是杨氏和杨如海担心我揭发他们的丑事,就先发制人,毒死爹爹,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只要我被判定有罪,洛家的家产就是他们的。”

秀娘更担心了,“那如何是好?我应该怎么做?”

洛云卿寻思道:“暂时按兵不动。”

在牢房的第二个夜晚,苏惊澜躬身来此。

她冷淡以对,他静静地看她,目光沉静得仿若冰川下的水流,旁人无法得知冰下的激流暗涌。

“你出了事,陛下已知。”

“想必是大人禀奏的吧。”

“你放心,真凶迟早会绳之以法。这几日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又不是没在牢房待过。牢房污秽,还请大人移步。”

苏惊澜的鲛绡白袍与三千银发和脏污的牢房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白照亮了牢房的?黑暗、脏污,好似也沾染了这里的秽气,在他身上留下了污点。

他轻抚她的柔腮,洛云卿侧身闪开,“此案不劳烦大人费心,我没有毒害爹爹,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判案,不会冤枉任何人。”

“自你从松江回来,变了。”

“是吗?我要就寝了,大人自便。”

她坐在硬木板床上,准备睡觉。

苏惊澜默默地看她半晌,转身离去。

洛云卿看着那抹雪白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么迷恋,那么不舍。

泪雨如倾。

————

洛正刚一案案发后两日,府尹刘大人升堂审理。

洛云卿走进大堂时,一眼就看见三皇子萧昭坐在东侧,闲适地饮茶。

他着一袭玉色金线绣祥云锦袍,玉朗卓然,宛若一枚上好的暖玉精心雕琢成人,俊色天成,明朗如日,吸引了所有女子的目光。

杨氏、杨如海和秀娘、洛云姝等洛家人都在堂上,洛云卿跪地,萧昭看向她,目光在半空交汇。

她思忖,三殿下来公堂听审?

杨氏凄苦道:“大人是公正廉明的父母官,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刘大人威严道。

“大人,民妇不得不担心啊。”她又大声嚷道,好像她备受委屈似的,“洛云卿是嫌犯,可她与三殿下交情匪浅,与萧胤亦有交情,他们为了让她脱罪,必定威胁大人。大人为了保住官职,判案还能公允吗?民妇这么说,是豁出这条命,只想将毒杀老爷的真凶绳之以法,只想让老爷死得瞑目。”

萧昭神色自若,继续饮茶,刘大人面色微变,见他如此镇定,便开口道:“本官断案还需你教吗?本官自会秉公办案,绝无偏袒徇私。”

杨氏壮起胆子问:“敢问大人,三殿下为何在公堂上?”

“我为何在公堂上,需要跟你禀报吗?你配吗?”萧昭冷笑。

“民妇不是这个意思。”杨氏一笑,“只是三殿下好像与本案无关吧。”

“父皇担心有冤假错案、有人无辜冤死,吩咐我来听审。杨氏,难不成你质疑父皇的旨意?”他冷冷地眨眸。

“有三殿下在此听审,民妇就放心了。”她冠冕堂皇地说道。

刘大人拍下惊堂木,问桃红案发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桃红回道:“大人,这几年老爷时有病痛,汤药都是民女煎的。民女煎好汤药,送到老爷的寝房。那日,民女送汤药到老爷的寝房,遇到大小姐。大小姐说把汤药交给她就行了,因此民女就把汤药交给大小姐。”

“大人,民女送汤药给爹,爹服药后和民女聊了一些家常,接着,爹***、呕血,很快就去了。”洛云卿接着说,“这时,二娘就进来了。”

“那日一早,民妇陪着老爷,后来民妇去茅房,回来时就看见…”杨氏悲伤地哭,“老爷已经断气了,却还捉着卿儿的手不放。”忽然,她气愤地指控洛云卿,“大人,是她害死老爷的!如若不是她害死老爷,为什么老爷断气了还要捉着她的手?老爷捉着她的手不放,就是要告诉民妇,真凶就是她!”

**那些嫁妆和卿儿的身世有关哦。

不辞冰雪为卿热(二十四)

洛云卿连忙争辩:“大人,爹握着民女的手,是因为爹在临死之际嘱咐我两件事。舒悫鹉琻”

刘大人问是何两件事。

她回道:“爹说我是大姐,要照顾好几个弟妹。爹还要我打理好几个铺子…”

杨氏立即道:“大人,她胡说!老爷被害死的前一夜,他明明对我说,要为卿儿寻一户好人家,凤凰楼等几个铺子交由民妇打理,不耽误卿儿的婚事。”

洛云卿吃惊不已,却也明白了,爹爹被毒死,杨氏和杨如海是精心谋划、精心布局龛。

“老爷决定把几个铺子交给民妇打理,又怎么会在临终之际那样说?”杨氏义正词严地说,“大人,洛云卿身为长女,将洛家几个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可否认,是功劳。但老爷觉得她年纪不小了,不能耽误她的姻缘,就决定不让她打理铺子。洛云卿不甘心失去铺子,就狠心毒害老爷,霸占洛家所有铺子!大人,洛云卿身为人女,为了几个铺子,毒杀亲父,心肠歹毒,罪不可恕!”

这番话,当真是振聋发聩,堂外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

洛云卿从容道:“大人,民女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二娘所说的,也只是片面之词,并没有人证。轻”

杨如海适时地说道:“大人,草民可以作证。有一日草民去看姐夫,姐夫劝草民不要和那些酒肉朋友鬼混,要长进点,辅助姐姐打理好铺面。”

“大人,杨如海是二娘的弟弟,他们俩是一丘之貉,且有利害关系,杨如海的供词,做不得准。”洛云卿道。

“你们各执一词,本官一时之间难以断定。”刘大人很是为难。

案情复杂,遇到了阻滞,他说退堂,改日再审。

官差押着洛云卿回大牢,秀娘追过去,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官差不让。

萧昭走过来,一脚深,一脚浅,官差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到十步外。

秀娘克制着伤心,“小姐,这是我做的糕点,你慢慢吃。”

说完她就走了,让小姐和三皇子说会儿话。

“三殿下有何见教?”洛云卿笑问。

“亏你还笑得出来。”萧昭的眉宇间略有忧色,“你不担心吗?”

“我没有毒害亲父,迟早会真相大白。”

“我找个状师为你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