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细粉沾满了风华的脸,尤其是他的眉眼,他紧闭着眼,两只手想抓眼睛,却又不敢碰。

“好疼…好辣…这是什么?”他痛苦地问。

“毒粉。”苏惊澜眸色冰寒,点了他的穴道,不让他叫喊,“是你逼我的。”

这种毒粉是他刚研制出来的,洒在脸上,灼痛难当,可致双目失明,半个时辰后,脸会慢慢腐烂,一个时辰后,毒气攻心,气绝身亡。

他火速到方才那间石室,看见萧昭站在那里,长身如玉,却不再是以往那个温润俊朗的三皇子。

萧昭声音如魔,“来一场生死较量,如何?”

“即便你打赢我,也是胜之不武。”

“只要能得到卿儿,胜之不武又如何?”

“你永远得不到她的心。”苏惊澜沉沉道。

萧昭陡然出掌,一股罡风般的内力朝他涌去,当即,他往后飞去,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苏惊澜慢慢爬起身,脏腑翻腾,血气乱窜。

鲜血在白袍上绽开一朵凄艳的暮夏之花。

萧昭挥臂一扫,又一股刚猛的内力涌去,苏惊澜避开了,却避不开紧接而来的一股强风,再次摔在地上,血水喷溅。他用手臂撑着,剧烈地喘着,虚弱得无法起身。

萧昭走过来俯视他,阴戾的眉宇似有淡淡的笑意,“如若卿儿看见你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痛?”

“我要见她。”苏惊澜费力地爬起来。

“她已是我的女人,让她亲眼目睹你死的样子,算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礼。”萧昭得意地笑,“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不离不弃。我们会儿女成群,会坐拥江山,还会…”

苏惊澜出其不意地洒出红粉,这红粉是方才他趴在地上时抓在手里的,此时以内力洒出,半数沾在萧昭的脸上。

萧昭有所防备,疾步后退,但他以为是暗器,脑袋一歪,以为能避过暗器,却没想到是毒粉。

立时,他的脸上起了灼痛之感,眼睛也火辣辣的,睁不开了。

苏惊澜使出银针,刺中的死穴。

萧昭坐在地上,抓挠眼睛和脸,痛苦不堪。

苏惊澜在石室外大声叫唤,可是,室内的人毫无回应。他只能找机关,仔细地找…

————

一个时辰后,石门终于开了,苏惊澜走进去,洛云卿奔过来,紧紧相拥。

她喜极而泣,“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时,苏惊澜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石室摇晃起来,地动山摇似的。

糟糕!一定是萧昭在临死之际触动了什么机关,石室塌陷,要他们一起陪葬。

苏惊澜拽着她的手往外狂奔,有石头掉落,差点儿砸中他们。他们在飞沙走石中疾奔、穿梭,凶险万分…石室摇晃得越发厉害,就在他们刚刚奔出农家,农家就塌陷了,飞沙漫天。

他们瘫软在地上,剧烈地喘气,心有余悸。

劫后余生,还能牵着彼此的手,他们相视一笑。

忽然,苏惊澜的眼眸缓缓阖上,晕倒了。

洛云卿惊骇地叫他,他毫无反应,想必是伤势太重之故。

她费了所有力气拖着他来到一棵树下,让他躺在草地上,守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她靠着树头睡着了,醒来时他已经醒了,只是气色很不好,双唇惨白如雪。

“你没事了吗?”她惊喜地问。

“若我死了,你会怎样?”苏惊澜靠近她,几乎碰着她的唇。

“你死了,我就立即嫁人!”洛云卿的身子往旁侧移了。

“没良心的女人。我为你受此重伤,只剩半条命,你竟然…”他低咳起来。

“你怎样?”她担忧地扶着他。

他伸臂揽紧她,鼻尖轻触她玉雕般的鼻尖,她侧脸避开,他移过她的脸,吻她的唇。

这温柔而霸道的吻,这紧而热切的搂抱,带给她无以言表的感。她觉得自己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无,好似化成了一汪水,想融入他的体内。

洛云卿环上他的脖颈,沉醉在他炽热的热情里。

苏惊澜的脑中忽然浮现石室那一幕:萧昭压着她,吻她的身…

他松开她,心头萦绕着一个疑惑:萧昭究竟有没有…

她窘迫地侧过身,清咳一声,“现在回京吗?”

“不急。”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萧胤和你是同一个人?”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促狭道。

“可是,之前有数次你心口疼…在松江那次,萧胤对我…为什么那次不疼了?”洛云卿想起那次野战,窘得脸腮染了红云。

苏惊澜轻笑,“治好了。”

她错愕,“治好了?那你为什么心口疼?什么病?”

他笑起来当真迷人,好像花苞见了他的微笑会绽放,就连玉雕的木兰会变成真的木兰。

他但笑不语,洛云卿又问:“你的真容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你的真容吗?”

他颔首,“萧胤是易容而成。”

“可是萧胤的脸那么黑,身上的肤色也黑,这个不好易容吧。还有,萧胤的头发没你这么长,而且是黑的。”她连珠炮地问,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惑,“还有,你为什么要当靖王的大公子,还要当国师?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乔装数年年,直至现在才被人发现。”苏惊澜淡淡而笑。

“快告诉我!”她娇蛮道,语气半是命令半是撒娇。

结局篇(二)

他娓娓道来,他八岁时在街头被坏人拐走,那个坏人是毒痴,研制各种毒药,见他骨骼奇特,便当街抓了他,带他到深山里,用他来试毒。毒痴下毒后会给他解毒,然后再下毒,如此反复。几年下来,他的体内充满了各种毒,这些毒互相牵制,相生相克,他才没有死。只是,他的身躯产生了奇特的变化,有时如正常人一般,有时虚弱得奄奄一息,尤其是初一、十五这两日最为虚弱,身子冷如冰。

他数次逃走,都被毒痴抓回来,如此,他被囚禁了整整十年。

虽然身子不好,时常发病,但一般的毒伤不了他。他还偷学毒痴的武功秘籍,看遍了他所有的藏书,医卜星象,涉略很广。毒痴高兴时会指点他一二,他十八岁那年,毒痴练功走火入魔,他趁机杀了他,这才逃出来。

比他先一年成为试毒人的还有一个男孩,此人便是靖王的庶长子萧胤。不过,他杀死毒痴的半年前,萧胤试毒时毒发身亡。他来到建康,易容成萧胤的模样,成为靖王府的人。三年后,他暗中恢复原本的面目,用另一个身份,与先皇相遇,成为国师。因为,他意外地发现,他可以随意地改变自己的肤色。

而这头三千银发,是假发眭。

洛云卿心疼,原来他年少的遭遇这么悲惨。

“你吸血,便是因为身子被那些毒毒坏了?”

“虽然我一直用内力驱毒、研究药方解毒,但体内的毒太多,花了十年时间,费尽心思,体内仍有余毒。”苏惊澜眼眸轻眨,“那阵子心口疼,是因为几种毒相生相克的作用,后来我用药解了。吱”

“我的血为什么适合你?后来你不吸我的血了,又是为什么?”

“你的血令我很快恢复元气,我也不知原由。若我把你的血吸光了,你如何活下去?”

“原来你很早就喜欢我了。”

她笑眯眯道,心中甜蜜。忽然,她又想到一件事,微笑顿时消失,“在松江,你为什么霸王硬上弓?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萧胤就是你?你知道我伤心多久吗?”

面对她的质问,苏惊澜仍然淡淡的,“我知道你难过,也因此不理我,可是时机未至,我不能告诉你这些。”

她生气道:“为什么不能?我又不会告诉第三人!”

他执着她的双手,“今日都告诉你了,只有天知、地知,还有你知、我知。”

洛云卿想起他肩上的重担,“萧昭、风华都死了,你打算怎么做?国不能一日无君。”

他揽过她,眉宇轻凝。

希望一切顺利。

————

回城后,苏惊澜才知道,只不过离开几个时辰,京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父王,靖王萧炎率亲军一万回京,八百亲卫入城。

皇室衰微,国师监国摄政,然国师不在宫中,萧炎趁机进驻皇宫,斩杀羽林卫将军,以佑护齐国社稷为名义,以八百亲卫控制宫城。满朝文武听闻消息,皆震惊不已,却无人有胆量提出异议。虽然他尚未称制、改朝换代,但那是迟早的事。

苏惊澜回到皇宫时,夜幕笼罩了天地。

萧炎正宴请文武大臣,这些大臣是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势下迫不得已进宫赴宴的。苏惊澜送洛云卿到曼陀罗花馆,然后进宫。

当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门口,群臣皆惊又喜。

萧炎赫然坐在御座,墨色战袍与黧黑的国字脸相映衬,沉淀着经年沙场杀戮的铁血与沉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威凛的目光好比腰间佩戴的宝刀,锋利,凛冽。

一人雄霸似王者,一人轻逸如谪仙,四道目光交汇,似有火星溅开。

众臣目送国师飘逸地走去,飘袂如仙,那种沉着淡然,无与伦比。

“萧大将军回京,可喜可贺。”苏惊澜语声朗朗。

“家国动荡,国师辛苦了。”萧炎浑身上下布满了虎狼的凶悍之气。

“皇室凋零,无人可继皇帝位。国不能一日无君,惊澜恳请大将军继皇帝位,安社稷,安民心。”苏惊澜忽地跪地,一言一行诚恳得令人错愕。

众臣惊愕,国师心甘情愿把皇位让出来?

不过,他不让,这齐国皇位也早已是萧炎的囊中之物。

他这么做,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是为了满朝文武的身家性命、家眷着想。

萧炎撑开战袍,霸气横生,“本将军何德何能?”

“大将军战功彪炳,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是大齐的中流砥柱。若大将军这样的当世英雄没有资格继皇帝位,那谁有资格?”

“国师深得民心,为大齐预测过多次天灾,亦为大齐功臣。”

“惊澜更喜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苏惊澜轻淡地笑,“惊澜再无任何牵挂,出宫后便隐居避世。还望大将军爱民如子,仁厚为怀,当一个继往开来的仁君。”

萧炎站起身,声如洪钟地说道:那便,“人各有志,本将军不勉强国师。临别之际,本将军与国师饮一杯。”

苏惊澜端了玉杯,一饮而尽,尔后洒脱地离去。

徒步在宫道上,他听见大殿传出“山呼万岁”的声响。

————

听了苏惊澜所说的,洛云卿不动声色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若论单打独斗,萧炎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萧炎掌控了宫城,他一人如何对付八百亲卫?他只能将齐国江山拱手相让。

如若萧炎没有回京,那么,他是不是有可能登基为皇?

他有这种心思吗?

“此后,我只能以萧胤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苏惊澜平静得异乎寻常。

“不如,我们离开建康,去松江过粗茶淡饭、明月清风相伴的日子…”

“早点歇着吧。”

他拍拍她的肩,然后说要回靖王府一趟,便走了。

洛云卿叹气,他到底放不下曾经唾手可得的皇位。

三日后,她听花馆里的侍婢兴奋地说,萧胤封为秦王。

原来,萧炎登基为皇,改国号为梁,封世子萧晋为太子,封萧胤为秦王,封萧溶为怀王,封靖王妃为皇后,封怀王生母杨氏为贵妃。

洛云卿明白了,苏惊澜要用萧胤的身份有所作为。

大齐皇室的明争暗斗刚刚结束,接踵而至的是大梁皇室。

这一次,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这夜,她睡得很早,却做了一个噩梦。梦中,苏惊澜被萧炎刺穿了身子,血溅如注,很是吓人。

她猛地惊醒,剧烈地喘着。

“做噩梦了?”苏惊澜温柔道,拉她起身。

她用力地抱住他,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离他远去,似要将他的脖子勒断。

他摩挲她的脊背,“怎么了?”

洛云卿轻触他的唇,“我想为你生孩子…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苏惊澜推开她,上了寝榻,将她拥在怀中。

“什么事?”她的心七上八下。

“你能否帮我?”

她凝视他,暗影中的双瞳弥漫开伤色,“怎么帮?”

静谧的暗夜里,他的声音低沉得令人迷惑,“萧炎登基,一后一贵妃,以后还会册封妃嫔。我安排你进宫,在杨贵妃的兰漪殿当女官。”

洛云卿到底有些错愕,他要自己进宫,是给他当内应。

“不少人认得我,我怎么进宫?”

“我为你易容,谁也认不出你。”

她静静地看他,他期盼地看她…这样的他,她觉得很陌生,或者,她根本没有看清过他。他

她幽幽地问:“你致在位尊九五,是不是?”

苏惊澜黑若子夜的瞳仁一动不动,“你会帮我吗?”

她很想帮他,可是,她担心帮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我不会勉强你。”他的眼眸轻轻一眨,“宫中险恶,波云诡谲,你在宫中,我反而担心你。”

“我不是不愿…”

他轻吻她的额头,“睡吧。”

洛云卿坚定道:“我进宫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