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萌靠在他的怀里没动,张平无奈,关上门,准备把她扶到沙发上。张萌觉得自己的勇气快要消失殆尽,她咬紧牙关,转身抱住了张平。

“哥!”她的头抵着张平的下巴,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张平触电一般无法动弹。

“哥,你不要萌萌了吗?”张萌的眼泪打湿了张平的衣服,哭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委屈、不甘,统统在这个瞬间崩溃。她像个孩子一般伏在张平的胸前号啕大哭。

这样的张萌,让人心疼、心痛,张平几乎不能呼吸,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痛,他把她抱紧在怀里,低头吻去她满脸的泪。“萌萌,萌萌!”他不知道怎样止住她的伤心。

张萌抬起头,吻上他的唇,张平想推开她,可是那么无力。

张萌柔软的唇覆盖在他的唇上,她的唇如此甜美,带着一丝酒香,张平全身颤抖,他舍不得推开,他的唇在张萌的唇上轻轻摩挲,温柔、怜惜。张萌的舌伸进来,与他唇舌相嬉,缠绵缱绻。

张萌的身体热起来,她的手伸进张平的毛衣里,抚摸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肤。张平忘情地吻着她秀美的脖子、精巧的锁骨,一路往下。

张萌轻轻道:“哥,我们在一起吧!”

一句话不啻一声响雷炸在头顶。张平清醒过来,停止了动作,转身背对着张萌道:“对不起,萌萌,哥喝多了!”便要往外走。

张萌一把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都要这样丢下我!”

张平哑着声音道:“我只能当你的哥哥,其他的给不了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在我身边就够了。”

“萌萌,你这么聪明漂亮,身边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哥看得出来他们喜欢你,你可以有很好的人生。”

“没有你我的人生便只有痛苦,经过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从我24岁大学毕业到现在8年了,这8年里你出国躲我,我出国躲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哪一天是真正快乐的,你又哪一天是快乐的,哥,你难道要耗尽我们的一辈子吗?”

张平转过身抱住她:“所以不要再等了,做我的妹妹,只做我的妹妹不行吗?”

“不行,我不行,你也不行,看到别的男人在我身边你不嫉妒吗?你晚上喝这么多酒,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情绪?”

张平的头靠在张萌肩上,颓败道:“我是嫉妒,这俩人这么优秀,眼睛里的感情这么明显,我都怕自己撑不到这餐饭结束,可是我没办法,我比不过他们。”

“你有什么比不过的,在我心中你是最优秀最出色的男人。我只爱你,我只要你,你不明白吗,从小到大,我只要你,哥,我们在一起。我不能再等一个8年,我怕自己会在这样等待的日子里死去。”

张平的眼泪掉在张萌的脖子里,一路烧到张萌的心里。

“萌萌,你是这么美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哥希望你能成为最幸福的妻子,最幸福的母亲,经历一个女人完美的人生,如果这些哥通过努力能给你,哪怕放弃我的生命我也愿意。可是我做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行,所以你得去找另外的人生。哥哥真是卑鄙,耽误了你最好的年华,我早就应该跟你说清楚,可是我舍不得,我总抱着希望。”

张萌哭道:“傻瓜,为什么要说出来?我是医生啊,我早就知道了,你这样说出来只会让我心痛!”

张平呆在那里,她早就知道了!知道他的无能和无奈,她虚度她的青春年华无怨无悔地等着他,等他这样一个残废的男人,等他这样一个因为缺陷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所抛弃的人,等他这样一个永远不能让她成为真正女人的人。他为她心痛得几乎窒息,这样的感情,让他这辈子如何偿还?

张萌抚着他的背道:“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够了,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知道你会永远在我身边,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过,不能做真正的女人,不能有孩子,都不能和失去你相比,父母那里我会去说,他们会体谅我们,我们也可以出国,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哥,让我们在一起。”

张平推开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门去。让她为他如此,他真是罪孽深重!

张萌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这次真的把他们俩逼入绝境,他肯点头答应她吗?

这是第几次了?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的晚上,张平火热的躯体覆盖着她,浑身颤抖;想起他临出国的夜晚,她如此绝望地恳求,他对她的恣意爱抚,最后仍带着深深的叹息离她而去;想起她和师兄领了结婚证后的那天夜晚,他从美国赶回来,在酒吧里他们深情相拥,那疯狂的吻,他搂着她几乎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可最后还是说“对不起”,那三个字里有太多的痛苦,让她和师兄没举行仪式就离了婚,追去美国,她有一个多么包容她爱她的师兄,可她仍死心塌地爱着她的哥哥。尽管她的哥哥把她丢弃在美国,又逼着她伤心远走D 城。这30年来,他爱着她,宠着她,护着她,对她的所有要求说“好”,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她,可就是不肯答应她和她在一起。他们深爱彼此,可是,她的执著是否让他更加痛苦?

张萌慢慢地整理好衣服,拉开房门。她知道,如果她不出去,张平是决不肯回来的。

张萌走到自己的车旁,楚扬正黑着脸靠着她的车抽烟,地上一堆烟蒂。

张萌问道:“楚总,怎么还不回去?”

楚扬看着走到近前的张萌,心神俱焚地问:“你爱的人是他吗?”

张萌吓住,吃惊地张着嘴看他,半晌,点头道:“是。”

“你疯了,他是你哥哥!”楚扬吼道。

“他是孤儿,我父母的养子,并不是我的亲哥哥。”张萌坦白,语带凄凉。

楚扬看着她半天,最后自嘲一笑,“原来是这样!”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不清楚了,爱应该坚持还是放手?

舞会

张萌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精心地打扮自己,她要去赴今天晚上二院为这次学术会议举行的酒会,请柬是张平给她的,兄妹俩像以往一样又若无其事地相约见面,因为酒会后面有舞会,张萌便是张平当然的舞伴。张萌对着镜子细细地瞄着眉,今天,她一定要说服张平,她要赢回自己的幸福。

张平有点失神地看着如此美丽的张萌,他舍不得把她推给别的男人,更舍不得把她拉向自己.他微笑着迎向她,满心的苦涩。“萌萌!”

张萌款款向他走来,正如多少次梦中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向他走来一样,一个美丽的公主,而他是她卑微的小矮人,他们是不可能的,她自有她的白马王子骑马而来。

刘之珩来到会场,他作为东道主的官方代表致辞,然后一一和几位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打招呼。他看到张平兄妹在一起,远远望去,张平风流倜傥,平常的衬衫西裤也穿得如此清雅,和张萌站在一起和谐得就像一幅画。刘之珩微蹙了眉,两天里他找到了张平的几乎所有资料。他是孤儿,5岁被张博志夫妇收养,曾留学德国,也在美国做过3年研究,是年轻一代中最有希望的院士人选。刘之珩想起张萌在生日的时候说过的话——“我想成为院士的夫人”。他隐隐地有些明白了。

他想起之前对张萌的种种追求,所有说出口和未说出口的傻话,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曾经也狂妄地认为张萌身边有什么男人他刘之珩比不过,只要他肯用心。现在看着张平,他没有了信心,这个男人,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对张萌一心呵护,他觉得自己哪一样都不能占了上风。最主要的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张平和张萌之间,根本插不下第三个人。他满心嫉妒和痛苦地看着张平兄妹,今天的酒会,让他这样看到他们,对他是一种折磨,可他又忍不住不去看他们,他有点失了平日的理智。

张萌根本不知道远远地有人这样心灰意冷地看着她,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因为太紧张。她不知道怎么向张平开口,但她今天必须开口,等他明天飞回C城,一切就又是无尽的等待。她随着张平不断地和陌生人打招呼,礼貌地微笑,别人说的什么根本没听进去。她的手有点凉,胃有点痛,但她装作若无其事,她在等待机会。

张平最后的决心在一点点流逝,如果之前还存着对张萌痴心的信心,相信只有爱情也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的生活。那么现在,面对周围学界的青年才俊对她表现出的钦慕,他看到自己的不堪,他有什么资格跟他们比?张萌的幸福生活唾手可得,只要他肯放了她。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要放了她,他该放了她,他害她误过花期,不能害她误了人生。

舞会开始了,有人过来邀请张萌,张萌礼貌地谢绝了,她想跟张平谈这件事,在响亮的音乐声中掩饰自己的紧张慌乱。

“哥,我们到那边坐一会儿吧。”张萌的语气中有了决定。张平本能地想拒绝这个时刻。

一个年轻的女人过来邀请,张平轻轻对张萌道:“等我一下。”便下了舞场。

张萌愣了一下,有人向她走来,她装作去拿饮料急急地避开,拿着饮料目光满场找张平的身影却不见。

“张萌!”是刘之珩站在她身边。

“刘厅长”张萌微笑道。

“怎么,找你哥哥?”

张萌摇头,她只是心慌。

“我带你去找他。”刘之珩朝她伸出了手,张萌略迟疑了一下,把手搭在刘之珩手上,刘之珩搂住她的腰。这是俩人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可惜,刘之珩心里叹息,也会是最后一次吧。

刘之珩的舞带得很好,张萌又是个中高手,动人的音乐,柔和的灯光,俩人配合默契,渐渐沉浸其中,引来周围的一片侧目。张平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位年轻厅长眼中的温柔情愫。儒雅沉稳,良好的家世,无可限量的前程,郎才女貌的一对,他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男人才是配得起张萌的。他看到了自己的绝望,这一次毫无生机。

刘之珩送张萌回原来的位子,点头离去。他不敢再呆在张萌身边,他会舍不得放弃,他必须在自己尚有退路之时果断离去,这是他的作风。医院的书记院长走过来,“没想到刘厅长的舞跳得这么好!”

“见笑见笑,是小师妹,当师兄理该带她一曲。”他解释着,也解释给自己听。他舍不得张萌,他想留住她美丽的模样在自己的记忆里。

张平回到张萌身边,张萌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站就放出光彩的女人,不张扬,但是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张平在心里对自己说:“放了她吧,放了她吧。”他伸手搂过张萌,“萌萌,陪哥跳这支舞。”便带着她滑向舞池。

他看着她毫无瑕疵的脸,泛着玉一样莹莹的光泽,温柔的眼睛让人沉溺,秀挺的鼻梁,花蕾一样的唇,趁她还在人生美丽的季节找到她的幸福吧。

“萌萌,记得以前我们在B大跳舞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毕业了还老是冒充学生进去跳呢,哥,你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呢!”

“哦,我怎么不知道啊!”

“过分!我那些同学有多迷你知道吗,占你的光,她们争风吃醋还让我很为难呢!”张萌调皮地笑道。

“是啊,哥牵累了你很多呢,萌萌,哥总是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哥!”张萌亲昵地把头在张平肩上蹭了一下,“为了哥萌萌什么都愿意。”

“萌萌”张平看着张萌的眼睛,“哥尽力想做好,可有些事哥做不到,哥只能做到哥哥的这一份,另外的只能让别人来做。”

张萌的心慢慢沉下去,“不行吗?哥。”

“就做我的好妹妹吧,哥很对不起你,耽误你这么多年。”张平越过张萌的肩头茫然看着前方,被人撞了一下也不自知。

张萌的胃剧烈地抽痛,眼泪涌了上来,可是在舞会上,这么多的人,她怎么能哭。“哥你决定了吗?”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两人又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哥这次来,就为了说这句话。”张平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空、那么浮,如冬日单薄的衣衫下,西北风灌了进来,如此冷入骨髓。

张萌微笑了一下,温柔地看向张平:“如果这是你的意愿,好吧,哥哥,从此后我会做你希望的好妹妹。”

张平脸色煞白,他煞费苦心要她说这句话,现在她说出来,他却难以承受。

“哥,你的舞技差了很多呢,我想回去了,明天不来送你上飞机了,跟爸妈说我一切都好,我会在这里好好呆下去。”张萌放开张平的手,穿过人群向外走去。舞曲还在继续,她应该陪张平跳完这一曲,这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曲,但她顾不了这么多,她怕自己痛得昏倒在这里,她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张平呆立在原地。

刘之珩一直看着这兄妹俩,他敷衍着周围的人。他看到张萌对着张平嫣然微笑,满目含情。他后悔自己跳了那支舞,那让他更加放不下她。他多么希望她也能那样亲昵地倚在自己怀里,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刘之珩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下去,他转身向身边的人告辞,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看到张萌扔下张平退出舞会。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张萌!”刘之珩在大厅追上步伐凌乱的张萌,张萌抬头,满脸是泪,刘之珩一把抓住她的手,手冰凉。

“你怎么了?”

张萌用手轻轻擦了一下脸,“我胃疼,疼死了。”她的眼泪疯狂地往下掉,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刘之珩心痛道:“我送你回去。”拉了她的手往外走。

张平追出来,正好看到刘之珩扶张萌上车离去。

“对不起,萌萌。”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从此,他只是哥哥。

刘之珩迅速开车离开宾馆。经过一家鲜奶屋,他停下车道:“我去给你买杯热牛奶。”他把张萌独自留在车上,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她当然不是胃疼,否则张平早就急着拉她出场了,哪会呆立在那儿不知所措。但他不会去点破,他站在鲜奶屋边上抽烟,等着她把悲伤慢慢释放。

刘之珩把热牛奶递给张萌,张萌已经平静下来,慢慢地喝着。

“好点了吗?”

张萌点点头。

刘之珩让车子随着车流慢慢移动,他想着不能让张萌一个人呆在家里,他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他也舍不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那里伤心。他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一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他还是忍不住要去关心她,明明知道她在为别的男人伤心,自己还是舍不得她受委屈,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他开着车穿过D城的大街小巷,就这样带着她徜徉在城市中。年少时,有了心事便会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在城市里周而复始地晃,晃着晃着就会想明白一些事。他不知道张萌能不能想明白,想明白了或许会再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吧?

“我有个病人,开始以为是眼睛不好,后来才发现是脑里长了瘤压迫视神经,手术后很可能会双目失明,才14岁。非常懂事,我们常常为他流泪。”张萌轻轻地说,“他父亲告诉我,孩子很喜欢看电视,但因为有作业父母总是说别看电视,既影响学习又影响视力,他很乖,真的几乎就不看电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客厅里在播的电视,父母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很低,所以他听得很累,但还是喜欢这样过瘾。”

张萌轻轻擦了一下眼泪,“后来他父亲跟我说,这辈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儿子能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看一回电视,总是说以后吧以后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知道满心的希望等来的是绝望呢。”

刘之珩暗暗心惊,他明白刚才看到张萌时为什么觉得那么心痛了,绝望,是的,他在她脸上看到的是绝望。她和张平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可挽回之事。

“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许手术会成功,孩子的眼睛能保下来。”他安慰道。

张萌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闪烁的霓虹灯,华丽的橱窗,喧哗的人群。她想着自己就是穿行在繁华中的生命,两岸风光无限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冰冷地与这些繁华擦肩而过。远方的那个人,就在这繁华之中,终不能与自己有任何的交集。她的眼睛有点发酸,无法遏止的伤感向她袭来,她从C城逃到美国,从美国逃到D城,她疯狂地学习,拼命地工作,在异国他乡结识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陌生到熟悉,相交相知,为什么心底的身影还是盖不住抹不去?她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爱她,长大后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终有她得不到的爱。她觉得自己万劫不复。

“送我回家吧,有些事情想通了也就这样,好也罢坏也罢,命运不可改变。”张萌轻舒一口气,朝刘之珩笑一笑,“好象逛遍了整个城市,胃也不疼了,原来汽油也是可以治胃病的。谢谢刘厅长。”

刘之珩看看车里的时间显示,2点,他带着她在街上转了5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我矛盾了好久,就这样放手,行吗?

救灾

刘之珩沉着脸看着手上的报告,这是组建医疗救援队赴汶川的名单,16个名字中赫然有“Z大附属一院眼科张萌”,16人中只有两名是女医生。

“救援队里怎么还有女医生?”他冷声问站在一边等他签字的办公室主任。

高主任呐呐道:“刘厅,是这样,四川省卫生厅请求我们派出的救援队中最好有眼科和妇科医生,附属二院派了妇科是女医生,我想只一个女的到时会很不方便,就让一院选眼科时要了个女的,都是从自愿报名中挑选的。”高主任犹豫地问:“要不我打电话给一院二院,让换一下?”

刘之珩半天不吭声。“后勤准备工作已差不多了,领队的是二院的副院长,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刘之珩明白高主任是在提醒他明天要代表厅里去送行。他一言不发签了字。

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自从上次深夜车游以后,他有多久没见张萌了?她从她的伤心里走出来了吗?他知道第二天张萌并没有去送张平,他还知道她生病请了两天假。但他没有去找过张萌,经过那一夜,她一定也不想马上见他吧,她需要疗伤的时间。现在,那么娇弱的她要去灾区。他脑子里浮起张萌清雅的笑容,心里似被一根线牵扯着绕进一个无底的黑洞,怎么也绕不出来,扯得心隐隐地痛,他烦躁地把烟灭了。汶川大地震,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在往那里输送救援队,他问自己,如果不是张萌,是另外的女医生的名字,他会怎么做?一定会让高主任马上通知下去换男医生的吧,全省这么多医生,只去区区16个人,他作为厅长也好、作为男人也好,一定不肯让女人去这么艰难危险的地方,可是现在他说不出口。他怕自己一张口,便泄露了心底所有的秘密。

刘之珩在办公室不知坐了多久,他有点惶然,她还没走,自己已经在担心了,这种牵挂的感觉又痛苦又甜蜜,他沉溺其中,无法挣扎。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拿起电话,犹豫着,终于又放下。

飞机场总是充满离情别绪,今天却因为救援队竟让人生出“风潇潇兮易水寒”的豪情,送行仪式刘之珩讲完话,便等着送救援队上飞机,转身看到远处张萌和几个医生已在一群记者的包围之中。好象瘦了一些,有些单薄。这样看着她,心底的不舍又慢慢漾了上来。张萌也看到了他,朝他微笑,并没有走过来。刘之珩心里苦笑,她从来不会主动朝他走过来,只会在远处客气地称他“刘厅长”。这样想着,脚下已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张萌终于意识到什么,脱身出来,喊了他一声,刘之珩停下脚步望着她。张萌踌躇着。刘之珩只好问:“老师知道了吗?”

张萌正要说这事,忙道:“我昨天跟叔叔阿姨说了,两个人有点担心呢,你有空帮我解释一下就说是组织决定,好不好?”见刘之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便振振有词道:“我不是响应你刘厅长的号召嘛!”

刘之珩嘱咐道:“那里会很辛苦的,要照顾好自己,余震还很多,注意安全。”

张萌嬉皮笑脸道:“这下有机会成英雄了,说不定还有可能当烈士呢!”

刘之珩变了脸色,斥道:“胡说什么!”神色太严厉,把张萌吓一跳,看着他不敢说话。

刘之珩又轻轻叹了口气,缓了脸色:“吃的喝的也该备一点,那边到底怎样很难说。这样吧,我车上有巧克力,你带去。”神色略略有点不自然。

张萌忙摇手道:“不用不用。”刘之珩的司机已经把一个盒子拿了过来,张萌还想推辞,那边有人在喊她准备登机,只好一边说谢谢一边塞进双肩包里。

“之珩,怎么张萌去了汶川?”是楚扬在电话里冲他大叫:“你们怎么搞的,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刘之珩翻着桌上一堆报纸,省市几乎所有报纸都对卫生救援队都作了报道,张萌在每张报纸上对着他笑。年轻、美丽、海外归来的女博士,什么元素都占齐了,记者不拍她拍谁?“你看了报纸了?”刘之珩终于问道。

“我问你呢,刘厅长,这么个女孩子,怎么受的起那个苦,你干脆把我派去吧。”

刘之珩无力道:“她自己要去的。”

楚扬摔了电话。一会儿,又打过来,“他们到了没有?怎么我打电话都没人接啊?”

刘之珩道:“昨天下午就到了,在绵竹,信号不好,电话很难通。”

“你们厅里有人去负责的吧?每天向你汇报吗?”楚扬又问。

刘之珩耐心道:“我们办公室副主任去了,会和我们保持联系的,张萌是眼科,不会在最前方的,做眼科手术肯定得呆在医院里。”与其说是在安慰楚扬,不如说在安慰自己。

“那里整个就是危险地带,医院里更糟,余震随时会震塌了房子!”

话音一落,两边都沉静了下来,刘之珩有点恼怒楚扬的口不择言。半晌,楚扬道:“这个笨丫头,换辆自行车都骑不好,这下可真受罪了。”刘之珩点燃一支烟,无言。

刘之珩每天接老师的电话、思瑶的电话、楚扬的电话,告诉他们张萌到了什邡,到了德阳,到了青川,通讯信号不好,又怕影响救援工作,总是等着四川方面电话过来。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在办公室副主任打电话过来汇报结束时说:“让一院的张萌医生打个电话过来。”

“她不在,今天和部队几个战士进山了。”

“什么?”刘之珩一惊。

“有报告说这里的一个旅游景点叫神仙谷的,有人埋在里面了,所以今天派了直升机和三个战士带了冲锋枪进山去了。”

“冲锋枪?”刘之珩不解地问。

“这个风景点原来养了两只老虎一头狮子,地震跑出来了,怕进去找人时遇到危险。”

刘之珩的手心都是汗:“怎么带眼科医生进去?”

“真到了这里忙的时候就不分什么科了,当时没人手,张萌就说她去……”

“什么时候去的?现在下午四点了还没回来?” 刘之珩打断道。

“我们也在紧张呢,快七个小时了,不过因为没有路,走山路更花时间。到了我马上电话过来。”

五点、六点,刘之珩的办公室不断有人进出汇报各种各样的工作,一直忙到下班。手机铃声响起,是电视台的那位漂亮的主持人:“刘厅长,晚上有空吗?有个……”

“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有安排了”刘之珩直接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