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崔韦钊自嘲地笑了,这个公司是自己选的,无论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他现在和谈雁雁是同事,这种煎熬是他自己愿意试的,斩断妄念,谈雁雁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他不应该再造成她的困扰,或许,他根本就不成为她的困扰。

谈雁雁觉得背后始终是一束目光,她不能回头,尽管知道回头崔韦钊也不在那里,短短几米的路走得费心费神。进了办公室才松一口气,崔韦钊都已经看开了,自己干嘛还这样。天杀的王伦勤,如果不是确定他不知道她以前的故事,她真的以为他是故意看笑话的。自己的心情也得调整,作同事还要有些日子,这样下去心脏病得犯了。刚才王伦勤让她过来时,瞬间的反应就是抗拒,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愿意陷入痛苦的泥沼。

王伦勤正看电脑,不知怎么,突然大脑里闪过一幅画面,谈雁雁看到崔韦钊可疑的红晕,崔韦钊稍稍的言辞停顿,这倒是耐人寻味。无可否认,谈雁雁是相当漂亮的,崔韦钊对她有想法也是不为过的。即使他不去调查,也知道公司里很多年轻的单身男士都把谈雁雁当美神维纳斯。上一个项目是他俩合作的,然后出了名难搞定的崔韦钊却轻易地被谈雁雁说服当了他的顾问,只能是一种解释,谈雁雁又多了一个崇拜者或暗恋者。可问题的关键是谈雁雁的局促让他老大不自在,崔韦钊是不错,跟他比也不见得突出在哪里,虽说是未婚,未见得就没有过成年人的事情,他才不会相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能抵得住生理的需求这么多年?可是怎么谈雁雁的石头心也会触动?难道仅仅因为他曾在那个伦敦待过?那么再度合作,会不会…

王伦勤被自己无聊的猜测搞得心情很不爽,那样的话,他岂不是世上最傻蛋的人,把爱的女人推出去成全别人。嗨,转念一想,神经过敏,谈雁雁这个笨女人,估计还守着那个该杀的男人的寡呢。

告别与重逢

崔韦钊坐在学校办公室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站着的萧湘,好一会儿,崔韦钊说你也坐下吧,不累吗?

萧湘偷眼看了老师一眼,正好对上崔韦钊的目光,慌忙中一闪,“老板,您生气了?”

崔韦钊翻着手里的论文,“不是生气,是不知道你是否想好了,真的做了不后悔的决定。BOBO目前可能还带给不了你什么,甚至连你的户口都没有办法当年解决,你真想好了?”

“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也矛盾了好长时间,虽说是原来的签的公司要稳定,我打听过了,就是对设备和软件的简单维护,可是我想还是试试年轻的时候干一些有兴趣的事情,正好BOBO有招聘就报名了,之所以没和您讲,是想如果不行了就不说了,没想到走到最后,我也是昨天刚刚接到电话说通过了。并不是有意瞒着您。”

崔韦钊看萧湘坚定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你就那么没有自信,怕自己过不了人家的考试关?”

“老板,您同意了?”萧湘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崔韦钊,居然没有一句埋怨,她都不知道崔韦钊怎么和朋友解释她对上一个单位放鸽子的事情。

“是你的人生大事,如果放弃稳定,BOBO不失为一个好所在。”

“那…那上一个单位怎么办,您的朋友那里会怎样?”萧湘嗫嚅地说。

“这你就不要担心了,他们不是愿意要一个男生吗,我看一下其他老师的学生怎么样?”崔韦钊不甚在意地说。

“这您也知道。”

“所以知道你很委屈嘛,虽然有男女之别,但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你开始职业生涯的第一次遭遇,放下学生的架子,虚心实践,但要永远自信,才会勇往直前。”

萧湘郑重地点点头,再有一个月她就要离开校园,离开老师,再不能像现在一样有事就可以找老师解决,没事也可以以学生的身份赖在老师的办公室。这里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崔韦钊的地方,每次其他同学把东西弄乱后,她总是还原,那样才觉得跟老师很近很近。

不由得抬头看崔韦钊的侧脸,或许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离他这样近,明天开始她就要去实习上班了,也是朝九晚五上班一族了,学生生活已经提前一去不复返了,一个月后的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将彻底终结她的暗恋日子。

从大学初见面的惊鸿一瞥后一见钟情,到日后几年朝夕相处的暗恋深种,萧湘觉得自己编织了一张情网,只见到崔韦钊的好。三十多岁的崔韦钊举手投足之间的儒雅和沉稳透出其他同龄没有的气度,谦和有礼的态度和俊朗的外形又是其他师长没有的帅气,沉迷于他渊博的学识,喜欢他宽容的学术风格,可是这师生之间的鸿沟不是她能跨越的,她不能让自己离经叛道,也不能把崔韦钊拖入麻烦,那是她心里最敬爱和尊重的人。

“你看什么呢?是不是想我怎么没骂你?”崔韦钊就觉得萧湘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拿了话岔开。萧湘的心思他多少能明白一点,这姑娘整体行为表现还是理智的,加上做项目勤奋有悟性,他还是愿意多关注这个女孩子,当然是作为导师在学术上对学生的偏爱,除此之外他不会有任何感情。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允许产生任何不好的传闻,这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情感和尊严上都是不可预见的打击。

“是有点。”萧湘吐了吐舌头,“毕竟前一个也是费了您功夫的。”

“希望你们好,把你们送到合适的起点开始新的人生,是当老师最大的心愿。”

“您是不是想总算把我们推出去了?”萧湘大了胆子开玩笑。

“是你们早就练硬了翅膀迫不及待地想飞出去,还把这责任推给老师。唉,过段时间把他们几个一起叫了,给你们送一行,这段时间大家找工作很久没聚了。”

萧湘还想说什么,她就是想这么看着崔韦钊和煦的微笑,看崔韦钊大手一挥,“还不快去给明天做准备,工作不会轻松。”

崔韦钊永远是这样,他和煦的笑容只在一定距离内是温暖的,越过这个距离,笑容就是隔着玻璃窗的太阳,只看到光却感受不到热气。

萧湘收拾起东西,崔韦钊站起身,“你可以干好的,上心就好。”

“是,老师。”没有开玩笑地叫老板,郑重地,叫一声老师。

外面的阳光很好,可是萧湘却别有离别的忧伤,这个校园马上要易手他人,主角会换成其他青春可爱的人,她的青春,她的爱恋,她的王子都留在了这里,校园,之于她就是存放过去回忆的地方。

萧湘穿了件白衬衫黑裤子和其他三个学生被领到了会议室,已经来过几次,所以萧湘大方一些。马总和谈雁雁和财务总监一起进来,马总简单地表示了对新人员加入的欢迎,大致告诉他们几个各自分配的部门,一个去了财务部,一个去了营销部,谈雁雁和另一个学生都去了市场研发部,谈雁雁是他们的领导。

谈雁雁把萧湘留了下来,倒杯水,“听说你是放弃了国企稳定的就业机会到BOBO来的,你对BOBO了解多少?”

萧湘自从知道自己在谈雁雁手下工作以后就一直处在兴奋中,其实那个去了财务部的学生也不是学会计的,专业是信息管理,看到那个学生哀怨的眼神,萧湘真怕自己也被发配了。可能上一次的合作谈雁雁还是满意的吧,所以把她留了下来,离偶像这么近,萧湘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喜欢BOBO的向上的氛围和发展状态,对BOBO了解比外面的人多一些,比里面的人少一些,但我想我会和BOBO合拍的。”

“很有自信。真正的工作是很累的,因为我们是起步阶段,你要有心理准备。”谈雁雁很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冲劲。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样,有朝气、有干劲,唯一的差别是,她那时候要养家,养孩子,在学有所用的新娘之外是一个单亲妈妈的辛苦和委屈,而萧湘不同,她的大学生活有导师引道,毕业后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没有任何负担,BOBO给了她很好的平台,她只需做好自己就可以,应该未来对于她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是玫瑰色的吧。

“我会的。”萧湘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开始工作了。现在有一个项目还是你和林宜负责。”谈雁雁再没有一句废话,叙旧仅止于此,无论萧湘之前项目做得多好,每一个工作的开始都是对她的考验,不会因为曾经的熟稔而有特殊的照顾,这里只看重能力。

萧湘愣神地盯着崔韦钊,听到身边的人称呼他崔总,这是怎么回事。崔韦钊只是冲她微笑点头,然后错身而过,只留下萧湘呆在原地。

萧湘快走,旁边的同事催促她。萧湘连忙答应了。没待她想,同事突然问她,“这个崔总好像是你们学校的,在咱们公司做顾问,又年轻又帅,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的,是我们的老师。”萧湘心里止不住激动地说。

“那你们就师生变同事了。崔总肯定会照顾你的。”

“可不能乱说,这样多不好。”

“知道,开玩笑嘛,别当真。”同事慌忙道。

可是萧湘当真了,那一句师生变同事照亮了她的前方,对啊,崔韦钊是她的老师,过去是,将来也是,但是不能阻止他们变为同事的现实。

把悲伤留给自己

崔韦钊是被舒雅的求救电话叫出来,两个人坐在哈根达斯的门店里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百无聊赖。

舒雅回头看一眼崔韦钊,“谢谢你啊。”

“没什么可谢的。你下一步怎么办?”崔韦钊只要了冷饮喝。

舒雅看崔韦钊抓着杯子的手指细长,干净有力,心里不知怎么迸出一个念头,这双手握住爱人的手一定是温暖的。

“谁会想到我这样一个人居然被家里逼得以相亲终结人生。”

崔韦钊失笑,“怎么会那么惨,是你条件太苛刻,把优秀人士都挡住了吧。”

“我妈从干妈那里知道我的事情,几乎一天一个电话问我进展得怎么样,我都怕接电话了。年轻时挺明智一个人,怎么到老糊涂多事起来了。”舒雅咬着小勺苦着脸。

“和我的境遇差不多。”

“那你怎么对付?”舒雅问。

“也没什么,只是说我们在交往。”

“我妈会问得很细,例如今天出去吃什么饭了,呆了几个小时。天天不厌其烦。有时候会很怀念在国外的日子,毕竟我妈要算计成本不会老打越洋长途。”舒雅无奈地靠在椅子上,“你为什么不结婚?”这个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和崔韦钊的几次吃饭聊天,舒雅能感觉到他的为人。崔韦钊和她不一样,她是错过了,而崔韦钊她能感觉到他是把自己的心埋了起来。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一个优秀的男人如此看淡爱情。

崔韦钊用吸管搅搅冷饮,“年轻时也曾经爱过,后来分手了,国外求学自然辛苦,一个人了很久慢慢就习惯了现在的状态。”

简单的几个字掠过了刻骨铭心的过程和曾经永失我爱的悲怆,可是舒雅还是能感受到崔韦钊苍凉的心思,不由得坐正了身体,“听话音,你还记得以前的恋人吧。我都不记得初恋情人的样子,真难为你个大男人了。”

“我这人记性好是唯一长处,小学同桌长什么样儿我都记得。”崔韦钊故意调侃玩笑。

“我以为是我长得漂亮被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呢。”舒雅开玩笑。

“不能说没有关系。”

“你这恭维还真不让人受用,听着多别扭,以后看到心仪的女孩子可不能这么夸人家,一准儿被气跑了。”舒雅心里的确有点不得劲儿,这样说话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她可记得崔韦钊的样子和名字,尽管是朋友,自然希望崔韦钊也会因她的特别而记住她,而不是该死的记性好。

“谢谢提醒。以后会注意的。”

“以后可以找我聊聊相亲心得,我给你当顾问?”舒雅突然很八婆地身子前倾。

崔韦钊条件反射地往好躲了躲,“谢谢,估计用不到。”

舒雅挫败地看着崔韦钊略有反光的眼镜片,觉得心里一阵迷惑,如果当初出国的时候,那个男孩子以这样的深情待她,她还会不会走,走了还会不会回来。那个时候,她就想感情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追求者众多,每个人都捧了爱情给她,她挑了其中一个,觉得像公主下嫁平民一样,每天早晨都会有早饭在楼下,每天中午都会有热水壶放在窗前,时而在校园里的广播站播一首她喜欢的歌曲。男孩子爱她爱得不得了,拿了一切可以得到的讨好她,她以为这就是爱情了,如此简单,如此易得。然后半年后她要出国,两个人冷战,她耍脾气等他来哄她,直到出国手续都办好了,男孩子都没有出现。走得前几天突然腹泻,室友扶她去医务室看病,却不防撞见女孩子扶了一个娇小的女生在打吊瓶,那个女孩子靠在个把月前还属于她的怀抱嘤嘤地哭,男孩子只是抱着哄着。两个人的眼睛对住的一瞬,男孩子一愣,一句“还没走”粉碎了她的质问。室友替她不值。舒雅却醒悟过来一样。出了国,也经历过爱情,包括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同学,要么无疾而终,要么价值观不一样,好说好散,她不觉得感情对于一个女人会怎样,回了国,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在外面的时候,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回来了她就变大龄了,据说再过一两年就是剩女了,当然不是圣女贞德。

“舒雅,我觉得这样会耽误你。”走神之际,崔韦钊的问题把舒雅带了回来。

“什么耽误?”

“我们这样的交往。”其实最初崔韦钊就觉得不妥,现在自己做了舒雅的挡箭牌,自然要替女孩子想想。

“放心好了,我想找男朋友的时候还是会继续相亲的,只不过这段时间有点累,阶段性休息一下而已。你也可以继续你的相亲大业,并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这样就好,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一大杯哈根达斯吃完,整个人都凉透了,舒雅跑到外面的烈日下晒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当年一口气吃五个冰激凌都没事,现在还真是年纪大了。崔韦钊看舒雅精神很好不似刚出来的颓丧,觉得是告辞的时候,说自己准备去书店,舒雅觉得无事,便说自己也去看看,一起去了书店,崔韦钊和舒雅各自去了所在图书楼层,说好各自就此散了。崔韦钊挑了几本书正结帐,突然手机响起,接了电话,崔韦钊拎了书急忙冲到楼下,看见舒雅抱着腹部靠着一根柱子,脸色煞白。崔韦钊几步过去,“怎么回事?”

“估计是吃凉的胃有点受不了,疼得厉害。”舒雅后悔死吃了大杯的冰激凌。

崔韦钊不再多话,扶了舒雅去了附近的医院。安顿好舒雅,崔韦钊取了化验单,拿了药,站在急诊室门口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医生当他是男朋友,嘱咐他不能再让女朋友乱吃,说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得小心点儿。崔韦钊当场就懵了,舒雅居然怀孕了,她是单身,未婚,这是刘阿姨的介绍,可是她又怎么会怀孕呢,是谁的孩子,这是舒雅的秘密,他也不会去过问,直觉上不会是件简单的事情。

舒雅用了轻微的舒缓药胃部痉挛已经过去了,只是虚弱地望向进了门的崔韦钊,“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情,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回家。”崔韦钊一边安慰舒雅,一边把舒雅扶起来向外走。

舒雅坐在车上,仍然心有余悸,“还真是不年轻了,一杯冰激凌居然会胃疼。”

崔韦钊方向盘右打车子停在路边,“舒雅,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这是你的化验单,你…自己看看吧。”

崔韦钊看着舒雅的脸由苍白变得更白,白到透明,拿着纸的手簌簌发抖,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纸上,洇成一片模糊。

“你会嘲笑我吧。未婚先孕。”很久之后,舒雅极微弱的声音响起。

“未婚妈妈在国外并不鲜见。我怎么会笑你。”崔韦钊转身取了面巾纸盒放到舒雅的手里。

“你在安慰我,或者你的心里还是嘲笑我的,这样子还去相亲?骗人骗己。”舒雅的眼神无光不聚焦地看着窗外。

“你多想了。我们是朋友,只要朋友需要,没有坐视不管的。用得着的,尽管说。”

“不过是一出闹剧,有什么可说的。送我回家吧。”舒雅的声音透着空洞和疲惫。

崔韦钊不知道在舒雅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自己一定要帮她,苍白脸上没有希望的悲伤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有这样的一张脸在自己的面前绝望地闪回。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谈雁雁看着林宜,“我们俩搭伴儿去参加吧,我觉得注意不错。我们互为护花使者,为对方解决麻烦,不好吗?”

“谈总,您觉得两个女人在宴会上形影不离正常吗?你要传绯闻,我不管,不能拉着我。”林宜埋头整理文件,“你可以和王总去嘛。”

“跟他去,我还是自己找伴的好。我是他的花架子,他去追求女明星,不知道的人都看笑话呢。”

“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林宜突然停下动作,眯了眼睛笑着,见谈雁雁不理她,继续说下去,“你觉得崔总怎么样?”

谈雁雁瞪她一眼,心里跳一下,“瞎说什么,人家只是顾问,没理由参加这些应酬。”

“为公司出一分力谁都可以啊。”

“那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去,也不是没有出席过。”这么长时间谈雁雁已经认命了自己的身份,公司的招牌之一。只是今天的身体多少有点不舒服。

可巧不巧,谈雁雁换好衣服开门正好撞见崔韦钊路过门前。自从生Oscar之后,谈雁雁落了毛病,每月的几天总会觉得冷,而且会疼得厉害。所以,晚上谈雁雁礼服之外套了件开衫,六月的天气多少有点与众不同。

崔韦钊也觉诧异,看谈雁雁化了淡妆和一身怪异的衣服。

谈雁雁稍窘,“你还没走?”

“这就走,晚上有公务?”

谈雁雁点头,崔韦钊错开身子让她走前面,一起出门。

林宜走廊里看见谈雁雁和崔韦钊一起出来,郎才女貌,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冲谈雁雁挥挥手,“崔总,还是您有绅士气度,陪谈总出席宴会了,王总自己约了女伴先走了,留下谈总都磨了我一下午了,有您去正合适。”

崔韦钊倒没说话,谈雁雁恨不得上去捂了林宜的嘴,“林宜…”

谈雁雁刚说了林宜的名字,崔韦钊在旁边接了话茬,“我们走吧,林助理再见。”推了谈雁雁向电梯口走去。谈雁雁闭了嘴,直到电梯里,“你别误会林助理,你可以自便。”

崔韦钊低头看眼谈雁雁,他知道那种宴会的无聊和无可奈何,为了公司的发展,这样的商务宴会总有迫不得已的苦恼,女子单身一人参加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方便。如今自己也算公司的一员,撇得清并不太好,于是心下做了决定。“晚上我也没事。”

“林宜的话你别多心。”谈雁雁忙谢绝。

“我作为公司的高层也责无旁贷。”崔韦钊盯着不断下行的电梯数字不再说话。

一阵疼痛袭来,谈雁雁咬了牙也不再说话。

司机小张先回去了,崔韦钊自己开了车载了谈雁雁去酒店。

崔韦钊是个井井有条的人,车里备西服不过是为了应付各种商务活动,平日里校园只穿休闲舒服的衣服,若临时需要出席正式活动直接就从车里取了,单身男人的方便和自处而已。

谈雁雁偷眼看崔韦钊穿得笔挺的西服,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影,男主角在车里放了好多套质地良好的西服,与敌人一顿拼杀之后总是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套,打手立刻变绅士,那个样子要多帅有多帅。

晚宴已是宾客盈棚。王伦勤的臂弯里搭了一个模特,新近的大赛季军,虽然没拿到冠军,但因获了最上镜奖和最具媒体亲和力奖,也风头正健。谈雁雁顶看不上他这一点,总喜欢在娱乐圈里鬼混找一些二三线的小明星。王伦勤先看到了崔韦钊,他还纳闷儿崔怎么会来,然后就看到谈雁雁挽着崔韦钊的胳膊和熟人打招呼。这是唱得哪一出,王伦勤有点不受用,扯了小模特向崔韦钊和谈雁雁俩人走过去,“崔,你也过来了?”

谈雁雁不等崔韦钊说话,自己先回答了,“是我央求崔总和我一起来的,他帮个忙。”

王伦勤看一眼谈雁雁放在崔韦钊臂弯里的手,“还是崔你体贴女性,我自叹弗如啊。”

“主要是谈总带我来见识见识,”崔韦钊觉得王伦勤话里隐隐的酸意,知道他和谈雁雁私人关系很近,中间有什么他不清楚,但实在不愿为这种事情两个男人搞得有点争风吃醋的样子。“我现在可知道王总为什么先我们而走,”崔韦钊说着看旁边的模特一眼,故意笑道,“红袖美人啊。”

王伦勤看崔韦钊洒脱,也不好继续吃味下去,想自己扔下谈雁雁也实在不对,多年的朋友了生她的气,这朋友早就掰了。“是我疏忽,以后这样的事情崔你也少不了参加,为公司呐喊加油呗。”然后拍拍谈雁雁的肩,“带崔认识一下我们的目标衣食父母吧。我先到那边去了。”

崔韦钊看王伦勤走了看谈雁雁一眼,耸了一下肩,“你看着办吧。”

俩人刚要走,突然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拉了崔韦钊的手,“崔教授,你怎么也来了,这种场合少见啊。唉,这位美女是…”

崔韦钊一看是一个平面时尚媒体的营销总监,曾因给他们授过课而有所接触。

“李总,你好,你好,这位是风度刊物的李总,这位是BOBO网的谈总。”

“早有所耳闻,BOBO的美女CIO名声震人耳蒉啊,今天一见,果然厉害。”

谈雁雁也佯装久仰的样子,叠声说哪里哪里。

这李总谈兴颇浓的样子,拉了崔韦钊,“早听说您去一家网站当了总裁,我说谁家有这么大能量请的动崔教授出山,原来根由在这里。早知道我也如法炮制,让崔教授去我们那里指导指导。”

崔韦钊跟着微笑,“李总说笑了,我搁您那儿才是棒槌,平面媒体这事儿还真不敢涉足。”当初这家媒体的确找过崔韦钊加盟,当然更看重的是他身后的关系。

崔韦钊和谈雁雁就在人群里寒暄说笑,崔韦钊倒成了主角,谈雁雁陪在一边,三言两语,勉强搭话。刚才没办法,喝几家主流媒体和公司喝了几杯香槟酒,冰凉的液体滑入胃里,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腹部的绞痛逐渐蔓延,谈雁雁手心冰凉却腻了层冷汗,恨不得弯腰抵着痛处。下面猛然的热流让谈雁雁心生不妙,和崔韦钊打了招呼急走洗手间,紧急处理完后,靠在洗手台,谈雁雁望着镜子里胭脂都压不过的清白,苦笑一下,做女人真辛苦,想想自己何时又轻松过,身体上的严重不适引得精神上的萎靡。

过了好久,撑起身体开了门出去,却见崔韦钊正站在距离卫生间不远处,看她出来忙问,是不是有事。谈雁雁稳住有些眩晕的身体,尽量微笑,没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吧,说着把手放在崔韦钊胳膊处。崔韦钊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热,扯送了领带,脱了西服,袖口挽了起来,谈雁雁没注意到崔韦钊挽起的衣袖,手挎上去之后,一阵深冰的凉意从两人皮肤相接处滚过,崔韦钊回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再看谈雁雁青白的脸色,越发觉得不对劲,谈雁雁本想给崔韦钊一个微笑,可是腹内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禁“嗨哟”一声弯了腰。

崔韦钊看谈雁雁情况不对,当即给谈雁雁披了西服半抱半搂地直接从侧门出了酒店。车上崔韦钊说去医院,谈雁雁坚持着说不用,崔韦钊还待说服,看谈雁雁闭着眼睛皱着眉的样子,突然想到女人的那些事情,只是以前谈雁雁还好从没有这些麻烦事的。

“得去医院,来了这种事情,你还喝凉酒糟蹋身体,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要别人提醒。”

谈雁雁突然睁开眼睛看崔韦钊目不斜视地开着车,瘪了瘪嘴没说什么,反正是这样,有什么好害羞的。

崔韦钊送谈雁雁回了住处,怕谈雁雁有事,崔韦钊决定等她冲了热水淋浴后再走。

崔韦钊是第一次进谈雁雁的公寓,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打量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家具都很简单,但还是被女主人收拾得温馨清爽,装饰上有明显的谈雁雁的风格。餐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插了几枝幸福花,开得耀眼温暖。花瓶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镜框,里面是一个小男孩在吹泡泡的照片,孩子是侧脸,嘟着嘴,眯着眼,很是可爱,男孩的旁边是一个男人,不像是无意识拍得路人,坐在草地上纵容地看着小男孩,崔韦钊看得仔细,小男孩和男人都穿了格子衬衫。

谈雁雁从浴室出来,脸色稍好,崔韦钊放下心来,看时间已晚告别回家。

这么近那么远

谈雁雁觉得自己还是很难克制不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Oscar已经被送回美国了,所以王伦勤才肆无忌惮地给她安排社交活动。没让崔韦钊见到Oscar是不是很残忍,告诉一个九岁的孩子,爸爸很早很早就离开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他只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和他相距如此近。如果她不能允许残忍发生,那么可能更大的残忍就会在前面遭遇,她不想Oscar小小年纪在父母亲之间做出选择,或者是她不能容忍Oscar也离开她,剩她一个人。

谈雁雁怀念崔韦钊的体贴的同时不禁瞧不上自己,自己十年的清心寡欲就被崔韦钊的半揽半抱折磨得几欲脱形而走,人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是自己真的抵抗不住身体的需求了吗?

崔韦钊的西服上还是好闻的香皂味道,他不习惯用香水。记得唯一一次在一起过生日,她送了香水给他,他皱了皱眉头盖子也没开,那是他唯一一次不重视她给他的东西。后来在一起了才发现他对香水有微微的过敏,到后来她也不用了。有一次王伦勤问她用什么香水,她说什么都不用,王伦勤简直跟看怪物一样盯了她几秒,说她是没穿衣服的土著人,结果挨了她一手包。

从挽住崔韦钊胳膊的一刻她就不能克制自己的神经,为了阻止自己满脑袋的胡思乱想,谈雁雁不得不虚虚地挽着,不去接触让自己炙热的源头。可是后来回来的时候,崔韦钊半抱着她,胳膊有力地扶住她的腰,谈雁雁的心跳骤热加快,他光裸的胳膊贴着薄薄的雪纺礼服,将热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随着步伐而摩擦,更加剧了心疼的感受。他的手掌绕过身体搁在她的肋下,她的皮肤就跟火烫了一样,大面积的燃烧着,腹部的寒气被逼得遁走,只剩了舒坦。谈雁雁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靠在崔韦钊的肩侧,任由他扶她上车,探过身为她系好安全带,突然近了的鼻息撩拨得她俏脸通红,只能闭了眼睛僵硬地绷紧神经,怕有一丝一毫地泄露。直到崔韦钊扶她回家进了浴室,谈雁雁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镜子里皎洁如玉的肌肤,依然美好婀娜的身形,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像着了一团火,吞噬她修炼多年的理智。如果她出去,如果她恳求,如果她抱住他,或许她有回头的余地?手甚至握住了门把手。脱离热水的皮肤泛起一阵冷意,谈雁雁颓然地重新回到花洒下面,指望着洗去贪念,洗去欲望。

王伦勤第二天在公司看到谈雁雁已经在办公室干活,让他生出意外,这个女人从来是从九点才开始工作的,他看了一下表只有八点四十分。说实话,他是有点意外,昨天晚上看到谈雁雁和崔韦钊般配的背影,甚至在衣服的颜色上都选了一个色系,俨然一对情侣,俩人说话都好像郎情妾意的样子,这让他心里不舒服。后来两个人同时消失,他恶作剧而不甚担心地想,是不是两个人已经暗通款曲了,预备了第二天打趣打趣谈雁雁。晚上,模特并不意外地留宿他在酒店的包房,在他努力做着某种运动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不停地想,哪个女人不迷他,为什么谈雁雁不接受他,谈雁雁和崔韦钊会不会现在也在忙乎,想到这里,动作不由一滞,惹得正在兴头的模特撒娇的抱怨。

王伦勤敲了敲谈雁雁半开的门,“早,Echo,这么勤奋的工作让我感动啊,是因为昨天没有善始善终而在忏悔吗?”

谈雁雁抬头看王伦勤一眼,“我都卖给你好多年了,被你剥削有什么可忏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