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都会用剥削这个词了。唉,你和崔早早地跑了,扔我一个人去应付,你居然没有悔意?”

“王伦勤,你和模特假公济私我就不说你了,你别反咬人。”谈雁雁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压下去对崔韦钊的渴念,刚到这里又被王伦勤翻了起来,只能咬着牙没好气地说。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吃醋吗?”王伦勤居然有点欣喜,谈雁雁对他的事情是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的,今天不一样哦。

“你有聊无聊,我身体不舒服,一晚上没睡,你别烦我好不好?”

王伦勤放松的心又警惕了,语带暧昧地,“一晚上没睡?做什么了?”

“王伦勤,你要体贴我是个病人现在就出去!”谈雁雁忍不住发火了。

王伦勤吊儿郎当地从谈雁雁办公室出来,心里轻松,看来她果然是生病了。

副院长敲了敲桌子,韦钊,你觉得这么安排有什么意见?崔韦钊忙摇摇头,答辩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安排,也用不着提什么建议。

不过他承认最近有点发呆,前几天的影像时不时会盘桓在脑际,即使他认为这是过分的和不应该的。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自己的身体对谈雁雁还是有莫可名状的记忆认知,肌肤相触的一刻,心里的某处像突然裂开一样,熟悉的渴望和陌生的感觉一下子涌出来冲击得他几乎失控。谈雁雁虚弱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就像以前生病的时候,总是不上床休息磨缠着他陪在身边,他会坐在沙发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摆弄电脑。谈雁雁猫一样窝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的下巴痒得厉害,他只能认命地看她昏昏欲睡,最终抱上床,自己拿本书在旁边躺着陪她。有时候谈雁雁会故意使坏,一下一下抠他的腰,他那里最怕痒,受不了了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谈雁雁却闷笑了扬起头啃咬他的下巴,他忍住了体内的躁动警告那个丫头,她却是吃吃地笑着不肯作罢。那个时候崔韦钊也是毛头小子一个,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回咬了谈雁雁,也顾不得发烧生病什么的,既然这丫头还能诱惑他只能说明她还能承受这样的疯狂。谈雁雁的脸不知是由于低烧还是由于渴望,脸色微红,呼吸变得急促,鼻孔喷出的热气灼得他不能控制自己,只想一快燃烧了才能缓解身体和心灵上的欲念。谈雁雁的身体很热,他比她的更热,两具青春的身体一起制造了火热的激情。谈雁雁发丝凌乱铺散在枕上和脸上,迷离的眼神和不耐的呻吟就像是一个女妖,让他只能在深入中战斗,在战斗中满足,在满足中叹息。他忍着体内尚未纾解的欲望怜惜地抱住已经气喘吁吁地谈雁雁,小妻子的病体承受不了他青春的张力。他微闭了眼睛听谈雁雁在肩窝里闷闷地说你欺负我,不由得笑起来,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就是欺负你了,谁让你是个小妖。谈雁雁也笑起来,低低地说我觉得这样能很快好起来,比医生的药管用。

那个时候他们可以毫无忌惮地那样,如今他只能圣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从酒店到医院再回谈雁雁的公寓。

崔韦钊还记得餐桌上的镜框,让他颇为认真地想过谈雁雁现在的婚姻现状和感情现状。她和那个男人的感情究竟如何,以他到BOBO后所听到的谈雁雁的信息判断,谈雁雁是结婚了,但是进行时还是过去时却不能确定。谈雁雁似乎对自己的私生活保护得很好,没人见过她现在的先生,孩子露过一次面,王伦勤和她走得很近,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传闻,但是大家都理解,他俩是从美国总部一起来的,关系近也是自然的。崔韦钊无法判断照片里一样穿格子的男人和小孩就是谈雁雁的家庭,看样子温馨美满,但不知为什么,他会偶尔冒出谈雁雁是否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的念头。他想不出来一个丈夫允许自己的妻子到海外独自一人去创业,如果是他,必定是要坚持两个人在一起的。

但是这又如何,毕竟谈雁雁为那个人生了孩子,且依然带着婚戒坚持对外的幸福。

告别是一场痛苦的盛宴

作为一个老师,崔韦钊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总有那么多学生来到他的门下,认真地听他授课,充满激情地与他探讨人生,他的生活中永远都是新鲜的,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永远活在二十四五岁的年华。可是当时限一到,这群熟悉的笑脸向他作别踏上另一方征程的时候,他的精神似乎总处在恍惚之间,尽管他对他们学术是严厉的,尽管他是个男老师,可是每年的七月看着学生背着行李四散而去,慈父的心境总要上演一回。其他老师说,唉,有什么,以后你就习惯了,学生也就是把你当一程驿站,你给人家备足了马料就好了。崔韦钊不这样想,他思虑的不是与他们的分别,是他们今后的人生。他竭尽己力把社会的现实和美好教给他们,但这是个象牙塔,隔着玻璃看总是像看电视剧一样,有趣而旁观。以后他们开始主演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把从容生活的真谛告诉他们。

这一茬学生答辩完了,他们是真正的轻松了。几个不用先去实习的学生天天腻在他的办公室里商量最后的狂欢。

萧湘匆匆地在BOBO见过面,并没有说话,他看到她惊喜的眸子放出的异彩,可能是这丫头没想到他在这里吧。答辩还行,也是实习工作影响了论文的准备,答辩的时候稍嫌不足,但也算差强人意。

萧湘也是他比较挂心的一个学生,家境一般,父亲早逝,但自强自爱,做事努力,交代的事情从来不会出岔子,在一众师兄妹中显得大方得体,踏实稳重。他见过萧湘的母亲,一个本份的普通女人,那是她来看萧湘的,他们正好在校园碰到便一块儿在学校餐厅吃的饭,后来每次萧湘回家总要顺便给他带一点土特产,说是母亲一定要带给他的。到毕业的时候崔韦钊其实是偏了心帮她去国企的,毕竟稳定的工作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也是需要的,可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不错的待遇,选择了BOBO。

崔韦钊觉得自己倒像个老母鸡了,或许是年纪大了,年轻时的特立独行渐渐隐去,生活的本真也能接受和融入。说实话,这是他当老师所没想到的。

晚上是学生组织的谢师宴,崔韦钊看看时间差不多拎了一个袋子出门。饭店并不远,就在校门对面的胡同里。

甫一上楼,就听到高高低低的歌声,看来并不只他们一家。服务员将他领到包厢,推门进去正见一个外号叫小胖的学生拿着筷子挥斥方遒。见崔韦钊进来,小胖从其他人的椅子后面硬挤过来,他是比萧湘低一届学生的头儿,“老板来了,上座!”声音故意拖长了。

崔韦钊看看都是自己带的学生,六七个人的样子。

“老板弟子上中下三届共计九人,实到八人,除萧湘一人外全部到齐。不过,萧湘很快就到,刚到了电话,正往这里赶呢。人家现在是外企白领,老师我们就当统一战线的和谐性,原谅她吧。”

崔韦钊看眼前话痨一样的小胖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聚会是没有负担的,他喜欢。

凉菜热菜已经上了一半,大家都闲聊着等萧湘。门突然一开,萧湘满脸是汗地闪了进来,不待说话,早有学生上去,摁着她喝了一杯酒。众人哄笑,萧湘咳得眼泪汪汪,半天缓过气儿大喊小胖欺人太甚。

小胖叫嚣着,今天的白领,明天的金领,大家提前祝福了。说这不算,还有罚酒呢,谢师宴,谢师宴,恩师都来了,她还迟到让老师等。崔韦钊怕闹得过分,忙说没那么多规矩。小胖却说,师门不能没有规矩,但是老师发话了,三杯减一杯,必须喝。崔韦钊也无奈,这样的镜头和经历是必有的。

萧湘没吃饭被灌了两杯酒,有点晕,被大家塞到座位上缓了半天,听见旁边有人说,快吃点儿菜,胃会难受的。抬头看,崔韦钊用公筷夹了菜正放到她的骨碟里。萧湘突然想哭,这是近一个月来崔韦钊第一次像往常一样关心她,和她说话。公司里不说话,答辩的时候对她失望的眼神,她委屈得像孩子一样,突然拿起眼前的酒碰了崔韦钊放茶的杯子,“老师,我敬您。”一口气喝了下去。周围的人都呆了,然后又理解一样纷纷站起身给老师敬酒。

崔韦钊是不喝酒的,又作为师长,谁也不敢逼他。其实崔韦钊也不主张喝得酩酊大醉,不过这个时候他是明白这帮学生的,他们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主动灌酒,主动喝醉。

几个男孩子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甚至搂了旁边的女孩子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旁边的萧湘很安静,几杯酒下肚后,红晕浮在面颊,只是胳膊撑了头看着大家,突然笑起来,“老师,你也这样过吗?告别的时候。”

崔韦钊回头看萧湘熠熠闪光的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映在她的眼底,像无数的星星。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他都差点儿去读博士了,那个学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真正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不可知的未来,居然没有了想法,期待的或惧怕的。二十三岁的冬天他的整个生命已经燃烧过一次了,烧得只剩了灰烬。放纵地喝过酒,喝到酒精中毒,体质也因此发生变化对沾有酒精的东西胃就过敏,浑身起红色的斑点,大片大片的,可怕至极,直到彻底戒了酒。崔韦钊知道酒只是介质,就像需要它的出现来烘托气氛一样,那时候的他需要酒精来麻木自己,可是却清醒地发现酒精只是麻木了他的四肢和躯体,思想却比任何时候活跃,所有的片段都能记起,枝枝蔓蔓复活的细节反而让他更加地痛苦,于是再喝酒,直到身体敲了警钟。真正地苏醒过来看着粉白色的墙壁,崔韦钊下了决心,谈雁雁会变成他情感的一个注脚,而不是人生的句话。

接着萧湘的话头,崔韦钊微眯了眼睛,“我们那时候狂欢,有酒,有歌,有舞,有女孩子。”

“老师,你那时候也会抱着陌生的女孩子跳舞吗?”萧湘的酒晕遮掩了话题造成的窘意。

“哈,忘了,太远的事情了。你们有毕业舞会吗?”

旁边的小胖听到了问话,甩开旁边的人,“低年级的人才不会把美眉们做成庆祝的祭品呢,他们防着我们这些成功人士呢!”

萧湘恼恨地瞪小胖一眼,她多想知道老师的故事啊。

崔韦钊起身出去把账结了又去了洗手间,刚从洗手间出来转头回包厢,却是萧湘站在身后,“怎么没跟他们玩?”

“有点闷,想出来透气。”

“酒喝多了,小心贪凉生病。”崔韦钊嘱咐一句绕开萧湘从她身边走过。

“老师,”突然胳膊被萧湘拉住,萧湘的脸色被酒和兴奋染成酡红,娇艳地开在崔韦钊的面前,“我…我想”冲动过后,却语不成句。

崔韦钊看看萧湘仍然拉了自己的胳膊,轻轻抬起胳膊顺势挣开了萧湘的手,拍拍萧湘的肩膀,眼睛里却是不见温度的冷静。

“我有件礼物想送你,谢谢您对我的关心。”萧湘感觉到了崔韦钊的拒绝,带着哭意拿出藏在身后的一个包装雅致的细长袋子。

“为什么要乱花钱?这个我不能收。”崔韦钊没有伸出手,只是看着袋子。

萧湘都要哭了,那边听到小胖和另一个师妹的声音往这边来,“崔老师,这礼物除了您,别人我也不会送的,是我早想好了的。”突然把袋子塞给崔韦钊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崔韦钊想了想拿了袋子重新回到包间,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萧湘并不在里面,小胖和其他人都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说胡话,

崔韦钊安排了众人离去,回家把袋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重又拿起来放到衣柜的底层。收妥是尊重,拒绝是态度。

萧湘进包厢取了东西就走,任身后其他人的呼喊。送崔韦钊的是一条领带,挑了很长时间的,泛着珠光的灰蓝色,自信却不张扬,是否有一天他会系着这条领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有限爱恋,无限怀念

王伦勤很佩服自己的眼光和决定,刚接到总部的消息,BOBO在国内的发展可能会与总部的战略有所不同,也就是说他们的提议总部认真考虑了,并且极有可能采纳他们的想法,那接下来就该真的实施了,而且这种实施恐怕总部也只给他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去反转局面,不会任由BOBO以现在的情情况经营下去。

林宜带着萧湘和另一个同事早早在会议室里做好准备,以她在BOBO的经验,今天的汇报决定了BOBO的生死,总部的人昨天已经飞到这里来听他们的改革报告,万一这次汇报出了差池,不是她林宜和这里任何一个人能担得起的。

自从知道总部要来人听取报告后,林宜带的这个小组几乎连轴转了一周。今天早晨镜子里的黑眼圈如此厉害不得不化了点状,否则萎顿的精神面貌也会让总部的人怀疑。这是BOBO中国的险棋一着。回头看一眼萧湘,并不见紧张,只是紧闭了嘴唇一言不发地整理了东西。

这个女孩子她还是很喜欢的,上次做项目对她就有好感,难得不浮躁,认真严谨,尽管灵活稍稍欠缺一些,但不是问题。工作和社会会教会人很多。林宜想萧湘也是紧张的,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刚从校园出来,城府还是有的。这几天一起熬夜工作给了她不少支持,的确也补充了不少论证,虽然用语有点学生气,但是不失为一块璞玉。

萧湘是将满腔的伤心和痛苦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的。酒精的困扰过去后,仔细想气那晚吃饭的点滴,不再觉得如前一晚的欣喜。记起崔韦钊接受礼物的表情,那是他们做学生的犯了最严厉的学术错误时才见过的眼神,他的本意是要拒绝的。当时是酒精作祟,头脑发热跟着崔韦钊出去看他结帐去洗手间,然后等在外面。哪怕崔韦钊给她的是一张如往常一样的温和笑脸,她也会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再向前迈一步,可是崔韦钊冷峻的眼神让她难堪,那条领带像烫着了自己似的,她只能赶快地扔开,扔到哪里她不知道,胡乱地硬塞到崔韦钊的手里,心里又觉不对,可是再没有后悔的药丸只能跑了。她以为她是勇敢的,表达了多年的心愿和爱恋,尽管没有直说,可她想送他条领带,系住他的心。所有的话说出的一瞬才知道永远藏在心里可能比这样匆促的结果更好。

懊悔与难堪刺激着萧湘的神经,在林宜的眼里她却是仍如水一样的冷静。这是一次偶尔听到林宜对她的评价。萧湘想感情的受挫果然是事业成功的台阶,Echo Tan的两地分居,林宜的独身不嫁,大概都是她们成为现在的她们的推力吧。

萧湘看见崔韦钊坐在了王伦勤的一边,眼风扫过在场的,在她那里也并不多做停留。

汇报是在针锋相对的气氛中进行的,总部的来人尽管去看了古迹但并不表明他没有时间考虑BBO的问题,似乎是有备而来。报告是谈雁雁主讲,林宜和萧湘在一边时不时地冒出冷汗,有几个问题的答案是她们这个星期刚补充进去的内容,如果没有二次加工,估计另谋出路的计划也就永远搁浅了。

谈雁雁的表现倒大气地很,思路清晰,遇到棘手的问题也不见慌张,略略几秒种后即对答如流。真的是一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架势。

崔韦钊的目光偶尔会从PPT上移到谈雁雁的脸上,谁说的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他不能有一丝反驳。若说十多年前谈雁雁只是功课上的聪明,那么这么多年生活的淬炼一定让她的聪明沉淀成了智慧。

不过,到最后的时候谈雁雁还是被难住了,问题不是没做准备,实在是关于未来能否比现在赚到更多的钱这个问题不是能拿实际数据说的,没有历史,只有展望。

谈雁雁面对美国总部来的怀特先生有点结巴,他们预测到了问题,而且只能说是要赌一赌了。怀特先生依然不愠不火,“只有预测,如果没有前景怎么办?”

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王伦勤看谈雁雁又看看怀特先生,“事情没有发生,我们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盈利数字,但是据我们的可研报告,第一年达到同业平均水平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你不能告诉我一个假设让股东相信。”

又是沉默。怀特先生似乎有点不耐烦。

“怀特先生,请允许我说几句,”崔韦钊坐正身体,“如果您不相信假设,那就先看一下现实。目前国内的互联网络基本上大的格局已经成型,或者说门户网站的格局基本已经形成,后继网站很难再分一杯羹,也就是说如果要挤入则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另一方面一些专业网站却显得极为活跃,后来者居上的实例比比皆是。以BOBO的资本实力和技术实力,选准位置和切入点并不是件难事。”

“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怀特先生异样的音调此时一点儿都不可笑。

“应该说,毋求大,求其成。”

“您就是Jacky所说的咨询总监吧,有意思,你都要说服我了。”怀特先生突然爽朗地笑了,“我喜欢中国文言文。”

“还特先生是中国通啊。”崔韦钊笑着捧怀特先生。

谁都没想到崔韦钊最后的这些话居然让怀特先生同意了,带着期望上了回美国的飞机。王伦勤说真没想到来了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崔韦钊说你们忘了坦率了,有一说一最简单,谈雁雁也笑,说是我们太在乎了反而忘了最简单的了。王伦勤大笑,看来在国外生活多少年还是中国人,委婉总还是一般的说话模式,比不得美国人的直截了当,尤其是回到大环境,自然而然地就适应了,都不知道是好是坏。谈雁雁说那就入乡随俗吧。王伦勤说对啊,这一点你做得比我好,台湾出来,又去了英国美国的资本主义国家,居然现在口口声声和我讲剥削,讲共产主义,论适应Echo你厉害。崔韦钊和谈雁雁都掩饰性地笑了。王伦勤大手一挥,我建议今天可以去庆祝一下,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忙坏了。

无论怎样,崔韦钊和谈雁雁的关系在尴尬中逐渐亲和起来,谈雁雁感谢崔韦钊的适时解围,工作中间也表现出许多默契,一起合作的项目都能够顺利开展。谈雁雁有时候想这样的相处方式也很好,她和崔韦钊合作月余,加上之前的项目,几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次觉得轻松,可以不纠缠于过去的执着。她不知道崔韦钊的心理如何认为,谈雁雁觉得珍惜能有的就是莫大的幸福,就像现在能和崔韦钊以同事的身份工作、讨论项目,偶尔一起吃工作餐,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曾经以为相见不如怀念,见面才知道,看着他就是知足,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看着他结婚生子,也不愿相忘于江湖,她做不到。

王伦勤有一天跟她爆了崔韦钊的八卦,说在一家餐厅里看到崔韦钊和一个美女吃饭,看样子绝对是可以更深层的关系,崔韦钊的表情温和放松,甚至会发出大笑。席间,美女接了电话,还让崔韦钊拿着说了几句。王伦勤说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咨询总监永远是温和的表情,没想到也有狂放的一面,这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不过,对着美女做出什么表情也不为过。

谈雁雁咬紧后槽牙才没让自己泄了形,找了借口把王伦勤哄了出去,缓了好半天才对自己说,谈雁雁,崔韦钊是过去时,即使他站在你的面前,你当初答应的话言犹在耳,不能反悔。若是为了他好,就该祝福他。

曾经有个家

谈雁雁最近被一个叫范直的下属逼得够呛。说起来话长,范直是从其他公司撬来的业务骨干,技术相当不错。谈雁雁作为CIO惜才,在交给他多个任务完成后,觉得他思路清晰,逻辑性强,而且难得的是具有技术人才的严谨理性又不失风趣,周围都是一帮恃才放旷的人居然慢慢服了他。谈雁雁注意到了范直,逐渐提升他当了技术组长,之后是技术总管,后来是范直直接来找谈雁雁不想仅做技术,他想试试去做频道。

谈雁雁听到敲门,看范直进来不由皱了眉头,“你如果还和我说那件事情,我现在没有时间。”

谈雁雁是技术出身,心里还是有点万般皆下品,唯有技术高的清高。如果不是被动地成为现在的所谓代言人的身份,她还是喜欢做科研,编程序,简单的0和1曾经是她理想的世界。尽管王伦勤夸她对市场有着敏感的认知,对人际交往也无师自通,如果不做市场就太可惜了,还说现在是BOBO的初级阶段,人员可以精缩,等到BOBO发展壮大了,谈雁雁就可以任意挑选职位,想做CIO或想做市场都可以。

“范直,你现在已经是技术总管,下一步可能提升你为技术部长,可是你要去做频道。做频道意味着什么,就是你必须从头做起,公司不可能让你直接去当频道主编,而且没有先前技术的支撑,你从开始会做得很辛苦。”

范直一直看着谈雁雁,“我都想过了,没什么不可以的,既然是做网络,我就想把相关的都了解了。以前我也想做频道,是被拒绝了的,所以在BOBO出现的时候我选择了这里,但是做频道的想法没有变,希望你能支持。谈总对我的关心我知道,我才二十多岁,禁得起时间的磨砺和检验。”

谈雁雁无奈地看着范直,“你自己都想好了?我会跟王总说的,在我说之前,希望你能再想想。”谈雁雁觉得自己婆婆妈妈的,像个老母鸡一样。

“谢谢谈总,我已经想好了。”范直对谈雁雁的劝说似乎并不领情。

等范直出去,谈雁雁靠在椅背上想自己是不是落伍了,思想不能接受变革。以前自己做决定时也是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宁可忍者也绝不回头叫一声苦。现在怎么了,难道是心态老了。马上就要过三十岁生日了,在IT这个行业,尤其是女的,她是已经过了青春期了。

范直凭白地去了市场部,技术总管一职一时空缺,人力资源部问谈雁雁怎么安排人员。就目前而言,谈雁雁并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但是直接招聘成功的可能性也比较小,犯难之际,突然想到崔韦钊对当地情况熟悉,他本身和网络公司、IT公司什么的接触得比较多,他的学生也有好多是做技术的,应该手头有一些已经过滤过的资源。想到这些,谈雁雁鼓了勇气拿起电话拨崔韦钊的手机,电话甫一拨通,却是一个机械女声说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谈雁雁有点放松有点失望地放下电话,虽说现在她和崔韦钊见面说话都比以前和谐很多,但是都是在公司里,且基本上都有外人存在,她给他主动打电话除掉请他加盟BOBO那次之外还是第一次。

也就是十几分钟以后,谈雁雁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接了电话是崔韦钊打过来的,“不好意思,刚才上课,把手机关了,开机看有提示。找我有事吗?”崔韦钊和谈雁雁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经常会避开称呼,谈总不是每次都能叫出口的,叫Echo也不习惯,雁雁是那个时候嘴边经常挂着的,甚至现在每次说话前他都要克制一下习惯自然的叫法。没有一个称呼合适,所以崔韦钊就免了称呼。

“哦,是这样的…”谈雁雁把大概的情况和崔韦钊讲了。

崔韦钊想了片刻,“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BOBO的待遇和声誉是否能够让他们选择这里,我就不好说了,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你,你们谈谈。需要我先打个招呼吗?”

“哦,不用,如果在你那里被否定,我岂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吗?”

崔韦钊看远处的树梢,不禁笑了,这个谈雁雁的口气还真像那个时候的她。想到再有几天谈雁雁就该三十岁了,岁月掠过,可以使人成长,也可以沉淀某些过去的痕迹和记忆。

挂断电话,崔韦钊夹着笔记本电脑走在校园里,进入七月份,天气热得要命,并没有英国的舒服,这是他回来觉得遗憾的地方之一。校园里空了一些,学生们放假大多数已经回家了,剩下一些利用暑假打工的,考研的,或者不想回家受约束想玩儿的。就像那个时候的他,在英国几年只回了一次家。不是逃避,不是想玩儿,只是对于家的概念他向来淡然得很。从小父母就不怎么管,基本上是自力更生,听天由命,幸好底子不错,没有走歪路。家很久以前在他的大脑里只是个房子的概念,干净、整洁,像个盒子,从小盒子换到大盒子,从一层的盒子换成双层的盒子。盒子里每个人一个小格子,关上了睡觉,打开了走人。也会想起父母,但是想到他们却不是说回家就可以见到的,反而父母出差到国外倒见了几次,所以,在崔韦钊看来,无以为家,四海为家。直到碰到谈雁雁。

在他们戏剧性地相遇之后,她就出现在他的人生,坚持地然后他们有了一个家。当崔韦钊第一次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回到租住的公寓,闻到久违的中国菜式的香味,看谈雁雁系了围裙站在门口拿着拖鞋,身后是一桌子的菜,他觉得自己的眼泪似乎要被热气蒸了出来,匆忙换了鞋,趁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悄悄眨了眼睛让酸意逼回心里。他也吃过家里阿姨做得热乎乎的饭,阿姨经过精心挑选的,菜式也是认真做的,味道也无可挑剔的,但是没有哪顿饭让他记忆如此深刻,那天的菜式他都记得,有梅菜扣肉,有糖醋排骨,有鸡汤,有炒青菜,还有白米饭。他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吃完了所有的饭菜。谈雁雁咬着筷子就那样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时不时说一声喝口汤。几乎是要吃完的时候,他才很抱歉地发现谈雁雁没有动筷子。崔韦钊记得自己红了脸说,雁雁,对不起,也记得谈雁雁惊喜地说我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吗?待他点点头,谈雁雁从桌子对面绕过来,抱住他说,可怜的小孩子,你多少年没吃过饱饭了,我都心疼你了,以后我会天天做饭给你吃。

崔韦钊记得当时自己一下子呛住,小孩子,这个词让他痛苦了很长时间,从小父母就没把他当过孩子,很早上学,比其他孩子早熟,印象里没有童年直接就是成年。不过被谈雁雁叫了很久之后,却慢慢的受之怡然,他从没有想过家是这样的,可以光着脚走来走去,可以大声唱歌,可以互相瞎叫绰号。

他只记得那天谈雁雁的头发很长很顺,搂着谈雁雁的腰,头靠在她的胸前,手在背后摸着那把头发,那么光滑,像丝一样,就像谈雁雁喝醉酒那天捋她头发一样,心情有点乱有点温暖。

那以后谈雁雁偶尔会在厨房里喊着拗口的儿话音,崔小孩(儿),开饭了,于是他就会放好碗筷,等着谈雁雁端出一碟一碟的菜。他曾经申请去厨房端菜,被谈雁雁拒绝了,说就喜欢看他坐在餐桌前看到菜放到桌子一刻时眼睛一亮的样子,比他平时可爱好多。崔韦钊抗议谈雁雁把自己说得如同饿得厉害的饕餮一样,谈雁雁却威胁他不许让其他女人看到这个样子,崔韦钊失笑,说我这个样子已经在你这里丢人得厉害了,还真没打算再到外面去丢脸。谈雁雁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凑到他耳边说我不嫌你丢人,我会一辈子给你做饭。

那个时候他真信了,信他从此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信他永远可以吃到谈雁雁的饭菜。

祝你生日快乐

崔韦钊步子徐徐地走到自己的住所,刚要上楼,电话又响了起来,看显示是舒雅的。

“喂,舒雅,有事吗?”

“崔韦钊,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能做的我会帮你。”

“陪我去趟医院吧,我想做手术。”

是一家中外合资的医院,崔韦钊匆匆跑到大厅,看舒雅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向大门,但视线并不在他的身上停留。

崔韦钊走过去,“都想好了?”

舒雅面色有点浮肿,点点头,“想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有一个月了,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没有更好的其他办法吗?”崔韦钊俯看着舒雅。

舒雅的眼光还是落在某个地方,“除了你没人知道这件事情,你觉得我能怎么办,我的生活可能就此乱了,这是在所有预期之外的。”

“你…就不打算告诉孩子的父亲。”

“跟别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其实也是麻烦你了,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进手术室了,很快的,我就是想让你把我送回家,我怕我没力气。”舒雅的目光终于和崔韦钊对视。

“这个没问题。我们是朋友,你认可的啊。”崔韦钊弯下腰抱一下舒雅。

那边有护士已经请舒雅过去,舒雅在手术准备室旁边回头冲崔韦钊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崔韦钊冲舒雅摆摆手,待门在舒雅身后关上的时候,崔韦钊坐在椅子上,真的没想到舒雅这样的自信女人也会人生的灰暗时刻。今天的结局从知道舒雅怀孕的时候就猜到了,没有哪个女人能勇敢地面对这样的悲剧。

手术时间很短,几十分钟后舒雅重新被送入病房,崔韦钊看着仍在昏睡中的舒雅,心中有一点怜惜。

崔韦钊把舒雅送回她的公寓,嘱咐钟点工阿姨做好汤水,并把医院准备的药交给阿姨让她好好照顾舒雅。一切嘱咐妥了,崔韦钊才离开公寓。

谈雁雁拿着崔韦钊发过来的资料,拿起话筒,想起今天应该是公司的例会时间,崔韦钊应该会来。她还是想听听崔韦钊关于这几个技术主管候选人的意见。

会议结束得晚了些,谈雁雁在门口叫住崔韦钊大致谈了自己的想法,崔韦钊说我吗坐下来说吧,可以说得详细一些。两人在谈雁雁的办公室拿了资料一个一个的谈。

崔韦钊说得比较细,对几个人的优势和不足都点到了,并提出自己的人选,谈雁雁觉得崔韦钊分析得很有道理,和自己的想法基本一致,正说话间,有人敲门,看是王伦勤在敲百叶窗。王伦勤进来看崔韦钊,“崔,还在谈工作,该HAPPY去了,都几点了。”

崔韦钊笑笑,“干嘛,我得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啊。”

“冲你这句话,就让你一块儿享口福。我们让Echo请客!”

“关我什么事,人家替你卖命,你怎么不请客让我掏腰包?”谈雁雁皱着眉看王伦勤。

“寿星佬儿,你不是不知道今天自己过生日吧?”王伦勤坐了半张桌子,倾身向前。

谈雁雁呆了一下,瞬时间心头滚上各种滋味。她的确是忘了自己的生日了,三十岁虽然重要,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排斥和尴尬。多少年前,她都幻想不到自己三十岁是什么样子,可岁月仍是像写了地址的信札,一年一年准时到来,又把过去一页一页翻到后面。

心里挣扎,嘴上却不说什么,“确实忘了。”

“Echo,日子多重大啊,怎么能不去庆祝,祝贺你步入中年。跟我成为一代人。”王伦勤开着玩笑,“要不数字太敏感,我来掏钱庆祝?”

“用不着。”谈雁雁面无表情,“去哪里吃,你订吧。”

“我想了一地儿,西餐,还不错,离这里也不远,就去那里吧。”说罢,王伦勤回头看坐在一边许久不说话的崔韦钊,“走,收拾东西,给我们的谈总庆祝人生重要时刻去。”

崔韦钊始终面带微笑,他看了谈雁雁一眼,谈雁雁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看他,“生日快乐。谈总也许家人有其他安排吧?”

“唉,在中国,就是我们安排了,不用管,嗨,Echo,你邀请不邀请崔去?”

谈雁雁回了神,“当然,一块儿吃个晚饭吧。”

王伦勤告诉崔韦钊吃饭的地方,然后开车带了谈雁雁先绝尘而去,崔韦钊自己开车。

餐厅不是不远,在城中心,傍晚的交通稍稍有点繁忙,崔韦钊开着车缓缓行进在华灯初上的街道。谈雁雁三十岁的生日,他是记得的,她每年的生日他都记得,都会在起床的时候像定好了的闹钟,迷迷糊糊间也会觉得今天的日子曾是重要且有意义的。今天早晨一样,在怔忡回神之际,完成对过去的祭奠,比平日多迟疑了几分钟,然后起床穿衣。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看到她。

开会的时候他注意到她,都说大眼睛的人容易长皱纹,他看着那双曾经蛊惑过自己的眼睛,四周的皮肤依然紧实,老天后爱,没留下一丝痕迹。如果不是发型和衣服的缘故,不会想到她已经三十岁,在他的眼里,时间和影像总是被定格在多年前。

崔韦钊把车停好,在餐厅门口刚说了人名,服务员了然地带着他上楼。楼上的镜像颇为壮观。背景墙上是鲜花拼成的“30”的数字,桌子上都摆了大捧大捧的鲜花,再看除了他们和两个服务员外,楼上空无一人,显然是被包了场。谈雁雁站在一张桌子旁边,身边是一个巨型蛋糕,以纯花朵造型摆出美艳的造型。

崔韦钊脚步变得滞重起来,任谁都能看出来这绝不是随便选的口味好的馆子,很明显王伦勤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而且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这样的场景是极适合一对情人用餐的。或许他的猜测是没错的,谈雁雁或者早已离了婚,而王伦勤却是新的追求者,而且看他们两人的熟稔程度,也绝不是新近的行为,恐怕王伦勤已经辛苦了不少时间,不过当初哪个追谈雁雁的男生不辛苦,他是幸运的,在感情产生的时候,谈雁雁已经主动向他走来,免了追求的痛苦,或许是相识太易,所以分离就显得格外决绝惨烈。崔韦钊心里怅然,他们之间揭对方伤疤式的玩笑映衬了自己和谈雁雁之间的陌生和距离。

那边王伦勤已经招手,“嗨,崔,就等你了。”

崔韦钊笑着走过去,“Jacky,费了不少心思,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合适留下来。”

“哎呀,反正是顺便的事情,我怕Echo头一回过三十岁生日难过得回家哭,让她明白三十岁的美女还是有人肯花心思的。”说完眼睛灼灼地看着谈雁雁。

谈雁雁故意避开,“三十岁是不太好过,你这样做的确安慰了我。来,一起吃蛋糕。”

崔韦钊看他俩打嘴仗,觉得自己无趣至极,维持了笑脸,蛋糕上的奶油滑溜溜的,崔韦钊本不爱吃甜食,此时更觉得蛋糕难以下咽,勉强吃了蛋糕,喝下一大杯柠檬水。

谈雁雁觉得尴尬得不得了,王伦勤这一招绝对是她没想到的,拖了将近十年,一次一次的拒绝,她不以为王伦勤还有什么心思,但是今天的招数未免太过招摇,而且还有崔韦钊在旁边,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容易移情别恋的女子,或者以玩弄男人的感情为乐。她记得他质问过她为什么要分手,难道只是为了玩弄别人的感情?可是王伦勤这样做她没法子发脾气,没法子拒绝,毕竟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和同事。奶油已经在消融,逐渐失了花样。

王伦勤看着谈雁雁脸上的阴晴圆缺,和崔韦钊脸上不动声色。的确他是打算给谈雁雁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崔韦钊也在场,稍有犹豫之后,他果断地邀请了崔韦钊。一个是今天的事情他觉得有个见证也不错,再一个就是彻底打消了崔韦钊对谈雁雁的仰慕之情。他俩工作默契是他愿意看到的,但谈笑间莫名其妙的排他气场让他多少有点不舒服。

谈雁雁永远没想到自己三十岁的生日过得这样戏剧化。一餐饭只有王伦勤高谈阔论,谈雁雁偶尔搭腔,她得给他面子,不管怎样作为朋友,王伦勤的做法是真诚的,而崔韦钊全程几乎未说一句话,只是微微地笑,好像只是陪朋友来这里吃饭,不关自己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