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的失意显示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脸上不相衬得厉害,却又伤人心。Oscar真正的快乐不多,谈雁雁觉得Oscar真的不是孩子了,不是一颗糖果可以让泪水涟涟的小脸突然绽放开心的笑容,他的失落和惆怅都开始有了根源,需要时间排解,需要合适的人陪他,母性的力量开始失衡,有了她谈雁雁罩不住的灰色。

门铃响了很久,谈雁雁才意识到,王伦勤在外地出差已经把礼物提前送了Oscar,下午还开了视频会议。

崔韦钊穿了黑色的短大衣敞了衣扣,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态度从容,像是下班回家的男人,知道妻子煮了饭菜在等自己,姿态随意,似乎就该是这样,有妻子打开门,而门开之处正是他的心灵休憩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震惊的自然是谈雁雁。

“Oscar没能参加比赛,我这个半路教练自然是要来关心一下弟子的。”崔韦钊看谈雁雁一手扶门框,身体挡了入口,“你就那么不希望我进去?”

谈雁雁紧张地错开身体,不待说话,就听见Oscar几天来的第一次欢呼,“崔叔叔,你来看我?我以为你会忘。” Oscar存了小心思,怕崔韦钊不来,又不愿去提醒,小小的心里只认了如果是朋友,他肯定不会忘他俩的秘密,晚上的恹恹不语多少也与崔韦钊没来有关。

Oscar还不太习惯挡着一只眼的生活,抓崔韦钊的时候目测距离有误,一下子跌了出去,谈雁雁的距离只够骇叫,看着崔韦钊跨前一步稳稳地接了Oscar在怀里,还有时间调整位置避开贴了纱布的眼睛,暖意和酸意瞬间涌出心底。

Oscar拉了崔韦钊的手,突然间情绪找到了出口,絮絮地讲自己没有参加比赛的郁闷和失意。

谈雁雁从来不知道Oscar有这么多的话讲,他本来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崔韦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大衣脱了搭在椅背上,只穿了衬衣套件开衫,高大的身躯弯下来耐心地听Oscar断断续续甚而夹杂了英文的絮叨。隔一会儿Oscar又拿了一堆所谓的宝贝玩意儿和崔韦钊一件一件讲述,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挤在一起让谈雁雁看得唏嘘。

轻轻进了厨房,外面的笑声让小屋在冬日的寒冷中透出丝丝的温暖,谈雁雁不由自主开始煎牛排,准备蘑菇鸡茸汤,想这一刻的时光多待一分。

餐桌上崔韦钊拿出了自己的那枚奖牌,郑重地递到了Oscar的面前,这个奖章是给你的,不是安慰奖,你的水平可以拿到这个奖。所以,现在这个奖是我们俩的,交给你保管。

Oscar的目光膜拜了那块已经有些陈旧痕迹的奖牌,它比他的年龄还要大,被崔叔叔保存了这么多年,现在信任地转给了他。

“我会保管好的,你放心。” Oscar捏紧了那块奖牌冲崔韦钊眨了眨眼睛。

“妈咪,你的牛排煎得有点老了。崔叔叔是不是?”现在的Oscar很看重崔韦钊的意见。

“我觉得还好,还是熟透了好一点,口感差点儿,但是肚子很有保障。你可以试试。”

谈雁雁这才发觉自己不由自主把牛排做成崔韦钊的口味,他每次都要全熟的牛排。

Oscar很简单,现在的崔韦钊是他的第一重要的朋友,和王伦勤比哪个更好,已经说不出来了,如果别人问他最喜欢和哪个叔叔待在一起,还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六七分熟的牛排是王伦勤教他的口味,所以Oscar从来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口味,当心目中新的英雄到来的时候,Oscar的味蕾也出现了犹疑。

谈雁雁感激崔韦钊的到来,在Oscar十岁生日能够在开心的氛围中度过,一个晚上过来,她已经从对幸福圆满的虚无幻想中渐渐清醒过来,她与Oscar的现在和崔韦钊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送崔韦钊出来,谈雁雁很真诚地感谢崔韦钊给Oscar今天带来的快乐。在告别的一瞬,谈雁雁急于撇清地回身。

“雁雁,谢谢你把Oscar带得这么好,辛苦你了。”

谈雁雁定在那里,心头千回百转,只是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怎么办,强自硬了心竖起铠甲要面对接下来的难题,再回头看崔韦钊已经走远,背影寥落,仿佛荷了无边的寂寞。

我现在很受伤很受伤

Oscar嘴里偶尔蹦出的崔韦钊的名字,吐舌头的同时会偷偷瞄一眼谈雁雁,谈雁雁故意装了不去理会。那天以后,崔韦钊也似乎故意消失和回避,本来就是顾问总监,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如果刻意回避两个人几乎是不见面的。

谈雁雁没想到崔韦钊居然躲了她,照她自己的道理,该她躲了才是,造成他们父子不能相认的是她,如果让人来评说,她是没有理由剥夺一个人对 孩子的爱的。崔韦钊寂寞的背影总是闪回在她的脑海,谈雁雁一遍遍对自己说,没有Oscar,崔韦钊也过得很好,而且他也可能会和舒雅发展出一段可靠的情感。前一秒是管用的,后一秒谈雁雁又陷入罪恶感中。

一个星期没见到崔韦钊,谈雁雁心里越来越不安,崔韦钊到底想怎样,既然在那个时候没有急于让Oscar认了亲爸,难道是他不够爱他,难道他没有打算过做父亲的身份,或者Oscar对于他也只是比较可爱而已,他错过了Oscar的孕育和抚养怎么可能对Oscar存了父亲的爱。

大概差不多十天以后,谈雁雁终于在公司高层的例会上看到了崔韦钊,整个会议过程,崔韦钊不时用纸巾捂了面咳嗽。

谈雁雁的手指抓着笔,不停地拧来拧去,随着崔韦钊剧烈的几声咳嗽,谈雁雁的笔帽也被弹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在会议桌上。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歉。

崔韦钊和王伦勤低语了几声,出了会议室的门,然后是一连串的咳嗽,好一会儿没有回来。

谈雁雁觉得自己的心一直被提的高高的,每一声咳嗽都让她心惊一下。崔韦钊怕干燥,伦敦的气候湿润舒适让他好多年的鼻炎居然不治而愈,一次从中国回到学校的几天,鼻子总出血。估计回国后北方的干燥的气候又让身体不适应起来。

借着出去拿资料的机会谈雁雁鬼使神差地往卫生间走去,路过饮水间的时候看见崔韦钊端了水杯背对了门正看外面飞来飞去的鸽哨。

崔韦钊听见身后动静回头看是谈雁雁,笑一下,“还没散?”

谈雁雁局促地搓了手指,“没有,我出来找资料,你…没事儿吧,咳得厉害。”

“没事儿,不小心感冒了,都快好了。”

“别不吃药,总咳嗽,嗓子充血不好。”谈雁雁的眼睛快速地从崔韦钊脸上扫过,然后落到旁边的玻璃上,由于干燥,天空是少有的湛蓝。

“雁雁,我希望那天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的。Oscar的眼睛怎么样了?”崔韦钊看了谈雁雁说。

谈雁雁的眼睛停在崔韦钊的脸上,和他的眼睛对视,想看出一丝其他,阳光下崔韦钊发了微微灰蓝色的眸底一片澄清,不见谎言和欺骗,却写满了心疼和感激。

谈雁雁鼻子酸,挪开眼睛,“他很好,前几天拆了纱布,已经消肿了,这几天还惦记打球呢,我想让他再休养几天。谢谢你。对不起。”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过来,崔韦钊扶住谈雁雁的肩膀,“是我该说的。”然后错身甩开步子出了门走向洗手间方向。

“谈总,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开会吗?”萧湘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刚才明明看见崔老师的衣衫一角。

“透口气。萧湘,看你总部培训回来进步很大,好好努力。”谈雁雁已经将在崔韦钊面前才有的娇弱挣扎隐藏,恢复了精明能干的样子,又是一副让人信服的上司模样。

“谢谢谈总,压力也很大,大家个个都很强。”萧湘认真的说。

“做好自己即可,每个人都有特长和优势。”谈雁雁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给了萧湘一个鼓励的微笑。

萧湘看谈雁雁走出去的身影,使劲回想刚才进门在谈雁雁脸上看到的较弱无助是否是真实的。

再回到会议室,崔韦钊已经回来。谈雁雁把手里的资料放到王伦勤的面前,指给他紧要处,然后再坐回位置,感觉到自己始终在崔韦钊温情舒适的的目光笼罩之下,不是之前的让人焦躁和无处排解的。谈雁雁不敢抬头,她怕与这样的目光胶着会让自己失控。

当崔韦钊发言的时候,谈雁雁才敢正视,他放了一个PPT,是前端时间出差所得到的一些商业信息点,崔韦钊一直是个愿意思考的人,而且常常是从其他人看似普通的现象中发现某些有价值的想法,然后严谨论证。如果他不涉足商业,在基础工程类方面做下去,肯定是一个有所建树的科学家。

王伦勤也是刚刚出差回来,跟谈雁雁说很长时间没看到Oscar了,而且没赶上Oscar的生日,所以一定要带他吃饭,而且还有个小礼物要亲自送给Oscar。谈雁雁知道王伦勤是真喜欢Oscar,也不便拒绝,只说不能太晚,吃饭后Oscar就得睡觉,正好自己手里还有点儿事情,麻烦王伦勤去接Oscar,饭店就在公司附近。

王伦勤带了蹦蹦跳跳的Oscar在楼下等谈雁雁,崔韦钊和萧湘还有一个实习学生从写字楼出来,Oscar一步三跳跑到崔韦钊面前,“崔叔叔,我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看我的眼睛都好了,我的医生说打球不会受影响的。妈咪也答应了。是真的。”

崔韦钊蹲下来仔细看了他的眼睛,果然和平日并无两样,放了心。怕谈雁雁多想,这几天他只是想却不能打电话问一下孩子的眼睛怎样了,尽管他相信谈雁雁会照顾好Oscar 。其实那晚他也是赌一局,谈雁雁的犹疑和痛苦的样子给了他最有力的回答,Oscar 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谈雁雁共同的孩子,想到谈雁雁在心脏病的折磨下保护了孩子生下来崔韦钊就觉得心被扯得痛,如果发生万一怎么办,在他最恨谈雁雁的时候,也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找到她的幸福。“这回打球的时间得妈咪来定,你要跟妈咪好好谈。”

Oscar答应了,凑到崔韦钊耳边小声说,“你来给我过生日还送我奖牌,妈咪一定是被感动了。”

崔韦钊忍不住笑,刮一下Oscar的鼻子,“没准儿就是呢。”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真想抱住Oscar,他崔韦钊生命里从未想过能发生的奇迹,Oscar的童心烂漫触到了他心底的最柔软处,让他毫无抵抗地想哭。

王伦勤面带不豫,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和崔韦钊这么熟了,还那么热情,在他面前怎么那么跩,还总被欺负。

旁边的萧湘和实习学生也很呆,崔老师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居然和一个小孩子混得如此哥儿们,怎么崔老师的表情那么有超级奶爸的慈爱和纵容。两人对视一眼,完了完了,原来校园里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和小朋友如此友爱,大小通吃,原来男人不玩酷,也这么让人动心,谁有幸能够和崔韦钊共同孕育一个生命享受他臂弯的温暖。

谈雁雁出来正看了这一幕,灯光照的广场如同白昼,Oscar旁若无人地和崔韦钊说话,尽兴处捧了崔韦钊的脸和他说悄悄话,崔韦钊脸上挂了只有父亲才会有的笑,然后说了一句什么,Oscar跟着大笑,其他人似乎都成了布景,就是要看这两个帅气的大小王子表演他们的亲密。

Oscar只有在小的时候才会用如此亲密的姿势和人说话,而且只限于和妈咪,现在他的小手捧着崔韦钊的脸,那是说隐隐约约他把崔韦钊当成了和妈咪一样重要的人。血缘的力量就这样神奇,时间并没有冲淡亲情,反而以不知道的状态成就了两个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友爱和投缘。

如果不是冷风吹得脸痛,谈雁雁想她一定以为一切是真的,会克制不住飞奔过去抱住一大一小两个王子。

王伦勤看谈雁雁过来,大喊,“Oscar,妈咪来了,该走了,该走了。”他有点儿见不得Oscar和崔韦钊那么好。

Oscar恋恋不舍地和崔韦钊告别,冲萧湘他们挥挥手。

晚餐的时候,Oscar非常认真地对王伦勤的礼物表示了感谢,仪态官方。王伦勤看不下去,“Oscar,你看,Jacky叔叔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也是对你最好的叔叔。”

“妈咪是最了解我的人,Jacky叔叔和崔叔叔是对我最好的叔叔。”Oscar真诚地说。

“谁最好?”王伦勤较真儿。

“都好。” Oscar很奇怪地看王伦勤。

王伦勤狠狠地切了盘子里的猪扒,哼,他讨好完了大的,讨好小的,到头了还没个独一无二的地位。

奶奶,你听我说

余亚南头上戴个电子罩,正在美容院做头发,年纪是有点大了,白头发都从鬓角长了不少,看着碍眼。余亚南去了一个国内著名造型师的造型社,人自然很热情,手艺很高超,余亚南把头发也决定烫了,小助理忙前忙后,看余亚南无聊,拿了一堆时尚杂志解闷。

余亚南是退休以后才开始接触流行的,拿起一本杂志随手翻开一页,是采访一个网络高管的,文章的题目很吸引人,《美女CIO的数字时尚》。余亚南不屑地一笑,现在的文章总搞这些名堂,稍稍一个模样周正的打扮了就来个美女什么的,她不看时尚也知道有什么美女作家,美女高管,也不过是为企业或为作品做些宣传。

不是余亚南不厚道,她们那个年代的美女是真正的美女,没有整容,没有化妆品,绝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余亚南当时也是军旅一枝花,后来到了高检,也是人所共知的美人,如果换作现在的叫法就是律政俏佳人。

第一张照片是个侧脸,模样倒还不错,睫毛垂着似乎看了什么东西在思考,简单的马尾垂在身后,干练洒脱,嘴角却又逸出温柔的微笑,余亚南也佩服摄影师照的好,翻过来一张是正面照片,简单的白色衬衫,胸前是层层叠叠的褶皱,右手撑了头侧,眼睛安静地看向镜头,人真的是很美,如果换件衣服穿了晚礼服之类的,姿色和气质并不输于明星。

余亚南只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看看还真像当前的某个红星,想到了心里刚松一下仍然觉得谜底没有正确的答案,不是,这么美的女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觉得熟,像明星仅是觉得像而已,怎么会有面善的感觉呢,余亚南一边搜索着记忆里的影像,一边看文章,Echo Tan,谈雁雁,这个名字突然就停住了,她的教育背景并没有说在英国的事情,只是说她在西海岸的著名大学上学,然后就到了BOBO网,约是一年前来到国内。

余亚南以自己超好的记忆力发誓,这个所谓的谈总绝对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子。想当年她就是凭着早年间对一个陈年历史档案的回忆把一个几近成为死结的案子盘活,解救了冤枉的人,让罪有应得的人得到该有的下场,老院长颁奖时曾拍着她的肩膀说,小余,你只是简单一瞥就记住了那么多东西,还一记四五年,这记忆力简直神了。

那女孩子长得太美,美得她真怕她把儿子的魂儿勾走了。

余亚南突然想到崔韦钊知不知道谈雁雁已经来国内了,他们都是搞IT网络的,见过面了吗?不过从来没有听到崔韦钊说起,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文章里关于谈雁雁的感情没提一个字,不过一个女人跑到国外任职开创事业,家庭也未必幸福得了。

余亚南的心开始慌起来,小钊怎么办,岂不是又纠缠上了?从头到尾把文章仔细读了,问题无非是对时尚的建议,对职业成功的理解,对生活的看法,以及对女性的看法。谈雁雁的回答很简单,说关于时尚她的理解很浅,只是凭兴趣在不知不觉中创造自己的风格,至于成功,她不觉得成功,只是觉得努力就会有回报,生活越来越成为她的主题,她说和家人,和孩子在一起就是她对生活的真诚的感谢。

余亚南又松了口气,看样子谈雁雁已经结婚生子了,总算是一颗心放了肚子里。转念一想又不甘心,小钊这几年都没结婚,连女伴都不找,不能说与这个姓谈的无关,可她那边已经跑到美国过幸福生活了,一时间又替儿子不值,越发铁定了心要让崔韦钊赶快结婚。

这边刚打算了注意,崔之平却带回来个震人耳蒉的消息。晚上崔之平回家吃饭,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唉,你儿子的婚事现在怎样了?”

余亚南不高兴地回一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关心孩子了?”

“我看是你包办得好呢,还是儿子自由恋爱的好呢。”

“唉,老崔,你说话明白点,什么包办,什么自由恋爱?”

“看来你还蒙在鼓里,前天我陪上边的领导检查工作,在一个大厦前居然看见咱儿子跟一个姑娘站了说话,神情可不是普通同事,我本来要招呼,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刚迈了一步,就看儿子伸手帮女孩子围围巾,搂了人家女孩子的肩送到出租车上,车走了,他还望呢,连老爹都没看到。我看女孩子长头发不是你说的那个叫舒雅的姑娘。”

“你怎么不早说?”余亚南的心里立刻就冒出了谈雁雁的名字。

“我就说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小钊又不是没那个能力,你操心有用吗?我看那女孩子漂亮得很。”崔之平洗手吃饭。

“漂亮能当饭吃,漂亮能持家,能帮他走上仕途?”余亚南把筷子啪地放在桌子上。

“余亚南同志,你不能否认漂亮,起码我是享了漂亮老婆的福了。”崔之平看阿姨不在低声调笑一句。

余亚南心里美,轻打了老伴一下,却还是为崔韦钊担心。看来他们见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瞒得她可真紧。

崔韦钊又被老妈十万火急的电话召回了家,进门就被劈头盖脸地扔了一本书过来,正是余亚南做头发看的那本。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当年的女孩子?”余亚南铁青了脸问儿子。

崔韦钊拿起书翻到折角的一页,正看了谈雁雁淡然的目光看向他,仿佛要跟他说什么似的微启了朱唇,她怎么没说过这事,照片照的很好,正是她本身的气质,没有上浓妆,没有穿露肩的礼服,就是实验室里办公桌前敬业的谈雁雁,看来造型师很厉害能够读懂谈雁雁真实而美丽的一面,“是谈雁雁。怎么啦?”

“怎么啦?她不是离开你了吗,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会在中国,会在这里,而且还和你有纠葛?”余亚南激动得厉害。

“我们是工作上的同事,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叫我回来就是问这个?”崔韦钊仍然翻了书看文章。

“你们是同事?她不是公司吗?”

“我做兼职。”

“你从来都不做兼职的,你爸的同事让你到公司帮忙你都不答应,却到什么BOBO做兼职?你告诉我是不是有其他想法?我可告诉你,人家是结了婚有了孩子的。”

崔韦钊体内几百万亿个细胞都叫嚣着,她是跟我结的婚,是为我生的孩子,嘴里却说,“妈,我的生活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您不要操心了。”

“舒雅怎么办?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的挡箭牌?”余亚南仍纠缠了。

“妈,我们今天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有时间我自然会跟您解释的,至于谈雁雁,现在是她躲我,是我想接近她。”

“我就知道,她那么美,早晚会出事的。她躲你?她躲你是应该的。可她是真的躲你吗?她让你搂了肩,让你帮她戴围巾,是躲你?别告诉我没有,是你爸亲眼看见的。有家有孩子还这样,你怎么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余亚南觉得儿子变了,变得不可理喻。

崔韦钊拿起刚脱了外衣,仍然穿了,“妈,我学校还有事情,先走了,咱俩这么说下去也是吵架,改天我回来跟您说详细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然后顺手抄起那本杂志出了门。

余亚南看儿子出了门,忍不住矮身坐到沙发上抹眼泪。一旁阿姨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不停地擦了柜子。

崔韦钊坐到车里打开阅读灯,重新翻开杂志,谈雁雁就那样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文章的最后作者描述了对谈雁雁的印象:

刚进摄影棚,她的美让人震慑,我们都惊讶于她的五官和那头浓密的头发,被她的美蛊惑我们的造型计划是把她打扮成与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性感和优雅,仿佛这样才可以窥到一个数字巾帼英雄内心的时尚诉求,可是在一点一点的交谈中,我终于觉得她的时尚不在于华服和世俗的优雅,和她聊天,像是与一个科学家对话,答案简洁直率,但却严谨。我终于推翻了最初的造型方案,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是职业严谨的延伸,墨绿色的雪纺衬衫配灰色的羊毛质地西装超短裤,透出这个年龄女人适时的调皮。她说她最爱穿仔裤和T恤,造型师找了件简单的白T,配了宽腰带和牛仔裤,只是为了打破沉闷一个领口被拉至肩下,她气质皎然,竟然穿得有型有款。老天爷造物还是偏心,怎么可以美的像明星,聪明的像天才。

崔韦钊被作者的文字打动了,谈雁雁绝对是这样一个人,即使浸淫商场多年还是难得地保留了纯真,对于信赖的人,她的眼神永远清澈透明。这些日子的接触,崔韦钊笃定地感觉到谈雁雁不是对他没有爱,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拒他千里之外。他费劲力气和心机想把封存原因的锁打开,不想在幸福如此之近的时候又失手打碎。

吻我可以吗

崔韦钊不动声色地多了来BOBO的频次,学校放假,新项目上马,BOBO的快速发展,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何况每次都是和项目组的人加班做项目。

谈雁雁具体负责技术上的事情自然不觉得崔韦钊的来的次数多,如果排除个人感情的因素,她倒是希望这样。崔韦钊的到来总可以分担一部分她的工作,王伦勤给了她太多的任务,甚至很多是不靠谱的,比如形象大使。

前一段时间接受了一家杂志的采访,是王伦勤亲自联系的。来中国将近一年,她尽量避免了和媒体接触,如果允许她想当一个幕后的技术人员,可这次王伦勤说服她,她以前的拒绝出镜反而增加了神秘和外界对她的猜测,随着BOBO的发展,适时出现会形成一种效应,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粉丝群。谈雁雁不在乎有什么粉丝,她又不是明星,不过既然是公司的安排,也就是拍照而已,抽了时间和杂志社约了去拍了几帧照片。说实话,她自己都没看。

眼看快过春节了,谈雁雁想美国也没什么亲人,不过就是几天假的时间,正好带了Oscar去四处转转,尤其是Oscar对庙会神往已久,觉得可以在那里碰到一切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Oscar放了寒假倒是和崔韦钊走得近了,隔几天总要和崔韦钊打打乒乓球,有时候他们两人在外面吃饭,有时候崔韦钊送Oscar回来,并不多和她多说什么。正如崔韦钊所说的,他只希望Oscar快乐。

看着Oscar满足的笑和明显变得开朗的性格,谈雁雁不忍心拒绝崔韦钊和Oscar每一次相处的机会。Oscar现在需要一个男性的形象和榜样出现在生活里,何况崔韦钊作为父亲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角色调整是出色的。就像眼前两个人在乒乓球案子前挥洒汗水,中间夹杂了Oscar兴奋的叫声,谈雁雁还真没见过儿子这样亢奋的状态,印象里Oscar从来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

是Oscar邀请谈雁雁观看他和崔韦钊的比赛的,说最近水平提高很快,崔叔叔说都比他厉害了,谈雁雁本不愿主动造成这种三口之家的幻象,避开和崔韦钊在工作以外的碰面机会对谁都有好处。无奈Oscar头一次扯了她的衣袖央求谈雁雁必须去看,晚上的确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工作和事情,谈雁雁抗不过Oscar的可怜心软答应了下班后去观战。

Oscar的运动天赋不错,尽管身高上有劣势但并不影响击球的速度和角度,或许是崔韦钊这个教练教的有方,动作和技术都相当专业。崔韦钊自然会让着Oscar,Oscar每得一分,会高兴地拍拍球拍。

谈雁雁眯了眼睛看两个人打球才发现崔韦钊和Oscar都是左手执拍,Oscar是左撇子她是知道的,所以两个人吃饭的时候Oscar永远坐在谈雁雁的左侧或者对面,防着两人打架。记得崔韦钊说过他左手写字也很好,谈雁雁当时只觉得崔韦钊聪明,到今天才知道Oscar的左撇子居然是遗传了崔韦钊。血缘很奇妙,让Oscar的五官长得像自己,却在性格和习惯上更多地偏向崔韦钊。

眼睛投向生命的另一半,崔韦钊穿了长袖的米色T恤,下身也是简单的藏蓝色运动长裤,简单的衣着更显得身材挺拔颀长,三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比十年前结实了一些,却让人更觉得沉稳信赖。也许在学生眼里崔韦钊是儒雅帅气才华横溢的老师,在同事眼里他是专业深沉分寸得当的顾问总监,或者他在别人眼里还有很多面,可是谈雁雁知道,在崔韦钊看Oscar的目光中知道,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对爱的人的忠诚和深情一直没有变,只是她没有福享受得到。

眼睛有点湿润,只能转了眼看向其他地方,却不防Oscar扑到怀里,“妈咪,你都不看我打球,我跟崔叔叔说你没有体育细胞,他也点头了。”

谈雁雁没好气地瞪崔韦钊一眼,这也是当年崔韦钊总取笑她的地方。

崔韦钊目光温润地注视了记忆里的小女人和突然冒出来的小男人,生命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充实,冥冥之中他的寂寞和枯守以这样丰盛的礼物得到补偿。

“妈咪,我饿了。” Oscar喝了半瓶矿泉水,又翻了谈雁雁的包,失望之际崔韦钊却拿了块巧克力过来,“先垫点儿,我们去吃饭。”

“哦,不了,我带Oscar回家,你都陪他一下午了,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谈雁雁急急忙忙拒绝。

崔韦钊目光通透地深看谈雁雁一眼,“总不碍于这一时,旁边就有小店。”

Oscar咬着巧克力,“妈咪,我们就吃汉堡包吧,打了一下午球,我需要肉,很多肉,鸡肉牛肉我都要吃。”说着张了五指做魔鬼状。

时间的确不早,谈雁雁犹豫片刻后同意吃饭,但拒绝了Oscar要吃很多肉的建议, Oscar噘嘴做鬼脸不肯合作地避开谈雁雁牵了崔韦钊的手,谈雁雁也不理他,只去了一家样子清静的小店,清粥小菜点了几样,又点了Oscar喜欢吃的鱼,该有的营养要有但也不能顺着孩子大吃大喝。

吃饭的时候Oscar和崔韦钊坐一边叽叽咕咕,偏了头不肯和谈雁雁说话。崔韦钊看谈雁雁越来越阴沉的脸,引导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就知道这母子俩在闹别扭。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Oscar终于扛不住睡着了,谈雁雁小心地让孩子枕了自己的胳膊。崔韦钊从后视镜看过去觉得这一刻真好,小小的车就是他们的家,他就是舵手载着全家的幸福。

车到地儿,Oscar仍然睡了不醒,打球的确耗精神,崔韦钊示意谈雁雁把孩子给他,然后抱了Oscar和谈雁雁一起上了楼。

Oscar的睡颜如此甜美,崔韦钊忍不住贪看了,过去的十年是空虚的,他想不出谈雁雁如何生他养他,费了时间和精力呈现出如此可爱神气的孩子,恋恋不舍地转身正好逮了谈雁雁一双注视自己的眼睛,眷恋一览无余,在谈雁雁被抓着慌乱的一刻崔韦钊的心百转千回,伸手一捞,谈雁雁已经躺在了臂弯。

谈雁雁看崔韦钊倚了门看Oscar的神情,心中震动,那种父爱深重的表情让她挪不开眼睛,却没想到一下子被崔韦钊抓住,下一秒就地倒在崔韦钊的怀里,刚要挣扎,却听到崔韦钊因心情激动而沙哑的声音,“雁雁,谢谢你。”

其实,崔韦钊只想说感谢的话,其实谈雁雁只想说不用谢。可是两个人离得如此近,鼻尖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尺,呼吸相闻,思念相通,昏黄的廊灯,如诉如泣,如梦如幻,崔韦钊觉得自己有点儿急,却还是忍不住收紧了臂弯。

半尺,五寸,一寸,寸寸相思,寸寸成灰。

当距离只是呼吸,当呼吸只在咫尺,当咫尺消于无形,唇齿间的触碰就变得真实彻骨,是谁主动亲吻了谁,是谁片刻放松了自己,十年的距离抵不住一刻的拥吻。

崔韦钊的吻由试探变得深入,由轻浅变得辗转,两颊仍是经年前的芬芳,只是时间让酒酿得更醇。谈雁雁微仰了脸,被蛊惑地送上了朱唇,每个毛孔都张开承受着无比的喜悦,手紧紧抓着崔韦钊的衣襟,怕他的怀抱有一刻的不真实。

崔韦钊的胳膊越收越紧,怀中人的呻吟溢出喉咙,顺势把门带上,双臂微微用力,谈雁雁便离了地跟着崔韦钊转到沙发上。热气蒸腾了两个人,厚重的衣服被剥脱到一边,唇齿相连诉说着各自的委屈,他们仿佛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告诉对方或者让对方知道彼此还爱着。身体比思念简单,只找寻最熟悉的触感,一旦触及记忆中的温柔便不可抑制地纠缠下去。红唇吻不够,崔韦钊探究到了耳畔,只是轻轻地一咬,谈雁雁就如触电一样发出娇啼,循着本能的快感继续下探,肩颈、锁骨、胸部,都一如从前的美好。

崔韦钊的牙齿轻轻啮住丰润的肌肤的时候,谈雁雁敏感的身体紧张地屈成弓形,何时思绪与衣服一样凌乱,她已经不能整理,十指掐着崔韦钊的肩等着更兴奋的和更无助的。

正是年末将至,外面一声巨响,礼花在窗户外的夜空炸开绽放,红红地映了两人的脸,也震响了崔韦钊,看身下的人儿发丝散乱紧闭双眼,微启芳唇,定定神,深呼吸,拿衣服掩了谈雁雁的胸口,拍拍她的脸,“雁雁,你看,放礼花了。”

谈雁雁从昏昏沉沉中醒悟过来,看崔韦钊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红晕蔓生,本欲推开抚在胸口修长的手指,一双柔荑却反被紧握。扭头看外面高高低低炸出满天璀璨的礼花,心甘情愿地被崔韦钊抱着。

崔韦钊下了十二万分的决心才斗争着从谈雁雁的身边站起来,即使那几百万亿个细胞异口同声地叫嚣了要留下。摸摸谈雁雁的头发,“我先走了,锁好门,早点儿睡。”深深一吻印在额头,以吻封誓。

谈雁雁靠着门板,无法回忆起刚才发生的点点滴滴,似乎自己就是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失落了什么,刚才还炙热的身体此时变得和空气一样凉,凉得彻骨,仿佛自身再不能取暖,得需要一个怀抱来捂热。

在很久很久以前

崔韦钊坐在车里好半天才平静了心绪。冲动是魔鬼,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在计划中的,低估了自己身体深处对谈雁雁的渴望,可未必不是件好事。崔韦钊手指摩挲着方向盘,笑了,谈雁雁的表现让他震惊也让他欣喜若狂,若不是那个礼花,也许他现在还在楼上。尽管手指间的美好让他欲罢不能还是在最后关头勒紧了怪兽,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