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寄桑微微颔首:“这个自然。凶手杀人,罪只在一人而已,断不至于连累整个傀儡门。”

汪碧烟抚了抚胸口,如释重负的样子:“放心了。我就说么,云少侠自然不会看着咱们傀儡门出事的。”

对汪碧烟这种未雨绸缪的做法,云寄桑很是疑惑。是曹仲安排她来探底的么?不过以曹仲和潞王府的交情,又怎会怕官府的为难?

等等,按大明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凡采生拆割人者,凌迟处死;妻子及同居家人,即使他们不知情,也要流放二千里。难道汪碧烟怕的是这个?她怀疑的人是谁?曹仲?曹辨?还是梅照雪?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如夫人,如今贵门两位高徒先后惨遭杀害。凶手剖腹割尸,泯灭人性,手段极为残忍。如夫人以为贵门中谁最有可能是真凶?”

“云少侠说笑了,我一个小妇人,平时又是没心没肺的,哪敢乱猜啊……”说着,汪碧烟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要是真知道谁是那杀千刀的凶手,定要让门主好生整治他一番。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见汪碧烟闪烁其词,避重就轻,云寄桑不由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在如夫人心目中,不知令狐兄在门中和谁走得更近些?”

汪碧烟撇了撇嘴:“他这个人整天冷飕飕的,离得近了就让人打寒战,又何曾和谁走得近过?谙空、阿簧他们和令狐本来就不对付,自然不必说。我那夫君虽说是他的师父,平日里也少有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连洪胖子那样整天带笑的人,见了令狐也得躲着走。”

“那谷姑娘呢?昨天夜里她还去见了令狐兄。若非和令狐兄关系密切,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会在夜里登门向他请教傀术?”

“兰儿么,她的心思我也看在眼里。不过依我看,令狐对她压根就没那个念头,就那么不冷不热的吊着那个丫头的胃口。还不是觉得夫君喜欢那丫头,拿她来打探消息。这种手腕儿我见得多了!男人!”

“那你说,会不会是谷姑娘因爱生恨,下了毒手?”

“怎么可能,那丫头的胆子也就比蚊子大了那么一点儿。当初无心去世前,临终那晚本来是她负责照顾的。谁知半夜里她却大哭大叫地跑了出来,说是见了鬼。等我们进去一看,原来是傻全那孩子去给无心送汤,因为没梳头,披散着头发,结果把她吓着了。”

“这样……”

“好了,你们先休息吧,我那里还有一堆事要办呢,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汪碧烟起身准备告辞了。

云寄桑和卓安婕起身相送,明欢也捧着那个“混蛋”跟了出来。对这个送好吃的来的阿姨,她还是非常喜欢的。

“这位如夫人来得蹊跷,我看倒像是来打探消息。”

“师姐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卓安婕白了他一眼,掏出手绢替明欢擦去嘴边的糖渍,“这女子虽然精明,不过她的精明都摆在脸上呢,论心计,别说那位大门主,就是那头骡子也比她强上不少。”

“这么说来,她是真凶的可能性不大。”

“我要是真凶,这个时候一定哭丧着脸,到处贼喊抓贼,哪里有心思跑到你这里探口风,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我倒是觉得这位如夫人身上很有一些可疑之处。”

“哦,怎么说?”

“刚才她说自己祖籍是湖北宜城,而令狐天工曾经说过,罗谙空是正宗的罗国生人,罗氏是祝融的后裔,周时其子孙成立罗国,当时其封地正是在宜城。”

“你是说……汪碧烟和罗谙空是同乡?”卓安婕讶然道。

“不仅如此。汪碧烟刚才说了,她是发配去苏州的。我记得师姐说过,你当初与罗谙空结识也是因为在苏州的楚风楼争夺黄鱼,时间是五年前。五年前罗谙空出现在苏州,而一年后,曹仲便帮汪碧烟赎了身,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你是说……汪碧烟和曹仲的结识是罗谙空安排的?”

“有这个可能。师姐还记得吧,我们刚来的那天,去罗谙空那里作客,当时汪碧烟也上门来访。当时她说是得知我们上门,想认识我们。可我们才刚到,路上又只遇到了令狐天工和欧阳高轮,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还有,当时罗谙空房里的酒桌上摆了两个酒杯。既然他没有事先得知我们要来的消息,那他想要与之同桌共饮的定是别人……”

“罗谙空要请的是汪碧烟!”卓安婕恍然大悟。

“十有八九是如此了。”

“他们既是同乡,那偶尔聚在一起小酌也属寻常。”

“师姐是老饕了,该知道喝酒时以鹿筋佐酒意味着什么吧?”

卓安婕默然不语。鹿筋有补肾壮阳之效,当时虽觉不适合明欢这样的小孩子,却未想到另外的一层意思。罗谙空和师父的小妾私下饮酒已有些不妥,更何况佐酒的还是鹿筋这等暧昧之物?

“她虽然未必是真凶,但看她刚才的语气,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明说。”说着,他微微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上门来做耳报神,那我又岂能不当一回千里眼。”

“千里眼?”

“毕竟这些天我们所见所闻,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至于私下里的情形如何,也只有暗中查探才行。”

卓安婕哂然道:“你要去偷窥人家就直说,哪来那么多道理!”

“师姐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对她一贯的口无遮拦,云寄桑也只能报以苦笑了。

第十七章 跟踪

以云寄桑的轻功和江湖经验,想暗中缀上汪碧烟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悄悄跟在她后面,并不现身,始终保持着大约三十丈的距离,只凭着敏锐的听觉判断她前进的路线和方向。走路时,他的脚面离地始终不过寸许,起步无尘,落地无声,整个人宛如浮在地面一般。

跟着汪碧烟走了大约半里路,穿过一道长廊后,她停了下来,似乎在确认四周有没有人。随后,她飞快地闪身,钻进了路边的树林。

树林让跟踪变得更加困难。除了脚下的枯枝,惊飞的鸟儿也会随时暴露他的踪迹。云寄桑不得不放缓了脚步并拉长了距离,以免惊动对方……当他听到前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时,他停下了脚步,躲在一棵树后静静偷听。

“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了么,在老槐树那边儿留个信给我就行。现在是非常之时,我们还是别见面的好。”那是罗谙空焦躁的声音。

“怕什么,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你这么畏畏缩缩的,还想当门主?真是笑话!”

“说这些有什么用,云少侠他怎么说?”

“和你推测的差不多,他答应替门里分辩,不过看他那意思,也不想参与过多。”

“依你看,他可猜出那真凶是谁了么?”

“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没有。你呀,不好好想着怎么讨好那死鬼,整天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凶手是谁又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当这个门主了?”

“当然想了!这还用说?不过师父已经对我起了戒心,这两天都不肯见我。这时候要是再出什么波折,那门主之位我是想都不用想了。”

“你还指望他能将门主之位交给你?别做梦了!”汪碧烟恨声道,“你可晓得,昨天夜里他把洪胖子叫了去,两个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大半夜。”

“果真?他们谈了些什么?”罗谙空急追地问。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看洪胖子出来的模样,肯定是什么好事。”

“不,不会的。师父怎么会把门主之位传给他!”

“怎么不能?你想想,按门规来讲,最有希望的令狐如今已经死了。剩下的几个弟子中,只有你和洪胖子造傀儡的水平最高,下任门主肯定是你们两个里的一个,不是你就是他。这时候不给自己争一下,还等着公鸡下蛋哪!”

“你不明白,五师弟他……”罗谙空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罗谙空长长地叹了口气,“阿簧和令狐的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谙空,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哪有事瞒着你,该知道的早就都告诉你了!”

“那就是说,还有我不该知道的喽?”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么,我这几天连觉都不敢睡熟了,生怕下一个杀到我的头上来……”

“要不,我们逃了吧!”汪碧烟突然热切地道,“逃出这个鬼地方,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就咱们两个!”

“逃?怕是来不及啦……”罗谙空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悔恨,“要是前些日子逃了也就罢了。可如今门里出了这样的血案,你说,要是我们一逃,他们会怎么想?朝廷要真想缉拿我们的话,天下虽大,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生生地挨着?”

“唯今之计就是尽快找出真凶,平定门里的乱局。到时我们再定行止。”

“你真不知道那凶手是谁?”

“不瞒你说,我心里确有怀疑之人,不过却苦无证据。山下的事情你也多少听说了吧?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让阿簧暗中调查此事。谁知他刚有了些眉目,就遭了对方毒手,唉,都怪我考虑不周啊……”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如干脆把底亮给云少侠,问问他的主意。”

“不成不成!他毕竟是外人。门里死了几个人也就罢了,山下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天下哪里还有我们傀儡门的立身之处?”罗谙空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刚才听云少侠的意思,老二之所以被杀,是因为知道了那凶手的身份,又想将那人除去,这才遭了毒手。他之所以要这么做的道理我再清楚不过了。要是能私下将那凶手除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至少也不能让他说出山下之事来。”

“你想自己动手?”

“我正有此意!不过此事须谋定而后动,动手之前,我得先找出那个真凶。老二真是不简单,居然能猜出凶手的身份。奇怪,他又是怎么知道的?”罗谙空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老二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门里这么多人,有兰丫头和老二走得最近。烟儿,你再去套套兰丫头的口风,看看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你就知道支使人,危险的勾当都交给我做了,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要是兰丫头是真凶,我这一去不成了肉包子打狗?”

“瞧你说的,你这般美丽的肉包子,就算真有狗,它也不忍心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