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着着实实恨着父亲,那种怨愤是没法抹去的,她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家境,提起父亲,还巴不得与他多撇开些距离。

毕业后,她拒绝了父亲的安排,自己找工作。能够自食其力,简单很开心,她也在外面购置了一套公寓。要不是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她只怕早就搬出去了。

想到这些,简单心里很难受。这股怒意她根本憋不住,极度需要发泄,想来想去,她只能给杨舒打电话。她家的种种内情,杨舒是知道的,所以,她也只能对他倾诉。

电话“嘟——嘟——嘟”地响,迟迟没人接,简单垂头丧气,正要挂了,就听那边有人低低地“喂”了一声。

这声男人的呢喃,透过电波,迅速揪着她的心。就像是彷徨失措久了,终于找到个依靠。简单扁扁嘴,满是委屈道:“杨舒,我爸回来了。”说完,她就哭了。

很小的时候,她就是个爱哭包,父母吵架要哭,磕了碰了要哭。杨舒尝试了无数个点子,终于找到个办法,就是简单一哭,就给她吃番茄。那个时候,他家种了许多,酸酸甜甜,吃在嘴里,简单就不哭了。慢慢的,她长大了,不再爱哭,但爱吃番茄的习惯,算是落下了。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约莫过了五六分钟,等她变成小声啜泣,他才开口问:“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语气果决,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不是杨舒的声音,简单一惊。她看着那串数字,认真读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要命,她打错了!刚才,她直接翻到通话记录那儿,回拨了过去。她忘了与路遥来回的电话角力,如今这位,自然是她惹不起的。

简单赶紧抹了泪,堆出个笑脸,想到他根本看不见,又耷拉下来,只是故作轻快道:“抱歉,路先生,我打错了。打扰了,你忙。”语气听着极度诚恳真挚。

她正要挂,就听对面那人吼道:“你敢再挂我电话?”

“还有什么事吗?”简单疑惑,忽然转过弯来,连忙道:“那个,下午电话的事,实在抱歉。我这人吧,确实太没有礼貌了,对不起啊。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路遥先前正在搓麻将,看到是她来电时,下意识地不想接。可电话一直响,周围人都古怪地盯着他,王雁泽凑过来:“哎,哪个女人来追桃花债了?要不要我帮你挡挡?”他作势要接,路遥劈头盖脸给夺了回来。

他紧紧攥着手机,冷着一张脸,说:“你替我玩一把。”说着,他起身,一直走到外头,才敢接起来。

听到第一个字时,他就知道,她打错了。清冽的风一阵阵往身上吹,电话里女人的哭声一点点传来,而所谓的无能为力,就涌了起来。

他自己说过,他对有夫之妇没兴趣。可现在,也许不是没兴趣,而是,他不敢。

路遥点起一支烟,烟雾袅袅之中,他又一次低声地问:“你在哪儿呢?”声音说不出的低沉悦耳。他虽然不敢,但在这样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晚上,她突然一个电话过来,撩拨起他的心。路遥就有些想见到她了。

换做他别的女伴,此刻早就欢欣鼓舞了,可简单不是路遥拿来寻开心的女人。

一想到那个夜里,这人也是这样强势又固执,清冷又阴鸷,她就有些害怕,此时,回道:“路先生,实在抱歉,今晚打搅了,下次我给你好好赔罪。我今天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

“什么事?”路遥紧接着问道。

简单呵呵一笑:“私事私事。哎呀,我老公回来了,不说了,拜拜。”

路遥刚要说话,那头着急地挂了电话。听着忙音传来,他愣了愣,只好摇头苦笑。

他静静看着江面,手里夹着的香烟一明一灭,后头有脚步声传来。一人斜斜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戏谑道:“怎么,有心事啊?”

路遥抽了口烟,缓缓吐出个烟圈,瞬间又被风刮得一干二净。他偏头笑了笑:“也许我真该考虑结婚了。”

这么多年,他又一次亲口提到了这两个字。

第二天,简单上班离家前,已经没见着简明厚的身影,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至少是哼着歌进办公室的。

和老那、汪洋一一打过招呼,简单打开电脑,就看到娱乐版重磅头条新闻——符菱否认有男友。报道中称她还是单身,感谢大家对的关心,请多关注作品之类的套话,申明的最后,又对无辜牵涉到的人表示道歉。

而因为这纸申明,微博上最新的热门话题已经变成#再也不相信爱情#、#求男神辟谣#、#路公子,待我长发及腰,娶我可好#。

简单看得直乐,大呼网友有才。她看着那张不断被人刷上来的侧脸照,不禁挠头疑惑:“老大,这个路遥,真得是那个路遥么?”照片上这人,虽露出半张侧脸,但明显能感觉到青涩,和她记忆中阴鸷的男人很是不一样。

简单这句话虽然说得很绕口,但老那还是迅速听懂了。他探出个圆脸,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以为他是哪位路遥啊?上次偷拍那事,幸亏他没追究,不然,咱们…”

老那四处看了看,很是惊魂未定:“这尊大佛咱们可得罪不起,以后能避就避。还有啊,简单你怎么连他都认不出来?那个圈子的人,都赶紧认个门清,免得以后又不知栽谁手上了!”

简单哑然。随着简明厚在仕途上的平步青云,她对那个圈子可谓是深恶痛绝,哪儿还愿意关心这些闲杂人等?何况,他们简家对于这个圈子而言,就是个外来者,可以称之为土鳖。

简单耷拉着脑袋,想了想,终于弱弱开口:“老大,那我又把大佛得罪了,怎么办?”她三言两语,把昨天打电话的事说了。老那听完之后,扶额哀嚎:“神啊,救命啊,你居然把他当成骗子?”

“还愣着干嘛?端茶倒水,赔礼道歉,为奴为婢,卖身卖艺,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拿下!”老那将简单从头到尾,来回打量,一副挑挑拣拣、恨不得将她卖了的德行。

简单暗骂,果然没节操!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这场绯闻各家媒体都盯着呢,只是碍于路遥的身份,不敢大肆报道渲染,而他既然在自己面前承认过符菱女朋友的身份,若能搞到第一手的消息,岂不是就成爆炸新闻了?

神秘的高干,美丽的女星,家庭的压力,众人的关注,缠绵的爱情,简单脑补地停不下来…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不早不晚应该上班了,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也不会算贸然打扰。正要拨通,再一想到男人喑哑低沉的嗓音,她就不敢了。其实,她挺怕路遥的。

来回纠结之下,简单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终于犹犹豫豫,给那人打了过去。

电话“嘟——嘟——嘟”响,四平八稳,毫无波澜。可对简单而言,可谓是等待的煎熬,她也不知是想要路遥接,还是不要他接了。

终于,在耐心耗尽快要挂断之时,那边传来个男人的声音。“喂”,就这一个字,很有磁性,是种说不清楚的好听,还透露出未睡醒的慵懒,又有些孩子气。

清了清嗓子,简单正要道明来意,就听电话里有个女人呢喃的声音传来。

简单一怔,想好的说辞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脑子里飞过八个大字:扰人春梦,罪过,罪过!她心砰砰的跳,连忙说了句“抱歉,打扰”,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些细节^_^

、第 7 章

电话猛然被挂,路遥才彻底清醒过来。因为窗帘阖上了,四周昏昏沉沉,看不大清摆设。还有个女人依偎在旁,浑身赤~裸。

路遥头晕眼花,口干舌燥,他双手撑起身,靠在软枕上,才觉得好一些。昨儿晚上,一众人搓完麻将,又去喝酒。他心情不好,也没喝多少,就断了片。以至于,现在根本记不起这是哪儿,而身旁这个女人,又是谁。

他偏头打量那个女人。面容精致,长发飘飘,是他惯常喜欢的类型。女人早就醒了,此时见他打量过来,轻轻一笑,透着几分娇怯,裹上浴巾,赤足去洗澡。

路遥手里还握着手机,看着方才来电的名字,他心里突然有一丝丝甜,又有些惶恐。这人会有什么事找他?刚刚又听到了什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挂了?

他回拨过去,直接被转到语音信箱。路遥没有留言,想着待会再给她打回去。结果,这一天,他一个都没有打通。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这样。路遥知道,自己的号码被简单彻底拉黑了。

这个举动,幼稚又傻气,很像她会干出来的事情。

路遥这么想的时候,夜幕已黑,而他坐在一家精致的西餐厅内,等一个女人,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一回相亲。

他生日那天不过提了一句说要考虑结婚,风声很快就传了回去。高秘书给他打电话谈这些时,路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要推诿,高秘书就劝道:“小遥,你不是正好在南边么?见见呗,人家姑娘也不差。”

所以,他被稀里糊涂地安排到了这里,然后坐在这儿等人。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路遥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等人。

已经入冬了,每张桌子的中央,都随意摆着几朵用蜡烛雕刻而成的梅花,煞是应景。路遥拈起一朵,把玩在手。没多时,服务生领了一个穿灰色风衣、裹藏蓝围巾的女人绕进隔间。他赶紧放下梅花,起身相迎。

来的人眉清目秀,只是面色过于清冷,头发在脑后绾成个髻。她不慌不忙地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又摘下围巾,这才露出白皙的脖颈。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简溪。”

路遥伸手轻轻一握,宛如社交礼仪最完美的呈现:“简小姐,你好,我是路遥。”

路遥生于北京,后来又很早出了国,这种所谓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知之不多。所以,对于高秘书安排了简家,他还有些惊讶,居然不是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

两人随意聊着天,无非是些天气变化、风土人情,即不显尴尬也不显热络,营造出一派相谈甚欢的假象。到最后散场,路遥很有风度地表示要送简小姐回家,但这个要求也被简溪婉拒了。

看着那个女人离开,路遥堪堪松了口气。相亲就是这么回事,很无聊,很无趣。他连简溪的号码都没留,当然,简溪也没要他的。这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啊!

这天是周末,路遥结束完相亲饭局,没其他地方可去,又懒得再找别人,于是自己开车回去,却被堵在路上。他正烦躁着呢,王雁泽的电话就过来了。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一派凌乱和错愕:“路大少,消息惊人,那个女人的爸爸居然是简明厚。”

路遥看着前路,没转过弯来。他答:“是啊,我知道。”

“靠,你都知道了,还让我查什么?这不白费力气么!”王雁泽很生气:“简直就是浪费我的资源,得付钱啊!”

路遥这才疑惑起来,他挑眉问:“你说谁呢?”

王雁泽笑道:“路遥,你还年轻着呢,怎么那儿不行了,脑子也健忘啊?”

路遥骂了句“滚”,这才想起那天拜托他查的事,不禁好奇道:“你说那个短发的丫头,她是简家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唇角就止不住上翘。

“对啊对啊。”电话那头忙不迭回答,到最后,又愤愤道:“藏得真好,费了老子不少力气。”

路遥笑意更浓,不由感慨,他和这个简家还真有点缘分。他心情很好,忙让王雁泽将她的信息通通发过来。来不及看,路遥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她结婚了没?”

然后,他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路遥吁出一口气,他心底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登时一松,浑身轻快。这个女人,果然是满口胡言,大骗子,小妖精。

正沉浸在欢乐之中,就听到那头的人问他准备怎么办,路遥眉目舒展,是个很好看的灿烂笑容。“废话,当然是追她了。”

回去之后,他仔细看了王雁泽传来的资料,不得不说,调查的很清楚,连她小时候的事都赫然在列。而上次和她在一起的交警制服男,大概就是这位,杨舒——简单的发小?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更别提用在恋爱之中。对付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小丫头,路遥的段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级别的了。

仅隔了两日,简单就收到一大捧的香槟玫瑰,号称今天刚刚从国外空运来。浓浓的奶油色,泛着甜蜜和柔美,花朵上还有些露珠,惹人垂怜。花间的签名,是用钢笔写下的路遥二字,笔锋苍劲,非常利落,像他的人一样,带有很强的侵略性。

这是简单头一回收到花,她微微羞赧,再抬头看着一旁的老那和汪洋,不负众望,他们俩果然已经是掩都掩不住的八卦之意。

汪洋看着那花,笑道:“这花不便宜,谁啊,出手够阔绰的?”

简单将那人签名卡撕了:“一个混蛋。”

这一周,周一至周四,简单每天都能收到一大捧花,不带重样的。或香槟玫瑰,或白色郁金香,共同点,就是两个字,贵,俗。

简单以前浸淫那些言情小说时,常常对这种送花情节嗤之以鼻。不是玫瑰,就是郁金香,要不再加个百合,多土啊,怎么说也得送个满天星、芍药之类的,别具一格,不走寻常路,出奇制胜才是王道。

这人…也是土的掉渣!

唯一让简单觉得可取的,就是花间的签名,一律用钢笔写下的路遥二字。一笔一划,非常端正,骨气劲峭,入木三分,其实挺有范的,只是逃不脱被撕烂的命运。

简单很怀疑,像这种签名卡,路遥已经备下几千几百张,说不定,还不是他本人写得。每次要送花时,他就拿出一张来用,快捷方便,还能显出男人的诚意。毕竟,现在能提笔写字,而且写得好看的人,已经不多了。

当然,每次他送来的花,都被简单转送给这层打扫卫生的阿姨。阿姨很高兴,便替简单的办公桌好好地、认真地打扫了一遍。

老那和汪洋已经从最初的大呼小叫,变成习以为常,到最后就剩冷眼旁观了。他俩暗地里时常讨论这土豪是谁,居然会想到去追简单?将简单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摇头,那人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确实,简家两个女儿,简单生得不如简溪美。她随父亲多一些,长相偏大气,尤其那道浓眉,含着些男人的英气在。在南方以婉约见长的女孩子中,简单并不出挑,唯一可取之处,也许就是瘦,这还是因为工作不规律造成的。

所以,这回老那和汪洋被惊诧到,他们拭目以待,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结果,这个男人从不露面,连电话都没给简单打过。这让他们无迹可寻,很是失落。

简单也觉得奇怪,路遥这唱的算哪出,钱多得没地方花了,还是要逗她玩呢?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他不动声色,她也就只当空气。

到周五早上,花店小伙子又轻车熟路地来了。看见简单,他掏出个大蒜样的东西,上头已经抽出几株青苗,装在铺满鹅卵石的青花纹样花盆中。“简小姐,这是今天的花,请签收。”

简单一愣,另外两人都围拢过来,啧啧称道:“是水仙啊。”

简单小时候曾养过一盆水仙,白色的花瓣托着中间柔柔的花蕊,圣洁又美好,还有那缕淡淡的香味,她很喜欢,可惜花谢之后,花枝横飞,简妈一嫌弃,就给扔了。这件事,让她难受了好久,以后就不再养花了。

如今,突然被人戳中内心柔弱的地方,简单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以至于打扫卫生的阿姨来问“今天有没有什么花”,她听了好几遍,才缓过神来。

看着桌上那几株绿油油的秧苗,简单心中一软,就说了声“没有”。阿姨略有些失落,简单也是怔忪。她抽出花间签名,看着上头那行字,脸上阵阵灼烧,不禁就泛起了红晕。

“简单,我想追求你,今天共进晚餐,好么?”

一如既往的路遥风格,直白又骇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落款是她已经熟悉的那两个字,只不过今天笔走龙蛇,有些飞扬之意。

紧接着叮咚一声,来了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上面是一家餐厅地址和预约时间,最后写着:“简单,不见不散,我是路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他都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何苦要来招惹她?

简单闷闷不乐,索性骑车出去。秋风鼓起宽松的毛衣,嗖嗖钻进来,特别的凉,但她却觉得很舒服,至少有种暂时忘却忧愁的畅快。

不知不觉间,到了杨舒他们支队门口,简单自己也是一愣。这条路她太熟了,以至于潜意识里就来了这儿。她给杨舒打电话,过去很久,那边才接起来:“简单,我在执勤,待会找你。”寥寥几字,言简意赅,想来是真忙。

若是平时,简单肯定爽快的挂了,可她今天只是“嗯”了一声,还捧着个手机,迟迟不挂。杨舒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怎么了?”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简单终于问他:“杨舒,你今晚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晚上还要出勤呢,明天吧,明天我能够休息上一天。”临近年底各种节日,杨舒变得格外忙,自从上次两人吃过饭,还真就没碰过面。

简单挂上电话,对着大街上满大街的梧桐枯叶,静静发呆。她和杨舒,从来都是这样,哪怕勾肩搭背,哪怕手牵着手,那人也只当她是朋友,从未给她一个看恋人般的火热眼神。

这场苦哈哈的暗恋,简单一直很想要个了断,可是,她不敢,她怕捅破那层窗户纸,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简单无比纠结,她叹了口气,太阳穴突突地疼。

再看一眼路遥那夺命短信,这回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二十多年,活到现在,头一回有男人说要追求自己,可偏偏是个花花大少,她很泄气。

除了在处理暗恋这个事情上拖泥带水外,简单是个超级怕麻烦的人,此刻,她亟需把这个大麻烦解决掉,于是,她又给路遥打电话。那边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对面那人还未开口,她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跟你说清楚。”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路遥微笑。刚进到他办公室的那几人,见到老板接电话,纷纷转开眼撇清关系,但实际都竖着耳朵,努力倾听。

“好啊,不过晚上见面再说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对吧?”路遥手中握着钢笔,在纸上轻轻划着,语气亲昵,像是在哄小孩子。

两相对比,简单好像个不入流的只会张牙舞爪的剑客,而对方就是个隐世大侠,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她的招数。在气势上,简单立刻弱了一筹,她一言不发,灰溜溜挂了电话。

路遥心情很愉悦,脸上的笑容灿烂。起身走到那几人面前,寒暄几句,接过他们的策划案,他这才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慢慢翻阅起来。

互联网公司讲究的是休闲、开放、包容的文化氛围,底下诸人都是穿着各色休闲衣装,有些别出心裁者,还有奇装异服的打扮。唯独路遥,每天坚持穿衬衫和西裤。他个子极高,衬衫在他身上格外熨帖,又凸显出腰际的两道弧线,而西裤之下的长腿,更是让全公司女性花痴不已。

他今天仍是一样,还是穿了件深蓝色衬衫,很有商务范儿。路遥对面的两位女员工,已经在用眼神暗示对方了。

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的身体微微后仰。A4纸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张薄唇,微抿着,似在思考什么,下巴的轮廓分明,沉稳又坚毅,让人很想摸一摸质感。再蜿蜒而下,就是修长的脖子,还有微敞的衬衫领口,若隐若现,很是性感。

路遥将手中的方案搁在案几上,手指轻点,正要说什么,猝不及防,他就与其中一道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相撞。

偷窥被抓个正着,那人一赧,就低下了头。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路遥今天心情很好,他极其大方地自我调侃了一句。众人哄笑,连那女同事也是捂嘴偷笑,这场办公室内的尴尬才算过去。当然,公司的BBS上,又少不了“大BOSS今天好帅好幽默好有风度”之类的花痴帖…

周五的夜晚,喧嚣的城市,川流不息,都是下班后狂欢的人群。路遥开着车,跟着前头慢慢挪动,心情有些急切,有些志得意满,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相约的地方,是这座城市典型的三层红砖洋房。行走其间,经常能看到身穿旗袍手摇檀扇的风情女子,宛如穿越回了民国。

路遥跟随服务生上至顶楼。这是个私人露台,也是个玻璃房的小花园,一般不对外人开放。他推门而入,看见女人身影时,微微一滞。

简单今天没地方去,又懒得做事,于是,早早就到了这里。喝喝下午茶,又看着杂志,慢慢打发时间。她单手托腮,偏着头,透过落地玻璃窗,静静望着外面。对面的灯光已经一点点亮起,连成一道华丽的光影,是这世间最奢侈的繁华。

路遥说了声“抱歉,久等了”,他不喜欢等人,但他也不希望女伴等他。

简单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人。这座玻璃花房中,只有他们一桌客人。随着路遥一步步走进来,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又扑面而来。她有些局促,连忙起身道:“路先生,你好。”毕恭毕敬,完全是应付客户的疏离态度。

路遥脱下外套,利落地将袖子捋到手腕上。看着简单坐立难安,他不由好笑:“直接叫我路遥就行,还有,我有这么可怕么?”

简单很诚实的点头。路遥笑得越发开怀,眉眼舒展,一齐斜飞。他又问:“简伯伯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他倒是自来熟,还真有些恬不知耻的意味。

简单就知道这人能将自己查个底朝天,她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再加上根本不愿和人谈论任何关于简明厚的话题,简单索性偏过头去,重新看向窗外,只留了个侧脸给那人。

路遥看她这样,再联想到那晚她哭着拨错的电话,就知道自己挑了个不是很好的话题,可他却继续问道:“你和简伯伯关系不好?”

简单这才正色看他,满脸狐疑,似乎在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路遥无奈笑道:“上次电话里你自己说的,还哭得那么惨,又不让我去找你。”话中带着些嗔怪之意。

简单想到他那一夜暗沉的嗓音,透着些鬼魅的蛊惑,心里头就有些发慌。她又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路遥觉得真是奇怪,这人对他说的最多的,不是对不起,就是抱歉。

餐厅里正好换了一首轻柔的歌曲,两人陷入沉默,直到服务生重新敲门,路遥才说了“请进”。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桌,简单忽然生出些不真实来。随着简明厚的高升,他们家的日子也好了许多,但简家一向游离在父亲的圈子外,从未出入过与之相关的任何场所,他们一直过得很普通。

这座奢靡的城市里,销金窟很多,但对她而言,离生活太远。

等服务生们走后,简单垂着眼梢,憋了半天,正式开口道:“路先生,我已经有男朋友,谢谢你这些天的青睐。还有,你亲口承认的,符菱是你的女朋友,另外,我上回给你打电话,也听到女人的…声音。所以,其实,总而言之,谢谢你。”她难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么长一串话,可是,如果不说出来,心里就一直窝着股气,极其难受。就好像,这人拿她当做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路遥有些意外。他还未有其他动作,就直接被人拒绝了,而且,这小丫头话里话外,似乎还在谴责他朝三暮四,私生活混乱。

他长腿轻轻交叠在一起,双手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对面的简单。晕暖的灯光下,她脑袋耷拉着,刘海垂在眼梢前,其余的头发,从耳旁往前滑落,一并在她脸上落下晦暗的阴影。她的睫毛,在阴影中轻颤,像是飞蛾的翅膀。

其实,自从误打误撞那一夜之后,两人就不曾面对面的遇到。这是路遥第一次彻彻底底打量她。这个女人,真的和他一贯喜欢的类型不一样,难怪王雁泽那帮人,已经在打赌他什么时候收手。

他正盘算着该怎么接招时,对面那人忽然抬头。视线砰的撞在一起,那人目光盈盈,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路遥一怔。简单也不躲闪,只是哀求道:“路先生,对于先前我贸然打扰到你,真得很抱歉。只是,我真的很喜欢我的男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路遥到这时,终于笑了,眸子深邃黑亮。这人就是只纸老虎!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你的男朋友,那对于我的追求,又在害怕什么呢?”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一点点触动和撩拨着对面那人的心弦,简单的脸瞬间红了。她不得不再次承认,这人很危险。

路遥见她不知所措,也就没有再逗她,而是主动提及上回与简溪相亲一事。与姐妹俩都搭上了关系,如果不尽早表明,以后会很麻烦。

简单换了种表情,一脸愕然,又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差点成我姐夫?”路遥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地事,于是岔开话题问她:“花还喜欢么?”

简单张口就要说不喜欢,但不知怎么,她想到早上那盆水仙绿苗,不禁改口道:“水仙不错,其他的很俗。”

“嗯,我也喜欢水仙,很自恋。”路遥挑眉,一脸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这顿两个人的单独晚餐,其实没有简单想象中那么艰难。两人从水仙聊起,又说到其他的花卉园艺。没料到路遥算是半个行家,受教之余,她不禁怀疑,这人肯定是送花送多了,送出这么多的经验来。

饭后,简单拒绝了路遥送她回家的绅士要求。她扬了扬手中的头盔,特别帅气地跨上车。正要踩油门时,她身上覆盖下一件男人的大衣。带着温暖的热度,带着他的清冽气息,为她挡去夜的寒凉。

浑身突然暖和起来,简单措手不及,一愣之下,连忙推脱。路遥指了指她的衣服,微笑着解释道:“你穿着毛衣,这样子骑车会冷。”他一笑,嘴角自然上翘,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就像菱角。

简单推脱不了,只得木讷谢过。路遥的衣服很大,袖子比她的手要长出好大一截,而她手上戴着副手套,所以扣扣子的时候,显得特别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