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望着窗外哗啦啦的暴雨,眸色渐渐迷离,恍惚间就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一晚,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他站在父亲的书房前,浑身冰冷,四肢僵硬。而书房内,母亲还与父亲说着话。

母亲原本温润柔和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急躁,“卡恩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兰斯和艾米变成木偶人的事了?”

“是的。”父亲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很早前我就发现了他们体内的傀儡线。”

“那还等什么?快想办法取出那些该死的线!或许,我爸爸会有办法,我现在就去叫凯西…”

“你等等。”父亲似乎拽住了母亲,声音也沉下了三分,他吞吞吐吐说了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

父亲踌躇番,道:“亲爱的,人偶师已开始向妖界进攻,除了兰斯和艾米,他们还将傀儡线埋入了许多继承者的体内。我们已有应对计划,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卡恩你知不知道,如果等他们彻彻底底变成木偶人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能…亲爱的,再忍忍,我一定会尽快救出你们,这之前,委屈你们不能出去了。”

母亲的声音微颤,“我们?”

“是的,亲爱的,你也已经被他们种了傀儡线。”

倒吸了口凉气,兰斯慢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凝望窗外,他忍不住喃喃重复蜀雅刚才的话:“感情只能作为操控人心的工具…”

真的是这样吗?欲成大事者就必须抛去所有情感,那么,即便成就大事,成为所谓的王者,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凭什么大放厥词说要保护所有人?念及此,兰斯冷笑声,手慢慢握成拳,终喃喃道:“卡恩,我和你不一样,永远都不一样。”

“的确,你比起你父亲,还不够心狠。”听见突如其来的声音,兰斯脸色陡变,蓦地回头就见慕慕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廊前灯光阴暗,拉得其影子老长,她面色煞白,唇却红若鲜血。娇艳而动人,病态而楚楚。

见兰斯看向自己,慕慕阴测测笑开,声音听起来异常甜美可人。“园长,我能站起来了,还能走路了,你不为我开心吗?”

兰斯俊颜阴沉,褐眸闪烁番这才咬字道:“克莱·安蒙。”

慕慕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像是半点不意外。她捂嘴咯咯笑开,朝兰斯飞眼道:“猜猜,这个小丫头是什么时候变成木偶人的?又再猜猜,通过她,我知道了多少莱尔斯幼稚园的秘密。”

兰斯面无表情,“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

“谁说很久不见?”慕慕夸张地瞠目,继而又忽然抿嘴笑嗔,“我可是一直都关注着你呢…小兰斯,你完全不明白,当我接到任务,知道要来中国寻找你、监视你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啊,那感觉,简直比当年逃出伦敦城还刺激。”

一面说,她一面就缓缓朝兰斯走。可诡异的是,她的腿好像完全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机械。每一次提腿,小腿都轻微微地晃动,好像完全不受控制。

兰斯侧目瞥了眼慕慕已出血的膝盖,道:“你有什么话坐着说,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慕慕抬头,一脸惊诧地凝住兰斯,桀桀怪笑:“心疼了?”

兰斯避开他的问题道:“你把之行怎么了?”

慕慕顺着兰斯的目光看向胸口,那里一片殷红,犹如白色的连衣裙上开了一朵艳丽的玫瑰。慕慕无所谓地拍了拍胸口,咧嘴笑道:“不用紧张,这点血量死不了人。主要我太心急想要见你了,所以也没下狠手。倒是那个任之行傻乎乎的,连妹妹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呢!”

说罢,她话锋一转又道:“哎呀,说了半天别的事,小兰斯,我的好徒弟…你猜猜,我现在想要做什么?”

闻言,兰斯冷冷看了眼她,语气波澜不惊:“你现在放了她,或许我还能像当年一样饶你一命,不然,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慕慕捂住胸口做了一个怕怕的表情,柳眉微皱,“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害怕了呢~想当初,不正是你让我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吗?可是小兰斯,我现在也跟你学了一招:谁让我难过,我就要从他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言语间,慕慕的神情已狰狞扭曲,她瘸着腿走到兰斯身边,道:“刚才那个女人说得对,感情用事是成不了大事的。你当年的狠劲都到哪儿去了?嗯?怎么…真当幼儿园园长当得忘记了吗?”

兰斯不答,一把拽住慕慕衣领就将其拎了起来,这头慕慕倒也神色不变,依旧优哉游哉地凝着他。兰斯默了默,改拎为抱,将慕慕放在沙发上坐下这才道:“你想怎么样。”

慕慕啧啧两声,“你不是自称很了解我吗?现在难道猜不出我想干什么?”

兰斯紧抿唇瓣,“东西给你,现在就放弃操控她的身体。”

慕慕仰天大笑,末了叹了口气,摇头道:“看来当真是分开太久了,你已经不那么猜得准我的心思了。现在,先去准备一副轮椅吧。”

兰斯微眯眼眸,没有言语。慕慕嘴角溢出一丝笑,抚摸着脸颊道:“不明白吗?我实在太喜欢这副木偶作品了,一定要带回家好好欣赏欣赏。”

Chapter 77

暴雨倾盆。

任之行平躺在地上,任由血水混着寒雨在身下开出一朵妖艳的花。傲雪在角落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苻灵则站在任之行身前,一动不动。他面露哀色,踌躇许久终道:“主人,刚才为什么不召唤吾?你明明听见傲雪的警告了,明明是可以躲开她的袭击的,明明——”

任之行不语,轻叹下口气,缓缓闭眼。

苻灵见状脸上的哀戚之情更甚,咬了咬牙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你又想起那件事了。”

话音落下,一滴雨刚好打在任之行眼皮上,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想笑却咧不开嘴。苻灵道:“主人,当年是我动的手,如果你当真接受不了苻灵大可——”

“动手的人不是你,”不等苻灵说完,任之行已蓦地睁眼,眸中冷光盈盈,“当年,杀死小澈的人是我…亲手杀死她的人,是我啊…”

凝望黑幕,任之行喉口阵阵发紧,只觉涩得厉害。其实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常常想,自生下来自己便被人说成“冷血面瘫”,怎么偏就对这个妹妹如此上心?以致几百年后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发疯地找她。

那时,她刚被送上茅山,天天小尾巴似的缠在自己身后,“哥哥咯咯”地嚷嚷,他不是也很烦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对她如此难以割舍?因为兄妹之情?因为朝夕相处的那两年光阴?不,统统都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小澈,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

“是厌恶,对自己的厌恶。”任之行翻滚喉头,一字一句往下道,“苻灵你是我的式神,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擅自行动。那时…我虽没有开口下达命令,但你我心灵相通,所以你是知道的,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引开敌人的视线,所以你才会杀死小澈…”

说到这,任之行深呼口气,声音变得微微战栗,“那时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因为被人要挟变成了人质,他的亲哥哥就动手杀了她…哈、哈哈!是我亲手杀了她,亲手抹杀了自己的弱点,借此保住千千万万百姓的命,可是我还是恨自己、厌恶自己。即使对慕慕再好,再疼爱,也改变不了曾经的事实,我是个双手沾满亲妹妹鲜血的罪人啊。”

“不是这样的。”苻灵呐呐,“当时小澈已伤及要害,即使救回来也活不了了。再加上那时敌人一直在威胁主人,让她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任之行摇头,“不要再说了。总之,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哪怕是死,我也不会重蹈覆辙,决不能再将剑指向她。”

闻言,苻灵启齿正想说什么,“花不语”外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苻灵隐去身形的同时,兰斯已进到院内。蹲下查看番任之行的伤势,兰斯一面扶他起来一面道:“遗憾了,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任之行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开玩笑,拽住兰斯的衣领眼眸已闪闪发光。兰斯心领神会,默了默道:“他要我明天带着东西去见他。”

“这么说,慕慕还是被他带走了?”任之行咬牙。

兰斯淡淡“嗯”了声便不再言语,直到将任之行扛回屋,这才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之行,有句话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慕慕从来都不是我的弱点。”

任之行抬眸,定定看住兰斯。

兰斯回他一个灿烂笑容,声音沉稳:“我会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任之行似是叹息,又似是大石落地地舒了口气:“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还有,方草可能和克莱·安蒙在一起。”

慕慕是直接疼醒的。好像有谁举着斧子狠狠朝她膝盖劈下,慕慕只听自己“啊”的一声惨叫,茫然坐起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正用绷带死死勒住自己的膝盖。

慕慕咬牙再咬牙,这才喘过一口粗气来,正欲喊疼那边光头大汉已大咧咧嚷道:“他奶奶的动什么动!要是骨头接歪了老子可不管!”

“骨头…接歪了?”慕慕茫然无措,她的脚又断了吗?不可能啊,自从宅神事件后,她一直都坐轮椅,连站都站不起来,哪儿来的机会再把骨头弄歪?她明明——

想到一半,慕慕骤然石化,一幅幅画面如过山车般闪过脑海:她举剑直刺任毒舌的胸膛,眼见着他倒下后又折身挑断他的右手手筋;从后袭击凯西;当着兰斯的面掐死他的乌鸦,离开幼稚园时戳破克摩尔…

“想起来了?”这头,光头大汉折腾完慕慕的右腿又拿着绷带开始鼓捣她的左腿。一边摆弄一边啧啧摇头,“唉,你刚到时这腿已经没办法看了,本来就受了重伤还硬是站了那么久,骨头都戳出来了!他奶奶的,还好遇到老子我,算你小鬼运气。”

伴随着光头大汉的动作,慕慕闷哼一声,直到这阵痛楚渐渐消散,她不太灵光的大脑才慢慢开始运转。

“我,我被控制了?”也就是说,她也是木偶人?

“不然你以为呢?”光头大汉哼了声,随意地朝边上指了指。慕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这间光线不甚明朗的屋子里全是人!或者更准确点说,全是木偶人。犹如幼儿园小朋友般,木偶人们整齐地坐成一排,坐姿端正,不哭不闹。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目光呆滞而空洞,就好像真的木偶一样。

光头大汉幽幽道:“这些都是他的‘衣服’。”

“谁?”

“克莱·安蒙。”

再听这个名字,慕慕竟比自己想象中镇静。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略微奇怪地盯住眼前的大汉,光头大汉以为她要问自己的来历,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慕慕却冷不丁道:“我见过你。”

闻言,大汉登时瞪大了牛眼,光亮的额头也冒出些许微汗来。一改刚才的强硬态度,他无比心虚道:“在哪见过?”

慕慕转了转眼珠,比了个“2”。大汉摸了摸额头,心里越发没底,“这、这是啥意思?耶?你这是在庆祝终于找到我?要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慕慕眨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是Ving。在Ving酒吧我见过你,当时你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酒,我没记错吧?”

光头大汉松下口气,撇嘴道:“乖乖个熊,没想到你个小鬼记性这么好。”

慕慕又环视圈四周,歪头道:“你不是木偶人?”

大汉拍了拍胸,“你爷爷我当然不是,不然你以为我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和你说话?啧,爷爷我告诉你个小娃娃,你现在能神志清晰,还能暂时保住这两条腿也得感谢老子我!”

慕慕囧,到底是“爷爷”还是“老子”,辈分好乱啊大哥。不过,依现在这种状况,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在这?你也是那个特殊刑侦科的人?”

大汉摇头:“老子我潇潇洒洒一个人,谁和那种鬼组织有关系?不过——”大汉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话锋一转道,“我的确在查木偶人的案子。”

慕慕咦了声:“那天去Ving也是为了打探消息?”

大汉颔首:“可惜消息还没打探到他奶奶地就被发现了,然后,就到这了。”

慕慕微微眯眼打量眼前的大汉,被那个克莱·安蒙发现居然没被灭口,被带到了这也没被做成木偶人,这个大汉到底来头?念及此,慕慕湛了湛清澈的眸子,道:“大叔,你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要查这案子啊?”

光头大汉闻言一噎,霎时竟憋得脸红筋涨。片刻,他才结舌道:“老子这是、这是因为…他奶奶个熊,你管老子为什么查这个案子。”

慕慕见状托腮,越发觉得蹊跷。按说就算有什么不愿为外人所知的隐情也不该是大汉现在这反应啊,他现在这神情这反应反倒比较像…

做贼心虚!

这四个字一蹦进慕慕脑子里,慕慕就赫然想起大汉刚才的话来,皱眉又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君子报仇,百年不晚’,‘我终于找到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之前认识?”

此话一出,大汉更加着急了,抓耳挠腮番终爆粗口道:“他乖乖个熊!”

慕慕再傻也看出猫腻来,不禁警觉道:“你到底是谁!”难道,这就是克莱·安蒙本尊?

慕慕正紧张,这头大汉却忽然叹息出声,盯住慕慕,他缓缓道:“所以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爷爷我这是撞枪口上了。”

慕慕撅嘴,“喂喂,你说谁是鬼,跟我讲——”

不等慕慕说完,大汉就打断她道:“小娃娃,你给老子听好了,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正乃望云阁怪医方草是也。”

听见“方草”二字,慕慕只听心咯噔一声响,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蹦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设定中方草大人是一个柔柔弱弱、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美受童鞋,可后来觉得这样好没意思哦~~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面皮好的银?【其实你是嫉妒吧?】所以,把他改成彪形大汉了,仰天狂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78

阴暗潮湿的小屋内,慕慕正与方草大眼瞪小眼。僵持半晌,彪形大汉实在熬不住,一拍光头啐道:“呔,这才真叫‘绝境遇债主——绝脱了’。你你你你有什么想问就问,老子绝不说半字假话,就、就是你别再这么看老子!老子汗毛都倒竖了!”

慕慕闻言张了张嘴,却又徒劳地闭上。真不是她矫情不想问,而是疑问太多,一时半会儿反而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方草大抵也猜出了慕慕的心思,叹下口气,娓娓道:“老子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原道,方草本是某修仙门派弟子,因痴迷医术和受不了门派里的条条框框,干脆自己在望云山山脚葺了个小茅屋,以专研医道和替人医治疑难杂症为乐。因为其行为诡谲,脾气怪,又爱爆粗口,是以众人都称其为“怪医方草”。

怪医方草本过得怡然自得,直到一位白衣男子抱着个女童上了门。方草一看女童就往外轰人,自称叫“逐辰”的男子见状阴阳怪气笑道:“别人不是说怪医方草从不挑病人,就没有你医不好的病吗?呵,怎么?这还没把脉就要撵人走?啧,原来你也不过浪得虚名。”

方草不耐烦地摆手:“老子的确是什么病人都医,可死人老子医不了,快滚快滚,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谁跟你说她死了?”逐辰神色骤敛。

“还没死?”方草哈哈大笑,“这尸斑都出来嘞,身体也已经僵硬,依得爷爷看,这女娃已死了超过十二个时辰。罢罢,念在你因痛失爱女无法接受的份上,老子不与你计较,早点埋了娃娃,让她入土为安吧。”

对方闻言面容紧绷,黑眸亦灼灼发亮,方草以为他无法接受事实要发怒,谁料对方凤眼一挑,横眉绿眼道:“你说这是谁的‘爱女’?本座看起来像已到为人父的年纪了吗?”

方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乖觉的人,一时间竟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这空当,逐辰已将女童放在床上,抬下巴鄙夷道:“说你是庸医你还不服,她是六天前受的伤,要不是本座将凝香丸放入她口中含着,肉体早已腐烂,岂止有尸斑如此简单?”

方草听了这话一拍脑袋,乐了:“哈哈,你龟儿子个熊!瞧瞧你这心里不是挺明白吗?凝香丸是专为保存尸体用的,你还不承认她死了?”

逐辰唇角上扬,“何谓死?七魂三魄尽出躯壳那才叫死,可她体内分明还有两魄。”话毕,逐辰就结手印在女童身上掐了诀,登时果然见一红色法阵若隐若现。光影浮动下,有两缕弱到不能再弱的绿光被咒文团团禁锢着,让其挣脱不得。

方草见状瞠目结舌:“这莫不是囚魂的禁术?这、这到底是哪个龟儿子下的法阵?这囚魂术本就是逆天而行,只怕施法者——”

不等方草说完,逐辰已黑脸打断道:“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本座只问你,她心肺皆损,因失血过多而亡,你这怪医是能救活还是不能救活?”

听到这,慕慕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嘴已失了血色。比起膝盖上的伤,心里更痛!就好像有谁拿锯子在一点点地割她的心。原来…任毒舌会沉睡百年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伤势过重,而是因为自己…如果今天不遇到方草,他不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自己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任毒舌啊任毒舌,用自己几百年的光阴和修为换她重回人世,真的值得吗?

这头方草也吁了口气,幽幽道:“小女娃,不管那为你施囚魂术的人是谁,老子都想说句——你有福气哇!老子行医多年,看得多了,这真正能为别人舍命相救的没几个。你啊,算是其中一个。”

慕慕闻言微微弯眼,眼眶却已湿润。悄悄抹了抹眼角,慕慕转移话题道:“然后呢?你就答应救我了?”

“那是自然!”方草嚷嚷,“你这种情况,千年难得一遇,老子我看到手都痒痒,自然要勉力一试。”

慕慕见状咧嘴正想再说什么,可陡然想起兰斯之前跟自己说的话,面色一沉,又道:“可你最终失败了,对不对?逐辰三个月后再去望云阁接我,可已是人去楼空。”

方草听了这话面色一僵,黑而糙的皮肤下竟显出一层浅浅的粉来。

慕慕眨眼,“当年发生了什么?有人追杀还是你被人胁迫?”

方草憋得青筋尽露,终怒骂一声脏话,亟亟道:“爷爷我敢做就敢当,老子、老子明跟你说了吧!没有人追杀,也没有人胁迫,你…你是老子拐走的。”

说来话长。

原道,彼时逐辰和方草约好三个月后来接慕慕,本就是盘算若这怪医医治不好她,便再寻他人。方草拼着一口气,不眠不休研究两月有余,慕慕仍不见半点起色,愈是如此,方草的痴劲愈起。他一面发誓要破解这难题,一面又焦急时光如逝,眼见着逐辰就要找上门来。

“于是我——”方草结结巴巴,苦笑道。

慕慕头挂三根黑线,顶着一字眼囧囧有神道:“好了,下面不用讲了,我懂的。”

这才真是…

神马叫没有医德?这【哗——】的就叫没有医德!!你他大爷的到底是在医病啊还是玩小白鼠啊?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你妹的死人就没有人权了吗?你医不好你就放手啊,让别人来治啊,你死霸着不放手算神马意思!拖延病情几百年又是要闹哪样!她慕慕的人品到底是有多差才能遇到这么个死变态的医生啊?逐辰当初到底是跟哪个王八蛋打听到的这个怪医啊?她现在就是爬!也要爬去那个王八蛋的坟前鞭尸!!!!!!!!

大概是看出了慕慕眼底燃烧的熊熊火焰,方草咳嗽声,悄声辩解道:“其实吧,这也是你和我的缘分。老子我本来也是打算活个一百年也就够了,可为了医治你,我只好又重新把修炼那套玩意儿捡了回来,这才…

“哎哎哎,说好了不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小女娃你还真别炸毛,虽然我方草未必是最好的大夫,但当时你那种情况,未必其他大夫就能医得好。老子为了你,东躲西藏,苦心钻研,你你你还想怎么样?”

慕慕深呼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现在这种情况她腿也断了,身体也变成了木偶人,和这庸医就是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所以,不能发火,绝对不能发火。君子报仇,百年不晚,等出去了,再让她哥收拾他。

念及此,慕慕重展笑颜道:“好了,跳过这段。后来你又是怎么救活我的?”

方草摸了摸下巴,接着道:“后来,我又去学习了西方的医学技术,再结合自己钻研的一些术法将你的肉身复原好了。可那时,你已有三百来岁高龄,即使有凝香丸护体,也保不住骨头都脆了。即使肉身完好,你再醒来也只能做个躺在床上的肉丸子。”

肉丸子慕一听立马怒了,烈火噌噌直往头顶冒,挥舞着魔爪肉丸子慕怒号道:“我变成这样是谁的错?是我吗?都是你这个庸医!你简直丧——”

慕慕骂到一半忽然停顿下来,怔忪道:“等等,你说我醒来后会变成肉丸子,可我从小就活蹦乱跳的,连骨折都没有骨折过一次,难道…”慕慕看向方草,神情凝重,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想说却说不出口。

方草性格怪癖,为了医治自己小白鼠甚至可以牺牲三百年的时间,可就是这样痴迷于医术的人怎么会忽然关注起木偶人的案子来呢?还这么巧,也被关进了这里。

慕慕喃喃重复又道:“难道,难道是…”

方草抿了抿唇,点头道:“没错,我在西方学习医术时认识了半蛇人克莱·安蒙。一旦将他的傀儡线植入肉身后,即使你没有骨头他也能利用傀儡线再让你站起来,所以我…”

慕慕咬牙:“这么说,我早就是木偶人了?”

方草无奈地抓了抓脑袋,用鼻子“嗯”了声:“虽然你变成了木偶人,可我当时已经切断了你和他之间的所有傀儡线,又故意在你体内种下了灵力封印,就是为了防止他在操纵你,可你…唉!”

慕慕抿了抿唇,一点点消化着方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