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逸没多久就走到了严峰的墓地前面,她瘫坐在地上,打开瓶盖,一个人顾自喝了起来。

严峰一开始就不知道她和陈淮交往过的事情。

但是陈淮很快就知道了她和严峰之间的关系。

陈淮没有如她所愿为此吃醋。

在那天行动快收尾时,这场抓捕行动眼见得稳操胜券,就等着毒贩自行进入到他们埋伏好的路段。

他们例行逐一汇报各自埋伏点观察到的情况。

他们这五个人,多次行动以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堪称最佳拍档。

往往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低声说几句玩笑话活跃下气氛,这是他们自行研究出来的放松方式,并不会影响作战效率。

“绿树叁号,一切正常。”这是冯逸的代号,冯逸汇报结束后,调到陈淮的频道,“严峰在追求我,陈淮,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严峰心眼实,别伤害他。如果你对他是真心的,祝福你们。我们到此为止。”这是陈淮的答复,毫不拖泥带水,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有干扰的滋滋声响传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信号突然就偏差掉了,她听不到陈淮接下来说的话。冯逸重新调了下频道,“据我所知严峰可是你在队里最要好的,被戴绿帽也无所谓?如果真是如此,陈淮你真算得上是史上最大度的男朋友了。哦,不,是前男友。”冯逸冷笑一声,视线里看到打头的毒贩已经逐渐逼近他们计划的范围,冯逸收了心神,准备掐掉和陈淮的通话。

然而耳麦那边忽然传来严峰迟疑的声音,“冯逸,你和陈淮——”严峰其实刚念了她的名字后就已经气血翻涌到咬牙切齿。

就在前一秒,他才得知自己被冯逸利用当枪使了。

可笑的是,他还向来以陈淮的头号兄弟自居。

冯逸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昏头涨脑联上严峰的频道,手忙脚乱直接掐掉了她自己的耳麦。

这是通讯事故。

严峰听到的是玩笑话。

行动结束后她就会和严峰解释的。

然而晚了。

她脑海里刚想到这个最为妥当的解释,就眼睁睁的看到对面丛林里严峰埋伏的地方发出了点细微的动静,大约严峰是在扯他自己的耳麦时的动作幅度大了点。

本来就全副戒备的毒贩立马察觉到严峰方向的异常动静,虽然还没准确察觉到严峰藏身的地方,随着机关枪朝严峰所在的方向疯狂扫过,密林里枝叶横飞。

是她的错。

要是搁平时,严峰应该来得及反应避开的。

但是那天,严峰破天荒失误了。

他应该是走神了。

离严峰最近位置的肖勇不顾枪林弹雨要把严峰拉回到安全地带,同样中招。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

紧接着离严峰最远位置的陈淮也冲出来了,不久后才结束这场提前到来的厮杀。

冯逸一口气喝下整瓶烈酒,她拿出手机,去拨陈淮的号码。

这是她之前在派出所那边问那个新来的援藏同事要的,那人不知道她和陈淮的过往,以为她有急事找陈淮,就给她陈淮的手机号码了。

冯逸拨过去。

电话没多久接通。

“陈淮,我来看严峰,我后悔了。我应该早点和你说出实情的。”冯逸醉醺醺开口。

“什么实情。”陈淮皱了下眉梢。

“你过来,我当面和你说清。每天都背着这个秘密,我过得好辛苦。”冯逸说时又打了个酒嗝。

“你在那里等我。我现在就过来。”陈淮开口应道。

陈淮挂下电话,还没有走到客厅那边,原本躺在床上的林简忽然起来赤脚落地,在身后抓住他的胳膊。

陈淮转身,她面色惨白的看着他,“陈淮,我现在很糟糕,陪我一会。”

“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下,简简,我晚点回来和你解释这一切。”当年严峰和肖勇的意外这么多年了还压在他的心头,大约是他们走的太突然,而他那天破天荒重手到杀了好多个人,事后他鲜少会连贯的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隐约觉得是哪里出了岔子,但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才会让严峰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许,这一切,今晚都会真相大白。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简简,我待会回来和你解释这一切。”眼前来说,他对尘封多年的旧事真相的渴望远远大于任何事物。他抽手要走,林简用力拉着他。

她平时并不会这样无理取闹。

他终究还是继续往前走,不惜亲手用力掰开她的手指,林简没抓牢,陈淮就大步往外面走去。

她自己刚才抓得太用力,猛然被陈淮撬开失去了支撑点,林简差点踉跄后摔。

就这分秒间,陈淮已经疾走出去消失在门口方向了。

林简一个人看着偌大的客厅,她瘫倒坐在地上,这个房间空荡荡的令她害怕,尤其是在此之前,这里曾经有过陈淮的身影。

陈淮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

林简也出门了。

她去看林疆。

因为她开始害怕,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害怕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先去找林疆。她怕蠢蠢欲动的抑郁症会重新把她困在黑暗之中,令她不得翻身。

她本来想要拉着陈淮陪她熬过来,可是陈淮有更要紧的事情陪不了在她身边。她只得去看看林疆。

林疆会帮她从这该死的抑郁症里脱身出来的。

她不会被击倒的。

林疆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因公殉职,然而还是最终被葬在了陵园那边。

大半夜的,林简一个人往陵园方向开车过去。

陈淮直接打车去陵园方向,他知道严峰和肖勇的墓地位置,到那边后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冯逸果然靠在严峰的墓地前面,烂醉如泥。

看到陈淮后,冯逸醉醺醺起来,对着陈淮开口,“你来的好快。”她醉的站立都困难。

“我要的实情。”陈淮心里隐隐担心在家的林简,她的确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他得尽快回去。

“什么实情?”冯逸醉醺醺傻笑起来。

“冯逸,如果你只是为了诓我来这里,从此以后,我不欢迎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陈淮肃然开口。

“不欢迎?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我父亲也是,他居然还指控我,污蔑是我杀的人!陈淮你看到我杀人了吗?我怎么可能去杀自己的战友?为什么连我父亲都要来指责我?严峰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他不是我杀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怪到我头上!”冯逸大吼大叫起来,吼完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舒坦了似的,直愣愣就往水泥地面上栽去。

陈淮看了下地上的好几个二锅头的空酒瓶。她已经烂醉如泥了。

陈淮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被面前的冯逸打乱阵脚。

留她在墓地前面过上一夜,不管如何陵园这边阴气太重,总归不妥。陈淮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心浮气躁起来。他架着冯逸往山下走去。

这边多台阶,晚上可视条件不是很好。陈淮架着冯逸走到山脚下,他计划把冯逸放到门卫保安那边,自己就先赶紧回家去陪林简。

“我父亲也是,他居然还指控我,污蔑是我杀的人!陈淮你看到我杀人了吗?”他一边扶着烂醉如泥的冯逸往门卫那边走去,脑海里翻来覆去在重复着冯逸醉到不省人事前吼的这句。

酒后吐真言,大都时候是有迹可循的,而非空穴来风。

肯定是哪个地方他疏忽了。

一定是的。

他脑海里来回重复着冯逸的醉话,以至于扶着她快走到门卫那边,都没察觉到外面疾驰而来打着刺眼大灯的车子。

“陈淮你看到我杀人了吗?”

“我父亲也是,他居然还指控我,污蔑是我杀的人!”

冯逸的这几句话翻来覆去,震荡着他的心神。

污蔑是我杀的人!陈淮不知不觉中默念起来,脑海里灵光一闪浮现出来出事前严峰潜伏方向的意外动静。

还有那时骤然中断的信号,之后他就没有和冯逸通话上。

冯逸占线,不知道和谁在通话。

其实他也想知道严峰在事发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犯了这么低级的失误。可是他后来甚至回到军方后台调记录,全都正常。

现在想来,他去调的记录就有问题。

事发前他的通讯信号受到影响,到严峰出事的那半分钟里,一定有他疏忽的地方。

陈淮你看到我杀人了吗?

他再次默念一遍,忽然就想明白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他最后把那些毒贩都击毙后,把鲜血横流的严峰抱起的时候,严峰唇角动了动,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没想明白严峰要和他交代的事情,到底是毒贩的什么线索还是他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小要托付给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明白,严峰和他说的应该是对不起。

可惜,他迟到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过来。

那个时候信号中断,冯逸应该是还在继续通话中。

然而通话的对象不是他陈淮,而是严峰。

以那时的情况来看,冯逸很有可能闹乌龙把严峰当成自己,尤其是在自己和她正式提出分手后,冯逸肯定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想要激他。

严峰重情重义,那一刻,得知真相的他内心里肯定从未有过的鄙视他自己,后悔还是知道真相的愤怒,任何一点情绪令他分神都会导致后面的失误。在搏命的战场上,一秒钟的走神都足以致命。

陈淮想通后,一时间血脉飙升,然而还是杵在那里。

可笑的是,这个真相,他居然迟到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他呆呆杵在原地,林简已经靠边停车,下来。

她一下车,看到前面有熟悉的身影。林简狐疑上前走了几步,看到陈淮以及他身侧已经烂醉如泥的冯逸。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陷入了梦魇,每走一步都这么对自己说一句。

然而她还是继续走到他面前。

“陈淮,你要出来见她一面,没必要瞒着我。真的。”林简忽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这会笑得会不会很难看。

“简简,你怎么过来了?”陈淮这才回神过来,他也没想到林简会来这里,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淮,谁还没个过去。可是,你何必隐瞒她是你的初恋。和初恋告个别,或者惦记着,我不会介意。可是,我介意的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我说一声。一边惦记着多年以前的初恋,一边还能装作投入的和我上。床。陈淮,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林简开口。

嫉妒使人发昏,她就是。

现在的她一定面目狰狞可憎。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发泄。

可是陈淮大半夜瞒着她不顾一切的出来,扶着酣睡的冯逸已经是个事实。

在她过来的路上,两人一定又重温了他们口中所谓的战友情谊吧。

还真是令人感动。

多么可笑。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陈淮心中的唯一挚爱。

他在她心里,也是一样。

林简想要发笑,笑着笑着,脸上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湿漉漉的不受她控制。

她转身就要往车里走去,还没走近,陈淮直接朝她追去。陈淮手上一松,毫无知觉的冯逸就往地上栽去,还好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陌生人大晚上的开车过来,已经走近,看到陈淮松手后冯逸往地上栽去,那工作人员先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林简还没打开车门,陈淮已经追了过来按住车门不让她坐进车内。

她转身看他,心头深处像是被利刃捅过,鲜血四溅,然而也还是不及心头的凌迟之痛。

“简简,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淮拉住她的胳膊。

准确来说,是扣在她的腕间。

她转身,视线落在他因为紧张用力扣在她脉门上的掌心,“放开,我嫌脏。”

陈淮怔在原地。

“既然是初恋,怎么能这么快就走出来?不过托你初恋的福,你的床上功夫的确不错。随叫随到,而且还是免费服务,我挺满意的。”她开口,不无嘲讽,十指握拳,指尖都握的发白起来,只是被夜色挡着看不到而已。

第92章

“松手。”林简再次出口, 语气里不无嫌弃。

他被她的目光刺到,居然如她所愿松手了。

林简坐回到车里,砰得一下关上车门, 之后就重踩油门开了出去。

陈淮杵在原地, 看着林简开出去的方向好一会后,这才如梦初醒要往前面追去。这边附近鲜少有车辆经过,他直接往外面大路那边跑出去,要想拦车回去和她解释。

他怕晚了, 以她的性格, 说不准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陈淮没跑出去几步, 手上还扶着烂醉如泥的冯逸的值班人员朝陈淮喊了起来, “这都什么破事!把这人也给我带走啊!”

陈淮压根没有理会,继续朝前面跑去。

大半夜的, 外面街道上车子少得可怜,陈淮等了好久才拦到车子朝林简的小区方向开去。

他走回到林简住的房间前面,掏出钥匙去开门, 头一回, 陈淮杵在门口边上, 一门之隔, 他居然开始退缩。

林简的性格,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自己。

陈淮愣在原地好一会,这才开门进去。

客厅里空空如也,他直接往主卧进去,还是没有看到林简的身影。

她会去哪里了?

他本来以为她是回家了的。

陈淮刚准备要出去找她, 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是林简回来了。

陈淮没想到她居然比他晚回来。

林简没有去看他,直接往主卧走去,他没有跟进去,毋宁说是没有勇气跟进去。

不到一分钟,林简从主卧出来,看样子是要往浴室方向走去。他终于起来,走到她面前,开口,“简简,对不起——冯逸的确是我第一个交往过的对象,但是我们交往了不到半个月就分手了。今晚去墓地那边,我并没有要故意瞒着你去见她,而是因为她说她要告诉我战友死去的真相——”

陈淮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因为他闻到了她身上残留的酒精味。

可是她没喝过酒,从她的脸色他就能看出来。

这酒味是别人身上的。

林简看着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着,从陵园那边离开后,她耳边一直有尖锐的干扰声在,她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林简转身到浴室里,拧开水龙头,无比耐心的去洗她自己的双手。

陈淮忽然跟进去,直接把她湿漉漉的双手从水龙头下面捞出来。

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可疑的血污,还有类似泥碎的东西,她的指甲上面有好几个都呛断了,像是和人交手恶战过的痕迹。

“你刚才去哪里了?”陈淮咄咄逼问。他怕她做了什么傻事。

“你不是很聪明吗?你应该想得到的。”林简抽手回去,把挂在旁边的毛巾拿过来虚虚擦了下湿漉漉的手心,指甲缝里残留的脏污还没洗干净,她却视若无睹,说完后直接往卧室那边走去。

陈淮没有跟过去,林简回到卧室后,他就直接上网去查那个陵园的联系电话。

一会后找到值班室的电话,陈淮立马打过去。

“请问刚才那个醉酒的人还在你们那里吗?”

“咦,不是个把小时前最后过来的那个女的又开回来把她接走了吗?”接电话的还是今晚的值班人员,语气寻常应道。他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冯逸,看到有人回来接冯逸,他让林简登记了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码后,立马甩了烫手山芋让林简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冯逸给带走了。

“对了,你应该认识后面开车过来的那个女的吧?她还留了手机号码在我这,要不要我给你?”那个工作人员察觉到陈淮的沉默,很是不解,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陈淮说完后就挂了电话,他往主卧走去,手心破天荒开始冒冷汗。

如果平时,以林简和冯逸的身手之差,他完全用不着担心。可是今晚的冯逸,烂醉到没有任何还手机会。

这么一会功夫,林简已经躺到床上。

她看着很累,身心俱乏,大概是想着早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