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我的记者更多了。

爸爸很高兴。比起演员女儿,他更希望有个作家儿媳,以示自己家学渊源,教女有方。如今他也开始逢人便说:“知道唐艳吗?那个新进作家,她是我儿媳妇!”

唐禹还是老样子,生意有时亏有时赚,小胜即喜,略有挫折便回家向老父求助。我想他一生都会这样平庸地度过,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并无抱怨,亦无后悔。

是的,我不爱唐禹。我曾深深爱过,所以知道爱是怎么回事。

但,我关心他,尊重他,亦可以毫不勉强地宽容他,迁就他。这对于夫妻来说,已经足够。

爱情是爱人的事。宽容和理解才属于夫妻。

我与唐禹,有过共同生活二十余年的宝贵经验,连试婚都可省却。

这是现时代的青梅竹马。

只是,每当月光皎洁的晚上,我仍会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思念。

我知道,我与秦钺已经不可能再见,但我坚信他必在冥冥之中关注我,陪伴我,永远与我同在。因为他,我爱这世上的每一颗星星,每一片云,爱每一个白天与黑夜。

唐禹醒了,找到花园里来。“怎么,又失眠?”

我回头,给他一个温暖的笑。“是,最近用脑过度,相当地累。”

“在写什么?”

“一部叫做《执子之手》的长篇。类似‘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故事。”

“他们可有我们这样好的结局?”

“我还不知道。故事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我常常如此,在动笔写一个故事之前,完全不了解它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故事里所有的人物都有他们自己的命运,悲欢离合并不由我左右。与其说我在操作故事,不如说是故事控制了我。

唐禹为我披一件绣满蛱蝶的白色真丝上睡袍,那是黛儿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写个团圆的喜剧吧,我喜欢看喜剧。”

“好。”我慷慨地答应他。

真实人间的悲剧已经太多,怎忍让虚构的世界再残缺不全?

星空下,我们深深拥抱。当理想的爱情完全幻灭,我唯有抓住我现世的幸福。

一再的失去,更让我更懂得拥有的可贵。

有些人因为爱而地老天荒,也有些人因为地老天荒而爱。都不失为一种幸福。

我相信自己必会与唐禹白头偕老。

又过了一年,我怀孕了。

并没有梦到金甲神人赐以称杆。

我想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保证前人的命运不会再被重复往覆了。

唐禹怕我劳累,不许我再每天对着电脑写作。

我于是考虑学习一样乐器消遣。

唐禹找了许多资料来研究,最后替我报了一个琵琶学习班。

日子在弦索间于指上划过。我并没有无师自通。这反而让我感到平安。

一品、二品、三品……按部就班。当学到“象”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不容许膝上再承担一只琵琶。

学习被迫终断。但是我已经学会弹《卖报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地满街跑,走不好,滑一跤,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一个铜板就卖两份报……”

很简单的曲子。我喜欢简单。

十月怀胎,一旦分娩,所有的人都激动而兴奋。

做了爸爸的唐禹惊喜地大声叫着:“男孩!是个男孩!”

孩子被抱到我跟前,我忽然心中一惊:那孩子,五官分明,嘴角紧抿,竟然酷似秦钺。

秦钺!

我笑了。如果你看到我的微笑,你会知道天下最美丽的容颜是什么——那是一个充满希望和信任的母亲对世界最真诚的祝福。

因为我知道,悲剧将从此结束,而这世上,终于又会有一个真正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