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腮看着墙角的一只不知名小虫,没有理会身边人的唠叨。

然而,对方对此完全不以为意,继续念叨着那位嘉芙娜公主怎么缠着曼菲士。

我很想说,小孩子待一边儿去,不要打扰我思索有关人生的大问题。

但是,据说我之前跟她的关系很好,像个长辈一样保护着她。

所以说,失忆真是个可怕的事。明明大家都说了是这么回事,但我就是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有时候我还会怀疑,这些人是联合起来在骗我。

没有过去的人,心里总是会慌张的嘛。

打发走凯罗尔——好吧,其实是她自己说完了说够了,不放心曼菲士,怕那个嘉芙娜公主继续缠着曼菲士,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似乎我的失忆是件很少人知道的事,除了费多斯,凯罗尔,凯罗尔的侍女塔莎,曼菲士,曼菲士的将军西奴耶,哦,还有一个老头子伊姆霍德布以外,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反正我是没有刻意隐瞒的,但是似乎所有人都把我当神一样崇拜,我看过去一眼就战战兢兢地低头,连句话都不敢跟我多说。所以,我也没什么机会让人家知道我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下午的时候,费多斯建议我去集市走走,来刺激记忆力。

我当然没有意见。

集市还是很热闹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各式各样的人。

我却觉得有些提不起劲来。我似乎看过更热闹更有趣的东西,又似乎已经早看厌了这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因为正考虑着这些奇怪的问题,所以当有人紧紧地抱住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跟费多斯走散,被拉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爱丽尔!”耳边有一个声音在低喃。

我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像极了我脑海中残留的一直回响的那个声音。

这个人的拥抱似乎也挺熟悉的,闻起来味道不错。

大概是抱够了,他终于放开我,激动地连连说道:“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月,听到你在埃及的消息,我马上就赶来了!太好了,你没事!”

在我有意识的第四十天上,又有一个男人找到了我,非常激动地表达他的喜悦。

但是,我还是不认得他。

“对不起,打断你一下。”我笑望着对面的男人,见他终于停下,犹带欣喜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我才慢悠悠地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一愣,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对不起,你是谁?”我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爱丽尔,我是伊兹密啊。”对面的男人震惊地上前一步,伸手似乎要抓我的肩膀,被我往后一退避过。

我并不喜欢他人的触碰,刚刚的拥抱只是意外而已。

“伊兹密…”我跟着念了一遍,然后扬起一抹笑,“据说我叫爱丽尔,但是我不记得了。所以,你以后可以选择跟现在的我做朋友,或者可以选择遗忘我。”

“不,我不会忘记你!”好像被电到了似的,那个叫伊兹密的男人激动地喊道。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要跟现在的我做朋友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这个选择是我刚刚才想出来的,以后遇到那些我不认得却又认得我的人的时候,我就可以丢出这个选择。

要么接受现如今的我,要么不要理会我。

我很怕有人跟我说什么“你以前怎么怎么…”,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再这么说有什么意思嘛。我就是我,就是现在的我,我一点都不想要过去的我影响到现在的我。

我似乎又开始想跟哲学啊人生啊之类沾边的东西了。

“那么,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做朋友吧。”我已经听到了费多斯的声音,大概他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了,“你快走吧,要不然会被抓到的。”

可以想见,既然伊兹密是偷偷摸摸地来见我,肯定是跟埃及或者曼菲士有仇,要不然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进王宫来找我啊。

伊兹密似乎仍然震惊于我所说的不记得他的事,等到我要转身离开了,他才一个侧移挡到了我的面前,皱眉急切地说道:“你跟我回比泰多好不好?”

我挑了挑眉,有些惊诧地望着他:“当然不好。”

他说他认得我,但我又不记得,怎么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跑了呢?况且我在埃及待得挺好的,到现在为止光吃不做很轻松,没必要去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

然而我的果断回答让对面的人一愣,浅茶色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晦暗。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他一眼,提脚绕过他,向巷口走去。

好在他没有继续阻拦我。

刚刚从巷口转出去,我就撞上了急急跑来的费多斯,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士兵。

费多斯说了好长一段话表达了对我忽然走失的担忧之情,安静地等他说完,我才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地笑笑:“放心吧,没人伤得了我。”

在那个小村子里,不是没人欺负我,但是因为我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倒了,渐渐地也就没人敢轻易来招惹我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虽然现在毫无头绪,但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出我是谁的。

在我看来,费多斯说的话还算能信,所以之后的几天,我就留在房间里,听着他慢慢讲述我的“英勇事迹”。

传说我第一次露面是在比泰多国,在敌营中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尼罗河女儿,并将她安全地带回了埃及法老曼菲士的身边。

之后,我就一直跟在了尼罗河女儿的身边,多次破坏了敌人的阴谋,保护了尼罗河女儿。一直到一个月前,我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拉格修王的追击,为尼罗河女儿赢得了宝贵的逃脱时间,自己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

费多斯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很高尚的人。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吧?大概是“我”之前跟凯罗尔很熟,或者说我有其他的目的。

我现在倒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很好奇。但根据费多斯的描述,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倒是悄悄来找过我的那个伊兹密可能知道。对了,他提到过比泰多国,刚刚费多斯不是说我第一次出现是在比泰多么?仅仅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内幕?

现在的我没有什么追求,只有这些秘密才能勾起我的兴趣。不过…其实我对于不恢复记忆也没什么不满。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自由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之后的几天,我照例在自己的房间中冥想,顺带着研究我右臂的武器的用法——据费多斯所说,我这个武器威力很大。而期间,凯罗尔也时不时地会跑来跟我“谈谈心”,但我照例没有当知心姐姐的念头,只在她诉苦的时候一边看着她,一边自己想些深刻的问题。

这一天,凯罗尔比以往来得早,天才微亮就冲到了我房里,一来就扑我怀里哭,害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爱丽尔姐姐!曼菲士竟然…他竟然瞒着我跟嘉芙娜公主在一起了!他…他就要迎娶那个公主了!”凯罗尔哭哭啼啼地说,眼睛红肿。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得出了结论。

在嘉芙娜公主的不懈努力下,曼菲士终于被攻克了。而凯罗尔显然是又伤心又绝望。

脑中忽然闪过些奇怪的片段,我将凯罗尔从我怀里扒拉出来,有些兴奋地提议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就到曼菲士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似乎哪里看到过,这是女人对付男人的利器。

凯罗尔一愣,犹带着泪痕的小脸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一叠声地说道:“不,我不要!我为了曼菲士甘愿留在古代,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只需要彼此。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对爱情如此不专一…他背叛了我!”

“这样么…”提议被反驳了,我却并不气馁,反而脑中又冒出了另一个想法,“那么就让那两个背叛你的人都不得好死吧。”

凯罗尔似乎被我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连眼泪都忘记继续流。

我也不在意,一边搜索着脑中的记忆,一边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破镜重圆,就让他们尝到背叛你的苦果。”

又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凯罗尔才像被雷劈了一般倏地松开我的手退后一步,使劲摇着头:“不,我不要伤害曼菲士!我,我要回二十世纪…我要回家,我要回到哥哥,妈妈,吉米的身边!”

她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抱头跑了出去。

回家?尼罗河女神哈比那里?

我忽然有些好奇凯罗尔的回家是个怎么回法,忙向着凯罗尔跑开的方向赶去。

凯罗尔的脚程并不快,我可以轻易赶上。一路上,士兵和侍女都不敢拦着明显处于激动情绪中的凯罗尔,任由她一路跑着到了城墙上。

站在城墙边,凯罗尔喃喃了几句话,大意是“曼菲士我虽然爱你,却无法忍受你对爱情的不专一”“我不要再留在这里,我要回家”之类的。忽然,她眼睛一闭,纵身跳入了汹涌的尼罗河。

我吓了一跳,忙走到城墙边,往河面望去。

凯罗尔的金发消失在汹涌的河水中,波澜的湖面没有任何变化,继续不断翻滚着。不过,我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河面下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一股奇异的能量。而就在这股能量一现一消之间,凯罗尔的气息似乎瞬间不见了。

我挑了挑眉,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什么。莫非真的是我所不信的神的力量?

看到周围有人因见证了凯罗尔跳河一幕而飞奔离去,有人因此捂嘴惊呼,还有人不断祈祷,我想了想,发觉没我什么事,就按原路返回了。

我得回去好好思考一番,那股奇异的能量到底是什么。如果真是神力的话,我的各种观念恐怕要进行大整顿了。

047 回归&再遇

047 回归&再遇 然而,当我刚刚思考到在我假设存在条件下的神该是以什么物质构成的,又是生活在怎样的空间中的时候,曼菲士就非常没有礼貌地闯进了我的房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桌子边拉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凯罗尔呢?”

在我甩开曼菲士之前,我忽然想到我还要继续在这个王宫中混下去的,于是我按兵不动,直视着曼菲士的眼睛,回答道:“回家了。”

“回家…她果然回到尼罗河女神那里去了吗?”曼菲士焦躁地喃喃着,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这一切都是误会,我明明没有迎娶嘉芙娜公主!”

啊,原来是女主角意气用事,误会了男主角么?

我此时才了解到事实,倒是有些为凯罗尔的鲁莽忧心。她那样悲切地哭诉曼菲士背叛了她,原来到头来竟然只是误会么?

“凯罗尔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我正思索的时候,曼菲士忽然问道。

我顿时犯了难。

那股力量我还没研究出来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不过看曼菲士的架势,不得到一个答案,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我微微皱眉,思考着要给出怎样一个答案,这时,我正好看到费多斯看过来的充满了担忧的一眼,脑中忽然有了主意。

“凯罗尔现在很生你的气,把自己关在神界的房间里谁也不见,谁的话都不听,大概要等她自己消气了才会回来了。”

既然说我是尼罗河女儿的保护神,那我就编个神界故事吧。

曼菲士听了我的话,眉头纠结地皱在了一起,但却松开了我的手臂,脸色阴沉地想着什么。

我忽然想到,估计我的前任经常对他说这样的谎,所以他才会如此淡定地接受了这种说法。

之后,听说曼菲士将造成这一切误会的加布达大神官革职查办,自己派人在尼罗河沿岸搜寻,等待着凯罗尔重现人间的一天。

再之后的事,我没有参与。听说巴比伦趁着尼罗河女儿不在,发动了战争,野心勃勃地要夺取埃及的领土。曼菲士亲自出征,准备要给巴比伦一个狠狠的打击。

而彼时,我正好结合了种种迹象后否定了神的存在。

民众虽然对神有极高的信仰,但没有任何一个神展露过证据确凿的神迹。当然,尼罗河女儿这个事,又另当别论了。尼罗河女儿是一年多前来到的埃及,那之前,不管什么神都没有丝毫踪迹。而这个尼罗河女儿又是相当有意思的存在了。她的名号来自于她的长相以及她所做的事。传说她能净化浑浊的河水,传说她救了中了眼镜蛇毒的曼菲士,传说她毁了一座城市,传说她能预言未来…这一切,不禁让我想到一个大胆的想法——凯罗尔来自未来。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原因很简单。她懂很多知识——事实上那些我都知道——同时,她胆小却坚定地维护着生命的价值。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脑中对这些事仍留有印象。我不信作为一个神会失去记忆,那么真相就是我是个人。预言未来这种事,在以凯罗尔为人的前提下,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来自未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胡说八道来博取名声。不过,从我有限的接触来看,凯罗尔看起来没有那么多心思。而既然我知道凯罗尔知道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就说明我跟她来自同一个时代。从身边人经常将我和凯罗尔相提并论来看,我们也确实很有可能具有相同的背景。

越想越觉得这种情况太有可能了,我忍不住想向凯罗尔求证。但可惜的是,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凯罗尔跳了河,通过某种方式离开了这个地方——如果以上的猜测属实的话,那种方式就是时空隧道。

本担心着凯罗尔永远不回来我就没机会证实我的猜想了,但从费多斯这里,我得知凯罗尔已经回到她母亲的怀抱多次了,每次都会再次出现。

于是我放心了。

当与巴比伦的战争传来喜讯后不久,尼罗河女儿回归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国。我本已经无事可做闲得难受,乍闻这一消息瞬时振奋起来。

听说尼罗河女儿出现在埃及一个偏远的小渔村中,而曼菲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准备飞奔回底比斯,等着凯罗尔的回归。

然而,我却不准备坐等凯罗尔回来。我好像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我告诉了费多斯我要去找凯罗尔的事,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告诉我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我想了想就立刻想通了。这费多斯已经跟了我的前任很久,显然我的前任已经多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他也习惯了。

然而,当我们一行人赶到那不知名的小渔村的时候,却得知凯罗尔已经随着一个叫马夏的渔夫离开了,目的地不明。

“爱丽尔小姐,接下来是要去追,还是回底比斯?”我正有些遗憾地皱了皱眉,一旁的费多斯低声问道。

本来对于能不能立刻见到凯罗尔,我就没有多少执着,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加上顺便解惑用的,因此费多斯这么一问,我立刻说道:“继续去找。”

反正回底比斯去也只是无聊的等待时间,我还不如多走走找一找。多看看沿途的风景也不错。

费多斯领命,立刻派他的手下四下搜查问人,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唔,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呢。

我看看所有人都很忙碌的样子,走到一旁坐到了一棵树下,有些无趣地靠着树干望着蓝天。据说,作为领导人是不该亲力亲为的…

坐了大约五分钟,我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小动静,本以为是小动物的走动,也没多在意,等到来人快到我身后了,我才意识到原来那不是动物而是个人。

嗯…这种感觉?

我没有起身,侧头看着已经走到我身边,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的,来自比泰多的王子伊兹密,注视了他三秒,又回过了头。

从他身上,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倒是不在意这个人的可疑现身——其实,我有些怀疑他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才会这么巧地出现。

伊兹密在我身旁坐下,什么话都没说,但我却似乎感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估计我的前任和他之间发生了蛮多事的,所以他无法接受现在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吧。虽然我有那么一点同情他,却不准备安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不是我的错,我也很烦恼的啊。

啊对了,说不定他了解我失忆的原因呢。

想到这里,我又看向他,不过却差点被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的眼神给吓住。定了定神忽略了那双似乎隐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我将视线下移只盯着他的下巴,问道:“你知道我失忆的原因吗?”

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湖水中,伊兹密先是一怔,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那周身忽然辐射出令人压抑不悦的自责伤悲。

我有些莫名,被他的突变弄得有些无措,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动了动唇,率先开了口。

“我…”伊兹密只说了一个字就好像不堪重负一般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我,眼中溢出满载的痛苦。

胸中似乎有些憋闷,我没有接话,垂下视线盯着树旁的一丛小草。

“…对不起。”似乎是一刻,又好像是很久,伊兹密终于再次开口,带着淡淡颤抖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似乎有千斤的重物在不断击打我的耳膜,令我有些不堪重负。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跳入河中,不会…忘记所有的事了。”短短几句话,伊兹密却说得万分艰辛,好像每说一个字都是对他的折磨一般。

…我的失忆,果然跟伊兹密有关。

跳河么?因为跳河,所以才失忆的?

我有些诧异以及不解,以我的体质来看,根本就不像会因为跳河这种原因而受伤失忆。但伊兹密的表情太过自责,我相信他没有说谎。

“那么我跳河的原因是什么呢?”我继续追问道。总不见得是我喜欢跳河吧?我相信我的前任应该没有这么变态的嗜好。或许我跳河的诱因也是致使我失忆的原因之一。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伊兹密定定地望着我,原本淡色的眼睛似乎变深了些,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一般微微弯起了嘴角,“你明明说,你已经爱上我了…”

我眨了眨眼,稍有些诧异。

爱…这是什么?难道说就像曼菲士和凯罗尔一样,我和伊兹密曾经是一对?如果说我记得没错的话,比泰多国和埃及是敌对关系吧?那么身为埃及的河神之女的保护神,又是怎么跟敌国王子搭上的呢?…这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