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中午喝了两口酒的原因,他竟然第一次向外人说起他娘来,说起小时候他小时候跟着师傅凌晨一点起来杀猪的经历,说起他娘对弟弟的疼爱,说起他老婆死后他带着两个孩子的生活,再到如今他娘的处境…

天黑之前其实辣妹早就把辣妹腌好吊在房梁上了,就剩了小块儿猪头肉说是炒着下锅疙瘩面吃,结果天佑娘回来了,又拿了那么多猪肉,她也没吃饭,于是辣妹索性烧了碗猪肉大白菜粉条汤。

一家人围着大锅一起吃,热热嚯嚯的。

哪知道第二天晚上天佑娘回来的时候天佑竟然不理她,也不说话,一个人闷闷的,辣妹喊他吃饭他也不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白天有什么事儿吗?”

“没发生啥事儿啊,今天就下午我去菜园子摘菜时候,小弟下课了跟着喜妹在下塘边儿玩了一会儿等我。”辣妹也莫名其秒,不过想想好像自那会儿后就没见到天佑说话了。

辣妹想想叫来喜妹,问下午在下塘边儿和天佑一起玩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儿了。

喜妹看了一眼天佑娘低着头不说话。

把这两人急的。

“快告诉姐,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辣妹拉着喜妹叫她说。

好半天喜妹才支支吾吾地说,“村里人说,说,天佑娘和赵大好上了…”

天佑娘整个脸都变了,眼里呷着泪一声不吭就回后屋了。

辣妹愣了半天,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趁着只有她和喜妹两个人又细细问了她前前后后,谁谁说的啥啥话的,都问清楚了。

辣妹端了碗疙瘩面出来的时候天佑一个人坐在大门口门墩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辣妹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慢慢说到,“天佑,你也快七岁了,有些事情你应该心里都清楚。比如一个人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说什么话的都有,你如果把别人说的话都放在心里那你肯定要累死。”

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眼睛在暮色里熠熠生辉。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很清楚,她一个人带着你来到这异乡生活很不容易,为了生计早出晚归,我看你娘手指头上都是针眼,你还如此对她你说你应该吗?”

看他低着头有些动容她想想又说到,“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娘真的想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我觉得也没什么,你娘也是人,也需要别人关心她帮助她,如果她真心喜欢那个赵大叔我要是你应该高兴才对,你难道不愿意看到你娘过得开心过得轻松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人?”

辣妹像是也深有所感慢慢说到,“当初我亲娘死的时候我才三岁,那会儿我爹要再娶我心里也很忐忑,可我看了我爹相亲回来以后我心里一下子释然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父母总是只要儿女好啥都愿意,同理咱们做儿女的所谓孝顺不也应该愿他们过的好吗。本来我爹自我娘死后一直郁郁寡欢,唉声叹气,但自从有了我后娘以后整个人也精神了…”

夜幕降临的孟家冲无比静谧安宁,天空软绵绵的黑幕一样掩盖着白日里的一切,四周隐约透着的点点烛火之光,看着都温暖,空气中是淡淡的桂花香味儿,那味道萦绕着屋前屋后的余韵。

辣妹还在喋喋不休,她觉得自己今晚也忽然感性起来了,把天佑当个大人一样分享自己的感受,可天佑早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后屋里,天佑娘楞楞的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个没了生命的木雕一样。

推门而入,齐天佑一下子扑到她娘的怀里,“娘,我错了,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哽咽连连,泪水肆意。

天佑娘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搂着儿子小小的身子…

辣妹远远看着母子俩紧紧搂住的身影也红了眼圈…

今晚她又会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辣妹就放出风声她要在收购辣椒糊儿,三文钱一斤,和一斤大米一样的价。

孟家村大部分都磨辣椒糊儿,虽一家也就三五斤的,但能白卖出那么多铜板也是好的,所以大部分都兴奋了。

等到大家拿了各自的辣椒糊儿来找辣妹到时候,只要差不多她都收了,当面结铜板,清清楚楚。

但当那两个嚼舌根的婶子拿东西来的时候,辣妹只要不要她两家的。

那两人还不服,一个劲儿说自己的辣椒糊儿稠着呢,怎么就不要。

“我要不要也不是看辣椒糊儿稠不稠,稀不稀的,再说了,这是稠是稀也是我来评断,你们还是回家想想我为啥单单不要你们两家的。”

那两个婶子先也是一脸狐疑,回家两人慢慢合计这才缓过神儿来,只怕是两人在下塘洗菜时当着喜妹和天佑说天佑娘和赵大的事儿被辣妹知道了。

“还真是记仇的死丫头,说这么几句就恨上了,好歹我也是她长辈,叫我一声婶子…”

“算了,算了,咱们以后也别再说了,听说这辣妹来年还要收辣椒的…”

自此赵大就很奇怪了,为何天佑娘见了他像见了鬼似得,他再主动说话她都不理,当他不存在,晚上去辣妹家她躲在后屋根本不出来。

赵大本也不是个多主动找事的人,再快到腊月了,天天有猪杀,一忙起来便也没放在心上。

眼看着快到腊月了,辣妹便准备着再挑最后一担辣菜儿去醉仙楼,顺便送点家里土特产去给王掌柜吴青的也算是辞年礼的。本来他还准备了给王逸之大老板的份儿,后来想想算了,人家可能根本看不上。

但第二天发生的事她还真没想到…

原来是

辣妹没想到双头镇的酒楼都这么早就关门了,这才刚进腊月啊。

其实她不知道,酒楼都是常年无休的营业,只有到了年底那个月因客商也都归家,本也没多少生意。而员工也是一年忙到头几乎没有休假,所以年底这个月歇业也是员工的一种福利,这月结的年底工钱东家多少都会多给些,比一个月的工钱肯定多,也相当于带薪休假一月外带年终奖了。

辣妹看着醉仙楼大门从外面挂着把大锁,心里还有些不甘,毕竟挑那么远的担子来了。还是想着绕到后门看看。

还好,后门还是开着的,只是大棚里没了以往热闹忙碌的帮工,东西也都收拾掩盖起来。

她挑了东西往里走,本想通过后堂过道就朝里喊王掌柜的,结果发现就旁边一个小房间有声儿。

“下午拿了年礼就去,别推三阻四的。”

听着应该像是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中年壮实女人。

“我不去。”一声闷闷的男声。

辣妹一听就知道是吴青的声音,心中一喜,还好他在,还给他带了辞年礼呢,于是抬步就往传来声音的房间走去。

“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就知道惦记着那个野丫头,一个乡下丫头又黑又瘦,家里又穷,我们吴家她也配?”

那个女人声音尖锐了起来,辣妹脚下一滞,这“乡下丫头又黑又瘦,家里又穷”说的难道是她?

可无缘无故背后讨论她干啥。

“别这么说辣妹。”吴青的声音也高了些。辣妹很少听到吴青这样说话的语气。

“怎么?戳到你心思了?我告诉你,开年你可就十八了,人家才十二,难道你要白白等她几年不成,再说了就算她到了年龄我也不同意,你也不看看她上下哪点儿配得上你…”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辣妹。”吴青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他一向笑容拂面,她还真无法想象他生气是个什么模样。

“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翅膀还没硬就为了个黄毛丫头这样对你娘说话了…”

这个女人竟然是吴青的娘。

而见人就一张温和笑脸的吴青竟然有这么个一脸横肉的娘…

辣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她每次见到吴青和自己说话就十分嫌弃地看着自己,她这是以一个婆婆挑剔的眼光来看她啊。

她心里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对吴青没那啥意思的,不然…

她想想还是默默的离开吧,又觉得这样一走了之似乎又不太好,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更何况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大老远菜已经挑来了没有再挑回去的道理,便想着要不直接把菜放在以往的库房里再走。

等吴青或王掌柜来锁门的时候自然就会看到瓦罐知道她来过了。

不再犹豫,辣妹悄悄挑着担子进了库房,关上门,一个人在那里轻手轻脚的搬瓦罐。

那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辣妹也听的七七八八了,看来吴青对自己有点儿那个意思,但他娘坚决反对,要他娶别人。

她好像冲出去对她们说,别吵了,吴大哥你赶紧娶了别人吧,你娘也消停了。

忽然就想起吴青见到自己眼前一亮笑着打招呼的情景,眉清目秀间温和亲切…

她就那么坐在了地上发起呆来。

一直到两人经过门口,声音越来越远…

“他们走了。”

辣妹吓一跳,凭空身后一个人声。

她回头一看,“大老板王逸之”。

“正是。”

她马上掩口,竟然不小心说出口了,连忙改口,“东家”。

今日王逸之穿了一件宝蓝色棉布长衫,上身套了件对襟的白缎滚兔毛边儿的短袄子,整个人看着雍容华贵。

“叫我王逸之吧。”他面色正常似乎是认真的。

“东家,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都放年假了吗?”

“王掌柜去青州城拉最后一批货了,我在这里等他一起回泸州。”

“哦,”辣妹想着那母子俩也走了,自己东西也摆好了,连忙告辞,刚要走看到筐里的东西,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辞年礼的。

“东家,这是我给你和王掌柜带的点儿土特产,不要嫌弃哈。”她一样样的拿出东西,无非是一些笋干,干螺丝肉,柿饼,还有几条野鲫鱼,“这是我在桂花树脚下养的桂花鱼,因吃了桂花肉香的很。”

那鱼都只有半尺长,颜色却很淡,盆子里有水,这会儿依旧活蹦乱跳的。

“哦,桂花鱼?你故意养的?”

“是啊,我家院子里有两颗很多年的桂花树,一颗金桂一颗月桂,每年秋天开的遮天蔽日的,整个院子都香着,我就捉了几条小鲫鱼放在树下的大瓦缸里养。”

他很认真的听着。

辣妹急着要回家,说完赶忙开门去隔壁后厨拿木盆装鱼,她一会儿要把木盆带回家的。

“东家,我回去了,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鸿运当头财源滚滚。”

说着就拱手告辞。

他依旧看着水盆里的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强人总是异与常人,辣妹心里只能这样想着。

“完了,东家他们把门锁了。”辣妹站在后门拉着门大叫起来,又一阵风的跑了回来对着王逸之说,然后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锁便锁了,我也不会吃了你。”他淡定的说到。

辣妹讪讪笑到,“呵呵,我就是想回家了。”

“不急,还早,王掌柜回来了门就开了。”

“哦,”也只能如此了。

一时她也只能坐在库房里和他相处一室,两人无话,他在看鱼,她看地发呆。

“你想不想嫁给吴青?”他忽然扭头看着她问到。

显然刚刚那母子俩的争吵他也听见了。

“不想。”她想也没想就回到。

“哦,为什么?”他似乎很惊讶。

辣妹有些气恼,怎么都觉得她条件差吴青条件好她就该上杆子想嫁给她似得。

又一想反正现在也被困在这里了,还不如唠嗑似得说着话儿打发时间的,于是慢慢说到,“一来,我现在也就十三,论说亲还早,而且我家里情况你大概也听说了,我不想那么早出嫁想多帮着家里一些,”

“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她一愣,看来又发现吴青一个优点,嘴很严。

“我家就我和妹妹两个孩子,我娘肚子里这个还要明年三四月出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她说的时候脸上十分平静,王逸之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情绪。

顿了顿,又说到,“再告诉你个事儿,我这个娘是后娘,”看他意外的反应她嘻嘻笑了起来,“别以为后娘我就多苦,其实我和她相处得很不错,和妹妹感情好得很。”

她笑颜如花,想着家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欢快的烦恼的小事儿。

王逸之从小就离家四处打拼,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还没长开,容貌也并未多出色,更谈不上什么气质,但就觉得有意思,叫人不讨厌。

“二来呢?”

“二来吗,嘻嘻”她嘻嘻着说到,“我没觉得吴青条件有多好,我条件有多差的啊,说不定过两年他娘就觉得他儿子配不上我呢?”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爽朗坚毅的嗓音在库房里十分响亮,辣妹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他看着她忽然轻轻的说到,“你和我以前很像。”

“哦,真的,你也说说。”她来了兴趣。

他却不接话,起身说到, “饿了。”

这样一说辣妹还真觉得饿了,估摸这会儿都午时过了。

“要不我中午就把这鱼做了吃了?”

“好。”他点点头,起身回了他的单间儿办公室,这是坐等她做饭的节奏啊,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抓了两条鱼来到灶房她就后悔了,啥菜都没有,翻了半天什么食物都没有。

想着旁边是库房,干忙跑过来翻坛坛罐罐的,终于找到米和油了。其他的再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这顿饭还真叫辣妹硬给做出来了。

煮了饭,饭上辣椒糊儿蒸鱼,香的很。

端出来的时候更觉得饿了。

直接拿着托盘盛了两碗米饭就这一盘鱼端进了老板单间儿。

这鲫鱼果真带着桂花香,肉质细腻甜美,辣椒糊儿提色提鲜,三两下一人一大碗饭下肚,也不说话,又一人添了碗饭,伴着辣椒糊儿鱼汤吃了。

吃完了,辣妹接过他手上的空碗和筷子笑了笑,端着托盘就去了隔壁灶房洗刷去了。

王逸之忽然惊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和个小姑娘吃饭,奇怪的是仿佛这场景经历了好多次一样,两人相处好多年,彼此太熟悉,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说话…

想想不禁失笑。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辣妹飞快的跑向后门,果然是王掌柜回来了。

“王叔,您可回来了,”辣妹欢呼着,终于可以回家了。

匆匆和王掌柜说了几句话她就赶忙回家了,都没来得及和大老板告别。不过想想也没啥好说的了。

王逸之看着辣妹离去的身影淡淡笑了笑,王掌柜问到,“东家,对不住,回晚了点儿,您还没吃饭吧?”

“吃了。”

王掌柜摸不着头脑,可看东家并没要解释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赶回泸州,争取天黑之前到家。

“王叔,你觉得辣妹怎么样?”王掌柜就那么愣住了看着东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选谁好呢

18 选谁好呢

要说乡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了。劳累了一年到头,都在过年这段时间得以释放。

杀猪杀鸡,扫扬尘,贴对联,做新衣。

赵老爷子每天都跟着村里的男壮力池塘里拉网捞鱼,每天总能带两三条或大或小的塘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