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腊月赵毛氏都在赶新衣服,辣妹则是天天准备过年的果盘小吃。

今年不同往年,家里人人都有新棉袄,吃食也是丰盛。

守岁的当晚也是一大桌子的吃食,红薯,花生,红枣,豆子,汤圆,饺子…

今年辣妹卖辣菜儿挣了一笔对于他们家来说很大的收入,又有天佑娘给的租金补贴,赵家这个年是有史以来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了。

拜年是过年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大年初一是小辈给邻里长辈拜年,辣妹带着喜妹,天佑一家家的拜年,长辈见到小辈来了连忙拿出好吃的分给大家。本来给喜妹和天佑一人一个布口袋装这些“战利品”的,结果天佑硬是不肯,辣妹大了她拿肯定不好,最后只剩下喜妹一个人收获满满。

初二是拜的外婆年,辣妹和喜妹外婆不一样去的村子也不一样,但也都是亲亲热热的去,和和气气地回。以往赵秀才带着两人一个个的拜,但今年不一样,赵毛氏肚子这么大了,自然他要在家里陪着照看上门来赵家年的亲戚。

只是乡下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外甥女,所以两人吃了早饭也就都回了自己家。

初三初四拜的是姨妈,叔伯。

可辣妹刚准备出门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拜年。

吴青拎了两瓶酒,一包糖糕说是来给赵老爷子拜年。

赵老爷子自然是很高兴的,赵秀才夫妻也是很欢迎的。本来经过去年大半年拉货的经历吴青和赵家人已经熟络了。

但这次他来拜年要说可来可不来,要是说他作为辣妹的同事来给赵老爷子一个长辈拜年也说得过去,要是不来也没人挑这个理。

所以这次他来拜年还带着东西,赵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但自从那次偷偷听到他和他娘的争吵后辣妹知道了吴青的心思,她多少有些回避了。

赵老爷子留了吴青在家里吃早饭,两人喝一杯。

蛮奇怪的是天佑似乎特别不喜欢他,但凡吴青和他说话,能回一个字的绝不带两个字。

回头辣妹逗天佑说话,“小弟,你不喜欢那人啊?”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无关紧要的人。”他回答的像个小大人儿。

“那你怎么不搭理他的?”

“你也应该少搭理。”

“哦!为啥?”辣妹笑着问他。

他看着她认真的说到。“男女十二不同席。”

齐天佑穿着红稠长筒袄子,像个小福娃,说出的话却像个老夫子,逗得辣妹一把拉过他抱在怀里,“是的,是的,听我们小弟的。”

他又认真的补了一句,“还有二虎哥。”

“老夫子!”

春天桃花开得正盛的的时候赵毛氏生了个小男婴。这是赵家天大的喜事,炸鞭分糖,摆满月酒,整个三月都在为这个降临的小生命忙碌。

赵秀才给这个老来子取名赵倾明。

辣妹给取了个小名黑毛。一雅一俗,倒也有趣。

今年辣妹又像去年一样种了很大一片辣椒,所以每天十分忙碌,日子过得飞快。

一晃眼,辣妹的小弟黑毛也要摇摇晃晃会直立行走了。

齐天佑也八岁多了,来赵家整整两年了,这年开春竟然考过了童试,十里八乡都轰动了。

八岁的年纪过童试只在城里听说过,没想到就在乡下人自己的身边发生。

尤其是孟家冲的乡亲们,个个奔走相告,都觉得走出去自己脸上都带着彩,说起天佑那叫一个自豪。

其实这两人孟家冲的人早已将天佑母子看着一个村的人了。

大宋国又出了新国策,家里只要有一个秀才就可以减免三亩田地的赋税。比如辣妹家就刚好再不用交田赋了,一年省下了整整两钱银子。

乡里人似乎看到了希望,又再一次萌动着将家里娃儿送去学堂读书识字。

于是赵秀才又被大家记起来了。

七月的时候,孟家冲和附近两个村子里差不多有七八个五六岁孩童要来跟赵秀才读书了,也预交了下半年的束脩。

辣妹的小菜儿生意也似乎不错,大老板王逸之很有些本事,这两年给辣妹结的钱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但不好的消息却是天佑母子要离开。

天佑过了童试接下来两年就要乡试了,后面还有县试,省试,他读书的路还长着呢。

赵家人似乎把她们已经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突然听到天佑娘要带着天佑去青州城大私塾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赵叔,赵先生,嫂子,辣妹喜妹,这两年谢谢你们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天佑娘说完语气有些哽咽。

天佑也低着头不说话。

赵秀才说到, “这是好事,进城了,天佑有了好先生学到更多的学问,以后能有更好的前程。”

“以后常回家看看。”赵老爷子和蔼的说。

天佑娘点点头,泪光闪动。

辣妹抱住天佑,习惯性地揉揉他的脑袋,“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姐。”

这句话本想开玩笑的说出来,却不想一出口自己竟也哽咽了,天佑忽然像两年前那个六岁孩童那样扑进辣妹怀里,只是如今他的个头已经到了辣妹肩膀。

晚上赵家一直萦绕着离别的伤感。

开学堂的前两天吴青来家里帮忙整学堂。中秋来送礼的时候听赵秀才提了一嘴,便放在心上了。

以前的坐椅都还早,只是堆柴房两年都脏兮兮,要端出来洗刷,墙上也要重新刷灰。

吴青挽着袖子拿着抹布在院子里忙的满头大汗,辣妹忙着做菜,也随他去了,反正说了叫他别来他也不会听的。

还没一会儿二虎也来了,拎着灰桶过来粉刷。

一上午这两人全程无交流。

赵老爷子从田里回来,一会儿看看前院分力洗刷座椅的吴青一会儿看看在后屋刷墙的二虎,再看看辣妹苦着的一张脸笑的合不拢嘴。

二虎还是那么酷,刷好墙也不说话,拎着桶直接回家,赵秀才留他吃饭也不吃。

吴青倒是忙完就在辣妹身边静静待着。

“吴大哥,你真不用这样。”

他笑的温和,“我高兴,我愿意。”

“你这样不是逼我吗?”辣妹有些气恼。

“辣妹绝对没有,我提我的亲,干我的活儿,要不要我是你的事。”他说得淡然随意。

“你娘呢?”她决定不再装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到,“那天在酒楼里你果然听到了。”

“是的,说实话,吴大哥,我很感谢你,咱们关系也不错,但我真没过要嫁给你。”

“那二虎呢?”他有点急。

辣妹条件反射地回到,“我也没想嫁给他。”

“那你想嫁给谁?”他更急了。

“我为什么整天要想这些事情呢,我天天这么忙,家里一大家子指着我挣钱呢,再说我还不到十六,十六岁以后再考虑不迟。”

“好,我等你。”他坚定的说到。

辣妹无语了,这个吴青别看性格温和,可他就是块软棉花,再重的拳头打出去也是软绵绵的弹回来。

后屋又摆上桌椅焕然一新地做了学堂。

赵家人依旧各自忙碌着。

一晃天佑母子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临近中秋的时候吴青又来了。这两年三五四节的他必来赵家,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秀才也看出名堂来了。

辣妹也是没办法,人家没点破她也不好去戳破。

过中秋节的时候赵家人围着吃团圆饭都不约而同的念叨起天佑来,只是思念的伤感还没几天,因为烦心事儿来了。

赵大给二虎像辣妹提亲了,而吴青家也来向辣妹提亲了。

赵老爷子笑呵呵的说到,“我这孙女紧俏着呢。”说得赵秀才夫妻也哈哈大笑起来。

二丫那个高兴,张口闭口就要喊辣妹嫂子,躲都来不及。

本来儿女亲事都是家里长辈做主,但赵老爷子顾念着辣妹从小没娘,爹又不管事的,再说辣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他便丢下一句话,“这两个我看都还行”,让她自己挑了。

其实辣妹也没主意。

二虎算是和辣妹青梅竹马长大的,他老实可靠,更何况家就在孟家冲,真嫁给他,那辣妹回娘家几步路,再说家里长辈就赵大,没那么复杂。

而吴青。

辣妹一想到他心中就是暖暖的。这些年她无论如何回避冷淡他,他依旧对她和风细雨。就冲着这两年他每个节气一个不落地来家里送节礼她也心软了。

不像其他的穿越人士,什么要寻找真爱的,其实经历了上一世的悲欢离合,辣妹早已将爱情看得淡然,她觉得自己现在最想要的爱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对她来说最好的爱情就是平淡。

而二虎和吴青似乎都可以给她这样的爱情。

只是似乎无论她挑哪个,另一个都会受伤。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横竖她现在还没到十六岁,等再过半年满了十六岁再说吧。

可她没想到这半年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好感

19 好感

赵大终究还是把他老娘接回孟家冲了,村里人个个都夸赵大是个孝子,忠厚讲良心。

“那你爹天天给她洗啊?”辣妹问到。

“那能怎么办,我是不会去伺候她的,想当年她做的多狠啊。”二丫还为她爹把老太太接回家的是忿忿不平。

“你爹又要出去杀猪又要种地,那不忙坏了。”辣妹想劝劝她,“能做的就帮着做了,你不帮最后难的还不是你爹。”

“怎么没帮,做好饭端到床上给她吃还要怎么伺候?”

“算了,老了也是可怜,再怎么说她也生养了你爹一场,你爹都不计较了,你还生什么气。”

“唉,我也就是替我爹不值,想着便宜那家人了。”二丫说的是她二叔赵细弟一家,那确实是个没良心的。

因着要去毛村窑上再买些瓦罐的,辣妹这次就跟着赵毛氏喜妹还有小黑毛去了毛村赵毛氏娘家。

赵毛氏娘家现在就剩她爹娘和两个还没成家的弟弟,其余的姊妹都已出嫁。

这家人也都是老实的庄稼人。

辣妹好几年没来喜妹外婆家了,这次来又带了好些礼物,两个老人都很是高兴,看着女儿在赵家和丈夫,继女都过得好也很欣慰。

赵毛氏的娘毛李氏招呼大家喝茶吃果子,说了会儿话便去淘米洗菜做饭,就着辣妹带来的猪肉准备做个豆角炒肉,再炖个骨头粉条汤的。

赵毛氏连忙说要进灶房帮忙烧火。

辣妹想着她后娘肯定是想和她娘说说体己话,便往院子里走,喜妹和外公两个舅舅带着小黑毛在院子里追着大鸡公玩得十分欢腾。

看了一会儿她想着吃饭还早便说出去转转。

毛村最中心是个大池塘,平常村里人洗菜洗衣服都在这里,池塘边儿还有一个豆腐坊,附近几个村子丰年过节都是在这里打豆腐的。

此刻里面笑声连连,估计今天又有人打豆腐的。

辣妹想着既然来了不如买点豆腐下午带回家去,爷爷这几天牙口不好,正好做豆腐他吃。

想着她脚步便跨进院门,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怕啥,我又不是没儿媳妇”。

竟然是二丫爹赵大的声音。

“你家二虎不是还没成亲吗?”另外有陌生的人声说到。

“快了,已经提亲了,不过就等着满十六过门儿。”

“那可好,到时候你也轻松了,不用家里家外的忙了,起码老太太有人照顾了。”

“什么到时候啊,就是没到时候,本就在一个村,还不是使唤一声就立马来干活儿的,我家儿媳妇还不是…”赵大的声音带着酒气。

辣妹听着脸色就不好了,转身就往外走,一直听说赵大好酒,喝了酒就爱吹天胡地的,今天真算是见识到了。

说实话,辣妹自尊心还是挺强的历经前辈子的半世为人,她懂得把自己看得更准些,如今听到赵大这样说自己,像是自己求着嫁给他家似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这天下午回到家就找到二虎,让他劝劝他爹,别提了个亲就到处说她就是他家儿媳妇的。

没想到二虎会错意了,以为辣妹没想嫁给他,连忙黑着脸说到,“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想嫁到真上去过小姐太太的日子?”

辣妹一听无语了,“你这是什么话,这和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二虎也是个犟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倒弄卖菜什么的就是想嫁到镇上去。”

辣妹火了,“你要觉得是就是,但我要告诉你,你家提的亲我家还没答应,那你爹就不能到处乱说坏我名声。”

“你要嫁给我了就没啥名声的事儿了…”

这么犟,辣妹真觉得他不该叫二虎,应该叫二牛,怎么就说不通呢。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二丫只好两边儿劝。

经过这件事辣妹发现自己貌似融入了孟家冲其实只是个假象,她骨子里始终是个现代人。

二虎是老实勤劳能干,对她也是没话说,但两人看问题太不一样了,在沟通上存在很大问题。

就像辣妹认为赵大这样在外面说自己让她没有自尊,但二虎却觉得这是他爹把她当着一家人亲昵的行为。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和二虎的关系,虽说她没奢望心意相通的丈夫,可也不能无法沟通啊,毕竟一辈子长着呢。

自此辣妹和二虎的关系进入冷战状态。而二虎却还在以为辣妹想嫁到镇上去,不愿意过乡下日子。

十一月的月初,吴青拉着牛车又来拖菜了。依旧带了两斤酒酿送赵老爷子,便又留他吃午饭再走。

结果下午的时候赵老爷子要挑土肥去泼刚种下的菜籽苗,吴青抢着挑土肥。

这土肥其实就是把猪粪鸡粪和一些肥土合在一起发酵一段时间。

一担簸箕看着体积不大,但装上土肥却还是很重的,比如赵秀才到现在就是挑不起一担土肥的。

这吴青自小上了几年学堂然后就进了酒楼干活儿,家里也没田地的,哪儿干过这些农活儿的,跟着赵老爷子有样学样的咬牙做着。

走在田湾上,村里人个个调笑起来,“哟,这小伙子又上门干活儿来了,赵老爷子有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