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冲全村的人都来了,平时自家村里人闹点儿事的大家看看热闹,这会儿外人欺负来了,那就不一样了。年轻的壮小伙子全扛着锄头铁锹,一盏茶功夫就把那边儿的人围了起来,年纪大点儿的站旁边先礼上着。村里女人更是跃跃欲试,和淑娴娘对骂起来。

这淑娴娘眼看着婚事本来占了上风头的,一下子对方跑了,心里那个憋屈的。本是想拉着娘家舅爷多来壮壮声势,臭美一顿出出气,为以后淑娴嫁进孟家做好铺垫,哪知道这孟家冲的人这么团结,这些人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副拼命的样子。

“ 孟大头,你家儿子想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想这么不担事儿,我们家淑娴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事儿咱们官府说去…”

淑娴娘搬出官府来,村长一句话,“官府来了咱也不怕,官府也得讲理,咱们没做错就不怕。”

“就是,就是…”

村里人顿时起哄,恨不得打了他们出村。

孟大头眼见着都要打起来了,他也不想因着自家的丑事儿搅得都不得安宁的,于是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本来村里人还猜着是孟良武看上了赵淑娴,现在听孟大头这样一说才都清楚了,这是赵淑娴和二丫挣气抢了人家的亲,要说赵淑娴这样一个镇上大姑娘想心思嫁到村里来别人是不相信的,但一来孟大头这人向来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他这样说大家还是信他的多,再加上孟良武跑了,这就更信了,要不好端端的和人家定亲了他跑个啥的。

这下淑娴娘呕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想出气先杀杀亲家威风为女儿以后铺路,结果孟大头把事情始末抖了出来,这亲怕是再结不成了…

关心

29 关心

当天晚上天都黑了,吴青却急冲冲的来找辣妹。

“我听说镇上有一大帮子人去了孟家冲打架,赶紧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辣妹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心里暖暖的,笑着说到,“没事,我们村可团结对外了,都出来帮忙,那帮人都吓跑了。”

吴青看着辣妹,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蜜色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笑一怒都叫他牵肠挂肚,只想时刻看到她。

吴青觉得自己有点着魔了。

“下月初我就来提亲可好?”

“不好”。

看到吴青听了急了辣妹扑哧一笑,“傻,提亲也不应该是你来提吧。”

吴青立马转喜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到,“我叫我娘来。”

“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好,我们先定亲,但得等到我十八岁咱们再结亲。”辣妹说到。

“嗯,好。”吴青点点头。

“你也不问问我为啥?”辣妹好奇的看着他。

“你弟弟还小,你不想这么离开娘家。”

“呵呵,吴大哥你真体贴。”辣妹笑着说到,她私心里一是想帮着娘家多照顾几年,二也是因为太小结亲了生孩子对胎儿不利,当然这在这个世界说出来自是说不通的。

“吴大哥,你看看,喜不喜欢?”辣妹从怀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荷包。

正是上次那块暗红色缎料赵毛氏给赵秀才做衣服多的巴掌大一小块料子,辣妹做了个小荷包,本想等过些日子定亲的时候再送。今日看着吴青听说有人来孟家冲闹事,大老远黑灯瞎火的跑过来看她,生活中如此点滴的关心,心中一软便拿了出来。

这是辣妹第一次送小礼物他,看着小荷包惊喜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亲手做的?”

“是啊。”

吴青望着辣妹眼里柔情似水。

自此彼此关系更觉进了一步。

正月一过完,辣妹就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王逸之的娘去世了。

想着年前在王家住的那些日子,王老太太对自己的种种好,辣妹心里很难过,和吴青商量说想去泸州城吊唁王老太太。

吴青脸上有些不自然,“辣妹,咱不用去的吧,王掌柜的代表双头镇醉仙楼去就行了,咱们要有心买一包黄表一把香叫他带去就行。”

辣妹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亲自去的好,我去年在王家陪了老太太一场,又得了好些老太太的好…”

辣妹还沉浸在王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之中。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吴青最后说到。

辣妹想想也好。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老太太真正离开的时候王逸之还是伤心难耐,当晚守在老太太身边坐了一夜,第二天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家里几个亲近的仆从怎么劝都没用。

好在老太太生前就把自己寿衣寿棺都备好了。

给各处亲友报丧的事儿驼背老王头儿也处理得了。

王逸之把自己关在老太太房里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有亲友陆续来吊唁。

当辣妹和吴青赶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老太太去世的第四天了。

王贵媳妇见是辣妹赶忙上前招呼,又一脸担忧的说到,“姑娘快去劝劝我家公子吧,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不睡的,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辣妹一听急了,“啊,王大哥现在在哪儿?”跟着王贵媳妇就往后天走,吴青刚抬步想跟去,接待吊唁的人已过来请他去小厅间喝茶,看着辣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他心中隐隐不安。

王逸之满脸颓色,胡子拉碴。看到撩帘子进门的是辣妹,淡淡说了句,“你来了。”

“嗯。”

辣妹也不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劝慰此刻的他。只好在他旁边静静坐着。

她看着房间里的顶柜,想着那次王老太太叫她拿新衣,还有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催她讲村里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慈爱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今日已是物是人非。

有时候想想人这一生其实何其悲哀,赤条条来到人世间,和这个世界产生各种牵绊,最终却不得不斩断一切牵绊离去,徒留剩下的人哀思。

但王老太太又是幸福的,即便以前受过再多的苦,她有个儿子,无论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有了寄托和依靠。现在离世了有人如此伤痛思念,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而前世的她呢,父母缘浅,遭遇爱情背叛,唯一的寄托孩子也没了,她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想着前世种种今生各样就像一场梦境一样,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竟这样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吴青在前院吃了茶点,又坐了一下午始终不见辣妹出来,王家的人又忙出忙进的不好问他们,这一等便到了天黑。

唯一人熟悉的人王掌柜本就是泸州城的人,自是回他自家去了,他最后坐如针毡。

王家待客的管事招待留宿的客人去了西边一排厢房休息。

吴青也在其中。

只是叫他如何睡得着,最后还是问了从内院出来的王福媳妇。

“辣妹姑娘估计是哀思过甚,在老太太房里睡着了。”

本来吴青听了也没觉得什么,便想着进房去休息,明天一早见了辣妹再和她说回去的事儿。

哪知道到了厢房那边听到另外两个掌柜的边走边说话,说是东家这几天一直在老太太房里不吃不睡的,身体可怎么吃的消。

吴青当即如遭雷击,一下子心头大乱。

这一夜自是也没合眼。

入夜的时候辣妹才睡醒,看到自己身上搭了件王逸之的外袍很是不好意思,王逸之还在王老太太床头坐着像个雕塑似得,动都没动。

房内也没有掌灯,只有院子里的挂灯从窗外透过莹莹光亮。

朦胧夜色中,她慢慢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王逸之说到,“王大哥,我刚梦到老太太了,她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对襟儿长袄子,对着我笑,你也睡一觉吧,说不定老太太还有话对你说的呢。”

王逸之没有吭声身体却慢慢躺了下去,辣妹摸着床角的被子合衣给他盖上,守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均匀这才起身离开。走到屋外见到王贵媳妇正提着灯拿着食盒过来,赶忙拦住,“嫂子,王大哥睡着了。”

王贵媳妇轻吁一口气,“还是姑娘有办法,可算是好好睡了,要不公子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啊!”

她又说到,“姑娘也去房里歇下吧。”

辣妹想想说到,“食盒放在我这里吧,要是他醒了我拿后面小灶上热热。”

“那敢情好啊,我一会儿在灶堂里添两匹硬柴,把锅里水热着。”

“嗯。”

王贵媳妇带辣妹去的房间还是上次她住的那间房。

床头依旧放着一套崭新的细棉布小衣,物件儿也和上次一样,似乎她昨天才住的。

王贵媳妇笑了笑,“自姑娘年前走后,公子吩咐这间房随时给姑娘备着的。”

辣妹笑了笑,送走她,打了热水洗了洗躺在床上,也许是睡了那么久,再难以入眠。

半夜的时候老太太东厢房似乎有了动静。

王逸之起身看向外面,似乎那间房里灯光灼灼,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辣妹推门而出,似乎就在等着他似得,浅笑着说到,“王大哥,饿了吧,走,跟我吃饭去。”

王逸之跟着她,转过回廊进了小灶房。

“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他安静听话的坐在小圆桌边儿上,看着她恬静淡然的身影,不时回头望着他浅浅一笑。

王逸之忽然有些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是在哪里见过哪里经历过的吧。

不一会儿,她就从灶上水锅里拎出一盘盘热腾腾的饭菜,此刻他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了。

看他三两下就吃完了几盘饭菜,她无声的笑了,吃了饭应该就振作了。

大半夜的两人在小灶房一个吃饭,一个静坐,对着灶堂里渐明渐暗的火光像一对相守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静谧。

第二天一早辣妹一去前院吴青就焦急的迎上前,“你昨天去哪儿了,要不咱们昨晚就回去了的。”

辣妹笑着安抚他, “现在回去也不晚,昨晚和王大哥说了会儿话劝慰他。”

吴青满心的慌乱在见到辣妹这一刻压了下去,两人坐上马车就要离开,王贵媳妇跑了出来,递过来一个首饰盒,“辣妹姑娘,我家公子送给姑娘的。”

辣妹赶忙推辞不要。

她说到,“我家公子说了,昨晚老太太托梦说留给姑娘做个念想儿。”

这下辣妹只好接下。

马车里她捧着首饰盒呆愣了很久。

吴青噤若寒蝉。

过了好久,辣妹慢慢打开首饰盒,最先入目的就是那只碧玉手镯,首饰盒里是一套黄金掐丝镶嵌红宝石的首饰。喜庆华丽,一看就是结亲佩戴的。

她顿时觉得鼻头一阵酸楚。

首饰盒里的东西吴青自然也看的分明,心中暗暗大吃一惊,可他此刻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辣妹。

“你不好奇吗?”辣妹忽然转头问他。

吴青一愣,转而拼命摇头,他私心里真不想辣妹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逃避现实也好,相信辣妹也罢,他现在只想早日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定亲

30 定亲上

青州城最大的绣坊纤手馆今日喜气喧天,门口扎着大红的绸带,舞龙队和锣鼓队在门口的青石板路上闹得正欢腾,半条街的人都来贺喜围观。

“这是啥喜事儿啊?这大的排场。”有人问到。

“一听你就不是在城里住的吧,这都不知道啊?”

“是啊,我过路的,真不知道啥喜事儿,赶紧说说。”

“这纤手馆可不得了,二东家的小公子中了乡试呢!”

旁边又有个知情的人插嘴到,“那小公子可不得了啊,八岁过了童试,这次秋闱过乡试也不过是十二岁的稚龄。”

“啊,那还真是了不得啊!”

众人口中夸赞的了不得的小公子正是曾经在孟家冲赵家住过几年的齐天佑。

天佑娘如今正是这纤手馆的二东家,逢人都称她一声齐师傅。

春分是她自来到青州城便收的一个小丫头,牙婆本要将她卖到青楼的,她买了下来,照顾娘俩平日的生活起居,没事也跟在绣楼学点儿休活儿。

“师傅,公子说今日想去孟家冲走动走动。”

“哦,”天佑娘一听笑了起来,“也好,随他去走走吧。”想想又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也离开好些年了,日子流水般的过着,我一直忙绣活儿,天佑闭门读书,一直也没去看看。”

“师傅和公子都是长情的人。”春分虽和齐天佑同岁,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但历了些苦难十分懂事,说话做事都很是稳妥。

天佑娘笑了起来,“春分,你也跟着一起去一趟吧,多带些东西去,天佑是个书呆子怕是想不到这些礼数的。”

春分欣喜一笑,“是,师傅。”

精巧的小马车内,十二岁的小公子眉目如画,虽闭眼小憩却依旧展现一番气宇。

春分跪坐在马车绿纱门帘子旁,不敢出声打扰。

辣妹都差点忘记了这天也是自己满十六岁的生日,七月二十八。

吴青送她一只金刚藤木套镂空银纹双头如意手镯,不说那做工,就光那明晃晃的银子也怕是有二两了。

“花这个钱干什么,多浪费。”辣妹嗔怪他。

吴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辣妹拿了直接戴在左手腕上了,她伸手甩甩,暗红的藤圈配着闪亮的白银衬得手腕纤细优美,“蛮好些,谢谢了,吴大哥,我很喜欢。”

吴青唇边笑弯弯。

吴青娘今日来是正式下聘,两个定亲了。

桌子上六斤猪肉,六尺红绸布,六斤酒,六斤米面,六斤油,六斤酱油。

正是六斤六样的传统聘礼。

赵秀才夫妻自是没啥话说的,赵老爷子和吴青娘说着常话。

“我家辣妹脾气倔了些,以后还要亲家多容她些。”

吴青娘一脸的笑容,“亲家爷爷说的哪儿的话,过了门儿就是一家人了,我自是不会亏待辣妹了的…”

这边正说着话儿,那边院子门口使来一辆马车。

辣妹迎出去一看,车上先下来一个身着翠绿色薄衫襦裙的小丫头,容貌清丽端庄,立在马车边儿恭敬候着,随即下来一位青色细棉长袍的小公子,唇红齿白。

“天佑!”辣妹惊喜到。

齐天佑看着眼前喊自己名字的豆蔻少女,神色鲜活,眼里仿佛盛了漫天霞光一样灿烂,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微微移开眼,看向她身后迎出的赵家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恭敬一揖,“爷爷好,赵叔好,婶子好。”

“呀,这是咱们的天佑啊,长这么高了…”

赵家人高兴坏了,仿佛许久不见的亲人回家一样拉着天佑问长问短的。

他彬彬有礼的回复着大家都回话,眼睛不时瞟眼辣妹。

小丫头春分向辣妹传着天佑娘的问候和礼节,赶马车的小厮谷雨正一趟趟的往下搬礼物。

“齐婶子太客气了,她忙我们也是知道的,天佑来看看我们已经是很好了,真的不必带这些东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