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辣妹和王红音面对着大夫目瞪口呆的表情。

“辣妹姐,你丈夫这是去哪儿了,这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王红音都有点不敢相信当下的境况。

“没事,我躺躺就好了,一会儿我自己回铺子去,铺子里都没人呢!”

其实这大夫的医铺子也在双头镇,只不过是在镇尾,刚才她昏倒了,这才坐了马车拉过来,其实下马车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头昏眼花的身上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走不了一会儿就能回铺子的。

王红音还是坚持要她坐马车回铺子。

辣妹还沉浸在自己怀了孩子的惊喜中,手不知不觉的抚上了腹部,孩子,她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上一世医生这样对她说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欣喜之外更多的是面临生孩子养孩子的恐慌。

而如今,再一世听到这个消息她除了欣喜更多的是酸楚和震撼。

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孕育的感觉,一下子心中感慨万分,眼中竟已是湿润。

王红音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当然不知道做过母亲的失去过孩子又再一次有孩子了的心境,只当是辣妹心中欢喜,她也跟着喜滋滋的说着话。

回到铺子里,碧草早已在铺子里乖巧勤快的模样忙出忙进,听说辣妹有喜了,面上表情很是复杂,半天才挤着笑容说了句“恭喜”。

“辣妹姐,我想去京城找王大哥。”王红音垂下排扇般的羽睫,低声说道,语气淡淡却十分坚定。

辣妹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她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小姐,面对感情却是如此的果敢,敢爱敢恨,奋不顾身,辣妹不禁有些羡慕起她的无知无畏来。

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来到这世界面对感情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也许她从未献出一场毫无保留的爱吧。

不过,现在有了孩子,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了起来,她会将两世的爱都给予这个孩子。

“辣妹姐,我一定要去京城找王大哥,不管他对我是个什么心意我一定要去找他,若他真的有难我就陪他同当。”

王红音那破釜沉舟的表情令辣妹都为之感怀,精神为之一振,“嗯,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动王大哥,叫他知道你的心意。”

她这样一说王红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红音,这事你不能太急,这么鲁莽决定,你先回泸州,去王大哥家里问问情况,还有,既是王大哥没回来,醉仙楼要卖是谁出面卖的,是正常的卖还是贱卖,这些情况你都要打探清楚了再做决定。”

王红音连声应下,睁大眼睛看着辣妹,“辣妹姐,你真行,这些你都考虑周全了,我都还没想到,就慌里慌张的,我这就回去问清楚。”

辣妹又喊住她,“红音,问清楚情况了托人告诉我一声啊,要是王大哥真有什么难处我和你一起帮忙。若是真要去京城你一定要安排好,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小姑娘的一定要安全为上,别帮不到王大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辣妹姐,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我请镖局的护送我去。”说着她就起身告辞,坐上马车匆匆离去…

吴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和吴青娘说辣妹有喜了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复杂,看得吴青摸不着头脑。

“娘,你不是天天念叨孙子吗?辣妹怀上了!怀上了!现在好了你别再一天到晚的念叨了…”

吴青在那里一个劲儿的说着,有兴奋激动,更多的是洋洋得意的看着他娘。

吴青娘却走过来,拍着吴青右边肩膀上的白灰,“这大的人了,身上半身灰没看到吗,这有了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光棍儿似得没人疼的…”

吴青又大声说了一遍孩子,他娘没好气的打锤了他一把,“知道了,可算是怀上了,老鸡婆抱蛋这会儿也孵出三五茬儿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围一起帮工的人自是连忙过来纷纷道喜的。

自辣妹怀了孩子以后,吴青每天都喜滋滋的,对着他娘说话声音都高了三分,而吴青娘对着邻里四周感觉说话也有底气了。

看得辣妹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九月初一这一天,吴青娘说要带辣妹去镇西头的龙王庙烧香,答谢菩萨。

辣妹原本以前是不信鬼神的,如今她穿越的彻底颠覆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于是十分顺从的答应了。

早上熬粥完,正准备拎着一桶衣服去洗,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放下桶,拿了一串铜钱就去前面铺子里买了香表,一对红烛,长鞭。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从自己家里拎出去然后直接带去庙里,再人直接回自己家,这些规矩的意思就是说让菩萨知道你的来路和回路,知道是谁烧的香谁拜的菩萨,菩萨也知道保护的是谁吧。

回到家的时候吴青娘指着门口那一桶没洗的脏衣服对着吴青说,“看看你这媳妇,有了身子一下子变成娇小姐了,这衣服放在大门口堵着我呢,拿你们小夫妻的脏床单恶心我这个寡妇是吧!”

吴青睡得才起,听他娘骂骂哆哆的,不耐烦到,“又是怎么了?”

吴青娘冷笑,“儿子啊,我告诉你,娘怀你的时候挑粪,插秧,割稻子,哪一样都是照样干的,怀胎十月,临盆之前还跪在地里捡棉花呢!她现在倒好,刚怀上就这样娇贵着,以后肚子大了要临盆了我这个做婆婆是不是得把她供起来拜啊!”

吴青看看那一桶脏衣服,再看看他娘唾沫横飞的样子心中烦闷死了,一头钻进灶房喝了碗粥直接出门上工去了。

按照以前的脾气辣妹肯定要和婆婆说上几句的,自有了孩子心中十分平和宁静,似乎外面的一起都难以干扰她。

她放下买回的香表这些去庙里的东西便默默的拎起桶向河边走去。

其实有了身子的人最忌讳的是动气,一动气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引起心慌闭气,这才容易坏事,而多做些体力活并没啥的,甚至还好生养些。

这古代又没有剖妇产的,全靠顺产,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科学度过孕期,为下一步顺产打好基础。

是以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她除了每天多吃了些鸡蛋和肉类,一切如常。

不过对于婆婆的这般误会指责她也不想多加解释,她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既定的好感或是厌恶,以后是很难转变的,正如婆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到最后拗不过儿子的心意勉强接受了她 ,但无论她在家里多勤快,在外面挣多少银子,甚至老家盖祖屋的银子是她一个人全拿出来,婆婆依旧不会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做好自己分内事,各凭各的良心吧!

吴青娘自是不知道辣妹是这样想的,她看着她拎着桶去洗衣服的背影,眼里还闪过一丝快意,心道,“跟老娘斗,你还嫩着呢!”

镇西的龙王庙并不是很大,而且在山头上。辣妹跟着婆婆后面,走了好半天才到山顶的龙王庙。

庙里供的是东海龙王太子。

说是有一年北方的锦州发大水发大水,淹到了泸州和青州,二双镇这处正在两座城之间,而且地势低,眼见着水就要淹了双头镇,东海龙王太子看到了便吞云吐雾,化出两座齐头并进的大山挡住来势汹汹的洪水,这一处十几个村子才得以保存。

辣妹十分虔诚的跪摆在铺团上一跪一拜一叩首,嘴中小声年年有词,“即是让我重活一世,菩萨便保佑我这一生平安顺遂吧,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想要平淡安宁的日子…”

那边几个相熟的婆子和吴青娘谈天儿。

听说跪着的是她家儿媳妇,便夸生的好模样。

吴青娘瞥了辣么一眼说到,“模样还行,就是太瘦了,不好生养,去年进的门,这会儿才怀上,我这不带着她来拜拜菩萨,保佑我们吴家一举得男。”

另一个穿着黑戎棉袄的婆子说到,“放心吧,我看着像是个孙子,你看她起身跪拜的利落劲儿。”

“哎呀,托您吉言啊!到时候真是个大胖孙子,请满月酒可请你上桌哈。”

“那可不敢,我可不敢占了你媳妇娘家人的席位…”

“…”

过了几天二丫抱着孩子来铺子里找辣妹,说是丈夫生病了。

辣妹看她担忧的样子心道怕是病的不轻,怪不得这几天隔壁杂货铺都关着门,她先还想着是不是老爷子想孙子了,偷懒跑回家去了。

“什么病,严重吗?”辣妹问到。

“看了大夫,说是伤风了。”

辣妹看二丫十分忧心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一圈了,安慰到, “别太担心了,吃了药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你白天晚上的都要带孩子你可不能病倒了。”

“都吃药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这几天转冷,又咳得很了,我丈夫一向身子不大好的…” 说着二丫眼泪都快要来了。

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本就只能依靠丈夫,如今丈夫病倒了她肯定是慌了。

“怕过了病给孩子,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人了,我公公一直在房里照顾他,一碗碗黑乎乎的药端进去却也不见好,半夜咳的隔了间房我都听的见…”

“二丫,别担心,这个大夫没看好咱们再换个大夫看看,去青州城,去泸州城请大夫。”

二丫泪汪汪的点点头,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似得瞪着眼睛看着二丫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二丫赶忙搂着孩子窝在怀里边摇晃便轻声哄着。

辣妹拿了钥匙开了后厨的铁箱子,里面都是当天铺子里收入的银钱,还有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凑起来怕是有十两不止了。

递给二丫,“这是上个月的钱。”

二丫忙说到,“别,这也太多了,我现在又没在铺子里帮忙干活的,不好得这么多。”

辣妹坚持要给她,“说的什么话,铺子本就是你家的,我又没交租子的,早就说好了无论赚了多少咱们都对半分。再说也就上月生意好些,前段时间差一些我每月也就只给了你公公五六两的样子。”

二丫点点头,“嗯,我公公都和我说了的,你每次给的银子他一回家都交给我了的。”

“你银钱够吗,泸州城寸土寸金的,要去那里看大夫怕是要不少银子的。”

“够,够的,我公公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也是打算过两天准备好了我们一家四口都去泸州城治病的。”

“嗯,那就好,那边大夫高明,自然药到病除的。你别忧心了,把孩子照看好是第一位的。”

两人本就好就没见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辣妹想着她如今正是心烦的时候也没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情。

九月底的时候二丫公公回了杂货铺子,辣妹赶紧把当月的银钱送过去。

那边正有人和他说话呢。

“唉,老陈头,你也别忧心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事事如意十全十美难啊!”

“唉,是啊,我家啥都好现在大胖孙子也有了,可我那儿子是个不中用的,大小身子就弱…”

说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扭头看到辣妹过来了忙笑着打招呼,辣妹心里猛的一沉,估摸二丫丈夫这次真的是病的不轻吧,也是一阵难过。

这次还是十来两银子。

老陈头笑着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体谅我家二丫,银子总是宽着我们家的。”

辣妹安抚了他几句连忙问情况。

“还在泸州城那家医馆躺着呢,只怕没那么快能好,大夫说叫我们做好长期打算,我这不回来把杂货铺子也租给人开算了,回家把二丫和孩子一起带去泸州城住着,我儿子说她想二丫和孩子了…”

老陈头老泪纵横,看着辣妹揪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十之八九难如意啊…

和离中

48 和离中

十月份初七这天正是立冬时节,以后天气只会一天冷一天了,不时就会下半天阴雨。双头镇的人早已换上了棉袄。

辣妹如今也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渐渐看得出隆了起开,只是厚棉袄一穿就看不出来了。

她每天过得十分简单,做饭吃饭,吃饭做饭,人倒是圆润了一些。

只是心中牵挂着二丫丈夫的病情,还有就是惦记着王红音。

上次说叫她问清楚问清楚情况托人告诉她一声,这都一个多月的硬是杳杳无音。

如今天气冷了,瓦罐饭卖的很好,生意很不错,但辣妹还是早早回家歇着了,也学会自己心疼自己吧。

再说碧草现在一副万事通的样子,交给她算了。

银子总是赚不完的。

这天因为下了点儿雨,湿冷得很,辣妹有点头晕,便打算天一黑就回家了。

彼时婆婆和吴青都在堂屋喝着喝茶,烤着火盆。

吴青对着火盆是不是丢一个花生进去烤。

吴青娘却是愁眉不展的,“你也不操心,这新东家一来就把咱们工钱减半了,你就服气?”

这个月醉仙楼已经易主了,新来的东家大家都没见到面儿,不过新来的掌柜的早已走马上任。

所以这段日子醉仙楼里每个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大气都不敢坑一个,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被当做杀鸡儆猴里的鸡了。

一个月下来,掌柜的说要重新核算工钱,有人升有人涨,别人都没透底,但吴青母子自己心里清楚他们两个都是跌了,从以前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跌成了半两,生生少了一半儿。

两个人加在一起一月就少了整整一两银子,吴青娘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凭什么,老娘每天累死累活的,你也是勤快得很,咋就和咱们母子过不去?”

吴青低着头烧他的花生,熟了几乎是火中取栗,烫手烫嘴的吃下去了,看得吴青娘更气。

“人家守业也是和你一样的干活儿他才干多久啊,咋还涨工钱了,我看他从账房出来时那得意的样儿…”

守夜是前几年才来醉仙楼的一个小后生,和吴青一样跑堂的,但人特别机灵也上进,这段时间特别顺从新来的掌柜。

吴青头也不抬淡淡的说到,“管多少工钱,横竖我也没见到…”

他自十二岁上工到现在除了第一个月的工钱三钱银子,自后他还真是没见到工钱的面。

吴青娘气的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老娘我横竖就你一个儿子,我还能把你钱绻走了不成。”

“每次都这话,可银子呢?”

吴青嗤了一声。

吴青娘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她忽然说到,“要不叫辣妹在家里,咱们俩去她铺子里做生意咋样儿?”

吴青娘一愣,“你还惦记着人家铺子啊?”

吴青娘老脸一阵白一阵红,恼羞成怒,“什么叫她的铺子?那铺子是她的啊?”顿顿声说到,“好,就算是她的,她现在是咱们吴家的人,铺子自然也是吴家的。”

“你有那手艺吗?”吴青不屑的说到,“反正我是没,我先说好,我除了跑堂上菜我其他的我可不会做。”

吴青娘叹了口气,“你啊,就这点出息。”

辣妹刚进家,还来不及关门,背后就响起马车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请问这是辣妹家吗?”

她赶忙再看门往外一看,好像是王红音的丫鬟翠烟。

吴青母子也赶紧凑到门口查看。

“辣妹姐。”王红音一看到她就跳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辣妹很是意外,“外面冷,快到屋里来暖暖。”

“这是我婆婆,这是我丈夫”,辣妹介绍到。

王红音对着吴青娘做了做福,就一直盯着吴青看。

她本就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娇小姐,这些年她爹为她婚事操碎了心,明里暗里自是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公子少爷的。

她本以为辣妹当初没有接受王逸之是因为她的意中人多么的出总众,虽说不要万贯家财,也不要出仕入阁的,但总要相貌气质不俗吧。

可见了吴家的人,王红音便很有些失望了,辣妹婆婆就不说了。

她本是一月前去了锦州亲戚家,后来又到了青州城找了个亲戚,因着是去拜见长辈,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在衣饰上便讲究了些。

今日戴的是黄金缠丝点翠嵌宝石蝴蝶花卉头簪,还有一副配套的翠鸟羽饰凤钿,耳坠和项链手环都是成套的碧绿水汪的绿玛瑙。

身上着搭着一件月白色的绣着迎春花的厚绒斗篷,里穿乳白搀杂粉红色的小袄,还嵌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下面是一条粉红缎面的洋褶长裙。

这一身装扮华丽又显得俏皮。

吴青娘自她马车上下来以后她眼珠子就一直盯着她身上的衣饰看个不转眼,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再看她更是一副殷勤讨好的神色。

吴青虽生的样貌不算难看,可也不过是一身的市井气息,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看都不敢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