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黑发被风吹得乱舞,朱砂根本无暇去理睬,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纤细的身体像是要被风吹起来似的,而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飘向哪里。

走了很久,却不见那片遮住明月的云彩散去,朱砂好像坠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渊,慢慢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她将手腕从披风里伸出来,衣袖飞舞,露出那戴着五彩手链的如玉手臂。那五彩的手链上系着一枚石头,在黑暗里散发荧荧的光彩。这道光彩虽然并不璀璨,却足以驱散了黑暗所带来的忐忑。朱砂凝望着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到一丝丝的踏实与宁静。突然,她感觉到身边好像多了一个飞舞的光点,像是因担心这手链光芒的孤单而出现般,轻轻地飞舞着追随这光亮而来。朱砂抬眼看去,却见有越来越多的光亮聚集而来,在自己的身边舞动。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这些光点竟然都是一只只萤火之虫,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的身边,上下飞着。

纵然黑夜如此漫长,但朱砂身边的这片空间却是温暖而明亮的。

“你来了?”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充满了调侃的声音,朱砂抬起头,看到了斜倚在汗白玉凉亭柱边的白隐。这厮一身玄色罩衫,随风而舞,像是信手拈来这无边的夜色裹于身上,只幻化出这张俊美魅惑的容颜。

而站在白隐不远处的朱砂,她那柔软而黑亮的长发在脸际飞扬,玄色的披风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反而使得那张清秀的小脸儿更加的白皙如玉,而那些飞舞着的光亮,让她看上去好似会发光般耀眼。

看到突然出现的白隐,朱砂却略略地吃了一惊,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却惊讶于自己为何会在不知不觉之处来到了紫竹林。

“我知道你会来。”白隐站起身来,慢慢地舒展起双臂,衣袂扬起,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朱砂没有说话,她放下了那戴着手链的手腕,玄色的披风将那抹温暖光亮藏匿起来,荧火虫慢慢地散得开了。黑暗里,只剩下了朱砂与白隐静表地相对。

“你杀了他。”朱砂望住了白隐,一字一句地说着。

白隐的眉挑了挑,道:“哦?”

“是你杀了他,你难道要否认吗?”朱砂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亮,一瞬不瞬地盯着白隐,她慢慢地走过来,“我闻得出,那并不是普通的玫瑰花香,玫瑰花儿的香气远远没有那么浓,也没有那么媚!白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玫瑰花瓣里做了甚么手脚,是不是?”

白隐没有回答,他低下头,黑亮的眸子稳稳地接住朱砂的目光。朱砂望着他,突然之间感觉到白隐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渊,无论朱砂用怎样犀利的目光瞪着他、用怎样充满了憎恶与贵的目光瞪着他,朱砂的眸光与憎恶却都被统统地吸进了白隐的眸子里,再无回路。

“白隐,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这双眼睛为甚么会这样冰,这样冷!”朱砂慢慢地后退,“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你的这双眼睛,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真情的流露?你…你到底有没有流过眼泪这种东西?啊?”

这婉若轻铃般的声音带着些些的轻颤,这灵气逼人的眼眸原本是应该咄咄逼人的罢?却为何在这会子蒙了上了一层晶晶亮的泪光?

“你的眼睛,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真情的流露?你到底有没有流过眼泪这种东西?”

心里的某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的疼痛,白隐皱了皱眉,心中对此甚是不解。看到白隐的脸上已然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朱砂突然觉得自己好生的可笑。

她在做什么?她来干嘛来了?在质问白隐?自己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求大商给自己国家一点怜悯,放自己国家一点生路的可怜虫,却又有何资格在这里多管闲事?

朱砂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不觉间笑了出来。

实在是太可笑了。

“呵呵…”朱砂掩着嘴巴笑着,道,“端王爷,你自不必放在心上。我在做甚么呢,我不过是一个前来投奔大商的外人,怎地尽做些糊涂事来?呵呵,呵呵呵…”

朱砂笑着,转过身,她突然想要落荒而逃。再不要让别人用这样轻蔑而费解的目光来瞧自己了,像白隐说的,自己又不是什么所谓的救世主,怎么事事都要问,事事都要管?蕨桑不是说了么,父王赤木要自己安安静静的在大商生活,不要去想别个,明哲保身,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别人绕着麻烦走还来不及,自己怎么还硬是往雷池里跑?

果真是…太傻了呵…

夜好深,风好凉。

心好疼,好冷。

朱砂轻轻地打了一个寒战,低下头,举步离开。

然而,朱砂才刚刚走了几步,便忽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紧接着,自己猛地跌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之中。

那阵阵的温暖和紧紧的拥抱顷刻间赶跑了所有的寒冷与徘徊,是该推开这个可恶的家伙的罢?是该赏他一巴掌的罢?朱砂的脑海里慢慢地闪过这些念头,可是她只是轻轻地举了举胳膊,终是垂了下来。

或许是太需要一个结实的胸膛来靠一靠了罢?要么,就是太冷了。

朱砂听到了那强烈而有力的心跳声,闻到的,是那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慢慢地闭上眼睛,恍惚间竟然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茅草屋里,那屋子里弥漫的都是这种淡淡的药香味道。那明明是害自己那样痛苦的毒药的气息呵…却为何总是在自己的鼻前萦绕不去?

到底…是厌恶,还是…

“给我药罢。”朱砂轻声地说。

“嗯?”白隐的胸膛在轻轻地震动,贴着他这样近,有种低沉而温柔的回音。

“那个药,那个,可以不让我痛苦的药。”朱砂将脸埋进了白隐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

“呵…”低低的笑声传来,白隐举起双臂,那玄色的袍子将朱砂全部包在里面,婉若携来黑暗将朱砂全部笼罩其中。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可是,却并不像先前所感觉到不安的,反而只感觉到了宁静与安全。

“那种药…”白隐说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叫做遗忘。”

夜还漫长么?风还冷么?

朱砂这样问自己。

朱砂啊,他是条毒蛇啊!他的手上沾着鲜血,他的袖里藏满了剧毒,他的心…有着不为人所知的黑暗角落。

离开他吧,快点离开,这就走,走…

朱砂恍恍惚惚地想着,却不知不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外使乃是不允许进驻皇宫的,他们所住的乃是距皇宫十里之外的别院。

深夜的京城已经安静在夜色里,唯有这一幢幢外使别院还高高挂起灯笼,明亮似火。一个矫健的身影攸地跃上屋檐,紧接着,便轻飘飘地跳入了院中。

那是院中的一条小径,幽暗僻静。那人快步走出小径,步入了长廊之中。长廊两旁悬挂着的灯笼照在他冰冷的银质面具上,散发出的光芒与黑眸的神采相映成辉。

“青云先生。”

“青云先生。”

长廊那端有两名身着蓝色短衫的侍卫朝着青云低头行礼,青云朝着他们微微地点了点头:“郡主人在哪里?”

“在那儿。”侍卫指向了后花园的方向。

月光已然被浮云遮住,即使是通明的灯火也掩不住无边的黯淡。冰蓝郡主那身华服未褪,衣裙还沾着大片的血迹,她斜倚在一株硕大的榕树下,手持酒坛,正在狂饮。

“青云?”听到有脚步的声响,那冰蓝郡主放下酒坛,抬头看去。她那胸前大片的肌肤上因滴落的酒而愈发的肉,欲横溢。

“将军。”青云淡淡地唤道。

“过来,”冰蓝郡主看上去有些醉了,她身形摇晃地依靠着树干扬起头,迷着醉眼朝着青云招手,“你去了哪里?怎么把将军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将军,你不该喝这么多的酒。”青云慢慢地走过去。

“呵呵,”冰蓝突然间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青云,她突然身体朝着青云倒过去。青云没有伸手扶她,只是任由冰蓝郡主将那丰腴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吻我。”她说。

青云的目光落在了这双嘴唇上,那酒已然将红得惊悚的胭脂融化了,露出丰厚饱满的嘴唇。眼下,这嘴唇微张着,呼出成熟女人特有的热气,这热气让酒气更加的氤氲,径直扑向青云的鼻翼。

淡桔色的唇紧紧地抿了一抿,眼看着冰蓝郡主的嘴唇就要凑到近前,青云突然轻轻牵动唇角,笑道:“舍不得炫白了?”

那丰满的唇立刻便顿在了那里,冰蓝郡主狐媚的眼骤然瞪成愠怒之色。

“可恶!”冰蓝郡主愤然将手中的酒坛砸在地上,酒与碎片四溅,发出砰然声响,“本郡主绝然不会让炫白惨死!今日之仇,迟早都要加倍地讨回来!”

041:事因

炫白,她最钟爱的男妾。这可是她在云州的一个艺馆里淘到的宝,要她如何能够忘得了这个美艳的男子服侍自己时的体贴和温柔,怎么能够忘得了他用那样一种销魂和可怜楚楚的眼神看着自己,求自己好好的待他?与青云那始终若即若离的冷漠相比,炫白是多么卑微、多么善解人意,又是多么地风情万种呵!

想到这个美妙的人儿惨死在自己的面前,这冰蓝郡主就一肚子的火!

青云的唇微微地上扬,脸上的关切表情与心底滋生出的冷笑相差甚远,“今日的事情,亦多亏了将军能够在关键时刻做出决断,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哼,”尽管已然醉得摇摇欲坠,冰蓝郡主却冷哼着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那条老狗白石,竟然胆敢给我下这样的圈套,果真是在向我们这些外使之权挑战了…”

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芒,青云道:“想来,今日和亲王和曲将军等人,也有些感觉到了危机,王这一招,着实的起到了些些的震慑作用。”

“呸!”冰蓝郡主啐了一声,脸上的暴戾之情将那风骚驱逐个一干二净,“震慑?那老东西如若再敢更进一步,这些外使们看有哪个还能再给他半分薄面?”

“话又说回来,”青云沉吟着,缓缓道,“今日兴许还多亏了端王爷,若不是他的提醒,将军您或许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亏得他还是个明白人,”冰蓝郡主想到白隐那抹邪邪的笑容,脸上便再次绽开了荡笑,“不妄我一向疼他。这端王爷看似薄情,可着实比那太子白泽聪明多了!”

青云没有说话,冰蓝郡主自顾自地愤然道:“这小子和他老子一样只盯着他自己屁股底下的权势,一丁点儿也不曾替他们庄家多想一分,将来也不是个能指望的角色!”

“话说回来,此事确实在事先没有半分的征兆与警示。且不说太子殿下是否知情,怎么连王后娘娘她…”

“她?”冰蓝郡主嗤笑着,脸上掠过鄙夷之色,“休要提这个蠢女人,携着一家老小都将命悬在那条白眼狼的身上,结果呢?他又何尝与她一条心过?哼哼,白石呀白石,你也不看看,你这屁股底下的江山,到底是谁用命换来的!一个叛国之臣,若不是依仗着庄家和我扎蓝家族,你能熬到现在?现在江山到手了,便想要削弱外使的势力,简直是贻笑大方,异想天开!”

说罢,竟仰天大笑起来。这一身丰腴肉身随着她的大笑颤抖不已,肉感十足,挑逗着所见之人的视觉神经。而青云,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淡然望着冰蓝郡主,待到笑得委实站不住了,那冰蓝郡主方才如糖一样粘在了青云的身上。

“所以说,男人是不能提携的,是不是,嗯?”青云垂下视线,瞧见冰蓝郡主正眯起眼睛,斜睨着自己。媚眼如丝,含着只可意会的隐喻,身体紧紧的相贴传来成熟女人特有的热度。

“将军说是,便是了。”那淡桔色的唇挂着淡淡的笑意,精美的轮廓,让任何女人都忍不住心悸。冰蓝郡主禁不住的感觉到一阵心荡神驰,她伸出手来,勾住了青云的脖子,声音软到了骨头里:“抱我…”

青云唇边的笑意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清,像是飘逸出尘的仙人,有着不食人间烟花的风骨。他轻轻一揽便将冰蓝郡横抱在胸前,这个身高与青云几乎等高的女人,在这会子脸上漾着在酒力作用下对于旖旎风光的向往,还有对眼前这美男子的陶醉,咯咯地笑着,手放肆地在青云的胸口抚摸。

“放下骄傲,并非容易的事情。”

青云的耳边响起了白隐的声音。

或许注定今日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云香殿“上的楚云王后用手来回摩挲着黄金镏花儿的凤椅扶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父亲,你说,殿下的这番举动,到底是做给谁看的?”楚云王后喃喃地问,既像是在问站在她对面的庄丞相,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哼哼,”庄丞相的面色阴沉得有如他身上那件藏兰色的袍子,“殿下怕是在做给所有人看,也是想要提醒那些外使和老臣,而今的他已然不是从前那个只能依仗我们庄家势利活下去的无名小卒了。他想要告诉我们他是王,是要凌驾在我们之上的那个人。”

“可是我们庄家又何曾亏待过他?”楚云王后突然间尖叫起来,她猛地一拍凤椅,霍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向庄丞相,仿佛站在自己对面的不是庄丞相,而是白石,“若不是我们庄家,就凭他也想登上这天子之位?若不是我们庄家联合了扎蓝家族,拼死地扶持他,他能像现在这样耀武扬威吗?”

“可叹曾经的那个小人物早已然不愿意再听人摆布了。”庄丞相捻着已然花白的胡子,缓缓说道,“看起来削弱外使势利这件事情,白石是铁了心要施行的。”

楚云王后的面色苍白了几许,气恼地重新坐了下来。

“那白隐…”庄丞相细细地回忆着晚宴之上白隐的举动,沉吟道,“王后娘娘也要多加提防才是。”

“嗯,”楚云王后只觉这脑袋因为气愤而疼得厉害,她倚在凤椅上,用手轻轻地揉着眉心,“本宫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些人手,均上报说他还算老实。虽然这后宫的女子还有一些名媛丽姬都被这风流种子耍得团团直转,这皇子这中的开销也就数他最大,但是想来他是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泡女人,并不曾有其他的逾越。”

“老实,”庄丞相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这种妖孽若是会晓得老实,那恐怕长江之水都要倒流了。王后娘娘可千万别被这小子迷惑,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娘娘可要始终记得,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一旦提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面孔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楚云王后的眼前,让她更加地感觉到心浮气躁,头也似乎更疼了。挥挥手,像是要赶走眼前那张美仑美奂的脸,楚云王后烦躁地说道:“本宫心里有数,父亲不必担忧了。”

虽然脸上带着根本不相信楚云王后的话里真实性的怀疑表情,但庄丞相还是点了点头,“唯今之计,便是要将那白隐好生的看得住了,一定要保住泽儿的太子之位。”

提到白泽,庄丞相那张原本便是阴冷无情的脸,这才子方才显出了许许的柔和:“泽儿不愧为有我庄家血脉,论才华与博学,都注定他将来是一个了不得的明君。然而,这孩子万事都好,只独独有一项便是心存仁慈,要知道谋大事之人心中不应有情分二字,臣只恐他低估了白隐这条藏在暗处的狼。娘娘,泽儿能心软,但我们不能心软,若是一旦发现那白隐的逾越之处,可要立即杀无赦。”

楚云王后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都道是,帝王之家,贤明之君不易得,败家子儿一大堆。这白隐,恐怕是这败家子儿里的典范,享受派里的鼻祖了。虽然诸多时候楚云王后常常对这个风流成性、只会讲求排场胡混的端王爷厌恶至极,却也不得不承认,拉着白石想方设法的玩乐的白隐让不希望白石太专注政事的庄家在一手遮天的野心里过足了瘾。

只是…这白隐或许真的像父亲一样所说的,咬人的狗不叫呢…作为楚云王后最憎恶的女人之子,自这白隐出生之时,庄家便对他严加监视。若不是因为那死女人的身世和那白隐一直顽劣得像个扶不起的阿斗,相信庄丞相是无论如何不会留他的小命儿到现在的。

只是这阿斗,又到底是不是真的阿斗呢?

楚云王后感觉自己的头更加的疼了…

“公主,朱砂公主!”

“啪”的一声巨响,让朱砂猛地激灵着跳起来,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那张黑着的脸。

“李…李大人。”朱砂的心由于突然惊醒而咚咚地跳着,心有余悸。

“朱砂公主,你是昨天夜里没睡好么?”李太傅把他的小胡子吹得一翘一翘的,黑珠子瞪得溜圆,“还是老夫讲的课那么枯燥,只让你想睡觉?”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朱砂急忙摇头,“李大人讲课风趣而有哲理,让朱砂深深地感觉到了文学的浩瀚和学无止境的必要,朱砂为李大人的风采所折服…”

“那么说刚才公主殿下是在再现对老夫的折服?”都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是这位李大人却是百毒不侵,马屁不穿,一张脸始终是黑着,仿佛朱砂从上上上上上辈子便欠了这位李大人几千几百吊钱似的。

“呃…这个…”朱砂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转。她明明记得昨天自己是去往紫竹林的,早上醒来之时却偏偏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朱砂试探性地问了玲珑,玲珑却似乎根本不知道朱砂昨天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而躺在床上的朱砂却穿着中衣中裤,完全是一副睡觉时应有的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自己做了场梦,还是…还是白隐这个色坯…朱砂慌忙左右地摸着自己的衣衫,还好,没有什么异样。朱砂终是松了口气,却感觉到浑身酸疼,头也是晕晕沉沉的,完全是副睡不醒的模样。这会子坐在皇子孰,也是困困倦倦的,一个劲儿的打瞌睡。而那李太傅的讲课又像是念天书似的,嗡嗡嗡嗡的,像是催眠曲,朱砂用力地瞪圆了眼睛,可是眼皮却总是不听话的往下沉。

这会子,李太傅的戒尺已经打在了桌子上,朱砂这样站起来,只觉脸上有些微烫,不太好意思起来。

身边的澈玉脸上含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盯着朱砂瞧,好在那个白华因着昨儿受到了惊吓今日没有来皇子孰,要不然啊,又是多了一个看笑话的人。

“朱砂公主!”李太傅大吼一声,朱砂被震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耳朵嗡嗡作响。

“公主殿下,麻烦解释一下刚才老夫所讲的内容。”李太傅捻着胡子道。

042:笔洗

朱砂方才乃是迷迷糊糊地睡得着了,却哪里听到这位教书跟念催眠咒般的李太傅在讲什么?这会子瞧着黑着一张脸的李太傅站在自己的面前,瞪着眼珠子严厉地盯着自己,不觉有些心虚起来。

想来,这李太傅着实是个梗瓜,亏得他先头那么称赞自己的书法,这会子却说拉下这张脸就拉下来了,真真儿地让人对他的冷脸无语。

“这个…“朱砂张了张口,却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李大人,我可否代朱砂回答?”澈玉笑意盈盈地像个十足的三好学生,李太傅回过头去,面色稍稍地和缓了点,微微点了点头。

“方才李大人乃是在讲《诗经》中《周颂》的一首诗《丰年》,”澈玉这死妮子摆明了在存心气朱砂,她得意洋洋地瞧了朱砂一眼,道,“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喊,朱砂不屑地悄悄撇了撇嘴,不过就是背句诗罢了,看哪天本公主给你展示下我的过人绝技。

“不错,”李太傅点点头,双后在背后合拢,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向澈玉,“那么,请澈玉郡主解释一下这诗的含义如何?”

“这首诗,乃是描绘出一幅在丰收的日子里,人们兴高采烈而又隆盛地祭祀先人,希望他们赐给更多的福分的精彩场面。”澈玉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很好,很好!”李太傅连连点头,不无欣慰地说道:“澈玉郡主果然勤奋好学,无妄王后娘娘对您的一番栽培!”

澈玉遭到了表扬,喜得一张脸都散发出欣喜光彩,却不巧偏偏在这时候传来了极不协调的声响。

“呼…”

细细微微的呼噜之声虽然听起来不大,却足以令当前的场面尴尬。那李太傅顿时暴跳如雷,猛地朝着这声音的发源地瞧过去,但见那澄玉郡主竟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朱砂禁不住“哧”地笑出声来,心想自己好歹还用手扶着脑袋假装自己是在听课,而这澄玉也委实太大胆了些,就这样趴着桌子睡着了,还打起呼噜来了。

“反了,反了!”这瘦老头儿气得用戒尺在桌案之上一通狠敲,唬得那澄玉郡主霍然站起身来,慌里慌张地四处瞧着。

“殿下建此书孰,乃是为了皇子及诸国戚都能一沾殿下的福泽,饱读诗书而成才,可是却偏偏有人不视得殿下的这番心意!怎地就亵渎了皇恩,亵渎了圣人!”朱砂瞠目结舌地瞧着这位猛挥着戒尺的李太傅,心想抓狂二字也不过如此,只是不知道这位看似瘦弱可欺的小老头儿哪来的这么大爆发力,把个桌子都要敲得碎了。而澄玉则紧紧捂住了耳朵,脸上是实难忍受这嗓音的表情。

“朱砂公主、澄玉郡主,你们二位要多向澈玉郡主学习,学习勤奋和上进!”李太傅再次猛敲了敲桌案,道,“朱砂郡主,老夫罚你替澈玉郡主的笔洗换上清水,澄玉郡主,你替老夫换!”

替这澈玉的笔洗换水?

朱砂心里一阵腻歪,她抬眼瞧了瞧那澈玉桌案之上的青瓷笔洗,道:“李大人,人家澈玉郡主的笔洗干净着呢。”

她原是想下一句跟着:“要不换个别的惩罚罢。”然而却见那澈玉拿起放在笔架上的毛笔在那笔洗里涮了涮,澄清的水立刻晕染上了大股的墨黑。

“现在脏了。”澈玉笑得小人得志。

朱砂瞪着澈玉郡主半晌,然后大步走上前去,猛地一伸手,竟将那澈玉唬了一跳,整个人身体向后倾,就差没有跳起来了。

朱砂却嫣然一笑,捧起了澈玉郡主桌上的笔洗,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澈玉望着朱砂婷婷袅袅离去的背影,恨得愤然抓过了桌上的宣纸,团得皱在手中。

澄玉尚且还没有完全睡醒般,揉了揉眼睛。想来这妞子也是被罚惯了的,也不气也不恼,便要朝着李太傅的桌案走去。澈玉却一把拉住了澄玉。

澄玉奇怪地转过头来,却见澈玉的脸上洋溢着古怪的笑意,似乎更有深意。

李太傅这老头儿方才敲桌子桌得狠了些,使得他这薄弱的身子骨儿超负荷般剧烈地咳了起来。身边的小太监急忙奔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拍背的,忙得不亦乐乎。这澈玉则眯了眯笑眼,无声地转头看向窗外。

敞开的窗子外面,站着个身着低品衣裳的小太监。接收到澈玉传递过来的信息,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笑意,只微微地一点头,便攸地转身离开了,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