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瞪大了眼睛,“你找的冒牌货?你早就想要今天要抢亲,连冒牌货都找好了?”

“不管抢亲与否,赤木都不能来大商。”

“为什么?”

白隐冷哼一声,“以后,你自己会知道的。”

两人一路疾驰,远离皇城,远离乡镇,远离村落,最后钻入了崇山峻岭之中。

在马背上颠簸了三天两夜,朱砂已经疲倦地睡了好几次,白隐和胜雪宝马却一次未曾停歇。

朱砂睁开眼睛,浑身无力地挂在白隐身上,“你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就快要到了…”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的声音让朱砂彻底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她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冲天的火光将他们围绕在其中,完全没听过的语言嘈杂地在耳边喧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亢奋。

还不等两人下马,朱砂就被人高高举起,那群人将自己抬过头顶,紧紧抓着她的手脚,几乎快要将她的身体扯碎!

朱砂惊讶地大叫,被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白隐!这是什么人?”

“会吃人的野人!”白隐大吼着,“小心,不要让他们抓住你的头,会被扯下来的!”

“哇…”朱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哭了起来,“我还不想死啊…”

她的哭声刚一响起,周围的喧闹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砂,她大声哭闹着,“我还没嫁人!还没有见过我那素昧蒙面的弟弟!我还想再吃一次乃黄酥…”

“行了,”白隐冷静的声音突然在朱砂耳边响起,依旧是那嘲讽的语调,“玩笑都开不起么!”

朱砂的声音戛然而止,吸了吸鼻子看着周围的人,他们都冲着自己咧嘴笑着,完全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朱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跳下来扯着白隐的领子,“你骗我!你又骗我!你不骗我会死啊你!”

朱砂气呼呼地又要“动粗”,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三天未曾好好休息的她虽然不像其他王公小姐一样娇贵,却还是支撑不住,终是晕了过去。

神秘而又迷人的馨香就在朱砂的鼻尖晕染开来,还有悠扬的曲调,那是从未听过的声音,那么绵长而细腻,似乎是从眼前的山谷中飘出来的。朱砂的脚步不由自主跟着那声音往前走着,潺潺山涧流水间,一块青色的巨石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晶莹,一袭玄色长衫的白隐坐在巨石上,手中捧着一杆长笛轻轻地吹着,看到朱砂走来,他放下长笛,拽住她的手往上一用力,便轻松地将她拽了上去。

风景秀美景色怡人,朱砂坐在白隐的身边,看着他含情默默的眼神,那双眼睛缓缓靠向自己,越来越近,好像快要将自己的心都看个通透。

那柔软的嘴唇,渐渐贴上了自己的唇间…

“放手!让我杀了你们!”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朱砂吓了一跳,再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白泽已经挥刀冲了过来…

朱砂捂着心口从噩梦之中惊醒,自己睡在竹子搭建成的竹楼里,身上盖着绣上了彩线的棉被,她揉揉眼睛,那芳香和乐声的确是真的,四下顾盼,呼…还好白泽没有真的追过来。

空荡荡的吊脚楼里,不见白隐的身影,朱砂擦了把脸便来到外面。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落日已经洒下余晖,将整个村落都笼罩在玫瑰色的光芒之中。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村落,藏在崇山峻岭之中,只有十几座吊脚楼互相偎依,而朱砂,现在就在最中央的吊脚楼里。

炊烟袅袅,几座房子里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儿,朱砂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吞了口口水。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手中捧着一块紫薯或是山药,一边吃一边笑闹追逐着,见到朱砂之后笑着停下,将手中的糕饼掰下一半儿塞进朱砂的手里,然后又嬉笑打闹着跑开。

朱砂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着,刚将手中的糕饼塞进嘴里,就听到背后白隐的声音响了起来。

“刚来到这儿就学会骗小孩儿的吃的?真有你的!不愧是公主殿下!”

朱砂差点儿被噎死,拍着胸口将糕饼咽下去,“那也好过你,把我自己扔下,饿死我怎么办?”

“我是好心,知道你比小猪还要贪睡,让你多睡一会儿而已。”

“你…”

白隐轻笑一声,从吊脚楼上跳下来,揽着朱砂的肩膀,随手抢过她的糕饼塞进自己嘴里,“吃这种东西怎么行,带你去吃大餐!”

正要还嘴的朱砂一听到白隐说什么大餐,立马将什么都抛之脑后了,跟着白隐一起蹦蹦跳跳往村落前的空地跑去。

依旧是昨天他们被“包围”的地方,依旧是熊熊燃烧的篝火,依旧是那些喧闹的声音,朱砂不由得有些紧张,拽着白隐的袖子缩到了他的身后。

“等一会儿你不要吃太多哦,吃太多会被他们杀了吃掉的!”白隐忍着笑,煞有其事地吓唬着朱砂。

朱砂一听这话,鼻子酸溜溜的,“那我不吃了还不行么?”

白隐摇头,“不吃也不行。不过你要是跳个舞,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杀了你了。”

“跳舞?”朱砂直晃脑袋,“不行不行!我不会!”

“出丑和饿肚子哪个严重?”

还不等朱砂给这个艰难的问题做出答案,白隐便拽着朱砂,冲进了篝火旁的人群中。

左边是白隐,右边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朱砂被人牵着,绕进了人群之中,白隐一声唿哨,喜庆热闹的乐声便响了起来,有笛声有鼓声,还有朱砂分辨不出来的声音,只觉得这曲调让人热血沸腾,连朱砂都忍不住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跳了起来。

朱砂从小到大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气氛,所有人都是这样热情,一想到这一点,朱砂就觉得昨天晚上的自己是那么可笑,居然连别人的热情都会让自己畏惧。

真的,很可笑。

038:追兵临门

不知道跳了多久,朱砂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还未回过神,朱砂就被白隐横抱起来,纵身一跃,坐在了旁边的树上。

两个英俊的小伙子端着烤羊腿,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将羊腿递给了白隐,他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塞进朱砂怀里。

朱砂看着白隐和他们说话的样子,能看出来白隐在这里很受人爱戴。

“你是不是给人家下什么毒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白隐无奈地耸耸肩,“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哼,”朱砂撇着嘴,“对了,他们说的这是什么话?”

“古瑶语。”

朱砂摇头,什么古瑶语,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倒是白隐这个家伙,“你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为什么能听懂他们说话?”

“因为这才是我的母语。”

朱砂有些惊讶,但是仔细看看,白隐那邪魅的长相倒是和那些人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你是瑶族?”

“确切地说,是古瑶族,”白隐难得正经地说着,“这是古瑶族的最后一个支系,到最后也只剩下这些人了。活下去,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白隐的话,朱砂很难明白,她认真地啃着羊腿,“在这里生活不是也很好么?有什么困难的?”

“天灾人祸,疾病瘟疫,还有无处不在的追兵,哼,”白隐冷笑,眼睛中带着恨意,“他们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他们本来生活在湘边的秀美山川之中,却被人赶尽杀绝,最后只有十几个人活下来,躲在了这里!”

“战乱,总归是难以避免的吧,”朱砂故作老道,“多少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刀下呢。”

白隐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朱砂,“照你这样说,他们能知道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朱砂被白隐这话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低下头乖乖吃着东西。这是水云教她的,在别人的地盘上,连地皮都没踩热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张狂,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看这里的人,和他们比起来,武昭的子民实在是太幸福,虽然卑躬屈膝苟且偷生,可至少还有自己的一方土地,可这些人呢?哪怕是跪下磕头,也没能求得一条生路,襁褓里的婴儿都被赶尽杀绝!”

白隐越说越恨,虽然语调还是那么稀松平常吊儿郎当,可是他的眼中,那恨意却如同尖刀一般散射着让人胆寒的光芒。

朱砂突然觉得白隐是那么陌生,在这里的他,和皇宫里的端王爷,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在这里,白隐可以抱着孩子陪他们嬉闹,可以坐在河边陪着老妪一起洗菜,可以钻进农田和少年们一同耕种。

想到玲珑曾经说起白泽的话,朱砂突然觉得那句话用在白隐身上也很合适——你又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哪个只是面具?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是不是?”

白隐没有看朱砂,只是眯着眼睛,淡淡地笑着。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这里生活,而偏偏要呆在皇宫里?那样花天酒地的生活,并不是你真正喜欢的。”

听到这儿,白隐缓缓转过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朱砂被白隐这样问起来,蓦然有些心痛,她倔强地别过头,“不了解!”

“那也不奇怪。人这辈子太多事情不能只顾着自己,我也可以在这里躲一辈子,但是如果想让这些人、这些人的后代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就只能继续战斗。”

朱砂突然开始同情起了白隐,“很累吧?”

白隐摇了摇头,“每个人总有一些自己拼了命也想要守住的东西,比如说他们,比如说…”白隐看着朱砂,邪魅一笑,“本王的药人。”

朱砂脸颊通红浑身燥热,“哼,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我的心就在这儿,”白隐抓住了朱砂的手,硬是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好与不好,你早晚会看清…”

被白隐这样半拥着,朱砂突然觉得头有些晕,许是刚刚的酒太烈,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她看到眼前的白隐在摇晃,慢慢地靠近自己,他的鼻息是那样温热,带着些许药香…

一阵嘈杂的声音将两人打断,朱砂惊讶地转头,竟然看到一阵火光朝着他们靠过来!

白隐抱着朱砂将她带进人群之中,不知他同旁边耳语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拉着朱砂和几个孩子便藏到了一座高高的吊脚楼之中。

火光很快靠了过来,朱砂大吃一惊——那为首的人,竟然是白泽!

“皇兄,”白隐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能追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了,要先吃点儿东西么?”

“泽儿,我念你我兄弟一场,现在将朱砂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这么说的话…”白隐把玩着指头,“若是我不交出来,就必死无疑了?”

白泽不说话,身边的士兵已经冲进人群,几个年迈的老人被拎了出来,“端王爷,您要是不交人的话,我们就只能替阎王爷收人了!”

朱砂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外面的动静,没想到白泽竟然如此冷漠,对于手下那兽性的行为熟视无睹!

两方僵持不下,白泽身边的侍卫冷笑一声,“端王爷,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士兵手中刀起刀落,鲜血顿时喷溅了白隐一身。

若不是捂着嘴巴,朱砂恐怕尖叫出声,她转身便想冲出去,却被周围的人死死拦住。

“隐儿,”白泽皱眉,“我知道这是瑶族最后的子民,你若是不想他们都为你殉葬,最好早点把朱砂交出来!”

“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白泽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我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白隐收起手中的折扇,扔给了身后的男子,冲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坦然地看着白泽,竟然主动地伸出了手,“我跟你走。”

“我要的是朱砂,”白泽的手下毫不留情地将镣铐夹在白隐手上,将他推到了白泽面前,白泽看着白隐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你是要朱砂,还是要你的族人,现在就选吧!”

“我…”

白隐的话还没说完,朱砂已经从吊脚楼里冲到了白泽的面前,“太子殿下!”

是,白泽没有听错,朱砂叫的的确是太子殿下,而不是泽哥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朱砂认识的那个泽哥哥。

“我跟你走,放了白隐。”

白泽瞪大了眼睛,好像没能明白朱砂的话,他眯缝着眼睛打量朱砂,“为什么?”

被白泽如此反问,朱砂倒是惊讶,“你不是说如果我出来,对今天的事情既往不咎么?”

“我只是说给他一条活路。来人,保护公主,我们走!”

朱砂惊诧地看着白泽,却又无话可说。对,他说的只是放白隐一条生路,留他一条命不代表之前的事情真的会一笔勾销。朱砂觉得自己太可笑,连概念都分不清楚,永远玩不明白宫中这复杂的文字游戏,任何一个人都能将她玩得团团转,连这亲爱的泽哥哥,也不例外。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保护”着朱砂,而白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回头去看,白隐还在看着他的族人,眼神是那样无助又无奈,嘴角的浅笑,像是对他自己的责怪和嘲讽。

白泽的马车就等候在山脚下,两辆马车,是白泽提前便准备好的,前面一顶精致舒适,后面一顶粗糙简朴。白泽上了前面的马车之后,白隐非常识相地钻进了后面的马车。

朱砂愣在中间,看到白泽冲着她招了招手。

左边是荣华富贵,右边却是邪恶和善良的暧昧不清,朱砂咬着嘴唇,毅然而然地钻进了白隐的马车。

“放着那么好的马车不坐,”白隐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是病的不轻。”

朱砂低着头,“白隐,你不用担心,我会求他放了你的。”

“你的泽哥哥么?你觉得关乎到他利益的时候,他会听他自己的还是听你的?”

“他为什么那么恨你?就因为我跟你走了?”

白隐冷笑,“小姑娘,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解决的。他觉得我不会忘记弑母之恨,当然,我也这样觉得。”

“弑母之恨?”

“没错儿,当年,我的母妃…”

或许是察觉到如果现在还不说,有些事情这辈子便再也没有机会细细道来,白隐将母妃璞玉和瑶族与楚云王后之间的恩怨一股脑倒了出来,“现在觉得他这样对我也不奇怪了吧?”

“可你们不是兄弟么?好歹身体里都流着王的骨血!”

“那又能怎样?有些人无法允许任何人撼动自己的地位,”白隐不屑地摇摇头,“殊不知他要的那点儿东西,我根本不感兴趣。”

朱砂眨着眼睛,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白隐,“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白隐盯着朱砂的眼睛,靠得越来越近,“我想要与世无争。我想要隐居山野。我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

“我想要你和我走,你走么?”

朱砂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无法呼吸,她盯着白隐,不敢相信他的话。

“别犹豫了,你没有听错,朱砂,愿意跟我走么?”

“我…”

039:结局

“我愿意…”

朱砂话音未落,白隐突然挣脱了手上的镣铐。

“你…”

白隐得意洋洋,“就凭这种东西,也想要把我束缚住?”

白隐说着,将朱砂抱起,腾地从马车中跳了出去。

弓箭迅速指向了白隐所在的方向,白隐冲着他们伸出只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稳如泰山不慌不急。

“白泽,我等你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既然如此,你我再无瓜葛,从今往后,若有相犯兵刃相见!”

说着,白隐抱着朱砂,在众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朱砂任由白隐拉着自己,匆匆回到了那个山寨。整个山寨里万籁俱寂了无人烟,朱砂瞪大了眼睛,“他们都去哪儿了?”

“去安全的地方。白泽此番一来,必然赶尽杀绝,”白隐一边在吊脚楼的下面找着什么,一边低声说着,“楚云一直相信儿子会和母亲有着相同的性格,现在看到白泽之后,我也相信这一点,当年楚云没能将瑶族赶尽杀绝,今天,白泽会帮她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