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窗边,朱砂眯缝着眼睛往窗外探着。

“公主,”玲珑站在朱砂身边,“明日便是大婚之时,公主还请早早休息,明日还需早起的。”

朱砂叹了口气,完全没有个新娘的喜悦。看着门外那密密麻麻将整个醉芙轩都把守起来的侍卫,朱砂觉得自己像是即将押赴刑场的囚徒。

“玲珑,本宫听说我父王已经赶到了大商,本宫能否出去见见他?”

玲珑皱眉,“按照大商的规矩,本来是可以的,但是…”

还不等玲玲将那“但是”说完,朱砂便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就往门外去了。

“公主殿下。”一见到朱砂,守卫连忙躬身请安,可手中的长矛却交叉而挡住朱砂的去路,不肯放下。

“你们拦着本宫做什么?”朱砂瞪着眼睛,“本宫要出去见本宫的父王!”

侍卫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声音却是那样丝毫没有通融的可能,“公主殿下,时候不早,这会儿出去恐有危险,若是公主有何闪失,我等承担不起。还请公主见谅。”

朱砂气得直跳脚,“会有什么危险?!你们陪着本宫一同去不就是了!”

“我等接到的命令是在醉芙轩保护公主,除此之外哪里都不能去。”

“真是群死心眼儿!”朱砂见他们不肯松口,干脆急了,“你们让开不让开?不让开本宫可就来硬的了!”

朱砂正要硬闯,白泽便在人群中出现了,“小朱砂!”

多日不见,白泽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朱砂心疼地扑向白泽,“泽哥哥,你怎么瘦了?”

“旅途劳顿,有些劳累而已。”

朱砂嘟着嘴,“泽哥哥,朱砂想去见见父王,可他们拦着却不肯让我去!”

本以为白泽会站在自己这边,然而他却和那些侍卫无异,“朱砂,时候晚了,还是早些歇着最好。再说,明日便是大婚,大婚结束之后自然能见到武昭王,不如就再等一天?”

白泽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说好商量,可字里行间却听不到任何通融的意思,朱砂忍不住委屈起来,泪珠儿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普天之下哪有不让新娘见爹娘的道理!”

看着朱砂短短片刻就如泪人儿一般,白泽心疼不已,却只能咬着牙,“玲珑!公主累了,扶公主进去休息!”

“是。”

朱砂被玲珑和鹦女半拉半拽扶回了房里,坐在床上便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玲珑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心疼地掏出手帕帮朱砂擦了擦,“公主,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这时候哭坏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泽哥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朱砂泣不成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公主,”玲珑轻轻地帮朱砂擦泪,“那公主认为太子殿下原本该是怎样?”

原本?原本不是对自己百般照顾,体贴温柔么?为何现在见到自己泪如泉涌都不会动心?

朱砂说不出口,扯着哭腔,“反正,和现在不一样!”

“那公主可曾想过,原来的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呢?”

玲珑这话一出口,朱砂突然觉得通体恶寒,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般。

是啊,或许自己以前看到的全都是假象,这个冰冷残酷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白泽。

036:毒君抢亲

“八只老鼠抬花轿,四只老鼠来吹号,两只老鼠放鞭炮…”

天还未亮,宫人们便起床忙活了起来,整个皇宫里喧杂吵闹,连黑夜都快要被他们吵亮了。

绿玉一边忙着,嘴里一边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歌谣,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三句。

“哼哼,你是忘词儿了吧!”鹦女在旁嗤笑着。

这话说得绿玉又羞又臊,“明明就这几句而已!”

“谁说的?我记得后面还有两句!”

“那你说还有什么?”

“我也想不起来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将朱砂惊醒了,她躺在床上,明明是醒了,眼睛却不想睁开。

“猫咪听了也贺喜,一口一口全吃掉…”

朱砂不知道这两句是怎么从脑袋里冒出来的,只觉得顺口溜出来之后,突然浑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口一口,全吃掉…

鹦女和绿玉没发现朱砂脸色惨白的样子,还在嬉笑着点头,“没错儿没错儿!没想到公主也知道这样的童谣!”

“好了,都忙活起来,”玲珑摆手让她们不要添乱,“公主,既然醒了不如现在起来?”

朱砂没说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任由玲珑帮自己裹上衣衫。

红色亵衣外面是红色衬衣,红色衬衣外面是红色纱衣,红色纱衣外面是红色绸裙…

左一层右一层,朱砂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玲珑,今天是端午节么?”

玲珑愣了愣,“公主为何这样问?”

朱砂只是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个粽子,没过脑子便说了这么句话,回过神来后连连摆手,“没什么。”

看着朱砂心不在焉的样子,玲珑叹了一声,扶着朱砂在梳妆台前坐下。

脂泽粉黛,轻点花钿,玲珑修长精致的手指在朱砂脸上来来回回,如蝶燕翩飞,很快便给朱砂画上了个精致的妆容。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朱砂有点儿不太认识,她摸摸脸蛋儿,又动动脑袋,甚至吐了吐舌头,这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真的是自己。

“玲珑,”朱砂有些委屈地嘟囔着,“为什么要画这么浓的妆呢?”

“公主,从今日起,您便要嫁为人妇,不再是少女了,化这样的妆容也是合情合理的。”

朱砂不懂,“我还是我,为何嫁为人妇就要把自己弄得变了个人似的?”

“出嫁后的女人大抵都会如此吧?比出嫁前更在乎自己的妆容,生怕自己老了丑了不被丈夫喜欢…”说到这儿,玲珑突然顿住,发觉自己不自觉想起了已故母亲的事情,便说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话,“玲珑乱说话,还请公主恕罪。”

“这算什么罪责,”玲珑轻笑,“你说的没错儿。”

“相信太子殿下并非薄情之人。”

“但愿罢。”

玲珑不再说话,一心专注地帮朱砂盘好发髻。这一次,朱砂的头发全部被拢上去,不再是闺中少女俏皮的发式,反倒有了几分妩媚。

尤其是当玲珑将一朵血红色的芙蓉花带在朱砂的头上后,更是显得美艳过人。

看着那忽闪忽闪像是蝴蝶般飘动的芙蓉花,扑鼻而来的香气仿若来自异域,让人有些痴迷,朱砂惊讶,“玲珑,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回公主…”玲珑的声音很小很轻,仿佛不想让朱砂听清楚似的,“这乃是端王爷送来的。”

朱砂心里咯噔一声,白隐?他送来的?他不是说不会为自己准备什么贺礼,也不会来参加什么册妃大典么?

“白隐,他不是不在宫里?”

“是端王爷任职前送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到大婚当日才能打开这个锦盒,奴婢见是朵芙蓉花,便给公主带上了。公主觉得不妥?”

朱砂摆摆手,“放着罢,难得他端王爷的心意。”

“端王爷他…”

玲珑还要说些什么,然而门外响起的鞭炮声响震耳欲聋,将她后面的话语遮盖过去,再听不清。

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凤冠盖在朱砂头上,珠帘挡住了她的视线,任由众人搀扶着,往早已恭候在外的人群中走去。

朱砂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直跳,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在履行一个任务般不带任何感情。

喜乐的声音振聋发聩,应着这乐声,朱砂被引到了乾阳殿。

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朱砂的手被人搀扶着,透过那层层珠帘,朱砂看到了白泽,他身穿红色龙纹锦袍,站在一层层台阶的顶端,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

那,便是将来要与自己共守一生的人?这遥远的距离,让朱砂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人群之中,朱砂始终没有看到白隐,也没能看到父王赤木,映入眼帘的全是一些陌生的人。除了站在角落里的白华。

文王白华今日格外低调,看到朱砂之后,他的脸上有一丝悲伤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高傲样子,看着朱砂的神情,竟然还有一丝愤恨。

那眼神让朱砂很是不舒服,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一层,又一层,眼见着白泽的身影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今天的他,稍稍恢复了以前那斯文又温柔的样子,在朱砂面前还剩三层台阶的时候,白泽冲着她伸出了手。

朱砂这时候应该毫不迟疑地伸出手的吧?可是朱砂却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是被紧紧地绑在身体两侧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白泽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渐渐凝固了。

就在乐曲声刚刚停止的时候,一个桀骜不驯狂妄不羁的声音在朱砂的头顶响了起来。

“抢亲的人都还没有到,你们就要开始大典了么?”

那声音,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就如同夜色里的明灯,朱砂惊讶地一甩那碍事儿的凤冠,仰头望去,便看到斜坐在琉璃瓦上轻挥折扇的白隐。

白隐,还是那个白隐,依旧是那一身玄色长衫,依旧是懒洋洋的半躺着,依旧是甩着条修长的腿晃来晃去。

不同的是,今天他的胸口很喜庆地佩着朵芙蓉花儿,与朱砂头上那朵一模一样。

白隐这另类的出现方式引来了众人的唏嘘不已,上千人一同窃窃私语也是种非常强大的力量,好像上千只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

然而白泽刚一开口,那些声音立马安静下来。

“隐儿,”白泽微笑,皮笑,而肉不笑,“来参加册妃大典?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的。”

谁想白隐却不以为然地摇头,折扇“啪”地合上,指着朱砂,“我答应过她,我不会参加什么册妃大典的。”

白泽压着怒气,权当是白隐的说笑,“可你不还是来了么?”

“我是来了没错儿,可册妃大典未必会是册妃大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泽冷眼看着白隐,他冷漠起来的样子,完全不输给白隐,“你为何要在这儿?”

“我啊?”白隐扬起了一侧的嘴角,“我是来…抢亲的!”

白隐说着从瓦檐上一跃而下,翩翩然落在了白泽和朱砂的中间,将朱砂拦腰抱起。

那一刻,无比温暖而结实的胸膛将朱砂裹在其中,她毫不犹豫地攥紧了白隐的衣领。

“来人!”白泽一边喊着,一边抽出了身边侍卫腰间的跨刀,直奔白隐命门而去!

眼看着利刃飞来,朱砂吓得尖叫了一声,却见白泽手腕失力,那把刀直直落在了白隐脚下。

白泽惊诧地看着自己,身体竟然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白隐耸耸肩,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皇兄,改日再会!”

侍卫们纷纷冲上前来,可也都使不上力气,满朝的文武百官就这样看着白隐抱着朱砂纵身跃上屋脊,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新娘逃走了。

站在大殿上的白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咬牙切齿,“给我追!杀无赦!”

037:压寨夫人

被白隐抱在怀里,朱砂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至少,要比呆在白泽的身边踏实许多。

“快跑啊!”朱砂揪着白隐的领子大吵,“被他们抓到你就完蛋了!”

听到这话,白隐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看,这还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千仪公主么!你担心什么?难道担心被抓回去做太子妃?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

朱砂顿时脸颊通红,“白隐!你再这么说我现在就下去做我的太子妃了!”

“我放下你下去,你肯回去么?”

看白隐真有将自己放回去的架势,朱砂紧张起来,“赶紧跑,别废话!我是害怕你被抓到。”

“可惜我不怕,”白隐放肆地笑着,指着朱砂头上的芙蓉花,“这香味不错吧?”

朱砂闻了闻这味道,登时想起那炫白刺杀白石的时候,那时也是类似的香味,朱砂恍然大悟,“这花上的香味,会让他们动弹不得,对不对?”

白隐刮着朱砂的鼻子,“算你这狗鼻子还算精明!”

“好你个阴险小人!还说什么不会来参加册妃大典,原来你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是自然,不然眼睁睁看着我的药人嫁为人妇?”

朱砂瞬间羞红了脸,低声嘟囔着,“说的好像满世界你最聪明似的,那我若是今日没有带上这芙蓉花呢?到时候你就玩不转了吧?”

白隐望着远处的崇山,“那又如何?我早便想好,若是你今日没有带上这芙蓉花,我便权当自己今天没有来过便是了。”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带上这芙蓉花…或许此生都与他有缘无分了。

朱砂喉咙哽咽,一时间又气又恼,粉拳捶着白隐的胸口,“那你便不要来好了!”

“我不来,”白隐死死攥住朱砂的拳头,将她一把扯进自己的怀中,他的唇齿就在朱砂的耳珠旁游走,若有似无地轻轻碰触,“你这一生,怎么过?”

还不等朱砂倔强地还嘴,白隐便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声音未停,胜雪宝马便穿越重重人群出现在白隐和朱砂面前。

被白隐抱着跨上马,朱砂看到追兵已经近在眼前,白隐冲着他们勾了勾手,轻蔑一笑,然后靠在胜雪耳边轻轻呢喃两声,胜雪就如同弦上的箭一般,猛地踏蹄冲出了人群之中。

颠簸的马背,呼啸而过的风,朱砂感觉生命是如此真实,她任由白隐将自己抱在怀中。

“你这是要带我到哪儿去?”

“到一个没人知道你要做太子妃的地方。”

朱砂哼了一声,普天之下,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对了!”朱砂忽然紧张起来,“我父王怎么办?将他留在宫中的话,难免会受到责怪吧?”

白隐浅笑,“怎么会责怪呢?你父王啊,必然人头落地的!”

“啊!?”

“你惊讶什么?别忘了,刚刚你可是主动跟着本王跑出来的,他赤木教出来一个丢下皇子跟别人私奔的女儿,他这个为父的还会有好下场?”

朱砂惊讶不已,用力推着白隐,“不行!你放我下来!”

“你要回去救他?救世主,你想怎么救?只管得快活便好,何必给自己那么多负担!”

白隐说得轻描淡写,朱砂气恼非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冷血?赶紧放我下来,你这个混蛋!”

“混蛋有混蛋做事的方法,”白隐死死抱着朱砂,“放心好了,不然让你这种笨蛋来处理么?”

“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

看朱砂那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白隐笑得更加开心,抚掉她眼角的泪珠儿后,白隐在朱砂耳边轻轻一吻,“放心好了,赤木根本就没有来大商,替他来的,不过是我找的冒牌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