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善闻言笑了,喷吐着酒气,“你小子孝顺,我真没白养!”

“嘿嘿嘿,”那仆从更谄媚了,“主人您若吃的好,再要了来;若老五非来硬的不肯给,就随他,横竖您也尝了鲜儿了。您说,可是不是?”

“嗯,就这么着。”阿日善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想着那白嫩如玉的小脸儿、婀娜娇娇的身子,他浑身都烧得慌,咽了口口水,“哎,可别来硬的,来软的。软软的…”

“奴下明白。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咔咔,来啦。

谢谢亲爱的长腿君和Onlyqy,雷雷收到!

第48章

将是入冬,天时渐短,未到晚饭时候营地里已然是点点灯火。炊烟袅袅陆陆续续地升起,风吹过来,夹杂着温暖的奶香和烧饭煮菜远远近近的味道,黄昏忙碌而安详。

最后一丝夕阳抹尽家什昏暗的轮廓,小帐浸没在完全的黑暗中。眼前的漆黑将那直呆呆盯着的景物吞噬,眼睛终是没了依托,抬起僵直的腕子搁下笔,雅予起身点亮了烛灯。烛苗颤了一颤方才冉冉直立,光亮未及散开便刺在酸涩的眼中,生疼。低头,宣白的纸上一个浓浓晕开的墨点,周围满是湿漉漉的痕迹。手指轻轻抹了抹,那湿软便破开了纸面。

脸颊上弯弯曲曲细细的痒,抬手擦擦,手背上沾得湿湿凉凉。两手叠了,不觉轻重地搓着。只这一封信,拖了这些日子竟还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泪却不知落了多少,心里该是恼,却怎么,总也遮不过心酸…

娘说她认死理儿,心里存不下东西,总要给所有的来头都寻个去处。如今才知道,有些事真的是只有来,没有去…

他是谁,他从来都没有遮掩过,早早就亲口认下。她却为何不通透?究竟是自己想得太少,还是…想得太多?一则一则细细数来,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处行事,她都要为他寻个因由,哪怕在自己心里千缠百绕结成死疙瘩,也要为他理理顺畅。

原来,自欺欺人,为的,都是自己的心…

从怀中寻出那捂得暖暖的小木人,泪大颗大颗地滚落,落在那光滑的突起上,摔得四分五裂。她原以为,这每一处浑圆都是他一刀一刻,细细打磨出的心思;每一个不错分毫的穴点都是那一夜一夜捧在怀中、揉捏在掌心,轻轻摩挲出的精确。她小心地把这心思、这摩挲每日揣在怀里,踩在脚下,不知觉,就任它们慢慢地钻进了心里。

他是狼族中当之无愧的首领,猎物上都要霸下他的印记,每一寸,每一处,不给她留下一丝的遗漏、一丝清白。这印记仿佛浸了毒,慢慢渗下肌肤淡去痕迹,一点一点融进她身体里,待到一日清醒,早已入骨三分。

她是这世上最不知羞的女人,是何时就生了依赖,生了眷恋,是冬日的风雪,还是那掌心的薄茧,就这么不知不觉把那点滴无心之举都悄悄地熬成了他的好,熬成了自己的心思。一个“贱”字,她该是无地自容,为何竟还能有泪…

抹抹泪,湿漉漉的不尽,那小木人重揣进心口,想低头,却没有勇气再伸手到靴筒中。原以为,那每一刀都是他的悔、他的求,那每一处狰狞的疤痕,都是他的赎罪;殊不知,那一刀一刀扎在他身上,扎进了她心里,把最后一点点的防卫全部扎碎,满心里只留下了他的伤。

那血太热,太红,她哭了许久都还是会涌在梦中。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心甘情愿为了她流血,只一刻,心里的怕和伤就被热热地冲洗干净。恍恍地以为,有他,她和景同就什么都不必害怕,不必担心会终生飘零、回不了家…

一切都终止在那一刻该多好,而后,究竟是她自投罗网,还是他终究不肯放过她?

狼心小,狼心深,深不见底,紧紧护卫。那里面有兄弟,有小妹,还有…他那唯一的心爱。而她,“也曾相伴,也曾欢好”,是许多中的一个。

曾相伴,却不曾尽兴欢好。这才是他一再纠缠她的道理,为的,不过是那没咬尽兴的最后几口。羞辱到了极点,她竟只觉疲惫,此刻即便狼口在前,即便那靴刀在手,她也再没有扎下去的力气。如今才明白,狼的狠,穷她之力无法思及,所谓的承诺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要把将来的耻辱都统统让她自己承担,再寻不到怨恨的根源…

他说她若不从,他就不让景同回中原。她信,他向来说到做到。边疆战火,千刀万剐,威胁于他只会适得其反。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他可顾忌、可他怕的。

轻轻拨了拨烛泪浸软的捻芯,让那小小灼热把帐子照得明亮。小桌上四只不甚匹配的小茶盅安安静静地浸在烛光中,穿过了千山万水,赶来与她相伴。他许是什么也不怕,可他不知道,她如今也不怕了。就算有一天,她被彻底揉碎,她知道会有人把她捡起来,送回家…

到那时,这一切便都如一场梦,醒了,便了了。

重坐下,雅予蘸了蘸笔,寥寥的几句话,把前情一笔勾销,今后的瓜葛,原来仅此而已。长长舒了口气…

“雅予,”

将将把信收好,就有人掀起了帐帘,雅予赶紧起身迎过去,“五将军,”

“用了晚饭了么?”

“还没呢。”

“正好,瞧瞧我带什么来了。”

两人一起进到帐中,那钦将手中托着的盒子放在了桌上。里里外外好几层的包裹,待都打开,瞧这那盒子上的字号,雅予眼睛一亮,“呀,是瑞成斋的点心。这可真是稀罕,从哪儿得的?”

“稀罕吧。”瞧她那果然惊喜的小模样,那钦笑了,“要入冬了,金帐派人往中原去采买,原本从不带这现成的吃食,也是两边儿安稳,遂也不必多顾及耳目,就各色都买了些。不过,点心当真有限,三哥送过来一共四盒,我拿了一盒。”说着用油纸拈了一块,“来尝尝,可是正宗?”

雅予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清香绵软,甜腻可口,家乡的美味天堂一般受用。一时乐,直冲着他点头。

“当真好啊?”

“嗯。”

“快沏茶来,我也没吃饭呢。”

“哎!”

就了酥油奶茶,一盒千里而来的珍贵,就这么做了两人一顿晚饭、吃光吃尽的享受。

“这个,我会做。”雅予拈了一小块桃酥给那钦看。

“当真?”那钦挑挑眉,一副大不可信的模样,轻轻点点她的手指,“十指不沾阳春水,横竖此地也没材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雅予皱皱鼻,提了气想争辩又争辩不得,撇撇嘴,“你爱信不信。”只管又捡了一块吃。

看她小无赖又果然吃的香甜,那钦心窝里都是笑,自己手里的一块这便半天也不吃不完,只管瞅着她。烛光里,绒绒的睫毛粘成了缕,泪珠不尽,白净的小脸上泪痕斑斑,泡得都些发红,有些肿。佯作不经意道,“今儿又哭了?”

雅予一怔,讪讪地笑笑,低头抿茶。

“有些事别老自己闷头想,你可知人这心思最拿不得准。早起一个样,夜里一个样;阳光明媚一个样,刮风下雨又一个样。你可知哪个是真,哪个又是触景生情?”

“…嗯。”

“有当真为难的就早些说。别怕。”

雅予点点头,知道他意有所指,只是…她还不想说,事到如今,为何还不想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听英格小主儿说,要把小恩和接到大营来养?”

“嗯,是大哥大嫂的意思,既然已然认了亲,就得精心着养。边疆虽说没有战事,可老六一个大男人怎能带孩子,连带着孩子也遭罪。就让我写信给他,让他送过来,或者,我去接。”看着她,那钦略顿了顿,“你见过那个孩子?”

“带过。”没再应对他的询问,雅予心里一时有些堵,野兽不是人,可虎毒不食子,不足月的小崽子养得那么白白胖胖,她信他为人父的心。“接过来给谁养?”

“原先照看英格的老嬷嬷就使得。”

想起小家伙咿呀学语的第一个词,想起那几日不见小嘴里就不停的念叨,雅予有些不舍,唯恐一时父子分离,景同受不得,“那他…应了么?”

那钦心里隐隐有恙,他知道她这些时闷着心事,常有泪,为的都是老六,可也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做了断。自那一日,再不曾通信,甚而不曾多问一句,今日,怎的如此关切?好似又生了不舍?

“还没回信。大嫂的意思白节的时候认了亲就留下,老六应不应的,到时候再说。”

“…哦。”

“哦,对了,三哥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样稀罕物儿。”说着那钦擦了擦手,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本书册递给雅予,“瞧瞧。”

雅予接过一看,笑了,“是本琴谱。”

“嗯。明儿我往中军去办事,听说二哥那儿有个琴师,说是极通中原各式乐器,到时候把他请来,咱们稍学几日,往后那琴便可给你放进帐来。”

“那真是多谢将军!”雅予心里当真欣喜,往后若能有琴声相伴,许是那一日一夜能过得快些、满些,再不会胡思乱想…

那钦揶揄,“就会说嘴。”

雅予赶紧斟了茶双手奉上,“多谢将军。”

“呵呵…”

两人又边吃边说了一刻的话,大将军着人来请那钦,这便起身告辞。

送走他,雅予返回帐中。那琴谱倒是寻常,只是这本像是谁人私藏之物,那上头好似有主人的笔记,雅予正是想快快收拾了桌子好仔细研看,不留意,瞅见地上怎的丢了一块帕子?

蹲□,捡了起来。粉嫩嫩的颜色一如初见时那身小女儿衣裙,角落里一片荷叶,叶纹粗细不匀,针跳线挑,是初学女红的她拙手绣来。柔柔的丝,经年的旧,看着这帕子,似又见那黄昏薄雨的邂逅,似又见…这些年他无奈的珍藏。

一时心慌,怦怦地跳…

一夜辗转,难以入眠。帕子一定是在掏那本琴谱时掉落出来,若每日都是如此揣在怀中,那他该是当夜就会发现丢了,也该是知道丢在了哪里。为何…不见他来讨?

还回了茶盅,还回了叶子,曾经过往细细述说,他的心思也未遮掩半分,却为何不曾提及他捡走了她的帕子?如今,终究落回她的手中,此刻他是该尴尬,还是释然?这一回,他不会再像大哥一样给她出主意,帮她想明白;这一回,他曝给她依然割舍不下的心思,该如何,全由她。

物已归原主,是否该装不知道,让这尴尬就此永远消失在他们之间?还是…还给他?这帕子和那一日不经事的言语一样,都是曾经的一个念想而已,该不该就此夺回?

一大早天不亮,雅予就起身守在了马厩外。今日他要往中军大营去,该是早早出行。手心里攥着那块帕子,捂得热热的,该如何,她依旧没有想好。

看到他的身影,牵了马走。那么近,只要她轻轻一声唤,他必是回头。可直到看着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直到看着那飞奔的马儿没在清冷的晨曦中,雅予依旧没动,没出声…

低头缓缓,一步一步,挑起帐帘,扑鼻的奶茶香。雅予定睛看,桌前正坐了一人,全是不顾这是女儿家的闺帐,全是不顾破门入室的无礼,只管自顾自用着早饭,身上带着连夜赶来的风尘仆仆…

作者有话要说:

主啊,保佑我再来一更。

第49章

脚步轻轻驻在门口,雅予怔怔地看着那反客为主的人。此刻背对着她,难得地抿着一杯热茶。已是要入冬的天气,身上依然是件薄绸袍,不知是袍子太单薄还是他…瘦了,双肘搁在桌上将那并不猛壮的宽肩越发架出了棱角。一路风尘而来,远远渗着夜风的寒气。

说是早饭,实则桌上除了壶热茶,只有那盒点心,他吃得很安静,很悠闲,端坐的背影是多年征战刻下的形状,直拔、英挺,精气十足,全不似赶过夜路的颓倦。边疆镇守,他怎的在此刻出现?雅予在心里悄悄一算,原来,临别约定的那两个月限正是…今日。心忽地一酸,昨夜那好容易提起笔在纸上狠下的冷肃与端庄一刻就有些溃,心底翻涌出那许久的憋闷都聚在了喉间,涩涩地堵着…

盒子里统共剩下的就不多,不一会儿他就吃空了。端起茶,不紧不慢地抿着。雅予知道他听力非同寻常,别说此刻她就站在几步之外,许是那脚步声未及近帐远远地就已然踩进他耳中。他不回头,她也不往前去。时至今日,他曾经于她的威慑、牵扯在雅予心里已然找不到存续的根基,只是一时突兀的心酸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由地跟自己说:静观其变。

他喝好茶,站起身往脸架边去。漱了漱口,就着水盆里她早起洗过脸的水,拧了手巾擦了把脸,甩手丢在了架子上。边整着衣袖,边不甚经意地问道,“一大早上哪儿疯去了?”

眼中的酸涩一瞬就有些冷,这一副高高在上、当家主子似的腔调实让人不耐!雅予抿了抿唇,冷冷的目光直看过去。他便是识不得谁才是这帐中主人,也该明白今日他来不是她有求于他。人随奈何,几时他才能改了这总像要欺负人的德行。

“行李都收拾好了?”赛罕放下手,坦然然对上她的目光,“去叫些吃的,一会儿咱们上路。”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雅予不觉在心里失笑,这究竟是有多自以为是,还是果然不通人情?这一个月的冷断,竟然毫不知觉?

“瞪着我干嘛?”赛罕微微一歪头,“过来。”

看他竟然张开了双臂像是等着她主动入怀,雅予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既然装不知,那不如咱们都装!平平静静的语声客套地问候,“六将军今日来,有何贵干?”

“贵干?”他淡淡复了一句,抬步走过来。那高大的身型生就带着气势,雅予眼看着就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你说,我来贵干?”一步之遥,他低头,语气较之前低沉了许多,也忽地…暧昧起来。

“你…哎!”还未想及如何应对,突然被他一把揽了双脚腾地,打横抱了起来。雅予踢打着想挣,谁知他双臂裹了用力往起一掂,她立刻整个人被掂出了怀抱。

“…啊!”雅予哪里还顾得骂什么,端端被扔了出去,心忽地就悠得高高的,四脚不着落,整个人丢了魂儿似地轻飘飘。

不过往复了两次,那怀里的声音就变了调儿,赛罕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就着她的怕,紧紧地搂在怀里,额头轻轻抵了那吓得发白的小脸,“让你吃胖些,怎的不听话?还不如一只兔子重,嗯?”

雅予此刻只觉得心在嗓子眼怦怦直跳,要蹦出来了似的!每次见都是让人如此狼狈,越想越羞恼,狠狠捶着他,“放开我,你放开我!”

“嘘,头晕,站不住。”赛罕抱着她就往帐里去。

“你,你放开我!”雅予气恼之极,挣不脱,语声里已是带了哭腔。

“当心我给你扔榻上去啊!”

抱着她一直走到了角落里,眼前除了搭衣裳的架子再无路可去。雅予正是慌乱地寻着要下地,谁知那两只强壮的手臂非但没往下放反而托起她往起一举,雅予不及挣就被端端放在了衣架上。梨木的架子足高过了她的肩膀,横面却不足半尺,哪里坐得下人?一被放下人就往后仰,他一把托住,她重心不稳又怕,不自觉就往前扑,他上前一步,将她的两腿分在自己左右,人儿便安安稳稳卡在了他身上。

这姿势岂止是暧昧,简直,简直就是不知羞耻!雅予脸颊滚烫,小拳头拼命捶着“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赛罕身子往前一倾一松手,她立刻被迫着往后仰摔去,彼时那两只手哪里还顾得打,慌张张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赛罕笑了,好将她搂紧,“瞧瞧,舍不得吧?”

“你,你!”与他辨清白羞耻还不如对牛弹琴!

“好了好了,”揽了那软软的腰肢在怀中,却不曾当真与她贴紧,口中却吓唬道,“你再乱动,我可当真要动了心思了。”

雅予又羞又恨,直气得双唇发颤,可对着这禽兽一样口无遮拦、行动更无遮拦的人,只能咬了牙!横竖靴刀近在手边,他敢再放肆,她,她绝不饶他!

这么近,那绒绒的睫毛下颤巍巍、波光粼粼,何曾看到过底?总似一汪清潭,深深的,凉凉的。偶尔一笑激起一波涟漪,把人的心都能漾晕了。一路来,不眠不休的燥就这么都投了进去,瞬时那心火就灭了大半。小鼻头尖尖的,配着那樱桃小嘴儿,精致得好似一个瓷娃娃。气得狠,暖暖清香的气息就这么直扑在他脸上,撩得人心痒。赛罕轻轻咽了一口,抬手,把那掂散的发丝小心地给她掖进头巾里,鼻尖轻轻扫了扫鼻尖,“我听说病了?是想儿子想的还是…想我想的?”

他只管轻薄去!雅予冷冷地别了脸,一个字不想与他。

“让我瞧瞧,病得如何?”握了她的腕子,他佯作深沉,拖了音儿道,“嗯,果然是相思病。以在下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小姐需得那念想之人日捂夜暖,好生缠绵,方才得愈。”

“你!”雅予羞恼得再也屏不住,身子一用力不觉就往后一仰,还不及慌就安安稳稳地靠进那铁箍一样的臂膀中。有惊无险,口中还是恨出两个字,“无耻!!”

“呵呵…”赛罕低低地笑了,直笑个不住,好一刻都忍不得。那小拳头越捶,他越乐,心里这些时的闷气好好儿地、什么都还没说就莫名散了…不觉就将那软软的身子又往怀里贴近些,“跟我说说,五哥是怎么伺候你的?”

雅予一怔,随即呵道,“关你什么事!”

“怎的不关我事?”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踪影,赛罕的语声极是平淡,“五哥给咱们端茶送药,这人情我得还,你不说我怎么还?”

“赛罕!”

“哟,”赛罕一挑眉,“叫得这么亲?”

雅予恨恨地咬牙,“不敢!六将军,多谢六将军问候,雅予已无大碍,无需多念!将军若无旁的事就请回吧,若还有话,麻烦将军先放我下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下来干嘛?”他凑近,眼睛微眯,语声越沉越阴,“我喜欢你的腿,这么缠着我。”

“你!你混账!!”

不待那拳头举起来,赛罕一把掐住,“还跟我装!”

“你弄疼我了!”

“疼?你还知道疼?王八犊子,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可有一刻让我省心?!”

他突然的怒火让雅予一愣,却根本不及思量,这半天存着的气也是一点就着,哪还论得因由,直冲冲道,“你的话?你算哪个??”

“闭嘴!我早跟你说过,无名无姓,一面之缘,五哥费了多少精神去寻你!这些年心心念念都是你,根本不知道今生还能否再见,他却为了你迟迟不娶!如今人一旦在他眼前,如何肯放??因此嘱咐你赶紧绝了他的念头,可你是如何?一点子不适,就勾引他日夜陪侍,你可知那心甘情愿里头又为此多沉下几分心思?!”

劈头盖脸的呵斥,他变了个人一般,雅予的眼里立刻噙满了泪,“怎么都成了错?当初不该见,今时也不该病!堂堂五将军,就不能容得旧识?不过是帮忙寻医问药,我该如何?说不领情,说你走开??”

“你该如何?”这么不省事还嘴硬,恨得赛罕咬牙,“我走时是怎么教你的?‘从一而终’这话你当是说着玩儿的??你只嫌这句话恨,只当让你说是羞//辱,你可知道于他才是羞//辱!他知道是我强了你,他知道你有多恨我,你宁跟了我走也不肯就他,一个男人,如何受得??为的,不过是让他死了这条心!”

原来,原来他竟是拿她的耻辱来做引子!气昏了的头脑腾地一股火,“他是你亲哥哥,你怎么忍心这么侮辱他??你不知羞,就把人人都想得像你那么龌龊!五将军是曾动心,可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绝不会强我所难,只说今生能做兄长他求之…”

“狗屁!!”赛罕气得大骂,“你是笨还是傻,还是成心给我装??你告诉我,兄妹是何人,那是一奶同胞,从小看着长!你是谁,你是从天而降,出落成了才来到他眼前儿!告诉我你们怎么能是兄妹?他得多迟钝才能把你当妹妹??有哪个兄长见天想着投妹妹所好?又有哪个兄长陪汤奉药伺候在床边??你就这么任由了性子让他宠,这么祸害他,还敢嘴硬说不是成心?!”

气极,也再顾不得理论,赛罕一把拽了子把她拖了下来,“这就跟我走!回去再收拾你!”

一人高的架子,毫无防备,双脚重重落在地上,雅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震碎了。什么理都让他占尽!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他可知道她是如何病倒?他可知道是想到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她便莫名高热…此刻辩白不清,吵也吵不过他,怒火直把所有的理智烧尽,把恨都烧了起来,雅予直起身,脸色苍白,“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矜持再瞒着谁。你说的对,我是成心,成心让他宠着我。”

赛罕一皱眉,“你说什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盛怒之下,唇是青白的,点点冷汗渗在手心,“别说他候了这些年,就是如今的体贴于我这落魄飘零之人也足够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生得一容我残缺之知己,大幸!你不是问我今早做什么去了?是他要公差往中军大营去,一去半月,我舍不得。正巧昨儿他把我送他的帕子落下了,不想他离身,今儿便寻了借口特意送过去。”

被突然淋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烧着火的心不及应狠狠地抖了一下!心里那一块虚浮早就疑心它在缺漏,这一刻真正空缺开,曝出好大一块伤口。疼得他一把把她扯进怀里,狠狠地摁进心口,那力道没有把握,直把她揉碎了一般,仿佛如此便可把那空缺填补…

话音一个一个咬碎在齿间,“…真没瞧出来,这么个水性扬花的东西!”

“哼,”雅予冷冷一声,扬起那苍白的脸庞,现出极是妩媚的笑,“那六将军你告诉我,你要我回去又是做甚?难道不是看上我这水性轻流、扬花漂浮?”

“你,你说什么?”

她踮起脚尖,近近地看着他眸中因着突然震惊来不及遮敛的颜色,“我问你,心里揣着一个,外头还占了一个又一个,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带了我去,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玩腻了之后,你是打算再丢给兄长,还是像当初,丢进狼群里??”

赛罕一愣,气得冷笑,“王八犊子!你打听得倒齐全!那就没打听着,只要是我碰过的人,就是枯干成一个稻草人儿,也得戳那儿让我瞅着!”

“哼,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五将军了,我,景同,从此再也不受你摆布!”

“季,雅,予!” 他的火又腾地蹿了来,暴怒的狮子一般,“你可知道这事关重大?!”

“你还认得我是季雅予?你还知道事关重大?!”雅予奋尽全力将他推开,“今日,你想得着我,还如此作践于我,家国大义不及你一时兽性!明日,残花败柳,你再不会多看一眼,又如何兑现你的承诺?!男子汉一言九鼎,于你根本就是虚妄一句!我终是明白,从遇到你这无信无义的狼贼那一日起,我们姑侄两个就再也回不了家!你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欺我奴我、毁我清白,我早就还清了!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我与何人亲近,与何人相守,与你无关!”

赛罕一把卡住她雪白的脖颈,只一点点,只差一点就要扭断她的脖子!看着她的脸色在变,却丝毫不挣,心里挖出的那一块终于被她踩碎…

轻轻放开她,斩去了犄角,只剩下鲜血淋淋的暴戾,沉沉的气息压着怒火燃尽的抖,“两不相欠,由得你??”

“怎么由不得我?”他伤了,她的心也早已支撑不住,却为何口中的话与那日的刀一般,一刀一刀扎下去,根本没了把握…“只要我想,来日你就得尊我一声嫂嫂!”

“好,好…”他咬着牙,轻轻点头,“我只当把心喂了狼。可我告诉你,谁敢来动我儿子,来一个,我杀一个!”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唇,“好嫂嫂,待我给你备下厚礼!”

“你,你滚!”

猛地被他放开,她险是一个趔趄,看他大步往外走,雅予忽地一愣,“站住!你站住!”

赛罕回头,雅予掏出木人和靴刀递过去,“这些,都还给你!”

“哼,” 赛罕冷冷一笑,“你当这是给你的信物?你也太抬举自己了。”

他转身离去,用力甩起了帐帘。初冬的风呼啸而来,吹起他银白的长袍,大步而去,再不回头。帐帘狠狠地落下,雅予一怔,身子一软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