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往后不许这么说笑!”

“怎的不许?逗个闺房之趣也不许啊?”

“哪里是闺房?明明在野地里呢!”

“傻丫头,这里可比闺房背人多了,整个天地就咱俩。你当往后还能寻得着这自在啊。”

雅予闻言微微一怔,轻轻挣开些,扭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笑意融融,幽蓝的眼睛在晴天朗日下那么清澈,可他的笑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心慌。他总是这样,有时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让她觉得后头藏了好多,像那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眸,任是看到了底,也看不清楚…

看她嘟了嘴不再吭声儿,小脸上寡寡的,竟添了落寞之色,赛罕挑挑眉,“小心眼儿里又瞎琢磨什么呢?”

想说没什么,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忽地就酸得厉害,抿了抿唇,竟是一个字没吐出来。

她的委屈总是来得这么快,眸子是一贯的水汪汪,就了面上颜色,像是小眼泪已然盈盈满眶,赛罕俯身放了簸箩,手臂环绕,将她扳过来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我又说错话了?”

“不是…”靠进他胸膛,话到了口边,她喃喃的,“就是觉得,如今这日子…当真过疯了。”

他笑笑,低头用脸颊贴贴那小头巾,哑声道,“怎的,腻了?不愿意跟我疯了?”

“…乐不思蜀了,往后,如何是好…”

幽蓝的眸底不觉一冷,“这么说,原本还打算思蜀啊?”

怀中没应,她的手臂倒环上来箍了他的腰,那柔柔的力道越紧,感觉那心越空,大手挑起她的下巴,“嗯?”

“我…”中原是家,是血脉相连的地方,那牵挂一直刻在骨头里,淌在血里,即便是受尽折磨与羞//辱,她也从未断了回家的念头。可自从来到此处,荒山野外,天地相接,日子在他怀里越过越暖,越浸越甜,恨和仇都远了,眼里心里只有他的一切,甚而…连景同的小模样都难得记起。十年禁,仿佛是给了自己一个放纵的借口,什么都不顾了,偶尔梦中回想,曾经的执念竟已是淡得可怕…

平日那水朦朦的眸子他最是看不够,可此刻竟像是稀里糊涂,赛罕不觉咬牙,“丫头,你胆儿可真大!睡都白睡了?又想离了?!”

这么糙的话,这么恨的语气,惊得雅予的眉心狠狠挣了挣,立刻撅了嘴,“谁说的?谁说白…谁说要离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说乐不思蜀,总是不好。”

“那忘恩负义就好?”

“怎的就忘恩负义了?”

于此等明知故问,他似懒得再答,不耐地白了一眼,语声中却似蒙上了一层灰,“白弄得热乎乎的。”

她忽闪忽闪着长睫毛,扑哧笑了,“你这冷血的野兽、不裂纹的木头还会热啊?原先不还说走了就走了,矫情的瞎惦记什么?”

逗了一句趣儿,原想着那人放肆地笑笑也就罢了,谁知那冷了的脸竟是没什么波纹,雅予不敢再逞强,赶紧仰头蹭在他唇边,“我说要走,你就不会说,不会说让我永远乐不思蜀啊?”

他像是没听懂,两只眼睛吃人似的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哪里会怕,越起了性子,额头抬起冲着他的鼻子狠狠砸下去,“说啊!是不是没这本事?”

嘶!!真是又酸又疼,两道浓眉把不住深沉,皱了一皱,深潭似的眸底犯了泪似地汪起了模糊。

“到底是不是?”

“你的男人本事大了,你才知道多少!”

闷声呵斥一句,分明松了口气,她得了意,咯咯地笑,垫起脚尖环了他的脖颈,在他腮边用力啄了一口,“我的男人!”

将她抱紧,狠狠挤在怀中揉搓了几把,不给她看见他那露了怯又露了尴尬的笑,浑丫头是成心的,可笑他堂堂大将军,破过多少局,夺下多少帅印,每一逢她竟是被绕了又绕!

挂在他肩头,雅予放眼看,崖口的青石上斑斑点点、暖暖的日头下一片片湿润润的小瓣舒展着。雪尽后,荒野中一场雨,红莹莹的小花从荆棘丛和石头缝里钻了出来,诡异的娇嫩,诡异的红,指甲大的花瓣是充血的暗红,连埋在深处的花蕊都仿佛一颗颗饱满的血滴,入在眼中,滚热的感觉。

他说这花有个独特的名字叫休腾,是战场上止血疗伤的奇药。只可惜原先只能深山高崖上寻见,采摘不易,因此奇珍无比,却不想此地竟是遍布生长。想来也觉奇怪,曾经流人到此从不曾听人带回消息,是疏忽,还是这一回上天当真特意为他而赐?雅予不懂药理,不知这药于医的贵重,可从他那一日拖着她满处疯跑来看,可见心中惊喜。从此便似看护后院,精心守候,防备野兽来糟蹋。一直耐到可以采摘入药,又生怕伤了根茎来年不生,不许她插手,一朵两朵都是亲自取。如今已是与酒和药煨过,趁着天好晾干,碾成粉末,待到有人来送补给带回大营补入军中,算是如今最当紧的大事。

“你一早起才晒了这些?”

“嗯,”赛罕放开怀,重捡起簸箩,“你回吧,别再耽搁我了。”

“今儿日头好,赶紧着,我帮你。”雅予说着叫要伸手到簸箩上。

“哎,别动!”赛罕赶紧拦了,“这东西女人可不能随便碰。”

“什么金贵东西女人碰不得?”

“是女人金贵,这东西大寒。”

“就摸摸也不成?”

“行了,别犟了。”

“…哦,那我站这儿看着。”

“我还得一会儿呢,你先回去。”

雅予看他护得实在紧,也只好罢了,“那我走了。”

“嗯。”

目往她下了崖去,赛罕转回身低头晾晒。大手精心侍弄,石头上,绽出一朵一朵血红的瓣,仿佛沙场上飞溅的鲜血,一时间,满眼的红,迷离了双目,仿佛回到那战火纷飞,心中蠢蠢而动…

正是出神,耳中忽地一声极远却异常清晰的嘶鸣,赛罕猛一惊!立刻起身望向远处。

两日前他就曾听到过这声音,当时他确定那是一声马嘶。征战多年,打的都是前锋,对马的鸣声尤为敏锐,绝不会错!可那一声仿佛流星一闪,倏地就不见。他努力再去寻那本该匹配的马蹄声、人声,什么都没有。原野静,只有风。

这近一年的时间,除了野兽咆哮,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偶尔恍惚,觉得自己的耳力在这渺无人烟的静僻之地慢慢殆尽。存了一丝侥幸,他借着采药之名,一路寻去好远,化尽了雪,光秃的土地上一丝痕迹都辨不出。此刻又听到这声音,两日来隐隐的不安褪成了实实在在的存在,不觉心紧握,难道说,这地方,再不是他俩的闺房…

用过了晚饭,雅予早早地泡进热热的奶汤,一身洗得软软滑滑,再不肯穿戴齐整,只着了小衣儿便裹在了被子里。看那高大的身型端坐在炕桌边,英俊的眉目好是专注,知道他在记录这野地里发现的药材与用途,她便不做声,只自己拿了绣笸箩凑到他身边,悠闲地绣起那块准备给他随身的帕子。棉布的帕子裹了滚边,只在一角落绣。

瞥一眼他,笑意甜甜地含在眼中,他不知道她窃去了他在记录中画下的那一朵休腾花,一样的形状,他的是墨汁勾勒,她的是绣线轻刺;他的饱满,她的血红;白纸,白帕子,绽放着相同的美丽…

绣了几日,正是要收了针呈给他看,忽地一阵恶心涌上来,雅予立即握了嘴巴,虽是干呕,却是在胸中翻覆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翻上来。赶紧下炕跑到水缸边,盛了半瓢凉水咚咚地就这么灌了下去,顿时整个人都冰凉,可那恶心依然压不住,胸口抑制不住地起伏。生怕吐了出来,只得站在地下好半天,才算是缓了些。

转回身,雅予一怔,油盏旁的他依旧握着笔,可那目光却是盯在她身上,那眼中似笑非笑,神情好是…奇怪。她低头看看自己,哼,难怪!自那一夜的舞,他“下令”把所有的肚兜儿都改成了抹胸的样式,此刻,自己身上就这一抹,不知那坏蛋又想什么!

“写你的药书!”

“鱼儿,吐了几回了?”

“没吐,就是有点恶心。”

赛罕挑了挑眉,搁了笔,“过来,让我瞧瞧。”

“你赶紧写吧。”

“过来。”

“不妨事的。”口中说着不妨事,可上了炕却顺势爬进他怀里,“都是你,总让吃啊吃的,补啊补的,吃恶心了吧?往后再不许,都要成胖子了…”

娇滴滴的埋怨入耳,那圆滑如珠的脉也从指尖滑入了掌心,笑意从他的嘴角扩进眼中,钻到心里,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笨丫头啊,你可累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懂的。o(n_n)o~

谢谢亲爱的c,手榴弹弹收到,这会肿么没有那些奇怪的话啦?哈哈!谢谢亲爱的亦之狐和only,雷雷收到!

第67章

下巴磕在膝头,嘴巴被挤得扁扁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湿漉漉的小脸只见心酸,酸得眉头都蹙了起来。此刻的人懵懵的,心里五味杂陈…

怀孕了…她竟然,竟然怀孕了。在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时候,消息突然砸下来,仿佛把人从天边一下子拖回了俗世中,从小到大读过的一本本的书统统涌到了眼前,看到深宅大院的高墙,听到爹爹娘亲的女儿教导,礼学师傅的妇言、妇功,一时头晕眼花,辨不得所在,朦朦胧胧中,好像突然砸醒了这场没有天日、尽兴欢愉的梦,褪去蒙袍、头巾复回了真正的季雅予,那感觉竟是比究竟是如何从两年前那一场血海深仇一步步走到今日的惶惑还要强烈、让人心慌不已…

女 儿家没有礼聘,没有花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要做娘,若是给娘亲知道了,是不是要哭得好伤心?还有爹爹,他老人家心里只有褚家才是女儿该安身的所在,而胡人,是他口中永远不能与之为友的人,若是见了今日情景,是不是要气得把她逐出家门?眼前忽地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那即便生气也始终谦和、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安哲哥哥…

泪似两条小溪水,潺潺不绝,她突然之间就谁都见不得了…

日子过得再疯,也不曾失了神智,她知道男人跟女人如此亲近是会怀孕的,可哥哥跟嫂嫂成亲三年才有了小景同,她怎的这么快就怀了?…还记得当时得知嫂嫂有孕,阖府上下欢喜得不得了,哥哥陪在嫂嫂身边起起坐坐,兴奋得难以安稳;娘亲更自不必说,从厨房到卧寝里里外外地关照,连爹爹都难得地笑容满面。那时候,雅予觉得嫂嫂真是这世上最得意的人,可此刻,同样的情势自己却好像做错了事不敢回家的孩子,想一想他们,都怕…

这结果是注定的,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可怎的早先从未认真想过,此刻突然而来,哪里,哪里知道如何应对…她的孩子是草原的孩子,血脉相连,那她也就是半个草原人了,她从不想离开,却也不曾当真想过永远留下,如今不但是她,还有她的孩子都再也回不去,这一个“ 永远”忽然被扩大了好多倍。

气息有些上不来,雅予直起身,狠狠吸了一口,鼻涕眼泪,囔囔的。心里依旧乱糟糟,一刻也停不下来…

在这里,宝贝儿该如何长?去哪里的书房、请哪里的先生?读什么书、识什么字?可习武?可学跤?几时上得马?还是根本…就在马背上长?模模糊糊的泪水中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整个人儿俯在强壮的马背上,身后是草原最最纯粹的颜色,耳边是清脆的天鸟鸣声,脚下乘风,衬着小家伙头顶雪白的云丝、湛蓝湛蓝的天,是中原的砖瓦天地没有的畅快惬意…

鼻子里的酸变得痒痒的,泪有些热。抬手蹭蹭鼻头,眼里那蓝色的天空慢慢变成深谷清潭的幽蓝色…也不知宝贝儿可也会有蓝色的眼睛?若是那样,该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吧?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男孩的高鼻梁、蓝眼睛多么英俊,那女孩儿呢?会因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害羞么?若是不满意,那就赖她爹爹好了…

哎呀!!雅予一个激灵,这才,这才想起孩子的爹爹!赶紧抬头,这是何时已离了他的怀?周身凉飕飕,身上只那抹胸与绸裤就这么靠在墙边,这一眼便是狠狠一个冷颤,才记得他将将道出那抑制不住的喜,她便似受惊的小鸟一般扑棱棱地扒拉开他,藏到了墙角。此刻,他依旧坐在炕桌边,蘸饱了墨的笔搁在一旁,一个字都没再落下。正襟端坐,浓眉微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翻着一本医书,脸色那么阴沉,隔过恍恍的油盏冷冰冰地传了过来。

糟了,糟了,将才她这般形状该是都落在他眼里了吧?蓄起的泪再也没胆子流出来,雅予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手脚并用蹭到他身边,挽了手臂怯怯地小声叫,“赛罕…”

这语声好是心虚,连她自己都轻轻咬了唇不敢让后头的话再冒出来。他果然无动于衷,目光依旧冷冷地扫着书上的字,脸颊上微微挣了挣棱角,那凸起分明是咬了牙。她怕了,双手缠了他的手臂,好沉了沉气,尽力把声音揉得腻了又腻,“六郎…”

“啪!”医书被狠狠掷在了桌上,吓得雅予一个颤。

“你想气死我啊!”

见过他无赖、他狠,从未见生这么大气,声音那么响,震得她整个人发懵,好容易憋回去的泪不由自主就又扑簌簌地掉。

“说!哭什么??”看那一脸的湿漉漉,人抽抽泣泣,好似受了多大的伤,赛罕胸中的火真是压也压不住,若非她身子不便,真想即刻就扣在膝头狠狠揍她一顿。

若说将才只不过是不知觉的心酸流泪,这一会儿雅予真真是哭了,呜呜咽咽,委屈得不行。手一刻也不敢松,越握了紧,紧得快抠进那结实的肌肉中,人往前凑,想着往他怀里去,可怎奈人家那手臂搁在膝头,形状摆得好是周正,铜墙铁壁一般,哪里肯为她软下一分。没法子,只能自己凑上前,把那健壮的手臂抱在怀中,搜肠刮 肚地想把自己那说不得的失态挽回,“我,我就是…就是没想到…”

“还敢跟我撒谎!”

“没有没有,只是…只是谁能料得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也不行么?”

“没料到?”他冷笑,“中原那些酸诗就没有告诉你,两情相悦到头儿就是要睡,睡出娃来!!”

一字一句从齿间来,他好是粗鲁,越把之前她心里那些纠葛更坐实了似的糟蹋得不成样子,泪越汹涌,“你,你闭嘴…你闭嘴…”

“后悔了?后悔何必等今日!看看天底下有几个当娘的是你这副模样?!”

自跟他来到这天边荒地,早早晚晚被他疼着,宠着,横竖他都不得恼,她心里那一点点的怕早被腻得不见了踪影,此刻便是理亏她也再忍不得,仰着一脸的泪水,冲着他大声喊,“谁后悔了!!我有孕了,要当娘了,不该想想如何养?如何教?不该想着往后天各一方,景同尚有回家认祖之日,我的孩子许是这一辈子都要在外飘零、永不得祭祀祖宗么??”

“你说什么??祭祖?祭谁家的祖??这是我的种!!”她曾经那么的义无反顾,他受得心慌,从来就不敢笃定,终是见到这掩饰不住的犹豫,心里才算真正踏实。只是那突然的空,与之前难以言说的狂喜有太大的差落,一时疼不及俱被怒火占据,“不姓季!更不姓褚!!”

雅予猛地一愣,痛痛哭出了声,小拳头劈头盖脸狠命地捶他,“你混账!混账!!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来!跟了你,天涯海角,一辈子我也不悔!!我,我…”委屈与羞辱早盖过了那点心思的胆怯,统统倒了出来,“我,我没成亲,花轿都没坐过,没礼聘、没洞房就这么有了孕,我怕气着我娘!我怕气着我爹爹!这也不行么?你就这么羞//辱我,羞//辱咱们的孩子…你,你是混帐!大混帐!!”

真真是气昏了头,话这么激,伤了她,也把自己这男人的尊严丢了个尽。这一番“强词夺理”细想想当真不过是小丫头一时念家的心思,却他那可笑的骄傲又死硬着,头不肯低,心却软了,一句也驳不得,尴尬地咽了一口,任凭她撒气。

小 手拍打在他胸前、手臂,冰凉凉的。这半日两个人赌气,她不觉,他也不顾,竟一直就让她穿了这么一件小抹胸晾着。虽说是夏天,可这地界儿的天气至多也就是草原的春,且窑中阴,靠在他身边那雪白纤纤的肩头看着就觉得凉,他想搂进怀里,手臂却还被她紧紧箍着,面子沉不下来,只得身子略向前倾些,将她拢住。

宽大的胸膛那么温暖,隔了衣衫依旧立刻传给了她,这便更逞了性子,扯开他的手臂钻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了他的腰,越发哭得不依不饶,“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人已然在怀中,气也好,怒也罢,都差了劲,赛罕只闷声道,“行了,当心伤了胎气。”

“我不怕!我不怕!伤了怎样?三长两短的,我跟着去,你横竖不心疼!”

“好了,好了,”他拉过被子将怀里的人裹紧,气短道,“怎的说着说着又成你的理了?”

“分明就是你错,分明就是!”

“不许哭了!”这般娇赖,他“恶狠狠”地斥了一句,大手着那湿漉漉的小脸,训道,“原本是多大的喜事,有什么承不得的,你说出来,一个人哭什么?那日的盖头我白掀了,原来,我当真,你不过就是一句玩话。”

泪水黏黏的长睫毛呼扇呼扇的,她依旧撒娇地抽泣,脑子里却回想起那日躺在雪中被他“娶”,原来,她当真已经成亲了么…

“没有花轿,回去补。”

他的语声那么沉,那么哑,她的心忽地疼得厉害。闹了这半天连究竟为的什么都好像不记得了,怎的跟他争起这个来?想说不用,可暖暖地在他怀中却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嗯。赛罕,我,我其实…”

“嘘,不哭了。哭伤了胎气,我可饶不了你。”说着他握了她的脉。

看他那关切的神情,哪怕在他怀里的是自己,雅予不觉有些酸酸的,故意狠狠抽了抽鼻子,“…你既是这么想要孩子,做什么等到今日,原先那么多女人,生就是了。何必跟我发火…”

“她们哪有郡主尊贵,这一生出来,脑袋上就得顶个金光闪闪的帽子。”

“就为的这个啊!”

“你当为什么,你那么香啊?”

她撅着嘴瞅了他一会儿,赖到他胸前,“我就是香,就是香!不信你尝尝。”说着,雪白滑滑的双臂缠了他的脖颈,唇贴了唇,小舌颤颤巍巍探进他口中,那么卖力地挑逗,分明是在讨好。赛罕想笑却没得着机会,就势把那小舌吮进口中,好好地品着那酸酸的泪。

软软的人香香的,紧紧抱在怀中。他不在乎她是为的什么跟了他,从来就不在乎,只要她死心塌地留在他身边,陪着他,旁的,他都不计较…

“往后,你会疼谁多?”

大手轻轻给她拨开那泪水黏湿的发,他有点没听懂,“嗯?”

“…就是,就是我跟他,你会疼谁多?”

赛罕屏了笑,挑挑眉不解道,“他?”

“孩子!”非让她说出来,好丢脸。

“哦…”

“说啊,谁多?”

“谁听话就疼谁多。”

“我!一定是我,我最听话了!”

她真真是…要哄死他了,用力摁进怀里,心里那空了一下的窝窝就这么被填得满满的…

贴在他心口,受着他的力道,他的吻,她暖暖的,晕晕的,旁的计较都不顾了,才知道只有被他疼着,这世上才可活…

第68章

只是几天的功夫,将到八月底,午后那暖洋洋的日头便露阑珊之意,荒野上斑驳零星的绿尚未褪色就显得倦怠怠的。

铺晒好最后一批休腾花,赛罕站在崖口负手远眺,高大的身型仿佛一尊雕像,薄风微动,将那铁打一般的矗立衬得纹丝不动。每天他都会借着晒花磨药的由头来在崖口,天朗风轻,远处渐枯的水流和幼兽撒欢的声音都点滴入耳,可几天前的嘶鸣却再不曾现。他从不相信巧合,那声音存在耳中,越来越清晰,那不速之客的造访究竟落脚在何处,

十年禁,得知消息之时,他颇感意外,意外的是这恐怕是多少年来双方最见诚意的妥协。十年,最安逸的地方就是北山外,遂他带了鱼儿来,想那禁锢与安稳总能把她栓在身边,而如今,每一想起那怀中娇软,就禁不住地心慌…

浓眉越蹙越紧,那一声嘶鸣就绝迹的马匹绝非路人误入,难道是紹布反悔、遣人来做了断?那厮不是个磊落之人,也曾一心想置他兄弟于死地,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却拱手相让,除却与三嫂之间的纠葛外,定是还从三哥处受益。如此一来,即便原本就不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北山,也不该这一年之内就动干戈。难道说,是交易出了差错?这很难说。三哥的暗中交易总是千丝万缕、多方牵涉,且为了安全起见,别说是他这幺弟,即便是身为万户大将军的大哥和二哥也不见得知晓。只是,往常不知道也便罢了,这一回的缺失让赛罕无从判断,荒野之地,要怎样回报于他?于他的妻儿?

忽地一阵风,头顶的日头不知几时已然淡成一个光晕,风中夹杂着瑟瑟寒意,不见成朵的乌云,却是满天阴郁。赛罕轻轻吁了口气,雪季不远了,那暗中的潜伏无论是什么,也在一步一步靠近,该做的准备他都尽力做到,可这一次的赌注,究竟是赢是输,想起她,他心里再也不敢笃定…

从崖上下来,赛罕脚步匆匆,绕过飘着袅袅灶烟的山窑,悄无声息往林子深处去。荒蛮野地,春与冬只是一场雪的间隔,小鱼儿毫无防备之力,风雪中该将她如何安置,与那飘渺在外的危险一样当紧。

已近傍晚,风长了力道,带着林子单薄参差的沙沙声扫过荆棘丛生的原野。黄昏没有夕阳的光辉映照,早早地渗着夜凉。

推开窑洞的木门,扑面而来湿湿润润、暖暖奶味的水汽,这么软,这么香,熏得那一身的肃杀之气顿时柔和了颜色。赛罕轻手轻脚地褪下泥污的外袍、外裤,倒水洗干净,这才往里间去。

脚步落在门口,他的嘴角挑了挑,没再往里去,斜身靠在土墙上,抱了肩看着那泡在奶汤里的人儿。懒懒地躺在浴桶沿儿上,湿漉漉的发丝理得顺顺地搭在桶外,脑袋惬意地歪着,侧冲着门外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粉嘟嘟的,沾了水珠,壁龛里的小油灯恍恍着橘色的光,照得水滑滑,晶莹剔透。此刻娇唇微启,眼帘轻合,墨漆的双睫绒绒地铺在雪白光洁的面皮儿上,小蒲扇一般美丽的半圆,让人恍惚似见那里头遮掩不住的盈盈水波。浴桶大,身子小,浸在奶汤里,冉冉水汽朦胧,娇娇懒懒的小模样可在人心坎儿上,像是冰碴子托起的水樱桃,又像奶锅里咕嘟嘟、薄薄鼓起的奶泡泡…

他不觉轻轻咽了一口,心道坏丫头,早该听到他回来了吧?这半日也不吭声,连眼都不睁,真真是逞了性子!抬步走过去,蹲下//身,双臂搭上浴桶,大手沉入水中。

“啊…”胸前两朵忽地被握挤在那冰凉粗糙之中,雅予禁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手臂在水中浮了浮并未去阻止,只抬手握了浴桶沿儿,更让身子软软地放松了去。仰头靠在他肩窝,任那毫不怜惜的揉搓在光滑的肌肤上肆意游走。

这一时,浑浑奶汤的遮掩下,不见那蛮横与娇嫩的纠缠,只见头挨着头,近近地嗅着彼此。

软软嫩嫩抓捏在手中,他越来越没把握,水中翻起一波一波的浪晕,衣衫已湿到了肩处,手臂包拢将那水中光滑揉了个遍,偶得一处缠绵,揉出她口中细碎娇娇的呻//吟,和了口鼻中的香甜,赛罕但觉心神安宁,悠悠荡漾。回到她身边,将才那一切阴暗中的准备与防御都像成了天外之事,与她无关,与他俩都无关。啄吻在那湿湿的脖颈,甜蜜咀嚼不尽,细细地流淌…

他从来都不知轻重,也从来不知道每一次都会弄疼了她。舌的热烈柔软与大手粗糙的力道总会带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他的人,让她欲罢不能…歪了头,迎了他的唇。

小舌探了进来,软软的,懒懒的,连挑逗都是那么撒娇随意。赛罕不知自己此时早已松解了眉头,漾出满满的笑意,只管享受。所谓秀色可餐,当初只觉文人酸腐,如今当真体会,他的小鱼儿,睡得,吃得,实在是保暖又解饿…

越吻越热,反复摩挲,觉得自己跟水里的人一样滚烫,他几次仰头后撤才算丢开那纠缠的小舌,挪到她耳垂儿边,“鱼儿,有孕了,不能泡太久。”

“嗯…将将的…”她的语声黏黏的,眼帘低垂,睫毛沾了水汽,迷蒙的眼神仿佛梦中一般,反手揽了他的脸颊又要寻了吻他去。

“又强嘴,”握了那小手,他轻轻点点红嘟嘟的唇,“我回来都半日了。来,出来了。”

“我不…”

她拗着,索性转过身,双臂环了他的脖颈。赛罕一时没招架,竟是不知道是该先顾那从唇边滑到耳际的吻,还是胸前那一片被她贴上来惹出的湿热。吻甜甜的,湿湿的,缠绵相连,一点点喘息的空隙都不留给他,就这么隔了厚厚的浴桶,弄得他燥热难耐,腿都发酸,遂也不管了,揽着她想笑又咬牙,“就在这儿空勾我的火,有本事到炕上使去!”

她促狭地笑了,咯咯的,手臂越紧,湿漉漉地贴着他。赛罕顺势裹了那腰肢,一起身将人捞了出来。顺手拖过大棉袍子包裹好,抱了大步往外间去。

滴滴答答,一路湿湿的水痕。

将她平平稳稳地放在炕上,他也俯身下来,不敢压,只虚拢着她的身子。两人都是一身的湿,沾得床铺都潮,却似不见。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鬓角,捻下一滴水珠顺着那细嫩的脸颊轻轻抹过,点在粉粉的唇边。小舌探出,舔了舔那水渍的指尖,舔得他痒痒的。他低头含住。

他的吻总是直入深底,几下纠缠就将她霸占得头晕目眩,顺了脖颈滑下、挑起,辗转在耳窝处。感觉腰弯处的大手炙热,托起她贴向他的身体,陶醉中的人终是不安,“别…不能…”

“说,”他的话音在吻间流出,哑哑的,“这几日没要,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