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甜甜的笑意溢出迷离的眼眸,雾水朦朦,抬手轻轻描着他英挺的鼻,喃喃道,“…想。”

他嗤嗤笑了,“越来越不知羞了。”

“哼,还比得你么?”

“自是比不得。”

大手一紧,她的腰身立刻悬了空,弯弯地,与他紧紧相贴。

“赛罕,别。”她的神色终是不得不清醒了些,“会伤着孩子的。”

“这会儿知道自己是娘了,将才想什么来着?”

“是娘就不兴再想你了么?这几日神出鬼没的,总也不见!”

“蓄柴去了。”轻轻啄一啄那撅起的小嘴,赛罕随口应道,“天要凉了,别冻着我的小媳妇儿。”

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铁打的男人声音又硬又沉却让这三个字听起来分外地软,雅予眨了眨眼,忽地觉得小媳妇儿比心肝儿要有趣实在得多,抿嘴儿一笑,抬手环了他的脖颈,“要柴做什么,你最暖和了。”

笑在唇边僵了僵,不屑的话没说出来,一张冷峻的脸棱角与颜色便都不自在。幽蓝深陷,任那窝心的感觉腻得他言语皆无。有时候分明就知道她是故意哄他的,便也如此心甘情愿,一时想若是当初一念之差将她放手,如今这娇滴滴的语声与模样演给旁人该是怎样。便是这么想一想,也有杀人的冲动。

最爱看这狼兽的男人被她惹得心乱,雅予正是美不滋儿地端详着那有趣的神色,忽地肩头狠狠一口,她立刻大叫,“啊!”

“受着吧!”

大手一撤,她仰身摔在炕上,眼看着那庞大的身躯压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扑腾,“哎呀,伤着孩子了!”

他哪里听得,一把拽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腰带上,“脱了。”

“做什么啊?不!”

“快点!别让我费事。”

“我不!”

小声儿应得如此坚决,赛罕挑了挑眉,眯了眼睛坏笑,“你当不脱,我就要不了你?”

火热的胸膛将她贴得好暖,可那身子压了却不觉重,不知他是如何做到。雅予的心当真放了下来,他才最疼肚子里的小东西,自己真是杞人忧天。听他还这么不知死活地逗她,便故做惊讶,瞪大了眼睛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不是早告诉你,你男人的本事大了,你才知道多少?”送了她的手,吻落了下来缠在她脖颈,“今儿个,就让你乐不思蜀…”

喃喃的语声极是暧昧,入在耳中,雅予那水晕的红脸蛋越发地烫,每次他耍横,说这些臊死人的话她都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恨这人真真什么都敢说,可小心眼儿里却热得痒痒的,不觉就环上了他的腰…

“鱼儿,冷么?”

“不冷。”

“那不遮着?”

“…嗯。”

棉袍撤去,光滑的*雪白无暇,唯一的颜色只有腮上欲拒还迎的羞怯,完完全全都曝在了的光晕中。

温柔的唇一路辗转逗耍,她歪了头看着,肌肤上缠绵的痕迹和水渍与那精壮的身体在眼中合成一幅羞人的图画,让她爱不尽,罢不能,身子的感觉更似初点了火星的松明一瞬就蔓开,每一寸都炽炽地燃了起来。看他在小腹上反复贴蹭、摩挲,受不住,她轻轻咬了手指,接下来他究竟要怎样,她猜了几分又似懂非懂,待那羞人之处忽地热热一啄,她愣了一下,激得浑身一颤,立刻伸手去拦,“六郎…”

他轻轻握了那小手,目光如水贪婪地滑过眼前的景致,似自言自语道,“乖,我还没吃过你呢。让我尝尝,好好儿地尝尝。”

任是几多*,她也羞得全身赫然,双腿不觉就扭捏遮掩,映着橘色的光,羞涩如此诱人。他笑了,大手探入,轻轻打开…

“嗯…”

从未有过的柔软与刺激让她禁不住娇/喘出声,她知道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声音,屏不住的时候,她再不把持,酥//麻入骨的感觉从每一处神经传来腻缠着嗓音,一声声,肆意荡漾在昏暗的小窑里,热腾腾卷起两个人…

被他的舌尖挑上了云端,葱白的手指死死抓捏着潮湿的被单,掐去最后一点血色,身体弓起,弓成那云端上一弯美丽的月,她是他的心肝,她信了…

风停了,云层厚月亮到底也没钻出来,夜幕早早降临,难得地静。用过晚饭,赛罕又往存药的窑洞去归置了归置,再给小羊布了一回夜草,忙过了再转回来已是到了该歇息的时候。

一边洗漱,一边瞅着炕上。油灯下,雅予一身小薄袄屈膝坐着,身旁放着针线笸箩,认认真真地绣着什么。一缕青丝掉出银白的小头巾,晃着灯光在脸颊上印出浅浅的影。赛罕扔下手巾走过去,斜身半仰在她身旁,端详着。头巾是草原上未出阁的女孩儿饰物,本该早给她摘了。可每次不知怎的,总不敢动,缺了那个仪式,又是这荒郊野外,褪去头巾,他该拿什么来打扮她?抬起的手僵了僵,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脸。

他的亲昵并未引起雅予留意,一颗当娘的心都聚在手下的针线上。流放至此,人们为他俩预备吃食和衣物之时考虑得极尽周全,却怎么都没想到如今还要添个小东西的用度。没有额外预备的,她只得把他从不上身的一件厚袄给拆了。

“鱼儿,早点歇了。”

“嗯。”口中应着,手里的线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才不过两个月,有的是时候。”

“就好了呢。”

劝不动,赛罕歪了头,看着她手指头上挑的那只小得不及掌心、勉强可以称之为袜子的东西,脑子里都是景同那肥嘟嘟的小样子,不满道,“这么小,怎么穿?”

“刚下生的娃娃还能多大?我记得娘给嫂嫂预备的时候就是这么小的。”

“那是我的种,哪能那么小。”

雅予当真住了手,眨了眨眼睛,想他这样的身型真是少见,那小东西该是怎样?“那…在肚子里就会长得特别大么?”

“怕了?”

雅予重低了头,没吭声。怎的能不怕?自知道有孕,总会不自觉就想该怎么生,想也想不出…

赛罕笑了,捏捏她的脸蛋,“放心,有我呢,不怕,啊?”

“到时候…你能有什么用?”雅予嘟囔了一句,心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拢住她的腰,大手抚上那依旧平坦的小腹轻轻摩挲,赛罕低声道,“等肚子大了,我每日给你揉揉,再教你几个动作,你只要听话,到时候就不会太疼。”

“真的?”

“我也不信了?”

她这才抿嘴儿笑,“…嗯。”

“好了,睡了。”

“小孟和的第一双小袜子还有几针就得了呢。”

听她应得理所当然,赛罕挑了挑眉,“当真要叫孟和啊?”

“不好么?跟小哥哥恩和正应着呢。”

“当时犬恩和’是为了随季家的‘景昌大同’之意,如今咱俩的孩子何必再取那么大。”

“怎的大?不过是寄于男儿志在四方,永恒的光明。”

“平安就好,志气是什么?我看能自在地活一辈子就是最大的本事,不如就叫塔拉。”

这么平平懒懒的语气哪有些骨头?雅予白了他一眼,“塔拉?原野?这荒郊野地有什么好?想儿子往后也像你似地要流放么?”

瞧她噘了嘴竟是不见半点平日的娇柔,一副炸了翅膀护犊子的小模样,赛罕笑了,“张口儿子,闭口儿子,你就知道是儿子啊?”

雅予被问得有点羞,却顶道,“不是你说的么?”原先分明是他说他自己的种自是知道来着!

“行行,”赛罕立刻妥协,“不管儿子闺女,多给我生几个。到时候带着去打猎,大的猎鹿,小的打兔子。”

雅予噗嗤笑了,“真真都成了狼崽子了!”

“好啊你。”他一把拨拉开针线,将她拖进怀里,顺手摸进袄里咯吱她,“敢不敢了?嗯?”

“哈哈…”她笑个不住,口中却不知死活,“敢,就是敢!”

每一次闹都最终会被她的身子降了去,他也总是“败”得心甘情愿,这一夜,那小袜子到底没绣完…

夜深,相拥而卧,暖暖睡去。听那均匀的气息沉沉入梦,赛罕轻轻起身,披衣,开门遁入浓浓的夜色…

碧草蓝天,风轻云淡,通身雪白的马儿肆意畅快地奔跑,马背上高大魁梧的身型,英姿飒爽。近旁一匹小马驹,哒哒着四蹄儿欢快地跟着,拖着一双小儿女,缰绳牵在爹爹手中,一起追赶着一只小兔子。咯咯的小奶声和着他爽朗的笑,在天地间回荡。

她正是看着出神,突然一声惨烈的嘶鸣,乌云压顶,狂风大作!乱石风沙之中早不见了儿女,大声哭喊着寻他,猛一回头,不见眉目,满脸的血!

雅予腾地坐起身,惊出一身的冷汗!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智丝毫没有因着是梦而松懈半刻,那伸手触及的感觉,那血腥的味道让周围的一切真实都成了虚。急急地去摸,身边空空,没有一丝热气。…他,他人呢??

门砰地被撞开,风呼呼地灌了进来,他大步而来,丢下门大敞着应着风摔打。一切都似梦中的情景,仿佛延续到了真实,她竟是一点都不意外。他来在跟前,一个字没有,一把把她拖起来,大皮袍往身上一裹,不待她站稳,拉了就走。

“赛…”

一句不成音,已然出在门外,呼啸的山风中,夜黑得那么狰狞;没有野兽的吼声,原野在狂风中那么诡异的静。他的脚步又轻又急,仿佛滑行一般,雅予气喘吁吁地跟着,一步赶不及一步。

究竟出了什么事??雅予的心紧紧攥成一团,可她问不及,知道能让他如此惊动,定是事关生死。亡命似地奔跑,脚下已然没了知觉,软软地架了云朵一般。突然身后腾起一片明亮,雅予回头看,远远的夜空中齐刷刷的一排排火球射向土窑,沾了油脂的箭密密麻麻飞来,足以百计,落在草地、柴垛,崖下燃成一片火海。

“啊…”她惊叫,语声未出就被大手紧紧握住。

熊熊大火烧红了天,荒野黑暗之中仿佛美丽的焰火,在她眼前将那梦境般的日子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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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咔咔,我回来了。

大家新年快乐,负分想刷就刷,解气就好。

第69章

黑暗中,看不到脚下的坑坑洼洼,狰狞的荒野抹成了一色的未知,人扑在其中,只有跌跌撞撞,颠簸得一颗悬空的心随着风摔打起伏。

冷风刀子一样划进嗓子里,疼痛是此刻最不经意的感觉,亡命的奔跑让周遭所有的一切,连同人的本能都变得虚无,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雅予已经来不及想,冲天的火光刻印在脑中,任是黑暗中奔了这么久,这么远,连那滚滚的浓烟都渐渐在空中飘渺成一丝淡淡的味道,她的心依旧缓不过来。大火瞬间吞噬,不及回头看一眼那曾经的日子,不敢去想火中融化掉的点滴,更不敢想熄灭之后那残破的情景。突然间,一种坠落的感觉将她紧紧攫住…

宽大的皮袍磕绊着腿脚,呼呼招揽着风,大口大口地喘息,周身都没有了依托,唯一的知觉和牵系就是她的手,握在那温暖的掌心,那么紧,那么牢固,漆黑的天地里他仿佛鸟儿归林,一路疾走,轻车熟路,如此清晰的方向与她逃命的慌恐截然不同。他依旧沉着,脚步快而稳,急而不乱的速度照顾着她的承受,高大的身型斜身护卫,为她遮挡住来路上参差的荆棘树杈。

心一瞬就安稳了下来,大火带走的只是些许的安稳,他才是家,是她的天地,只要他在,就有一切!

安下心的脚步比之前扎实了许多,这才感觉额头渗汗,两颊滚烫,久不曾如此剧烈奔波的身体不免热得有些发虚。雅予努力调匀气息、尽其所能地跟着他。荒野之地沟壑纵横、丘陵起伏,林子一路绵延顽强地铺过直走向巍峨的北山脊。奔奔走走近一个时辰,头顶的遮掩渐渐浓密起来,留意之下,像是走进她从未到过的林子深处。记忆中这林子树木稀疏,从不知道竟也是灌木丛生、如此密匝。

不知几时脚下的路开始倾斜,奔跑很快变成了攀爬。地面上的堆积越来越厚实,任是有他的遮挡,她依旧磕磕绊绊。

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暗夜无月,浓荫遮蔽,雅予瞪大了眼睛才知眼前已是没了去路,突兀的高耸像是靠向山坡。手下一凉,他松开了她,俯身搬挪开山坡上一块石头,又拖开一丛矮灌木,杂乱中突然出现的漆黑带着阴森的气息,仔细辨别竟然是一个山洞。

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显然早有准备,于这先知般的预料雅予丝毫没有感到惊讶,眼见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她探过身去,不觉倒吸了口气,他那么高的身材跳下去都不见顶,可见这山洞有多深。随着他的脚步终是犹豫起来,毕竟自己如今无论如何都要顾着身子。

他在穴底张开双臂,“鱼儿,下来!”

银白的袍身在黑暗的洞穴中那么清晰却也明白地标示出那与洞口远过一臂的距离,雅予咬了咬牙,蹲下//身坐在洞口,深深吸了口气跳了下去,脚未沾地被他稳稳接在怀中。好容易又触到这温暖踏实的怀抱,雅予刚想贴了他喘口气,他却已然放开。牵了手往洞中又走了两步,卧了她的肩道,“累了吧?歇歇。”

雅予懵懵懂懂地随着他的指示坐下去,待落了地身下并非料想中的冷硬,竟是软软棉棉的垫子,热热的泪顿时溢满了眼眶。

“鱼儿,这里有吃的、有水,也有干净的衣裳被褥,足够你避过一时。”

他蹲在身边,高大的身体拢得她暖暖的,深沉温柔的语声仿佛是在窑中炕上相拥私语,雅予怔怔地听着,看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一路奔跑的喘息尚不曾平稳,张口哆哆嗦嗦的,“够,够我?赛罕,究竟…”

“你记住,三日之内,无论外头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这里有火石,暂且不要生火。洞穴周围我布了药和毒草,野兽不会靠近。三日后,若是我没有回来…”赛罕略略顿了顿,尽力柔声道,“鱼儿,练了那些时,还记得如何召唤飞雪豹么?”

“嗯?…记得。”

“三日后,若是我没回来,你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吹哨子召唤飞雪豹。”

“赛罕!”再受不得这淡淡无关的语气,生离死别的恐惧在这叮嘱中变得越发庞庞然攫走她所有的勇气,扑上去紧紧环了他的脖颈雅予哭出了声,“我,我为何要召唤飞雪豹?咱们一起藏在这儿,你唤它就,就是了…”

轻轻抚着她的背,赛罕努力压制着言语中的起伏,“来人是冲我来的,看这阵势,掘地三尺,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我藏不住。”

“啊?赛罕…”

“不怕。”他抱紧怀中,暖暖的吻安抚着她的颤抖,“来势既然如此凶猛,就不像是要遮掩行事,三哥那边定会很快得到消息,派人前来营救。到时候,飞雪豹一定会找到你。”

雅予哭着拼命地摇头,“不,我不,赛罕,我不会,我不行…”绝望之中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耍赖,天突然塌下来,完全没有站立的准备。

心仿佛被狠狠刺入一刀,疼痛难忍!他紧紧把她扣在肩头,“鱼儿,记住,你是娘了,即便一时等不到,也要等下去。没了吃食,吃雪也要活,你懂么?”

“不,不,赛罕…”

“孩子的名字,就叫孟和。”

他死死地抱了抱她,狠心解开她的手臂,大手握了那布满泪水的小脸狠狠啄了一口,“乖,我走了!”

“赛罕!赛罕!”

她扑腾起身去拦他,去抓他的衣襟,模糊的泪水中银白的衣袍像一阵风从她的手心中一倏而过,周身的温暖突然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赛罕!赛罕!别丢下我,六郎…别走…”

荆棘与碎石铺盖,他把那一声声的呼唤“掩埋”在了身后…

初始之地,大火残余依旧映红了夜空。黑暗的背影处,幽蓝阴冷的颜色曝出死亡的光芒,隆隆的声音在耳中毫无遮拦,心中细数,三十余骑人马布遍周围。微微一笑,唇边一丝阴狠,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又一轮日头升起,阳光钻过头顶厚厚的遮盖铺撒下来,撕得斑驳破碎,可点点的温暖依旧毫不吝惜地落在她的脚边,她的手上,将手中那薄薄的奶片照得乳白诱人。僵硬的人抱着膝,不变的姿势已是两天两夜,目光直直地盯着靴筒上曝出的那只小狼头一眨不眨,周身只有嘴巴在动,用力地咀嚼,一顿也不肯落下,她要喂饱他们的娃娃。

… “孩子的名字,就叫孟和。” …

耳边回荡是他最后一句叮嘱,雅予一仰脖灌下冰冷的水,任细水游走冷彻心肠,把那一点点将起、铺天盖地的悲伤浇灭了下去。这一句的意思她不去想,他是魔鬼,是她心中的战神,没有人能战胜他,没有人能屈服他,即便是老天,也不能!

今天就是第三天,顶天立地的男人言出必果,太阳落山之前,他一定会从天而将,凯旋而归!他会带着她,带着他们的小孟和征服这天边荒野,一切均是股掌之间!

这一番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她狠狠喘了两口气,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僵直的身体稍稍舒展开。肚子还没大,她却已是有了满涨感,这两日的精神紧紧绷着让她动弹不得,此刻才知该让小娇儿歇歇,否则爹爹回来后定会责备她。学那大手轻轻抚着小腹,她向后慢慢靠仰去…

嗯??眼中的刺激让人不觉狠狠一凛!对面的穴壁上好大一簇红!雅予愣愣地看着,脑子忽然有些僵,这洞穴不过丈把宽,她已是在这里头困了两日之久,怎的从不记得那对面山石上有这么一大簇?红花怒放,不似以往见过的娇小形状,饱满的瓣大开堆簇着绽满四方,冲向她的几朵足有掌心大、尤其艳丽,清晰可见那滴血的蕊心。休腾花!这诡异的东西是何时生长?不是早过了花期??不是耐旱喜光,这么阴暗的洞中,是如何长成?他踏便了荒野仔细寻找,怎的会端端错过了这一簇??

雅予直愣愣地瞪着,那血红突然幻化成一张血盆大口扑面而来,神经里不知什么突然崩溃,她腾地站起身,疯了一样扑向洞口,“赛罕!赛罕!!”

两手在冰冷的穴壁上一通抓挠,空空落落,雅予的心一阵惶恐。日头挪动,头顶的洞口光晕里越看越小,迷蒙的目光开始将那唯一的出口闭合,她在底处,突然生出窒息的恐惧。十指狂乱地石头上抓挠,发出尖细的指甲划磨声,刺入耳中,应和着那钻心的痛。这么高,这么滑,无处登攀,无处把握,她根本就出不去!天哪!难道…这也是他的安排??一旦,一旦他回不来,他宁愿她困死其中,也不肯她去寻他??

双臂酸痛,筋疲力尽,血丝的眼睛发了癫狂一般怔怔地看着那冷冰冰、纹丝不动的青石,已然急烂的心慢慢地恢复着平静。果然是光滑无痕么?那…他是怎么出去的?人绝不可能凭空飞起,便是轻功也要有借力踩踏之处。雅予蹲□,打亮火石点起了油盏,高举过头顶,目光在那石头上一点点,一寸寸地扫过。

终于,在头顶处找到一个两寸长、棱角被磨圆滑的凹痕。顺了那凹痕往下,又寻到三、四处。他不需要这么多,可能是运送东西时临时增添,凹痕有的窄些,有的略宽,不过最宽的也只一指半。苍白的唇微微一笑,他许是估出了她的力气,却不曾当真晓得她的本事。只知她柔身善舞,如何能料到她曾在两指宽的白玉带上跳过整支的《平沙落雁》!足尖点地,支撑她一两个时辰不倒,怕是他这样力气的男人也不能比。

灭去灯火,雅予把一些吃的和水袋绑在腰间,褪下靴子系好挂在肩头,裸着脚寻到一处踩了上去。身体顺着石头弯去,死死抠住,整个人贴在壁上,只有纤嫩的手指和脚趾在支撑,半天不动,坚持着。她没有他的力气与功力,只能把握平衡之后才敢一点点挪动,去向下一处。满心里都是要寻找他,执念积聚着身体的力量,如此强大。

终于爬出了山洞,四肢酸软,雅予跪在地上,大声喘息。再抬头,她懵了。正午的日头高高挂在头顶,根本辨别不出山窑在哪个方向,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站起身急急去寻来路的痕迹,杂草与树蔓,每一处都密密麻麻,仿佛从未有人涉足,一切都被他遮掩得完美干净,哪里走??

盯着那周围那密密麻麻的堵塞,雅予愣了一刻,很快就静下了心。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弯身穿好了靴子,而后从怀中掏出棉帕子。牙齿撕破了线,扯成一缕一缕细细的布条。努力寻着那夜的记忆,大约估摸了一个方向,一路走,小心地结着布条。错了不当紧,她可以返回来再走另一个方向,每一个方向都试遍,一定会找到她的六郎!

没有风,日头高高的,淡淡的,透过秋日已见稀疏颓废的树冠照着林中斑驳。没有路,只有叫不出名的生命顽强而杂乱地四处生长、重叠,单薄的脚步声踏进去便被吞噬,一切都仿佛就此凝在原地。

帕子用完了,雅予摘下了头巾,撕成条。不知危险何在,一路寻人她却不敢喊,只竖着耳朵努力地听。可静谧那么重,连一只小鸟儿都不见,那总是盘桓头顶的秃鹫也毫无影踪。她一度错觉自己是进入了一个走不出的噩梦,不停地原地踏行。人的知觉幻像,可心底却是如此清晰,一丝期望那么强烈,盼着,求着,会像上回那样,忽然从空中传来他的呼喊…

日头斜照,树木越来越稀少,林子依旧没有尽头,却终于透过稀疏的缝隙远远地眺见了山崖,那该是土窑的地方吧?

踮起脚尖看着,雅予欣喜不已,好想快快地跑起来,可她不敢。他说过,有了身孕不能吃力,那一夜逃命之后,她就感觉肚子发紧,有些往下坠,着实吓了一跳。寻到爹爹当紧,也要护着爹爹的宝贝,遂按捺着急切的心,小心地捂着小腹,平稳中稍稍加快了脚步。

忽觉脚下黏黏的,雅予低头,靴子上怎的乌突突地湿了一片?又一脚踩下去,也沾了湿,心里纳闷,并不见溪流啊?水从何来?心急不想多留意,快走了几步,竟是浸了鞋面。看着那诡异的污迹,雅予蹲□,拨开草丛,只见浓浓暗红的颜色。她的心咯噔一下,怔怔地看了看,颤抖的手慢慢伸去,蹭了一点放在鼻下,一阵恶心反胃,天哪!血!是血!!

一路顺着血迹去寻,脚步越来越空,软绵绵的身体支撑不住心里那几近崩溃的恐惧,这是多少的血竟然流出了一条路?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她的心越攥越紧,本就未净的孕呕翻覆上来,任是握紧口鼻,浓重的恶心仍是几乎要吐了出来。

终于来到一片开阔…

鲜血汇聚,静谧之中汩汩地流淌;淌得天混沌,地混沌,浸透了血红的日头…

断臂残肢,满目狰狞,数十具尸体,血肉衣冠分不出彼此,只没有一个,活生生的站立…

第70章

身下的流淌越来越浓,越来越厚,褪去了外袍,绸布的里裤被灌的溃不成形,胶粘着双腿。剧痛中,意识早已支离破碎,一点点精神支撑只够展开眉目。身体虚空,流尽了最后一点温度,薄风里人瑟瑟的好似霜冻的枯叶。全身的重量都淌去了身下,坠沉得她几乎站立不住,连那疼痛的颤抖都随着气息一点点弱了下去。她像一个粘不好又化不开的泥塑,难看的姿势,一动不能再动…

目光直直的,瞪大的眼睛莫名地增添了些气势。不远处的那东西,月光透过树冠稀疏空落的间隙笼罩在它身上,仿佛特别投下的光亮将那斑点的皮毛照得文理清晰,骨架嶙峋顶出结实的肌肉越显狰狞,一只正直壮年的豹子。几是要崩断的神经已然失去了感觉凶险与恐惧的能力,眼见那抬起的前爪忽地停在了半空,印在眼底那一步步逼近的影像也随之顿住。它依旧悄无声息,斑点下两只狭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意识残存,一点点记忆里都是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被他裹在怀中,透过囚车的围栏指给她看那冰天雪地里的爪印,他说,这是豹子。那个时候她冷,只知在怀中夺他的热量,那形状根本就不曾入眼,可他热热的唇却是贴在耳边,连他的话带他的温度都融进她心里。

他说这山里的豹子与草原上不同,草原上是猎豹,捕食以速度取胜,奔跑起来闪电一般。而这里的豹子更像猫,灵活的身躯竟是能很好地藏于树上,猎捕靠的是偷袭,因在林中极为隐蔽,一旦扑下来,猎物根本不及反应就会被咬断脖子!当时听得她狠狠打了个冷颤,他笑,说不怕,相与老虎和狼,豹子对人并不敏感,在未受到攻击的情形下绝不会主动吃人。遂要记住,若有幸在豹子扑食前发现了它,千万不要动,它必是看过一刻就会悄悄退回林中。

眼前这一只没有从树上蹿下偷袭,可那阴冷的目光即便是在暗中窥视也让人毛骨悚然,许是她趴着久久未动让它不能判断,又因她起身的动作而招来那蹒跚的靠近。此刻驻足,它警惕又疑惑,她的不能动意外地遏制住了这一触即发的局面。雅予看着那停在半空的爪子,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