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和恩和,”雅予捂着小脑袋贴在胸口,心慌意乱,只求四哥苏赫能将他拦在边界外…“莫浑说,莫浑说,雨大,你听错了。”

怀中小人立刻挺着脖子争道,“我没听错!”

“听话,听额吉话,安安生生的,啊?”

景同两道小眉一拧,小胳膊用力挡开围拢的手臂,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雅予,“额吉,我能听见!你不是说是带我找阿爸来的,我阿爸来了,你怎的不认?”

“恩和,咱们…”

“阿爸!”不待雅予想出应对,景同的小脸忽地绽开了笑,“飞雪豹追上来了!”兴高采烈的小家伙再也摁不住,甩开雅予冲到车边一把掀起了帘子,冲着那扑面来的风雨大声叫,“阿爸!阿爸!我在这儿!”

一旁随行的褚安哲应声从马上回头,惊道,“小公子!这是做什么?快进去!”

“我阿爸来了!”景同哪里还顾得,一身棉棉的小斗篷就钻了出来,站在风雨的车头跳着,“阿爸!阿爸!”

马车上这一出突然的小戏人们尚未来得及摸清头脑,身后已是传来飞扬的马蹄声。中原人马立刻掉转头,分散开排出了阵势。庞德佑驱马上前,看着前头那飞奔来的两人,大怒,“弓箭手!!”

“在!”

百余将士,铁箭上弦,满弓拉!风雨中,百箭齐集瞄准了那越来越近自投罗网的两骑人马,一声令下,绝无虚射!

将将看见阿爸,小景同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到身边的严正以待,不觉瞪大了眼睛,稚嫩的声音怒喝,“你们做什么??那是我阿爸!是你们的大将军!!都给我放下!!”

“恩和!”雅予挑起车帘,一把扯过景同,正是要往回拉忽被眼前震惊,冲着庞德佑大喊,“庞将军!住手!”

“雅予!”褚安哲跳下马来到车前,“雅予,快带着小公子进去,危险!”

“你们要做什么??不得伤他们!”

“雅予,这是男人的事,你先进去!”

尚不及触到雅予,褚安哲便被两只有力的小手臂狠狠推了一把,“原来,你们都是坏人!!”

小景同喊着就往车下跳,褚安哲一把拉住,“小公子!!”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阿爸!!”

“小公子不得鲁莽!”

千钧一发之刻,哪里还说得理,褚安哲一把将小豆子箍进怀里,“赶紧回车里去!”

“啊!”被人扼着动弹不得,小景同涨红了脸,困笼中的小兽一般,猛一低头,一口狠狠咬在眼前的手腕上。

“嘶!”小牙齿深深地刺进肉中,褚安哲疼得额冒泪汗。

雨水中,雅予挣红了双目,“放开他!”

“雅予!”

“放开他!!”

褚安哲松了手,小景同站直身,小嘴边淌着血渍,抬手轻轻一擦。突然冷静下的小人目光投过来冷冷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如此狠绝,与那小小的身体判若两人,让人不寒而栗…

圆滚滚的小人终是跳进了风雨中,一路穿梭在巨人般的马匹间,“阿爸!阿爸!!”

随着一声声的呼唤,毫无遮拦的荒野上,几十铁骑穿透雨雾而来,马上飞奔举起了几十斤的弓弩。中原军队占尽天时地利,可胡人善战,最精马上飞射。此时两军对阵不过百步之遥,谁先发,谁夺势!

“将军!”庞德佑身边的副将大声提醒,“再不放箭就太近了!”

“慢着!”庞德佑紧锁眉头,如此恶劣之势来自这兄弟六人实在匪夷所思,且苏赫行事向来稳重,此刻这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而来,一个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在弓弦上,可另一个却只管匍在马背上,减少一切阻挡,为的只是早一步追赶!显然,他不是来夺人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暴跳的小人冲出了中原军阵,灰色的天地里几乎看不清那灰袍的小身子。飞雪豹却仿佛突然看到了天上绽出的一颗小星星,直冲而来。

“阿爸!阿爸!!”

几丈远的距离,赛罕高高勒起缰绳,纵身一跃跳下马来,大步飞奔而去。近在眼前,浑身都是沸腾的血,扑通跪在泥泞中,将滚来的小球接在怀中!

“阿爸!阿爸!!”

“儿子!!”

一刻落在这强壮的手臂中,小景同立刻逞了势,手指向身后奋力嘶喊:“阿爸!他们骗我!他们是坏人!杀了他们!!”

将那小脑袋扣在肩头,赛罕紧紧搂着,摩挲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噤声噤声。”

两军对阵,剑拔弩张,一点火星即刻就是燎原之势。狭窄的空地上,雨雾重重,一对相拥的父子如此安宁,万箭之下奇特的风景。

“儿子,阿爸的话你能听得到么?”

暖暖握起小肩头,赛罕雨水中微微带笑,只见唇语,可小景同却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你听好:他们是中原军队,不是坏人,这次来是要助你第一次出征!”

小景同瞪大了眼睛,“嗯?”

“小将恩和!”未待小家伙反应,赛罕严肃道:“本将军教给你的本事都还记得么?”

“记得!”小身子即刻站得笔直,一脸肃色。

“《讨胡令》!”

“‘我华夏万里神州,八荒*,丰疆阔土;举威仪,君临四海,恩泽八方,天地与齐!…’”

“好,”赛罕轻轻打断,“这篇檄文是谁的文章?”

“大周肃亲王季同舟!”

“作于何时?”

“作于大周嘉丰三十年秋,随先帝出征之时!”

“肃亲王今何在?”

“大周裕靖七年春,肃王被贬衍州。两个月后,衍州遇袭,肃王与世子披甲出征,血染战袍!护城池,救百姓,季家一百三十一口未有一人临阵脱逃!衍州屠,四十六位季家男儿战至最后一滴血,季氏一族满门忠烈!”

一问一答,铿锵有力。风雨中小景同昂首挺胸,任那冰冷的雨水肆意,铁血小将,威风凛凛。赛罕轻轻点头,儿子天赋异秉、记忆力过人,他早就背过人悄悄将汉字、诗书念给景同听,不需小家伙懂,只要他刻在心里。儿子与他心脉相连,只要赛罕叮嘱万不可与人知,便是铁钳也休想撬开景同的嘴。彼时总觉得来日方长,其中渊源慢慢再讲给儿子听,岂料一朝事败、情势紧急,如今只能走偏锋,强行灌入:“肃王可留有遗孤?”

“有!嫡女长远郡主季雅予、嫡孙小公子季景同!”

“好,本将军再考考你。我说过天下分中原与草原,只有飞得最高、最强壮的雄鹰才可以穿过狂风雨雪、俯瞰两边大地。那人呢?”

“人分中原人和草原人,只有上天选定、委以大任之人才能脚踏两边的土地,两个身份,两世为人,造福天下百姓!”

“那我问你,在草原你是谁?”

“巴勒莫恩和!”

“那去了中原呢,你又是谁?”

小景同一愣,眼睛眨吧眨吧,“阿爸去了中原是谁?”

赛罕一挺胸,傲然道,“阿爸自然是英雄的季家男儿,肃王嫡子!”

小景同立刻笑了,“那我就是肃王的嫡孙!”

赛罕一挑眉,“肃王嫡孙是哪个?”

小脑袋略一转, “季景同!”

“说一遍!”

“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

“再说一遍!”

“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我是肃王嫡孙季景同!!”

风雨中,朗朗童声飘去万里江山;这一刻,热血撒尽的季氏一族终是重见天日!却怎奈父子连心,心如刀割…

“此番出征中原,就是要上金殿拿回我季家的东西。可是探马军离不开阿爸,你得独自完成。金殿比金帐更大、人更多,怕不怕?”

“不怕!” 阿爸是天底下最威风的巴//特//尔,第一次从阿爸口中领授军令,小景同兴奋得两眼放光,小胸脯板的挺直。

“你记住,金殿之上单膝跪,只冲龙椅上的那个人答话,旁人的问,一概不答!若是殿上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太后,双膝跪,不尊太后,只叫她姑奶奶。听懂了么?”

“听懂了!”

“好,上一次雪地中阿爸教你边背边书‘季同舟’三个字,每一个字上都能站下一骑骑兵。若是手中换成毛笔、脚下换成青砖地,你还能做到么?”

“能!”

“皇帝和太后会问你是谁,肃王又是谁。我要你当场绘下老祖名讳,占满整个金殿,《讨胡令》要让每一个在场之人都震在耳中!能做到么?”

“能!”小景同答罢,脑袋一歪,仔细琢磨着,“只是,哪里有笔?”

“到皇帝的龙案拿他的御笔、蘸他的御墨,敢不敢?”

“敢!”

“事后皇帝和太后一定会赏你,你只答一句:我要我老祖的名号。”

“是!我要我老祖的名号!”

“再说一遍!”

“我要我老祖的名号!我要我老祖的名号!!”

一招一式,小小男儿被教得热血沸腾。肃王含冤故去三年有余,如今中原朝堂势力均衡,莫说是旁人,就算是有知遇之恩的庞德佑也不会再为了她们孤儿寡母以身犯险。这一招,就是要在满朝震惊之下,出奇不意,让小景同这张惊人相似的脸庞和那让人震聋发聩的讨胡檄文将肃王的威严重慑朝堂!该有多少老臣会泪撒金殿、痛悼肃王?该有多少奸臣会碍于这亡者之大、这气势铿锵的小娃娃,缄默其口?要让皇帝小儿还未来得及与娘亲合计,就不得不屈于情势。更况,一个幼稚娃娃,要的不过是一个空爵与日后的衣食无忧,谁又会当庭阻拦?

看似轻,实则重,初生的小牛犊,除了他的小恩和、肃王嫡孙,又有谁有这般气势!

交代完这天大的重任,赛罕一把将儿子扣在怀中,“中原路险,阿爸的叮嘱听懂听不懂都要烂记于心,绝不可吐露于人!”

“嗯嗯。” 被紧紧箍着,小景同用力点着小头。

“一,你听力异于常人,一定要小心遮掩。除了阿爸和额吉,不可再让任何人知道。”

“是!”

“二,读书,不可卖弄;成人之前,没有圣旨绝不再踏入金殿半步。”

小家伙皱了皱小眉,没大听懂,只是犹豫了一小下依旧点头。

“三,不向任何人低头。你不光袭的是老祖的爵,你要的是他的名号,肃王季同舟,铁骨铮铮,听懂了没有?”

“是!”

赛罕低头,看着怀中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小儿子,咧着冻得发青的小嘴巴冲着他笑,仿佛是三年前那襁褓中将将缓了气息就讨好他的小东西,咬了咬牙,哑声道,“今后若是有人问你…养父是何人,你如何答?”

“养父?”

赛罕轻轻松开怀中,“你草原上的阿爸是谁?”

小家伙站直骄傲挺胸,“巴勒莫赛罕!”

“错。”

“嗯?”

“巴勒莫…乌恩卜脱。”

小景同瞪大了眼睛,“三伯?”

“记住了么?”

小景同挣了挣小眉,使劲摇摇头。

赛罕跪在身边,轻轻给他擦着小脸,“肃王爵能保你平安长大,等你长大,巴勒莫乌恩卜脱将是整个草原的大汗。到那个时候,中原有你才能保得安宁!”

一点一点都听不懂,可小景同却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从今日开始,巴勒莫赛罕…再也不是他阿爸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养父是谁?”

景同紧紧抿了唇,不肯再开口。

“季景同!你的养父是谁?”

“巴勒莫赛罕!”

“啪!”大手一巴掌甩过来,小身子狠狠歪了一歪。踉跄着站直,亮闪闪的小泪花充满了眼圈,景同死死咬着牙,憋着那泪转了一转,生生咽了回去,冷冷的目光受伤的小兽一般盯着赛罕,“巴勒莫赛罕!我阿爸是巴勒莫赛罕!我阿爸是巴勒莫赛罕!!”

“好,”赛罕站起身,淡淡道,“军令难从,我探马军帐下没你这么个东西。”说罢,转身就走。

雨水急,一梭一梭仿佛鞭子一般摔打在小小的身体上,景同呆呆地站着,看着那山一般伟岸的身躯一步一步离他远去…突然,哇地一声哭了,“阿爸!!”

撕心裂肺的呼喊,再也不见了铁血小将的刚强,待哺的小兽呼号着娘亲,泪水肆无忌惮,与天地风雨挣着老天最后一丝怜悯…

赛罕的双腿仿佛陷进了泥沼,生生死死再也难拔…

若是此刻回头,他一定要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管他什么家国大义,去他什么民生大业,一家人远走高飞,再无牵挂…若是此刻回头,他一定要将儿子绑在怀中,谁人断他血脉,杀无赦,一条血路,天涯海角…

扑通,双膝砸地,雨水泥泞中,小景同一步一挪,挪到身边两只小手死死拖住赛罕的袍襟,扬起小脸任风雨捶打…“巴勒莫乌恩卜脱…巴勒莫乌恩卜脱…巴勒莫乌恩卜脱…”

赛罕猛回头,一把将人拖了起来,“小将恩和听令!”

“阿爸…”

伴随着呜咽的风雨,一声长长清脆的哨子,飞雪豹飘然而至。

“巴勒莫恩和,上马出征!”

通体雪白的马儿仿佛从天而降的精灵,这是阿爸的宝贝座骑,阿爸就是骑着它征战天下!做梦都想像阿爸,做梦都想骑一骑飞雪豹,小景同愣愣地看着,突然狠狠擦了一把鼻涕,强硬了小身子, “是!”

小小的人不及马腿高,赛罕单膝下跪,双手叠握,让儿子踩在膝头、踩上他的肩,铁塔般稳稳托起,安坐在马鞍上。

“阿爸…”

小嘴又一瘪,尚未哭出来,大手一把拍在马背上,“走!!”

“昂!”长长的嘶鸣,前蹄飞扬,曝出雪白的脖颈上长长的疤痕,飞雪豹仿佛一道闪电直冲云霄!

“阿爸!!”失去母狼的小狼崽,凄厉的嘶嚎声,景同死死拽着缰绳趴在马背上,小身子随着马仰飞起,仿佛飞马绽开了翅膀…

飞雪豹飞奔而去,又飞转回来,风雨的旷野之中,反反复复,几度辗转,绕着主人,一遍又一遍…

阴云密,大雨滂沱,飞雪豹最后一次盘桓,再也没有回转…

孤零零的人,完全吞没在风雨中…

第98章

正是秋肥蟹美时,御花园里散尽了夏的繁华与热燥,青青郁郁的颜色里飘来淡淡青涩的果香带着甜甜的酒醉。天高云淡,烟波浩渺,微风划着涟漪悠悠,将一*水凉漾进湖心岛的水榭里,轻纱遮掩,裕靖帝李冕懒洋洋地靠在团花锦簇的绣榻上,怀中揽着昨儿新封的一位贵人。

美人儿翠裳罗衫、香肌玉肤,贴在怀里软若无骨,绵绵娇娇似那一场春//睡弄得好是羞涩不支。看在眼中李冕不觉心里头郁闷,从夜里直折腾到过了晌,虽是玩尽了各式花样,却是丝毫不曾尽兴!想朕身经百战,自十三岁那年合了房、十七岁继位娶了皇后并两位贵妃,到今日十年来后宫纳尽天下美色,哪一夜不折腾几个?如今这是怎么了?只一个女人,还是个雏儿,他怎的就挺不起兴致,到了儿连个结果都没有就完了。实在是有损朕的威仪!不行!李冕深深吸了口气,湖水清新的凉爽沁入心肺,一时提了精神,心道先歇上一歇,一会儿把俞妃招过来,那女人模样虽有限却极是风骚,最懂得男人哪里痛痒,今夜演他一出双凤齐飞方才罢休!

这么琢磨着,李冕脸上露了笑,就着女人的手抿了一口桂花酒,捏捏那粉嘟嘟的脸蛋儿正是要轻薄几句,就听得门外说是延禧宫的小太监来传话:太后娘娘请皇上过去说话。一听老娘叫,李冕老大不痛快,这一日里要叫他说几回话?原先只当作了皇帝能好好儿地过过不被人管教的舒心日子,谁知皇父不在了,换了那些老朽们,缠得他片刻不得分//身、吵得他头皮发麻!母后还一天到晚叫他说话,今儿要顾着这位老臣的面子,明儿要当心那暗里藏着的势力!朕是皇上,这是朕的天下,他们都算哪个??再不知天高地厚,统统拖出去砍了!

磨蹭了好一会子,李冕还是不得不起身,毕竟这大周的天下事一半扛在延禧宫,没有亲亲的母后,他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了。

来到延禧宫,李冕瞧着外头没人,听宫人通禀说是太后娘娘在小暖阁候着皇上,不免心纳闷儿:哟,若是说今日未早朝的事该是在前头训话,叫到里头能是什么体己话?径直走进寝宫内室,果然见母后一身常服妆容歪在金丝绒枕上,炕桌上袅袅热气,茶香冉冉,李冕上前行礼赔笑道,“儿臣问母后安,讨母后的好茶吃。”

季太后是大周开国元勋季氏家族之后,先皇嘉丰帝的嫡皇后,自小知书识礼、行为端庄,只是生性傲,难与人亲近。一朝母仪天下,统领后宫,更是端起了架子再难放下,从不在夫君面前多出一丝娇媚,遂三十年夫妻相敬如宾,膝下却只这一个儿子。好在先皇也认准了嫡传血脉早早将李冕立为太子,后宫虽险恶却从未有过争储,保得他母子平安到了今日。季太后虽说心里也是明白儿子平庸绝无治国平天下的雄才伟略,可这是她的心头肉,此刻听着一声叫娘,也不顾那一身淡淡的酒气就握了他的手起身笑道,“外头起了夜露,皇上快暖暖”。

李冕坐□抿了口茶,“母后有话跟儿臣说?”

“咱们的相国夫人可有日子没进宫了。”

母后口中的相国夫人说的是左相褚开诚家那位一品诰命,这些个朝中元老的夫人们常进宫来陪母后说话,今儿这个来,明儿那个来,谁还顾及?怎的如今这一个不来也问他!李冕有些不耐,勉强忍了,“许是褚老夫人身子不适。”

季太后笑笑,摇摇头。

看母后那意味深长的笑,李冕知道这后头必是有话,遂问,“那依母后看?”

“年初正月里头褚夫人进宫,正正经经地为她儿子的亲事讨哀家的示下。”季太后并未直接答话,倒说起了渊源,“毕竟之前定的是季家,总该有个交代。哀家想着三年过去,人也病过了、孝也守了,仁至义尽,也该是人家儿子成亲的时候了。遂应了她,又闲来无事一起合计着看看哪家女儿合适,看来看去,选定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那丫头模样周正,性子端庄娴静,与那褚安哲十分般配。合过八字更是难得的一对儿,当时哀家心里也喜欢,就跟她说待这丫头今年夏天满了十六岁,哀家亲自做保给她家提亲,谁曾想…”

“谁曾想,这春天原配死而复生了。”李冕接过话,笑了,“凭他再是谁,堂堂肃王郡主,婚约在先,他褚开诚敢反大周律,朕就满门抄斩灭他九族。”

“正是这话,所以如今褚夫人闭门不出,再不提那桩亲事。”

“这不就行了,母后还为何烦心?”

“哀家烦心的是,若是道理如此简单,雅予都回来快半年了,褚家早该迎娶过门,没了爹娘,提亲的事褚夫人总得来跟哀家说一声,这怎么倒不露面了?”

李冕闻言蹙了蹙眉,随后就哼笑了一声,“还能为何?不想要雅予了,又不知该怎么推,犹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