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之是卿士樾。

风天涯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卿士樾的背影,他坐床边,面对着床中。床里的伸出半截手臂,卿士樾为其诊脉。

卿士樾坐下的地方正好挡住了床上的脸,风天涯看不到那具体的长相,但是光从那一截手臂来看,床上该是女子无误,而且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卿士樾诊脉花了尽一炷香的时间,风天涯不敢大意,一直等。诊完脉,卿士樾站起身,从桌上包裹里取出一个纸包,桌上摊开。

风天涯处于木桌上方,看清纸包里是一堆药材,风天涯天涯峰也时常采药换钱,对药材有所研究,分辨出其中几样均是寒性药物。

卿士樾桌边摆弄一会,分出药量,单独放一个小碟中,然后端着碟子出了屋门。

“熬药么……”风天涯看着关好的房门,心中微动。

念头一转,风天涯果断起身,从屋顶侧面翻下。

卿士樾住的这间是边房,后身的位置有外窗,风天涯从侧面翻下之后手便扒屋外床沿上,临动作之前,她细细听了一下屋中,确认没有。而后指尖使力,咔吧一声,风天涯将窗子从外面拉开。

她身材娇小,窗子只开了一点便钻了进去。

落地悄无声息。

风天涯艺高胆大,直接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帘。

第一眼看过去,风天涯吓了一跳。

床上是个少女,的确是个少女,但却极为畸形。除了四肢,她整个都发胀,两眼紧紧闭上,两腮发鼓,胸口和肚皮也高高隆起,并透着一股难闻的腥气。

“这还是活么……”

风天涯伸手,少女颈边摸了一摸。虽然微弱,但是还有跳动。少女身上很热,像是憋着一股急火,热得发烫。

风天涯收回手,又到桌边看了看。

桌上还留着卿士樾刚刚剩下的药材,风天涯没动手,俯身上去嗅了嗅。

“都是货真价实的寒药。”

风天涯微懂一些药理,这桌上的药随便拿出一味,都是寒气逼,而这么多药若是熬成一锅,可谓极寒入体,寻常喝了无疑是毒药,半碗便会致命。

为防有变,风天涯没有久留,站了一下便从窗子离开了。出去之后,风天涯又翻到屋顶上,对着那小口等待着。

过了一会,卿士樾回来,他手中端着一碗药汁,关好门便径直走到床边。

扶起床上的少女,卿士樾一手将药碗放到她嘴边,一手放她背后,为其渡气顺药。

风天涯一直看到那碗药一滴不剩地被喂到少女口中,才悄悄离开。

回到李理所的巷口,已经近子时。李理看见风天涯回来,从巷子里走出来。

“风姑娘。”

风天涯嗯了一声。

李理:“见到了么。”

风天涯点点头,“见到了,走,们回去,边走边说。”

“好。”

月华萦绕,风天涯与李理离开镇子。

镇口的位置有一块石牌,上面刻有“香林镇”三字。风天涯见了,对李理道:“这里一棵香树都没有,为何叫香林镇。”

李理:“姑娘也有所不知,十年前这里的确有片香树林,但是因为一件事,这里的树都被砍光了。”

风天涯脚下不停,问道:“哦?从前是有林子的?”

李理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边上一个方向,道:“从前香树林便是那边。”

风天涯看过去,夜色中隐约可见一片矮木林。

“倒是很宽广的一片地。”

李理道:“是,那里原来有个更出名的名字,叫烟雨坪。”

“等等……”风天涯站住脚步,“烟雨坪?听着好生熟悉。”

李理一点也不意外,道:“姑娘该是听过,十年前,番疆刀首艺成,挑战天下英雄,便是那块烟雨坪。”

“是了,蠢燕同讲过。”风天涯低语,“刀首刀首……一直听,也不露面给大家瞧瞧,排场真是不小。”

李理没听清,“姑娘?”

风天涯摇摇头,脚下加快,“走了,先弄要紧事。”

赶回营地,叶淮山正营帐中等待。见风天涯回来,马上起身迎了过来。

“风姑娘!”

风天涯头一偏,“嚷什么嚷什么。”

叶淮山冲过来,本想伸手拉住风天涯的手臂,但是最后一刻生生忍住了。

“风姑娘,没事吧。”

风天涯:“能有什么事。”

叶淮山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风天涯匪夷所思,“就问这个,不问问有没有见到卿士樾。”

叶淮山尴尬地笑了两声,“风姑娘……”

“算了算了。”风天涯坐到木凳上,“坐下,们好好说说。”

叶淮山坐到风天涯对面。

风天涯道:“见到卿士樾了,也见到他带着的。”

叶淮山:“樊珑丽珈……”

风天涯:“之前没有见过智首座,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叶淮山道:“见到的是什么模样,形容给看看。”

风天涯回忆道:“是个少女,十四五岁,同差不多高。她受伤极重,脉象微弱。而且不知是何原因,她的脸和身子都肿胀异常,也非常的烫,卿士樾熬制了寒药喂她喝。”

“是了!”叶淮山一拍腿,“樊珑丽珈看着便是十几岁的样子,而且她中开阳**,内腑灼热,身子烫也是正常。至于身子发胀……”叶淮山想了想,道,“卿士樾擅毒也擅医,据说他医术诡秘,常行异端,也许他找了什么办法为樊珑丽珈吊命。”

“呵。”风天涯干笑一声,“常行异端,果真是常行异端。卿士樾带来的五个随从,可知是什么。”

叶淮山:“随从……不是番疆精兵么。”

风天涯摇摇头,“他是真的下了保障,那五是皮脸。”

叶淮山眉峰皱紧,“皮脸,曾听闻……”

“五个皮脸?”

风天涯与叶淮山说话时,一直半靠床铺上闭目养神的酆都忽然开口。

风天涯看过去,酆都半睁着眼睛瞟着她。

“嗯,五个随从都是皮脸。”

酆都缓缓坐起身。

叶淮山看向他,问道:“师兄,有何想说的。”

酆都修长手指轻轻敲打黄泉刀鞘。

“五个……”

叶淮山:“怎么,五个有何说法。”

酆都静了一会,抬眼道:“毒首这回是摆命出来赌了。”

叶淮山:“此话怎讲。”

酆都看向风天涯,轻声道:“小姑娘,知道般夷五毒阵么。”

风天涯摇摇头,“不知道。”

叶淮山:“这是什么阵,作何用途。”

酆都道:“般夷五毒阵是巫毒教派的秘法。此阵是防阵,虽攻击能力不高,但是防卫起来堪称滴水不漏,十分绝妙。”

叶淮山皱眉,“守阵,五个,武功再高能守多久。”

酆都轻笑,道:“小淮山,从未与番疆战场之外的地方相杀,自然不了解他们的门户本事。五毒阵的特点,便是守阵的五,都非活。”

“什么!?”叶淮山直楞地站起来,“不是活还是死不成?”

酆都:“不是死,但是与死无异。般夷五毒阵又称皮脸阵,因为守阵之全部是皮脸。这些被巫毒教从小种蛊,神智身体早就被蛊虫夺取,已非是活。皮脸难养,更难控,上一次皮脸阵现世是六十年前,巫毒教前长老宗巴帮助冬尔一族统一番疆时使用的,自他死后还没有能用出皮脸阵。”

酆都淡笑着,边说边抚摸手边黄泉。

“当年宗巴的皮脸阵是四,而今卿士樾居然能操控五……呵,这位毒首大刀剑功夫不到家,邪门异数倒是门门精通,也不负毒首之称了。”

叶淮山:“师兄,可知此阵特点如何,又要怎样破解。”

酆都道:“说了,这守阵之非是活。而非是活,就意味着普通方法杀不死。家不会死,会死,这就是本阵最大的特点。”

叶淮山:“……”

酆都看着叶淮山,笑道:“小淮山,征师未捷,别一脸死相。”

叶淮山:“死不了……那们便直取卿士樾,他死了,自然无操纵这些。”

“呵。”酆都笑出声,“都说了皮脸阵是守阵,防起来滴水不漏,天下无双,怎么还这么死脑筋。”

叶淮山声音渐渐严厉起来,“师兄,时间紧迫,若有法子快些说给听,还需布置下去。”

酆都面色不改,声音依旧平和。

“小淮山,每次一谈征战,便不太像了。”他站起身,来到叶淮山面前,“有一个方法倒是可以破阵。”

叶淮山:“是何方法。”

酆都:“此阵的阵眼一只王蛊身上,王蛊会随着阵势不断换位,五之间随意流窜,只有种有王蛊的皮脸身上下功夫,此阵才会破开。”

叶淮山:“如何知道王蛊谁的身上。”

酆都:“身上种有王蛊的招式会与其他有微妙的不同,他会引导其他四的动作,叫缠斗所有皮脸,会找出王蛊。哦,对了……”酆都想起了什么,又道,“皮脸阵遇强则强,不要让一齐上去,分着来,慢慢送上去,才能弄清不同的夺命招式。”

叶淮山英眉紧皱,“王蛊与其他的蛊有何不同。”

酆都:“王蛊是巫毒教精心培育,百年才出一只,十年成形,每月要食童子血,威力极大。种植之会短暂提升身体能为,但是常难以承受,所以王蛊才会多之间来回流窜。”

叶淮山:“所以说,不好杀。”

“呵。”酆都靠回床边,“不好杀,小淮山,的面前说不好杀,是想如何呢。”

叶淮山看他一眼,面上也放了轻松。

这时,一直静静听着的风天涯开口了。

“那些士兵,让他们怎么骗招。”

叶淮山和酆都同时看向她。

酆都戏谑地看着她,只瞧了两眼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叶淮山来到风天涯面前。

“风姑娘。”

风天涯看着他,“那阵法如此强大,让的士兵送死么。”

叶淮山想了想,道:“风姑娘,不知要如何同解释。”

风天涯:“有什么不能解释。”

叶淮山:“回帐休息吧。”

风天涯眉峰一挑,“哦?”

叶淮山被她看得侧过头,顿了片刻,他轻声道:

“风姑娘,战场之上没有送死一说,家国面前,没的性命值得一提,包括。”

半响,风天涯点点头。

“知道了,回去休息了。”

出了叶淮山的营帐,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帐子,而是来到山崖边坐着吹夜风。

凄茫夜色中,风天涯看着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营帐,过了明日,这里面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呵。”风天涯笑了。

怪不得这么多贪恋红尘,怪不得有这么多眷顾江湖。

这里如此有趣,又是如此刺激。

而且——

有多有趣,便有多危险。

有多刺激,便有多无情。

“蠢燕子,师傅好想将这里讲给听……”

风天涯坐了一会,起身回去。

36第三十六章

她刚一转过身,便看见后面走过来一个。

酆都没带佩刀,只身一来到山崖边。

风天涯看着他,“们商量完了?”

酆都脸上永远是那副冷清淡薄的表情,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风天涯:“看那智首命相微弱,三日内不入良药,任卿士樾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了。”

酆都:“所以他很快就会动作。”

风天涯看着酆都双眼,“明日?”

酆都负手站崖边,细长眼眸冷若冰霜。

“不,今日。”

风天涯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个传令兵到营地中传话,士兵趁着夜色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所有都已经进入山林,隐匿踪迹。剩下数名士兵将营帐收起,也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