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是金骨草,口是心非的老头。”

风天涯将盖子盖好,转身来到灶台旁。

“唔……”风天涯揪了一根挂在一条麻绳上的肉条,“好硬。”她闻了闻,有浓浓的咸味。这该是腌肉了,不过风天涯从未做过这种东西,拿到这硬板板的一条肉,她真不知从何下手。

想了一会,风天涯把灶台点着,在旁边水缸舀了半锅水。又把揪下来的肉条直直扔到水里。

“是肉的话,煮熟总是可以的。”她眼巴巴地盯着这条肉在翻滚的热水里转来转去,一炷香后,她把肉捞了出来。

没找到刀,风天涯也不在意,她徒手将肉条截成三段。

“哎呦好烫哦。”

翻出个碗,风天涯将肉放到碗里,朝外面走去。

右山人早已经没了踪影,风天涯走进屋子,燕孤鸣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风天涯端着碗来到床边,拿到燕孤鸣鼻子边绕了一圈,道:“怎么样,香不香。”

其实这腌肉让风天涯做得很一般,不过好在腌肉本身腌制到位,煮过之后也的确有浓浓的肉味飘散开。

燕孤鸣默然看着风天涯。

风天涯:“想不想吃?”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从碗里拿出一块,撕下一条肉放到自己嘴里,“嗯……味道真是不差。”风天涯还特地吧唧嘴。转眼浪人,依旧无动于衷。

风天涯肩膀塌下来,一脸无奈道:“你究竟吃不吃,怎么就这么倔呢。”

其实风天涯很了解燕孤鸣的脾气,他倔劲上来,有时真的是软硬不吃,怎样都行不通。她知道刚刚自己与右山人的对话一定是让他听见了,右山人毫不客气地点开他的心境,让他更不愿低头。

风天涯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天棚。她微张着小嘴,傻傻地想了一会。

“这样吧。”风天涯低下头,对燕孤鸣道:“你要是吃东西,师傅便亲你一下,如何。”

浪人的耳根一下子便烫了,他蓦然侧过头。

风天涯举着碗,“怎么样哦。”

因为燕孤鸣侧过了脸,风天涯很轻易地便看到燕孤鸣的耳朵红了。浪人的身体每一处部位皆是坚实有力,就连一对耳朵也同样棱角分明。而这样的一双耳朵红起来,便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风天涯憋着笑,伸手戳了戳浪人的脸。

“喂,蠢燕。”

燕孤鸣猛地回眸瞪她,“你——!”

风天涯笑道:“怎样哦,就一只眼睛,你再瞪能如何。”她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你要是真想瞪我,便把伤养好了,用两只眼睛一起来瞪我。”

不知为何,听了风天涯这句话,燕孤鸣的目光忽然有些黯然。

风天涯现下对他敏感至极,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

“蠢燕,你怎样了?”

燕孤鸣声音压抑:“丫头……”

“嗯?”

燕孤鸣:“我……”

他话说得勉强,风天涯有些急,“你又怎样了啊。”

燕孤鸣:“丫头,我左眼怕是瞎了。”

风天涯:“……”她怔怔地看着燕孤鸣。其实,她看见燕孤鸣的脸包成这个样子,里面还渗出血水,她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

风天涯将碗放到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燕孤鸣包得严实的左脸。摸着摸着她竟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里多少带着些无奈。

“呵……蠢燕,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少了条胳膊,现在又少了只眼睛。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哦。”

燕孤鸣:“……”

“还好,我只难过了一次。”风天涯眼眶有些红,她轻轻道,“我还算幸运,不然两个叠在一起,那我就撑不住要哭了……”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还记得他的话,那一句当时他只是为了哄住她眼泪的话。

【把眼泪擦干,我就娶你。】

当日无心的话语,现在想来,燕孤鸣竟也开始希望话语可以成真。

风天涯深吸一口气,将难过压下去,她重新拿起碗,递给燕孤鸣:“吃东西!”

燕孤鸣:“……”他也许永远都不能完全理解她。

风天涯见燕孤鸣又黑着脸不说话,坏笑道:“怎么,不想让我亲你了?”

燕孤鸣:“……”

风天涯看他倔倔的样子,心里也发软。燕孤鸣多日未修正,下巴上长出坚硬的胡渣,整个人看着沧桑不少。

风天涯拿起一块肉,在手指间盯着看,边看边漫不经心道:

“这样吧,你若吃东西,师傅就亲你一下——外加好酒一坛,如何。”

燕孤鸣:“!”

风天涯见浪人一下子就亮了的眼睛,暗自好笑,面上却绷着个脸。

“医者皆知,伤重之人不能饮酒,所以师傅也很为难哦。现下想想,你若真不想吃便不吃了。”

燕孤鸣:“你……”

风天涯:“怎样哦。”

燕孤鸣挤着牙缝道:“我吃……”

“哈哈——!”风天涯大获全胜,兴奋地站起来转了个圈。

燕孤鸣:“……”

风天涯不忘正事,她拿着肉,一条一条撕开,放到燕孤鸣的嘴里。“来来,吃东西,张嘴。”

燕孤鸣张开嘴,风天涯一根一根往里送。

这样喂他的感觉真不错,风天涯暗道。

吃完了东西,燕孤鸣看着风天涯,“酒。”

风天涯把碗放好,不急不缓道:“你急什么哦。”

燕孤鸣:“你应下的。”

风天涯伸出手指头挠挠脸,“是么。”

燕孤鸣:“……”

“哈。”风天涯扯着脸皮凑到燕孤鸣面前,嘴同他只剩下一指的距离,她轻声道:“这么急着喝酒作甚,奖赏又不止一个,你这样,师傅要生气了。”

她声音轻飘,隐然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魅惑。燕孤鸣一时怔忪。

看他呆呆的样子,风天涯轻笑一声,俯□子。

又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只不过,这一次吻过,风天涯却没有直接站起来。她嘴唇轻轻停在燕孤鸣嘴唇上面,要远不远,要近不近,因为腰背的不时轻颤,两张嘴唇也不时贴到一起。

风天涯腰腹力量足够,只一手扶着床边,一点也没有压到浪人。

她轻笑着。

“怎样,师傅先给你这个。”

51第五十一章

风天涯一吻过后,燕孤鸣喘息明显粗了许多,他想张口让风天涯离得远些。可是风天涯薄薄的嘴唇靠得太近,他嘴稍稍一动,便又贴在一起。

他枕的是右山人准备的硬竹板,一点向后的空间也没有,这么僵持着,燕孤鸣连喘息都不敢用力。

风天涯看出他的窘境,强憋着笑。

她发现,自从拨开浪人的那层硬壳,这个老男人实是非常的有趣。她觉得自己逗起他越来越顺手,因为她知道,燕孤鸣永远不会真的同她生气。

风天涯便是有这个自信。

“怎么样。”风天涯开口。

燕孤鸣的鼻息温热,带着属于男人的独有的阳刚,吐息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也跟着烫烫的。

风天涯心里一动,抬起身侧的手,轻轻贴在浪人的胸口。

那里还包着伤布,风天涯顺着伤口的位置一点点向下。

“这里是掌伤……”

她的手渐渐挪到燕孤鸣的腰上,浪人的腰坚实精劲。风天涯手横过来,摸了摸他腰上的伤口。

“这里是刀。”

少女的手就像一条滑嫩的小鱼,在燕孤鸣的身上游来游去,沿途却留一道滚烫。

浪人终于忍不了了。

他抬起手,搭在风天涯的手腕上。

“够了……别动了。”燕孤鸣开口,下颌微动,那坚硬的胡渣刮在风天涯的脸上,让她觉得更热了。

风天涯脑子里迷糊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一页页的奇书,此时印象竟然是分外的清晰。

“蠢燕……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燕孤鸣:“我不知。”

风天涯抿了抿嘴,缓缓直起身。燕孤鸣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刚刚运转一遍周身真气一样,带着透亮的红。

风天涯扇了扇,小声道:“好热哦……”

燕孤鸣移开眼。

风天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对燕孤鸣道:“马上就要一个时辰了,我得走了。”

燕孤鸣又转过来看她。

“酒。”

风天涯脸一黑,撇嘴道:“酒酒酒,你就知道酒呢。等着吧。”她一摆手,走出屋子。

外面右山人又坐在刚刚的位置看书,见风天涯出来,赏眼看了一下,又转回去看书。风天涯嘻嘻一笑,冲他行了礼,道:“前辈,我走啦。”

“哼。”右山人冷哼一声作为答复。

风天涯离开右山人的小屋,并没有回对面去,而是直接下了山。现在时辰尚早,而且她身上还剩些银两,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去镇里给浪人把酒买了,晚上带过来。

风天涯下了山,发现这里离她找人的那条小河挨得很近,她顺着河道往下游走。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来到香林镇口。

其实辗转来回,不过是过了短短的几天而已,但是现在再次站在香林镇口,风天涯心中也生出些惘若隔世的感觉。

也对,但凡经历了生离死别,人总是会通透一些。风天涯心想。

她掂量一下手中的碎银,朝着镇里走去。

樊珑丽珈的头颅已经取了下来,现在城门上只剩下那曾经吊着头颅的粗木棍。那么突兀地支在那里,却没有人去取下来。

也许是百姓不愿沾染晦气——天下人都听说过番疆祭司的名头,百姓心中,能通天贯地者,不管身属哪个阵营,总是会让人心生畏惧。祭司身死,谁知道那杆子有没有沾着怨气。

而也有可能,不取下来只是朝廷的命令。

风天涯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叶淮山此人。若说他心狠,不像。他呆头呆脑在她面前示好的样子以及他正直豁达的脾性,实在不能同心狠手辣联系在一起。

但若说他心善,那更不像。他能对敌人百般折磨,也肯对自己人下狠心让他们去送死,这心怎能称得上是善。

比起叶淮山,酆都却更能让风天涯理解。

他虽然看起来总是蒙着一层纱,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但是风天涯觉得,即使掀开了那层纱,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后来又一次,风天涯有机会同别人聊到这个,那人告诉她,她之所以能看懂酆都与燕孤鸣,是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人。

“而叶淮山身在朝堂,朝堂与江湖不同,你不懂也是正常。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一套,朝廷有朝廷的一套。但这规矩的界限也非是那般的清楚,不过,总有一些人喜欢死守自己的规矩,比如那个小将军,也比如说燕子。”

香林镇今日要比往常沉静不少,风天涯走在街上,发现路人皆是行色匆匆,极少有人在外面逗留。风天涯抬头看看日头,现下正该是街上热闹的时候,为何会是这样的情景。

“嗯……怎么回事。”

风天涯带着疑惑地走了一会,来到一间酒馆,她进去找到老板,道:“店家,给我打一坛酒,要好一些的。”

生意人见到客人总是很热情,那老板爽快道:“好叻,姑娘稍等。”他招呼着风天涯坐下,又叫酒童去后窖打酒。

风天涯坐下,看了看周围,堂内有几个食客。

不一会,酒童打好一坛子酒,捧着过来。店小二接过递给风天涯。

“姑娘,酒。”

风天涯将银子给他,顺口问道:“伙计,为何现在镇里的人这么少哦。”

店小二有些奇怪道:“姑娘是外地来的?”

风天涯点点头,“嗯。”

“难怪。”店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天镇边大将军得胜,将那番疆祭司斩首示众,可谓大快人心!”

风天涯垂眸道:“然后呢。”

店小二道:“祭司在番疆是何等地位,据说得知消息后,番王震怒。北边本已有座城被番兵占着,现下更有人传番王要屠城报复呢!”

“瞎嚷嚷什么!”就在店小二兴致勃勃地讲解之时,旁边忽然传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风天涯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食客正对那店小二怒目而视。

“前线战事也是你等小儿可以胡乱评说的!”

那食客年岁四十左右,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身材高大,衣着朴素。他端在手里的碗盛满了咸肉。看起来是吃到一半忍无可忍才开了口。

店小二被凶了一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赔笑道:“这位大爷,真是对不住,打扰了打扰了。”

掌柜的见起了冲突,连忙过来圆场。他朝着店小二脑袋敲打过去。

“胡闹!还不快去做事!”

店小二低着头:“好好。”

风天涯转眼看向那食客,开口道:“怎么,他说错了?”

食客声音很粗,嗓门也大,一开口满堂人都听得见。“女人何谈国事!小姑娘莫要再问了!”

风天涯笑了笑,她余光一扫,看见这食客桌旁靠着一把粗剑。她道:“连一个江湖人都能问国事,我一个良民如何不能问哦。”

“啪!”食客猛地一拍桌子,“小姑娘你好大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