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拉上程政也就罢了,让他知道请愿书虽然不太美,总还可以圆说过去,但他怎么也不能让请愿书走出荥阳!所以在回过神后他就咬牙点上了自己的队伍,他知道此事做了后就与刘家结了死仇,以后恐怕是得不了好的,可早就上了李蒙船的他如果不能紧紧的贴在船上,只会死的更快。

他全副武装的站在县衙外,看着自己的手下压过去,想象着刘灿等人此时的害怕颤抖,心中有一种疯狂的快意,那个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威胁他!他会让他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误。然后一个冰冷的剑就贴在了他的颈处——阿草!

然后,所有的进攻都成了笑谈,曹明被压着走进了县衙。而当程政举着林强的头站在县衙外的时候,本来叫嚣着要捉拿山贼的官兵也不敢再有什么异动了。哪怕再愚钝,也觉得攻击县衙不太妥当,但一来有曹明在上面顶着,二来官兵又向来骄横大胆,所以哪怕明知这是犯忌讳的,在曹明的带领下他们还是做了。

可是当程政,本县正儿八经的县令举着林强的人头走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胆怯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办了,曹都头都被人家压了进去,他们还能如何?

而再之后,程政把几个队长点了进去,下面的人就让他们回家了,还宣称每人补贴二百文大钱,不过这钱要到明日才能发给他们。本来这些官兵还有些惴惴,有几个凶狠的还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程政救出曹明,之后再让曹都头拿主意,兄弟们总不会坐着等死啊。但是当程政让大多数人回家时,他们就狠不起来了,当程政说还有钱发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放了心——都说给他们钱了,这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当然,不安还是有的,怀疑还是有的,可闹事的,却没有了。只是有的人回去后免不了打包了东西偷偷的出逃,一直在外面张望了几天才又回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而此时荥阳县虽然经历了一场动乱,大体却是稳定的县衙内,刘灿托着下颌看着曹明。曹明本来也在偷偷打量她,但当发现她不停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就不敢再看了,他低着头看着下面的地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郎君,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郎君给我个机会,小的必定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刘灿噗的一声笑了:“这话,昨日林强才对我说过。”

曹明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牙齿都不由得打起了颤,他暗暗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克制着恐惧:“郎君,小的绝对比林强有用,李刺史……不,李蒙的很多事我都知道!”

“是吗?”

曹明拼命的点头:“小的是有用的,郎君、郎君一定能用得到小的。明台兄、明台兄,你帮我说句话啊。过去我不识好歹,有眼无珠,骄纵跋扈,都是我的错,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帮我这一次,帮我这一次啊!”

说到最后,他已经泪水横流,若不是被捆绑着,头已经不知道要在地上磕多少下了。程政看了,又是鄙视又是有些可怜,他张张嘴,不过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程叔叔,这下面,你可有什么想法?”

“一切但凭郎君做主!”这一次的郎君叫的就更多了几分恭敬尊崇的意味。在弓弩从外面如雨似的射进来的时候,他本想着这次一定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曹明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袭击县衙。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是一定不会留活口的了。刘小郎君再箭术高明,也难有作为了。

谁知,不过转瞬间曹明就被人压着走了进来,而压着他的人,竟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孩子!那孩子还不到曹明的肩膀处,人更是瘦的不足曹明的三分之一,但他的剑稳稳的贴在曹明脖子上,没有丝毫晃动。而他的脸上,始终只有平静,绝对的平静。程政相信,他之所以能压着曹明一路走过来,和他的这种平静有很大的关系——不说别人,就连他也有一种这孩子什么都能干出来的感觉。

这孩子随便才能多大,顶天了说也就是十二三,可就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而这也是最可怕的。

但这么可怕的孩子,在面对刘灿的时候却异常的恭敬,在刘灿夸奖他的时候,程政发现他虽然一脸平静,但眼中却充满了欢喜和荣耀。

程政作为县令,知道要做事最难的就是用人,而要让人真心的服帖自己更是千难万难。可刘灿做到了,哪怕对象只是一个孩子,可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是普通的孩子?更何况,刘灿还料敌于先的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在外面。

他不知道其实刘灿心中是充满了懊恼,阿草根本就不是她安排的,阿草学的东西就是隐藏于暗处,然后一击制敌。所以只要不是必要的时候,阿草都不同他们在一起。

而今天要不是阿草的这个习惯,他们就被人包了饺子。

“大意了,以后再不能这么做了。”她在心中暗暗提醒着自己,“哪怕对方再懦弱胆小,自己再有优势,若不能一杆子打死,就一定要防着对方的后手。”

“郎君?”见她久久不语,程政有些疑惑。

刘灿回过神,一笑:“不过是有个想法,还不知道成不成,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一试。不知道程叔叔这里可有完全封闭的房间,不要有任何光亮,最好也不要有任何气温,若是能隔绝声音就更好了。”

第69章 前奏(上)

早先荥阳县也没什么人研究过心理学,所以刘灿要的那种房间还真找不出来——这三者分开来都有,可三者合在一起就比较困难了。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补救的办法。

找一间没有什么气味的房间,远离池塘花园,关紧门窗,然后把曹明提过来,眼一蒙,耳朵一塞,再在屋中挂上帘子,然后就把他丢在了那儿。曹明一开始战战兢兢的,以为自己是要遭受酷刑,也就做好了准备。他是审过人的,知道一开始说出来的不会被轻信,当然不说也不行。所以要一开始说出来点,后面再说个重要的,最后再留下点问题,这样他的命就能暂时保住了。

至于说以后,那只能说以后了。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干什么?

他张口问了问,隐隐的,他能听到一丝自己的声音,但却听不到回答。

已经没人了?带他来的人已经走了?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了?曹明心中一喜,随即又垮下了肩膀。就算只有他一个又有什么用?他手脚都被绑着,眼睛被蒙着,连观察地形都做不到,更何况逃跑了。而只要逃不了,不过还是别人的砧上肉。

“不过他们没有马上杀我,就说明我还是有用,暂时不会死了。”曹明安慰着自己,并暗暗的庆幸着没有受皮肉之苦。他刚才还有些担心自己撑不下来,他是知道刑罚的厉害的,就是最简单的鞭刑,几鞭下去都能打的人去了半条命。至于那些看起来没太大伤害,却能疼的人宁肯死去的刑罚更不是能轻易熬过去的。

“不过那刘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躺在地上,曹明思忖着,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而慢慢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弥了上来,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不舒服。

对于荥阳县的人民来说,这一天是非常具有议论性的一天。

先是有人说林家寨的林强遭了天谴,死了。

这话荥阳县的人是不太相信的,他们可能不知道荥阳县令是谁,却绝不可能不知道林强。县令可能会换,那林强,可是在这儿扎了根的!虽然这林强还算仗义,一般来说不会害了荥阳县人的性命,可抢起来,也不手软。而且家门口有这么一伙子山贼,谁出门不得小心再小心?而谁要往这边来的时候,不要谨慎再谨慎?

本来咱们荥阳也有一些还不错的东西,比如那万山的桃子、上窑春的酒,特别是后者,那可是天下有名的好酒,连前朝的圣人爷爷都夸赞过的!

可现在呢,别管东西多好,就出不去!

当然,也不是说一点都出不去,总有胆大的商人,可这样的商人毕竟是少数的,能买的量也不会太多。所以早先多有名的作坊,现在也不过是勉强。

如果说酒、桃子还是一些人的专利,和广大人民没有太大的关系,那草帽可是切身之痛。咱们荥阳人编草帽的技术那可是祖传的,基本上家家都要有那么一两个高手,草帽编的又快又好。这些草帽他们自己是编不完的,就拿出去卖。到下面的集市也行,到临近的县城也行,有那胆大一些的,甚至会跑到郑州!

虽然一顶草帽卖不了几个钱,可本来也没什么成本,大家卖上几顶,起码能赚个盐钱!而现在呢,编的再好,大多也只能自家戴了,而因为需求不大,下面的孩子也不愿意学,弄的很多老人不是摇头叹息,就是追着自己的孙子跑。

所以虽然大家嘴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早巴不得林家寨的那些人受点什么惩罚。不过不管怎么盼望,这林强突然死了还是让大家非常惊愕。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就算是遭了天谴,也总要有个是病死的还是被雷劈死的吧……什么?被一个小孩弄死的?这、这、这,难道那小孩是来要债的小鬼吗?

没等大家把这事给确定下来,新消息又传来了——林家寨的人攻击县衙了!

这比早先那个消息更劲爆,也更令人无法理解。这朗朗乾坤,林家寨的人怎么就攻击县衙了?好吧,那本来就是一伙山贼,什么胆大妄为的事都敢做,可是,都没见他们进县城啊!

但传递消息的人言之凿凿,说曹都头亲自带人正在抓捕,要不信,你看县衙那边你能走过去走不过去,离多远都被拦下了!还真有胆大的去试了,而试验的结果就是飞快的跑回家,紧闭门窗。

不过还没等大家来得及害怕,这一切都结束了,程县令举着林强的人头出来了呢!再之后,林强的人头就挂到了县衙门口,不仅是林强的,还有其他几十个他们能在布告上见到的山贼。

林家寨,不仅是林强死了,更是整个山寨都被破了!

惊愕、怀疑、激动、兴奋!

看着那一个个人头,荥阳县人的心情是复杂的,复杂的顾不上去谈论这一系列变化了。

而这几十颗人头也把荥阳暂时给稳了下来。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死的是山贼。城门没有被打破,县令还在,这就代表着他们还是安全的;而对于早先还有些别的心思的人来说,则是个警示,更重要的是,他们再没有别的借口了!曹都头?程县令亲自说了,曹都头正在县衙和他商量重要事情,此事十分重要,万分紧急。怎么个重要法?这是你能知道的吗?要见曹都头一面,呵呵,你又是什么东西!

曹明的亲信大多都被点进了县衙,散落在外面的既不是核心人物,也不会多卖力。事实上他们旁击侧敲的打听,更多的还是想看看程政对此事的态度。

曹明在荥阳是要比程政更具有权利的人物,哪怕在县衙也有他安排的人。虽然现在很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但联系上过去的线还是能得到一点消息的,而这点消息却更令人疑惑。

据说曹都头并没有被打;

据说程县令只是忙着安抚地方;

据说那些从外地来小毛孩子们有些在疗伤,而剩下的,却是在那个什么刘小郎君的带领下做一种奇怪的动作,什么动作?嗯,大概就是趴在那儿,也不是全趴,而是身体悬空,靠胳膊和脚在支撑——这是在做什么啊!

别说那些人不懂,就是程政也非常不解。曹明虽然被扣了下来,下面的事却都涌了过来。怎么安抚地方,怎么阻断消息,怎么消除隐患,这些都是说出来轻飘飘的一句,做出来,却是令人头疼至极的。更关键的是,他的人手还不够充足。不过他虽然迂腐了些,能力还是有的;权势上虽比不过曹明,却更得人心。所以不管怎么说,总算把事情办下来了。可刘灿这又是在做什么?

给那些少年疗伤他没的说,那些少年也真是个个出色,当那些弩箭射进来的时候,不仅刘灿在第一时间有了正确的反应,其他人也都像是演练过多少次事的,有去主动关门的,有去主动关窗的,还有人把刘士则拉到了柱子后面。但不管他们的应对多么及时,也还有被擦伤的,更有一个实在是运气不好,竟被射中了大腿。

可是这下面的他就看不明白了,这个动作也就罢了,可是一堆人趴在这里又算是什么?更关键的是那曹明要如何处理?还有那几个正副队长,虽然他们把人扣了下来,可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啊!

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终于等不住了,不顾刘士则的劝阻跑了上来:“郎君,这下面是个什么章程啊。”

刘灿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这个平板支撑,她最多只能坚持两刻钟,在第一期的演武场学员里,属于不好不坏的成绩。要想再练,她也不是练不成,不过没有必要。看到程政,她一边给他让座,一边道:“现在县中的情况如何?”

“暂时还平稳。”

“曹家人也都确定没跑出去的?”

“没有。唯有一个管家早先去买东西,不过也被带了回来。”曹明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失败,或者起码没想到自己会败的连逃跑都不能,所以也就没有安排家人出逃。

刘灿点点头,程政见她没有再开口,就道:“郎君……”

“哦,那曹明现在情况如何?还叫吗?”大概在一个时辰后,曹明就开始叫了,先是叫救命,求饶,再之后就是大骂,骂刘成骂程政骂刘灿,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不过早得过叮嘱的人也没去打理他。

“已经不骂了,据看守的说,好像睡着了。”

“哦?那我们再等等吧。程叔叔放心,我心中有数,若是明日见不到成果,我们就再改个法子。”对于小黑屋的做法,刘灿自己是没底的,她没试验过。不过在现代她没少听小黑屋的传言,而根据军队都在用这种模式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靠谱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曹明的反应,可是事关下面的整个计划的。

想到这里,刘灿暗暗吸了口气,又低头盘算了起来。旁边的程政看着干着急也没有办法。一直到天完全黑了,用了点饭食,刘灿才提议说去看看曹明。

第70章 前奏(中)

白重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女人徐氏仔细的给他吹着鸡汤。她的嘴有些干,不像早先总是丰满红艳,眼角也有了明显的皱纹,不像过去就和少女似的。不过半年的时间,这个女人就迅速的老了下来。

“可以喝了。”徐氏一笑,舀了一勺,送到了他的嘴边,“这是六妹妹从开封找来的法子,说是再补不过了,官人可要多喝一些。”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白重心里就一阵烦躁,再闻到那股药气,更是郁结,当下忍不住道:“你不必急着如此,我还死不了!”

徐氏一颤,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官人!”

白重心中不忍,但嘴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早上是药膳,中午是药膳,晚上吃个汤水还是要加了药的,别人是一天两顿饭,我是一天三顿药,没病也被你这么催成病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一早死了,你没个指望,可也不必这么往我肚子里灌药。都说过犹不及,我看你这是过了又过!早先娶你,是想着你出身不错,好歹会又几分见识,却不想如此愚昧,我今日会是这样,也是你造成的!”

他说一句,徐氏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整个身体都像筛似的抖了起来:“官人、官人何必这么说?”

白重冷哼了一声,徐氏身体软在床边:“官人既如此想我,不如将我休了去,也省的看了我心烦。”

“你这是在要挟我吗?还是眼看我不行了,就想赶快逃离,省的将来拖累了你!”

“官人!”徐氏泪如雨下,“我嫁于官人这些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虽我自嫁于官人,就没遭过罪吃过苦,可我也不敢给官人带来任何麻烦。官人病了,我用心服侍,药膳饭食我都亲自下厨,只盼着官人能早日好转。是,我怕官人有个好歹,可我不是为自己怕的,是为家中的孩子怕的!若是只有我自己,就算跟着官人去了又有什么不行的?”

白重冷笑了一声,徐氏咬了咬牙:“若是我死了官人能好,我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句,说的异常肯定,语气神情中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白重看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

徐氏泪眼婆娑的看他,嘴唇哆嗦着,然后猛地扑到了他怀中:“官人!”

叫了一声之后,再也说不出话,只剩下嚎啕大哭。白重轻轻的拍着她:“别哭了,我说的那些也不是真心的,不过身体不适,忍不住拿你出气罢了。”

徐氏摇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白重在心中叹着气,停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到底年轻,又是妇道人家,我在时还好,若将来没了我,可能就要被人骗了。”

徐氏抬起头:“若没了官人,我们孤儿寡母的又能被人骗什么?只有官人好了,才有我们娘儿几个的好,官人、官人若没了……我们娘儿几个,也不过是被人欺凌的。”

白重看着她,慢慢的眯了下眼:“你能想到这点,也是不容易的了。所以我一定要为你们娘儿几个找个可靠的人托付。”

徐氏提着心的看他,白重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些、这些我都不是太懂,官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徐氏暗暗的握着手,有些发颤的说,“不过官人若真叫我说,六妹妹……毕竟是自家人。”

“果然,你还是被他们说动了吗?”

徐氏心一颤,连忙道:“我不过是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不见得对。官人也说了,我妇道人家见识浅,当然一切还是任凭官人做主!”

看着她急切的辩解,白重把嘴边的话忍了进去。这个女人虽不是他的原配,但嫁于他这些年也没有什么过失。别人叫自家夫君都是郎君或者排行,而她,始终是叫她官人的。这里面带了几分惧怕,更带了几分尊敬。

对于这个小妻子,他过去一直是喜爱的。宠着疼着,虽然也免不了在外面风流,却从不在宅子内乱搞,更没有抬举过一房妾氏。他总想着他要照顾他,给他脸面。但其实呢?

这一次他的病来的不是一般的急,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后来他就慢慢意识到,他大概,是好不了的了。虽然不愿意,但他还是不得不想后事。

儿子怎么办,女儿怎么办,徐氏……怎么办。

他在心中盘算着,但很快他就发现,徐氏已经行动了起来。李蒙夫妇开始频繁的来探望他,到最后六娘子干脆住了下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徐氏受了糊弄,但后来他就发现,徐氏心中其实是清楚的。她在帮李蒙!她已经,和李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最开始发现这事的时候,他是震惊,那个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小娘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怎么就敢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和人商量好了?怎么、怎么就能这么不顾及他的感受?

他愤怒、失望,甚至想过就此把李蒙踢出去,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其实,他并不是不考虑李蒙的,如果他们不是这种做法,李蒙是更占优势的。

他久久不语,徐氏也弄不清他的心思,只是小心的看着他。她知道白重在生气,他应该已经发觉了她的倾向,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找了那么多的郎中,甚至连早先宫中的太医都请过了,可却始终没有起色。所有人都说他是在熬日子,好的话能多熬一些,坏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

她知道白重对他们是绝对有安排的,可是,他在世的时候自然什么安排都是好的,可他一不在呢?其实不等他不在,就是现在,已经有很多地方和过去不一样了。

如果她不能对别人施恩在先,将来,又哪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她本以为就算他看出了她的倾向,也应该是不在意的。为什么不呢?李蒙也算是白家的女婿,对他们夫妇也一向尊敬。哪怕将来只处于香火情分,对他们母子也不会太差,这不是一个好选择吗?但他却生气却愤怒,虽然像今天这样的恶言还是第一次,但早先的冷脸早不知给过多少个了。而在他一次次的冷眼冷脸中她也一次次的被伤透了心,这个男人过去是好的,但现在他只在乎自己的权利,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母子!

“你先下去吧。”白重终于开口了。

“官人……”徐氏犹豫了一下,“这汤……”

白重看了她一眼,僵直道:“这汤也许是好的,却不见得适合我喝。”

“官人不想喝,那就先不喝,我再去与官人做些别的来。”徐氏勉强说完,奔了出去,刚出院子没多久就看到了白六娘,她连忙挤出一丝笑意,“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做完了这边的事,哪次不是去寻你的?”

“我们做晚辈的,迎一下婶婶又算什么?”白六娘笑着拉着她的手,“叔叔今日好些没?我本来想去探望叔叔的,但他上次见我不是太高兴,我就怕再惹他不开心,若他已经不生气了,我一会儿去探望他可好?”

在外人看来,白六娘住进了白家自是得了白重的默许,其实她在白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白家的下人对她自然是尊敬的,徐氏对她也带了几分巴结,但她在白重那里并不怎么得好,甚至连面都不能经常见。这种情况自然令她十分焦虑,虽然她争取到了徐氏,可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白重。

她和徐氏一样不明白白重为什么就不能给个痛快话,是待价而沽还是真的有别的心思。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那简直让人不能理解。论关系,他们是亲戚;论官职,李蒙的刺史丝毫不低于刘成的指使,甚至更高一些;论能力,已经做了十几年刺史的李蒙自然更高于爆发起家的刘成。

本来应该很顺当的事,就因为白重的迟疑而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每每想起,她简直就有些痛恨这个族叔了。

“他哪里是生你的气?不过是身体不便就有些心情不好罢了,六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婶子说的是哪里话,哪能呢?我们做晚辈的,就盼着长辈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就是福气了,不只是对叔叔,就是对婶婶,我们也是一样的。”

她笑语宴宴,目光却带了几分深意,徐氏知道她这是某种承诺,心中稍安,想了想就道:“刚才,你叔叔问我对这下面的看法了,我提了你家李朗。”

白六娘心中一喜,连忙道:“那叔叔如何说?”

徐氏摇摇头:“他没有表态,不过我看他也不是说不想的。”

白六娘的表情微微一僵,她不像徐氏那么天真,白重的态度更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前面带了几分邀功的徐氏,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这么一个愚钝的女人却享尽荣华富,真是老天没眼!

“六娘子你放心,这两日我再探探你叔叔的口气。”

白六娘挤出一丝笑意:“那就麻烦婶婶。还有一件事正要告与婶婶,那刘成……今日已经到了郑州。”

“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他若要来,我也不好拦啊。”一般人她还拦得住,刘成却是她不好拦的。

白六娘对她愈加鄙视,面上却依然带着笑意:“怎么就不能拦了?这白家现在还有谁能大的过婶婶?”

徐氏面色莫明,白六娘继续道:“其实让那刘成见叔叔一面也无所谓,只是叔叔现在这样的身体,若是动了劲儿劳了心,就不美了。”

徐氏梗着脖子,慢慢的点了下头。

第71章 前奏(下)

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