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说着已经把头罩给他戴了上去,然后叫人把他带走了。而他一离开白钱就忍不住道:“灿儿,这是怎么回事,曹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怕黑。”

“什么?”

“应该说是极度的害怕,我把他在黑屋里关了一晚上,出来之后他就对我产生了畏惧,之后我又找时间对他进行了几次加强,他就是这样了。”这个理由是刘灿早就想好了的,什么心理、人格、感受之类的东西解释起来太复杂,她也不好明说,倒不如把问题归结到曹明自身上。何况,她也的确觉得他这种恐惧有些自身的因素。

“这、这也行?”

刘灿摆出无辜的姿态:“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沉默了片刻后,赵方毅突然大笑了起来:“此乃上天欲让指使成事啊!不过大郎君说的有一点不太妥当,这请愿书不宜直接出现,反而不如借诸小儿之口传出。真真假假,更便于曹明行事。”

“先生所说果然更为妥当,有劳先生了!”

赵方毅哈哈一笑:“固所愿也!”

虽然和管城不能比,但刘家在郑州的势力也相当可观了,特别是他们还掌握着此地最大最热闹的一个茶馆。郑州的消费能力不是管城能比的,最初这个茶馆还只是喝茶吃饭看百戏的地方,但渐渐的说事情谈生意也都在这里进行了,而到了这种程度,就免不了姬妾出现,再之后就有人开始赌耍。面对这种情况,刘灿也是莫可奈何,这是市场规律。好在如此一来,茶馆的生意倒是比单一的百戏更好,收入更是呈几何倍的增长。而在这里放一个消息出来,也能最快的流传到郑州的各个层面。

早先郑家传来的消息赵方毅之所以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除了因为郑家的作为外,也是因为他们都还没有收到,这更像是郑家从自己的渠道上搜集到的。

而此时刘家自己利用这个渠道,这消息也就流传的更快更广了。不过一天的时间,几乎郑州上下都知道,不仅白重钦定了李蒙,就连下面的诸多都头、县令、县丞也都为李蒙写了请愿书,而且在百姓们自己的流传里,这请愿书成了血书,并且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某某人拿着在皇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只为把血书递上去。

“大家想那李刺史,多么老练持重,他不来做这个节度谁来做?咱们啊,只有在李刺史的带领下,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更大多数平时就接触不到李蒙这样的人物,听人说的这么肯定,也忍不住点头。不过也有有异议:“这话,也不见得太对,李刺史做咱们的刺史也有些年头了,大家的日子也没见过的好到哪儿去啊。反而是自从刘指使上任后,别的不说,这路上的劫匪是真少了不少,特别是往管城去的话,一个人都能上路呢!”

“刘指使打仗也许行,但主持地方还是不行不行的。否则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为李刺史写请愿书?这么多官人都是没见识的吗?可见李刺史还是得了民心的!”

“这民心不民心的咱们不知道,不过没想到这李刺史得了这么多人的拥戴啊!”

……

这样的感叹几乎在各家各户都在上演,有的人只是感叹一声就罢了,有的人充满了欢喜,而有的人则充满了忧虑;有的人觉得李蒙来势如此凶猛,恐怕不是郑州的福气;有的人则觉得李蒙把势头搞的这么大,就有些太过了。比如此时郑家家主郑永齐就同自己的郑开亮道:“李蒙此人,太急功近利。他早先的作为虽不是太高明,到底占了上风,把刘成压到了两难之地。可这一次他搞的就有些大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家这一次还是行动早了啊。”

“阿耶是担心刘成被逼的起兵吗?”

“有没有这回事刘成都有可能起兵,但李蒙搞的这么大,若让白重知道了会如何?你说白重为什么会忍李蒙到今天?他虽然卧病在床,但只要派亲信将刘成白钱叫去,就自是另一番天地。他之所以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身后事着想。但李蒙今日的作为,哪里还对白重有一丝一毫的尊重?白重就算是为了这,也不能就此罢休!”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看到白重的样子,免不了就要有些兔死狐悲:“以后你一定要警惕,女人可以疼可以宠但绝对不能惯,否则一辈子英名扫地不说,子孙都要受牵连。”

郑开亮连忙应是,想了想又道:“此事,白节度也许不知道呢。李蒙和徐氏将白家围的严实,刘成几次求见都被挡了回去,内院更是看的牢牢的,丫头仆妇都不能轻易走动。据说连夜壶都是白氏同徐氏亲自倒的呢。”

郑永齐一笑:“也真难为她们了,不过刘成又不是傻的,还不会应对吗?咦……”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皱起了眉,郑开亮道:“阿耶?”

“没事。”郑永齐回过了神,“应该是我多想了,这一步不太应该是刘成走的,否则就太冒险了,除非他们早在李蒙那里安排的有人,可他起家才多久,连白家都安排不进得力人,何况李家了。我们再接着看吧。”

第74章 雷鸣(下)

郑永齐觉得这不太像是刘成的手笔,李蒙此时则有些莫名其妙。他可以非常肯定,这流言不是他放出来的,可是,他真的让人写过请愿书,那么,这就是他这边有人泄露了消息?

可泄露这样的消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为他造势罢了,当然,若让白重知道了,恐怕就是过犹不及,可白重又怎么会知道?在白重那里他可是相当下功夫的,除非有人派兵硬攻,否则根本不可能见到白重,更何况给他传递消息了。

“刺史,虽然这事看起来无害,但这件事,还是越快敲定越好。”李蒙手下的一位谋主道,“夫人不是说白节度已经很有意向为刺史请命了吗?不如就再加一把劲,让他在这一两天写了吧。”

“不妥不妥。”他话音刚落,另一位谋主就道,“本来此事白刺史就很有抵触,不过是担心以后才勉强答应,现在他既然有这个意向,下面不过是水磨工夫的事情,待他觉得自己快要不成的时候自然会写,若是我们现在硬逼,反而不美。”

“子辰兄这话不太对。”第一位谋主道,“白刺史得的是急症,什么时候走是很难说的,也许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他就犯了病。到时候咱们做的这些不都白费了吗?刺史,机不可失啊!”

“皓白兄太急切了,就算真出现子辰兄说的那种情况,徐氏也是完全偏向我们这边的。以刺史在朝中的威望、布置,又哪里会输给那个军汉?”宋子辰摇着扇子慢悠悠道,“刺史比那军汉最占优的地方就是名誉,万万不能因此丢了。”

高皓白暗哼了一声,早先这个计策是他指定的,虽然进展顺利,但因为白重明显的不喜,李蒙也有些后悔。虽没有明说,可有几次都在无意间表达出了若不如此之类的意思,宋子辰就抓住机会每每针对这个。这是他制定的计划,李蒙成为节度使后自然是他功劳最大,若在最后关头被宋子辰左右了意见,却是要被他分去半数功劳!因此它虽然知道宋子辰说的也不是不在理,依然道:“比朝中人脉,那军汉自然不是刺史的对手,可为此刺史又要付出多少?何况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情。以名誉说话,子辰兄也真是太迂腐了,当今圣人有什么不名誉的吗?”

宋子辰脸色一僵,说不出话了。当今圣上当然是不名誉的,可这话,他们私底下怎么说都行,却是不能明面说有丝毫表示的。虽然现在也不算在什么公共场合,可他若是敢把这话说出来,对面的高皓白立刻就会不依不挠,在这个问题上李蒙也没办法明着偏向他。

“哼,急功近利的老家伙,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吗?刺史这次若丢了名声,以后再想进步也难了,而且处境也会变得艰难。刘成那军汉还能不太在乎这些,刺史可不是那军汉!”

他心中想着,但这些话却不能马上说出来,只有对着李蒙拱了拱手:“刺史,过犹不及……古今同理啊!”

李蒙点点头,脸色莫名。宋子辰和高皓白的话都有道理,在理智上他知道应该听宋子辰的,他不是傻子,最近几次白重见了他都是淡淡的,虽没有口出恶言,可恨明显的,已经不快至极,若把他逼的太紧了还真不是太美。但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这种逼迫很有一种痛快。从童生到刺史他熬了足足三十年!经历了多少事情?只是皇上都熬死了几个,可就是这,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刺史,还是一个到处受辖制的刺史。而那白重呢,不过投机钻营就成了节度使,更连带着刘成也成了大指使!

两个军汉,一个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一个成了他的对手,这怎么能令他不恨?可他再恨,早先也没有办法,还特意娶了白家的女子,以晚辈的身份时时去白重那里请安。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这样了,他已经是将近知天命之年了,白重说起来还要比他小上个一两岁,现在又位高权重没什么危险,很可能把他熬死了,那白重还是不死。但老天有眼!白重竟然得了急症,更有眼的是,他的长子也不过才八岁!

八岁!

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八岁的孩子也许能做皇帝,但绝对做不了节度使!

本来,他以为节度使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威望、名声、关系,除了他还能有谁?刘成?呵呵,他娶的六娘子是白家的嫡女,说起来也算是白家的至亲,虽然他是外姓人,可和白家是天生的同同盟。而刘成呢,他是有一个叫白钱的兄弟,但只是结拜兄弟,这种结拜说亲密也亲密,说不亲密则是一分不值!何况白钱还是偏支。

那几天,他一直在等着白重的召见,等着白重对他托以重任。他想,他会好好对待徐氏和那几个孩子。多么富贵也许谈不上,衣食无忧却是可以保证的,如果那几个孩子有天份,他也愿意托一把,当然,是在不影响自己孩子的前提下。

可是白重一直没有主动召见他,就算他去请安,白重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当一天天过去,他终于明白他在白重心中并不比刘成更重要!他所有的作为白重都不是太在意!

这令他不甘愤怒,更觉得耻辱,然后当高皓白提出那个计划的时候,他就同意了。当然,在冷静下来后他不是没有过后悔——太冲动了,不太符合他以往的作风,但当看到白重那憋屈的眼神,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的,这是白重自找的!”他在心中暗道,同时下定了决心,“子辰说的有理,但事到如今如同箭在弦上,有些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他这么说宋子辰一阵失望,正要再说点什么,就有人过来说荥阳的曹明来了。

“曹明?”李蒙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因为曹明第二天就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所以虽然有些人觉得蹊跷,但大多数人并没有多想。而且很快,荥阳上下就出现了很多流言,比如早先拿剑逼着曹明进县衙的就是林家寨的余孽,打的就是以曹都头换取林强的主意,但谁让咱们曹都头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呢,不仅很快反制了山贼,还把程县令都救了出来;再比如那个拿剑逼着曹都头进县衙的其实是一位隐居的剑客,之所以在当时那么做,是为了能进县衙同林家寨的余孽谈判,为什么要压着曹都头?当然是为了麻痹敌人啊!再再比如,当时拿剑压着曹都头进县衙的,其实是曹都头的手下,曹都头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寻找敌人的弱点,然后一击中敌!

……

什么样的流言都有,最后连什么山精水怪之类的都出来了,真真假假,就算是当时跟着曹明去围攻县衙的人都弄不清楚了。说这些话是真的吧,不太对;说这些话是假的,曹都头真的无恙出来了,而且出来后可没说过要找谁再寻仇。当然也有人觉得不太对,而来试探的,可那些人的下场都凄惨了些。至于那想暗地里做私活的,还没等他们走出荥阳,就被拦了下来——对付山贼盗匪曹明也许不太行,对付有异心的手下,曹都头还是很有心得的。

所以虽然事情过去了几天,李蒙并不知道荥阳那边已经发生了巨变,而他这段日子的心神又大半放在白重身上,哪怕听到了什么流言也不会往心中去,事实上因为他在郑州散步的那些流言,荥阳的那点传闻别说没传过来,就算传过来了,也会很快淹没在他的水军之下的。

“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向刺史汇报。”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曹明虽然一早投靠了他,但因为只是一个都头并不太受他重视,当然因为时间长,他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虽然有些不快,他还是让人把他叫了进来。

片刻,曹明就带了几分畏缩的走了进来,见宋子辰和高皓白都在他不免有些紧张,但他在李蒙面前向来卑微,几人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反而有些厌恶。

“你说有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李蒙也没有同他寒暄,直接道。

“是是,刺史……荥阳附近本有一伙山贼,一百多号人,很是凶猛,为首的林强早年不仅当过兵更是真打了几次仗的,小的曾去围剿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蒙不耐了起来,“这山贼又惹了什么事?就算惹了又如何?哪个地方没点儿盗贼土匪的,若你想围剿他们立功,待将来再说。”

“是是,不是不是。这山贼很厉害,但还算仁义,小的本想就这么放过他们的。就像刺史说的,哪儿不都有山贼吗,这里没有那里就有,不是这伙儿就是那伙儿。这林家寨虽然凶横,到底不怎么伤人性命,若是除掉他们换一伙儿上来……”

他东拉西扯,不仅把林强介绍了一遍,还把林家寨也分析了一通,李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事?”

“啊,不是,也是……”

“曹明,你到底事来做什么的!”李蒙啪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他,“是来消遣本官的?”

“小的不敢!”曹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小的真有事要报!”

第75章 电闪(上)

曹明在地上梆梆的磕着头,用力之猛让人非常怀疑那不是他的脑袋而是石头、木头之类的东西。不过两下他的额头已是一片乌青,再两下已有鲜血流下。李蒙一直待他磕了六七下才喊停:“既然是真有事,为何又把一个小小的山贼说个不停?”

“是是,”曹明跪在那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咬了下舌尖,强忍着不适,勉励回答,“主要是小的要说的,和这山贼有十分紧密的关系。小的怕说不清楚耽误了刺史的事。”

见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李蒙冷哼了一声:“你说吧,不过说到最后要是没什么事情,我看你这都头也不用做了。”

“小的不敢不敢。”曹明的两腿微微带了些哆嗦,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内衫早就湿透了。他投靠李蒙有十几年了,在他能攀上这棵大树的时候就紧紧的抱着不放,三节两寿时常问安,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李蒙虽没能让他更进一步,却也让他在荥阳过的非常舒适,几次大战也让他躲了过去。他不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虽然有时也不免有些怨怼,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到底还是满意的。面对李蒙的时候都是小心奉承。不能说他对李蒙就全心全意没有过丝毫欺骗,可那最多就是稍稍的为了自己进行一点小隐瞒,要说对李蒙有什么不利,他是绝对不敢的——他也没这个能力。但现在他就要给李蒙挖一个大坑,看着他万劫不复!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眼前发黑,很有一种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冲动,可是他又不敢。那一天的经历实在令他太深刻了,深刻到他现在夜里睡觉都要让人点着灯,甚至他都不敢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哪怕是个看守呢,他也想有个人。何况还有刘灿……

想到刘灿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弥漫全身,那是惧怕又是渴望,是恐惧又是依恋。他不禁想到那一天,他的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回应没有响动,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什么都听不见。唯一能感受的,就是痛苦,手脚被捆绑的痛苦,到最后就是麻木。他大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喊出了声;他挣扎,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在动弹。他在地上来回翻滚,用舌头舔地板,借着舌尖上感受到的灰尘来证实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证实的是什么,只是在一开始他满嘴泥土的时候不近没有嫌弃,反而觉得欢喜,但是渐渐的,他的舌头仿佛也麻木了。

他的全身好像还在又好像不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难受,无法形容的难受。那个时候他甚至渴望有人能打他一顿,打的皮开肉烂也好体无完肤也好,只要有个人,有个人出现就好!

“怎么就成了这样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地他就听到了一个这样的声音,一开始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僵硬着不敢动,竭力侧着耳朵,张口去问——他觉得自己去问了,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

“曹都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他发现有些耳熟,应该是他听过的。这令他欣喜又令他害怕,熟悉的话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可是,这很可能又是他的想象。

“我是刘灿啊。”随着这句话他的眼前一亮,然后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他就看到了一张微笑的面孔。那面孔的确是他认识的,但他一时根本不敢相信。

“看来曹都头还不太想见到我,那就再好好休息一番吧。”刘灿遗憾的摇摇头,然后他的眼前又是一黑,他立刻叫了起来,他再不要感受那种滋味了,他哭泣他哀求,可都没有用,又不知过了多久,刘灿才再次出现。

“这次曹都头想见我了吗?”

“想想!求求您,求求您!”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只知道要哀求,不断的哀求。可刘灿依然不理,没说两句就又让人给他蒙上了眼睛,塞住了耳朵。

一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其实不过只是过了一个白天加一个黑夜,认真算下来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但他已仿佛两世为人。在他走出县衙的时候,不仅把明的暗的他所知道的投靠李蒙的人都说了个清楚,甚至把自己早先曾和林家寨有私下交易的事都说了。至于什么埋在哪个山洞中的几块金饼之类的事更是说的清清楚楚。

他害怕李蒙,但更害怕刘灿。而且对刘灿他不单单是害怕,更有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感觉。他第一次知道只是把人简单的蒙着眼睛堵着耳朵绑着手脚就能这么可怕,而能想出这种办法的刘灿,无疑是可怖的。

他并不知道其实刘灿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再之后刘灿曾找了几个死刑犯做个试验,发现这东西虽然有用,但在每个人身上的效果都不一样。性格坚毅的,早先生活比较困苦的,就能挺的时间比较长些;软弱的、生活舒适的就容易崩溃。崩溃的程度也不一样,像曹明这种也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曹明正按照刘灿的交代,把林家寨的情况说的详细到啰嗦,早先说过的他竟然又重复了一遍,到最后才道:“就是这么一伙儿人,前几天竟被人给灭了,不仅灭了,全寨上下更没有一个人逃脱。”

李蒙看着他,如果不是现在曹明脸上还带着血迹,他简直想让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他喝了口茶,慢慢的开口:“还有吗?”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暴怒前的平静。曹明吞了口口水,像是犯傻似的继续道:“刺史猜这灭了林家寨的人是谁?”

“是谁?”李蒙的声音更加平和了。

“是刘灿!刘成家的刘灿!”

李蒙一怔,旁边的宋高二人也愣了下。在郑州,刘灿其实并不怎么显眼,她甚至很少往这边来。就算来了,大多也是处理茶馆上的事情,一不代表刘家做什么拜访;二来也不与郑州当地的公子郎君们做什么交往。所以虽然很多人知道刘家有这么一个人,但对他并不熟悉,还有很多人觉得她一定平凡无奇甚至拿不出手来,否则刘成怎么不带她出来?

但李蒙还是知道刘灿的,知道她在管城的口碑相当好,甚得民心,好像还带出了一帮孩子。按照管城人的说法,这路上的劫匪之所以少了,就是因为刘灿带着那帮孩子天天巡逻的缘故。对于这样的话他听听也就罢了,刘成作为大指使清理出一条线路还不容易,还用的着自己的嫡子去冒险?

而且刘成过去是什么人?一个破落户的都头,吃饱饭都是问题,随便能把孩子教育成什么样?既然刘成自己都藏拙了,他更不会在刘灿身上花太多心思。可现在,这刘灿竟突然跳了出来?

“他?你说是他?”

“是的,刺史,就是他。”

“谁跟着他过去了,柴志坚还是赵弘殷?”

“都没有,领头的就是刘灿,而且带的是一帮孩子。”

“孩子?”宋子辰忍不住插口了,“什么样的孩子?”

“说是孩子也许有点过,也有十七八的,但大多都是和刘灿差不多的年龄,有一个我看可能还不足十三。刺史,早先我也不信,可那刘灿直接把林强等人的脑袋提了过来啊。”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高皓白也觉得蹊跷了。

曹明没有隐瞒,说的异常详细仔细,刘灿等人怎么到的荥阳,怎么找上门要求他出兵的,他怎么拒绝的,还怎么同林强打了招呼的,后来他还怎么逼迫程政的都说了个遍,这些本来都是实在发生过的,他说出来没有丝毫别扭。

“你说,你让那程政写请愿书了?”

“是是,小的早先想着那程政好歹也是个县令,若写了请愿书应该也有点用处。那程政早先虽狷介,那个时候其实也是有些怕的。哪知道那刘灿就在那个时候跳了出来!”在这里他做了一点改动,没有说自己是让程政签名,而成了让程政另写一份。

高皓白冷哼了一声:“我说这城里怎么到处都有请愿书的流言,原来是从曹都头这里泄露出来的呀。”

曹明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小的罪该万死,但小的真没想那刘灿那么厉害啊。本来小的以为林强是一定会把她留下的,哪怕饶了她的性命也必要刘成出一大笔赎金。届时刘成忙着处理此事也就无心、无心再和刺史争什么了。可谁知那刘灿不仅没被留下,还把林强等人杀了。那程政更借着刘灿的势不把小的放在眼里了,那请愿书到底没写。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小的觉得那刘灿实在太怪异,因此不敢耽搁,立刻就来向刺史汇报了。”

李蒙没有说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跳出刘灿这么一个人。带着几十个孩子就把积年的山贼给灭了,这种事不能说没有,但在历史上做出这种事的哪个后来不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刘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是他不愿意相信的,可他又找不到曹明的破绽,而且,曹明也没理由欺骗他。

第76章 电闪(中)

如果曹明失踪了一些日子,李蒙会怀疑他;如果曹明现在看起来异常憔悴,形体大变,李蒙说不定也会有疑心。但现在李蒙根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曹明失踪的信息。而现在的曹明呢,虽然看起来比早先更畏缩了些没出息了些,但他在李蒙心中从来就不是什么光辉正面的形象,现在变的更不堪了点也没什么稀奇的,何况他这不是刚犯了错?

“曹都头的话不太对啊。”宋子辰突然道,曹明一哆嗦,惊骇的看向他,“宋、宋先生……”

“按照曹都头的说法,那刘灿是上个月到的荥阳,不过两天的时间就除掉了林家寨,而今天已经是六号了。从荥阳到郑州,快马只要一天,就算有什么耽搁也用不了两天,这中间的几天,曹都头做什么去了?莫不是和谁,商量什么事情了?”他越说声音越危险,到最后,向高皓白看了一眼。

高皓白冷哼了一声:“子辰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什么?”

“皓白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实在是太巧合了,怕被有心人利用了。”

“利用什么?难道我还能同刘成联合吗?”

“浩白兄多想了。”

宋子辰摇着扇子,显得有些云淡风轻,高皓白暗暗咬牙。以强大的攻势逼迫白重是他一贯的主张,这次的流言也的确像是他的手笔。而请愿书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写了,但他真想这么做的话还用和曹明这号人联手?但这话他不能说,首先他虽然不怎么看得上曹明,可也不想轻易得罪他,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手握一定实权的都头;其次,作为一个谋主,财富可以有,清贵可以有,享乐可以有,自己的势力却是不能有的。如果他真背着李蒙做下这种事,哪怕他是一心为李蒙的,第一个绕不过他的也是李蒙。

所以当下他只是瞪了一下眼,然后转向了曹明:“看来为了让我们的宋先生安心,曹都头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时间问题了。”

曹明看了一下李蒙,暗暗的吞了口口水,这才有些磕巴的道:“小的,小的一直在荥阳,因为、因为害怕那刘灿有什么目的,小的一直不敢离开,直到她前天从荥阳离开了,小的这才过来。”

“你说那刘灿前天才从荥阳离开?”

“是,她一走,小的立刻就启程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蹊跷,小的怕别人耽误事,就亲自过来了。”说到最后他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又有些卖弄的微笑,看的李蒙一阵恶心,他摆摆手,“你什么时候来的郑州,这个一查便知,也是做不得假的。”

“是是,小的本应写封信让人送过来的,但小的实在怕信中说不清楚。刺史,两位先生,你们想啊,刘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自己的儿子围剿林家寨?虽说这林家寨富裕,可也不值得他们在这个时候动手吧,何况林家寨离管城又那么老远,中间还隔着郑州。这刘成若当上节度使了,荥阳自然受他管辖;如果当不上,现在收拢了又有什么用?再说荥阳还有小的呢!所以这里面,小的认为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小的想不出来,但小的觉得这事一定不一般。”

他说的带了些神秘的肯定,李蒙暗暗磨了下牙,倒也没有太失望,如果曹明能给出什么高明的主意也不会现在只是个都头了。他看向高宋二人,见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挥挥手:“这事你做的很对,先下去吧,这两日你先不要离开郑州,有事我随时找你。”

曹明应了,又有些犹豫的没有立刻告退,李蒙道:“还有什么事?”

“小的觉得刺史的事还是立刻办了的好,刘家这些蹊跷事,不知道后面隐藏着什么,万一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