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宋子辰已回到了李家,在听说李蒙带着兵马出去后他就瘫在了椅子上,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跳起来,抓着人去打探消息。李蒙去了,刘成呢?郑家呢?这些人都有什么动静?

郑家的消息很容易就出来了,没有动静;刘成那里,也好像是没有动静的。

“怎么会没有动静?别管什么地方,城内城外的房子,他的那个茶馆,任何消息都不要错过!”

“先生在这里再急也没有用。”管家慢条斯理的说,“刺史已经出去了,先生若有什么良策,不如就寻了刺史过去,至于其他的……不说现在这雨,就是城门也早就落了。我们打听不出什么,那刘家人也做不出什么。”

“你知道什么!”宋子辰一甩衣袖,气急败坏道。刘灿那口气那表情是一定有什么的,李蒙早就出去了,他第一个是追不上,第二就是追上也于事无补,不如在后面看看刘家到底想做什么,也好弥补——当然若是他想错了,李蒙能顺利的拿到节度使的位置那是最好,万一不行,也要有个退路才好。

管家冷笑一声:“我们这些下人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先生刚才不是问消息吗?我先前倒听谁说了一句,说有哪里的山贼从北门进来了,不知这消息对先生有没有用?”

说完他转身就走,竟是不再理会宋子辰了。宋子辰被羞的满面通红,又恨恨的甩了一下衣袖,他知道这管家为什么会这么对他,无非就是看着高皓白的谋划被采纳了,以后他就不得势了。他不想和这种小人计较,可来自小人的羞辱更令他难堪。他咬牙了下正待去找别人,突然怔到了那里。有山贼进城,怎么会有这种消息?郑州这几年还是有贼的,但也不过是些小贼。山贼兵匪一类早被刘家杀了个干净,至于那种平时为民,不时为贼的也不敢有哪个敢再抬头了……刘家!

宋子辰突然怔在了那儿,一种说不出的骇然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哑着声音道:“备马!备马!快给我备马啊!刺史有危险!李家有危险——”

漆黑的夜,刷刷的雨声,能给人带来无尽现象,也能隐藏很多。在不知不觉中,赵弘殷已经带着人从北门来到了白家的后门,看着那要矮小很多的木门,他吸了口气,一抬手:“开始吧!”

他身边有一个气死风灯,所以下面的士兵都看到了他的手势,顿时,众人就按照早已交代好的叫喊了起来:“小贼别跑!”

赵弘毅一挺身,朗声道:“有山贼闯入,刘指使麾下赵弘毅奉命缉拿!”

他说完一摆手,下面的士兵一拥而上。他们是早经过训练的,下面搭着,上面的人已经跳了进去,再之后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赵弘毅当先而入。白家的地图他早就拿到了手中,也研究透彻了,所以虽然没从后门来过,走的也非常顺畅。而他们也一路走,一路高呼着捉拿山贼之类的口号,这口号自然也传到了李蒙耳中,听到口号他微微一怔,疑惑的向旁边的高皓白看去,后者立刻道:“李公,现在只有见白公才是最要紧的。”

李蒙点点头,不再停留。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主院,主院门口还有张森留下的一队护卫,见了是他,立刻就让开了。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回刺史,夫人推着白公进去了,张统领也和他们在一起。”

这人倒也是个人才,短短一句话就把形势说明白了,李蒙点了下头,不再迟疑,大步而入。因为早就收买好了张森,也因为现在的形式都是对他有利的,更因为急着去见白重,他没有多想。当然更不会发现当他们进去后,早先那个回答的队长轻轻的不为人所知的出了口气。

这个主院是个套院,外面是小厨房、下人的住所,里面才是徐氏和孩子生活的地方,因白重对他非常疼爱,书房也设在了这里。李蒙一进去就看到书房那边有人影,他想也没有想的就走了过去,那里,白六娘正把蘸饱了墨汁的狼毫递给白重,看到他白六娘又惊又喜还隐隐的有些失望,不过她随即就笑了起来:“郎君来了,八叔正要为你手书呢。”

“是吗?那八叔可要快点写,外面不太太平呢。不过八叔不要怕,我不仅把家里的护卫都带了过来,还调了两个都,一定能护着八叔周全的。”他说着,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顿时就明白白重现在之所以这么配合,是因为张森的刀架在了徐氏的脖上。虽然他来的时候也打了这个主意,但现在真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是暗暗有些不喜。他一直觉得自己比刘成强的地方就是自己是讲谋划的,现在这种暴力真不是他的习惯。不过现在自然也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了。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看到他,白重心头一沉,但还是掩盖住了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开口道,虽然知道已经很渺茫了,但他还是希望能争取一下。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呢?

李蒙一笑:“八叔还是别管那些,快点写吧,否则我怕张统领的手不稳呢。哎哟,这是大娘子吧,这几次都没见到,已经这么大了呢……”

他说着就要往那个被奶妈抱在怀中的女孩走去,徐氏发出一声尖叫:“你别动她!”

“我写!”与此同时白重也开口了,李蒙一笑,“八叔八婶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见大娘子可爱想逗逗罢了。好了好了,既然八叔八婶都不想我碰大娘子,咱们又还有急事,那我就不过去了。”

他这么说着,却还向大娘子那边看了看。大娘子还不到三岁,什么都不知道,但也感觉到了一股恶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旁边的二郎想要去哄却又不敢,只是愤愤的看向李蒙,李蒙哪会在意,只是斜着眼去看白重。白重已经接过了笔,他叹了口气,认命的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终究,他是没有等到……

“八叔!”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即一个身影就落到了李蒙等人的眼中,只见那人长了个娃娃脸,虽然留了胡子,看起来也还很是年轻,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胡服,披着蓑衣,一边叫着一边就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少年。

“白钱!”李蒙眯起了眼。

“李刺史,你怎么在这里?八叔呢?八叔你可还好?”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要进屋了,李蒙立刻斥声道:“站住!”

他话音刚落,他旁边的李大郎已经拔刀挡住了门。白钱抬起头:“李刺史你这是什么意思?八婶?张森!你们竟然敢!张森,还不快放了八婶!”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森手下更用了几分力:“白都头还是站在那里吧,否则我这一失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话音刚落自己就惨叫一声,然后就在众人的惊愕下轰然倒下,大家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眼已被一支箭射穿了!

“有什么后果?”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李蒙等人这才留意到站在白钱身边的两个少年,此时说话的正是站在右边的那个,相比于左边的那个她的身材更矮小,更像个孩子,但此时没有哪一个敢把她当孩子看了——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弓,而那弓,已经搭上了箭。

神箭手!

李蒙心中一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曹明早先的话,一群孩子,还有那如同神话似的箭术,可是有这一手的不应该是刘灿吗?眼前的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孩怎么也不该是刘灿吧!

“你杀了张统领,白都头,你竟然杀人了!”高皓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一个屎盆子就扣了过来,同时还对李蒙比了个眼色,“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敢擅杀朝廷命官,刺史,还不快拿下这等凶徒!”

李蒙也反应了过来:“拿下!拿下!把他们全部拿下!”

他这边说着,人就急速向后退,虽然弄不清那小孩的来路,但这等箭术还是离的远些好。他的儿子李大郎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他的选择是前进,只见他一刀挥下,直冲拿弓箭的小孩而去——这样有威慑力的人当然要第一时间杀了,不过他的速度快,白钱的速度也不慢,没等他过来已经抽刀扑了上来。

两人战做一团,而李大郎其他的手下已经冲了过来。白钱这边只有三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落了下风,李蒙见了暗暗欣喜,但他这喜悦没维持片刻,就听到一声闷哼:“小贼哪里跑,我赵弘殷在此!”

第84章 雨过(上)

雨哗哗的下着,虽然雨滴比先前小了些,却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赵弘殷的这一句在这个时候是有些突兀的,如果放在后世的无厘头电影里更像是一个笑点,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能笑出来,特别是李蒙这边的。事实上从李蒙到李大郎再到旁边的高皓白都有一种惊惧之感,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赵弘殷是怎么进来的?

是,早在路上他们就知道赵弘殷要来,刚才仿佛也听到了什么抓贼之类的话,可赵弘殷又是怎么进来的?他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以及门前的守卫怎么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赵弘殷就算武艺再厉害,再能排兵打仗,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怎么就没一个来报信的?好吧,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也就算了,毕竟离这边有一定距离,此时又下着雨,可这门前的侍卫呢?

其实这个疑惑早在白钱等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但白钱这边只有三个,所以说是翻墙的也好,收买了府里的哪个人走了什么狗洞也好都能理解,可赵弘殷不一样了,他不光是自己一个,而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个阴谋!

这是个陷阱!

虽然还没完全想通其中的关节,但李蒙已经认识到了这点,当下他就硬挤出了几分笑容:“原来是赵都头,赵都头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大郎、六娘子,我们回去吧。八叔你好好休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大郎还不快回来?”

李大郎的刀本来还架在白钱的刀上,听了这一句立刻收了回来。白六娘心中不甘,但感受到气氛诡异,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跟在自己丈夫身后就向屋外走去。

赵弘殷没有说话,白钱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紧紧的看着白重,白重眯着眼,待李家的人都出了屋子突然道:“李刺史和贵夫人还是先留下吧。”

李蒙蓦地回过神,咬牙道:“八叔!”

“不敢,我怎么当得起李刺史的八叔?这个称呼李刺史以后还是不要叫的好。”

“八叔又何必如此,对八叔我可是始终恭敬,并没有太过逼迫。”

白重一笑,没有说话,那边徐氏已道:“你还说没有逼迫,刚才是谁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是谁要来抱大娘子的?李蒙,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的吗?小十四,赵都头,李蒙上下以下犯上,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对李蒙这边的人恼恨至极,此时是丝毫不准备留情面了。白六娘想说什么,却被李蒙阻止了,他只是看着白重,白重叹了口气:“李刺史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刚才你是有机会拿我和我这一家老小做人质的。”

“八叔明鉴,我这边虽然人少了点,这一点还是做的到的。”

“你是想让我承这个情?”

李蒙拱了拱手:“八叔一向仁义,这个情我李蒙也会记下的。想来八叔也该知道这郑州上下我已经营多年,朝中也多有打点,就算这次出了意外,可能不能再留在这里,别的地方也总有容身之地的。而六娘子总是白家娘子。”

“好好好,好算计。先是说你有布置,再说你这一次还有后路,最后再以情分来讲话。李蒙,你能只身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八叔过奖了。”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李蒙也是有几分骄傲的,在今天这个世道,他一个文臣能没有任何依靠的走在今天,靠的可不就是自己的能力?也就是因此,他更觉得自己比刘成白重有资格当节度使!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本来也应该卖你这个情面的!”白重慢慢的开口,但不等李蒙道谢,他话音就一转,“可早先你可卖过我一分情面?早先要不是小十四过来了,你不是已经如常所愿了?至于你说的恩情……哈哈,哈哈哈……”

白重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开始笑的还有几分含蓄,到了后来越来越大,直到他自己承受不住的咳嗽起来,这才停下,他咳了好一阵,最后甚至咳出了一口血,徐氏吓的连忙去接,白钱也是一惊,他却摆摆手:“不要怕,我这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蒙,你刚才是有条件劫持我们不错,但你之所以不这么做不是给我留情面,不过是你害怕!你害怕落个坏名声,你害怕小十四不在乎我们,你害怕这些所以才没有动。现在你还想让我记着这个恩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待你们都出了这个房间才开口吗?就是我不想给你们丝毫机会!小十四,你现在不动手还要等什么时候!”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竭力,李大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回身就要杀来,白钱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大喝一声一刀就砍向他的后背,李大郎不得不回身抵挡,而在旁边的赵弘殷已经带人杀了进来。

李蒙带的这一队人马本有上百人,但为了防止刘成,在二门的时候就留下了一半,在进后院的时候又留了三十人,带进这个主院不过二十来人。张森这边本也有十多人的,但在张森已死的情况下又有哪个敢妄动?于是这剩下二十来人虽然个个都是好手,可哪抵得上赵弘殷带来的百人?虽然因为场地缘故,进到这院子里也不过才有二三十人,可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何况两边,一个是士气正虹,一个是已经衰败。几个回合下来,大多人不是被砍翻了,就是被活捉了,到最后只有李大郎还在那里竭力拼杀,可也只是临死挣扎。一个不知名的小兵在他左腿砍了一刀,他虽反手将那小兵砍翻,可步伐已经慢了下来。李蒙看到这个情景,长叹了一声:“大郎,停下吧。”

“阿耶!”

“停下吧。”

“不,阿耶!”李大郎咬着牙,“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他一边吼着一边左突右撞,大吼大叫之外竟又砍翻了两个兵士。赵弘殷一眯眼,正要亲自过去,一支长箭已划破夜空,直入李大郎的右眼,李大郎此时已进入疯狂状态,丝毫没有发现那根长箭,待他有所感觉的时候,已是眼前一片冰凉,再之后就是彻底的寒冷。他瞪着眼,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有一丝的迷茫,他想,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了力气呢?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么冷呢?他还要杀人,还要冲出包围,还要当节度使……

是的,他要当节度使!这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为了这个志愿,他没有听从他父亲的安排用功读书,而是用心练武。他本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却在演武场上摸爬滚打,吃尽苦头。他想,他早晚是要打出一番天下的!虽然他后来发现了其中的艰难,但也觉得自己是能守得住家业的,当他父亲成为节度使,当他父亲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他,当他……

轰的一下,他仰面摔倒在地,一只眼插着一支箭,一只眼瞪的大大的。六娘子惊呼了一声,李大郎不是他亲生的,此时她更多的是害怕,而那边的李蒙则转过了头,一脸悲伤。

“不服就跳起来啊!”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蒙蓦地看过去,哑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老头你还想来报仇啊,来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叫刘静,刘灿是我阿兄,刘指使是我阿耶,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刘静!”白钱喝了一声,刘静吐了下舌头,却是不太在意。

李蒙嘿笑道:“刘静?刘静!好好,刘成生的两个好儿子!好儿子呀!”

刘静一笑:“老头,你这话说的我爱听,我虽然比我阿兄差了点,但也的确不错了,看你这儿子,不就被我一箭射死了吗?可见生孩子,还就要生我和我阿兄这样的,你这儿子,太脓包!”

李蒙瞪着她,蓦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看向刘静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刘静却是浑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再不服气,你儿子也死了,有本事你来杀我啊。李蒙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白六娘过去扶着他,小声道:“郎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策。”

李蒙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白六娘又道:“十四,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们吗?”

“六姐说的是哪里话,不过是想请你们先到赵将军那里休息休息。六姐,李刺史,这边请。”他说着做了个手势,李蒙虽然满心不服,这时候也只有忍下了。

待他们跟着赵弘殷的人离开后,白钱道:“不知八叔身体怎么样,是否能再坚持片刻?”

白重一眯眼:“你想我做什么?”

“好叫八叔知道,现在外面还有李蒙的人在与我大哥战在一起。都是朝廷兵马,实在没必要做这种损耗,若八叔还能坚持,不如去说上两句。”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好。”

“官人……”徐氏有些焦虑的开口,“你先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重止住了,后者看向白钱:“小十四,你现在是越发长进了啊。”

“多谢八叔夸奖,多谢八叔成全。”

白重摇摇头:“你提的,是正理,是我完全无法拒绝的。”

此时他出去是必定要向着刘成的,哪怕不说什么,态度上也会带出来——这也是他必须要有的。那么早先不管有什么流言什么倾向都会被他的态度打破纠正。而在李蒙消失的情况下,刘成继承就是顺理成章的。

这是阳谋,他不能拒绝,哪怕他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不亲自出面,也必是要给白钱信物之类的东西,而那,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更甚!

刘家对他没有丝毫的逼迫,却已达成了目标。

第85章 雨过(中)

当白钱推着白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虽然李聪有些不服,但他比李大郎更识时务,一见这个情况立刻就带着人离开了。此时,雨仍然下着,路不好走,街面上几乎是净街了,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传到了诸多人的耳中。

“李家完了。”开国伯郑永齐一边喝着银耳红枣茶一边开口,这几年他越来越注重保养,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虽然还差了一段日子,却也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行。这个世道很少有高寿的,可郑永齐还想自己能多活几年,越长越好。本来这个时间他本是要休息的,不过今天特别就一直没有躺下,“你明天备两份礼,一份送到白家,一份送到刘家。咱们早先,果然是动的太早了。赵方毅、赵方毅……想不到刘成手中有这么厉害的人物,竟让他硬生生的做出了一条让人无话可说的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郑开亮:“你怎么想的。”

郑开亮知道这是自家阿耶有意提点他,也没有隐瞒,想了想道:“这个局的确做的漂亮,但有点太过啰嗦了,而且很可能会有后遗症。”

“你是说李聪?”

“他毕竟带走了将近二百人,李家在别的地方也还是有人的。”

郑永齐笑了:“这正是刘家高明的地方啊。你说李聪带走这些人会如何做?一,忍了;二,找机会闹事。忍了就不说了,待正式的认命下来刘成能调动全州资源,李聪就算想再有些什么行动也是不可能的,反而是刘成,想怎么拿捏他都容易;至于第二个,你觉得刘成怕吗?说不定这正是他希望的呢。就这么把李家杀绝了,一是名声不好听;二来也不免令人寒心。可要是李聪带着人闹,可不就把刀子送到了刘成手里?还是很多把刀子。”

“……听说李蒙还活着。”

“那又如何?刘成不过是让他暂时活着罢了……等等,若是李蒙明天就死,你就只给刘家送一份礼,若是后日或大后日死,你那礼就重一倍,若是不死,你就还送一份礼就可以了。”

他这一番话把自家儿子说迷糊了:“阿耶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郑永齐说着把杯子放下,挥挥手,“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郑开亮应了声是,他出去后自有一直等在外面的侍女进去服侍郑永齐。郑开亮慢慢的走着,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也想明白了,若是李蒙明天就死了,那就证明刘成太心急,而且头天晚上捉人,第二天就杀了,也很容易令人寒心,这样的刘成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郑家也没必要太扒着他上;而若李蒙不死呢,那就证明刘成心太软,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只有过一两日再死是最合适的,这一两日足以令刘成稳定局面,和白重做完交接,待他手掌大权,也就不怕别人会怎么想了。

想到这里郑开亮点点头,下面就看刘成怎么做了,若刘成做的好,他们郑家也不是不能与他多些来往的。虽然郑家号称中立,但他们能在郑州安然这些年靠的可不仅仅是送进宫中的娘子和中立。

“赵方毅……”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决定以后对这个人多留心一些。

而此时赵方毅正在白重的房间里说话,今天这一场动乱,白重是强撑着下来,在门外止住动乱,回来就不行了。徐氏吓的和什么似的,又让叫郎中又让给他熬药,他却都不要,反而自己要了一个参片含着,他也不躺,就那么坐着然后把徐氏赶了出去,对刘成等人道:“本来到了今天,我也不该说什么问什么了,但我这个人就是有些倔脾气,有些事若是不闹清楚,总是不安心。过去不安心也就是睡不着觉,这一次要再不安心,可是不瞑目了。”

“八叔!”

白重摆摆手:“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我白重过去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安然的死在自己的房里!还能四肢齐全!现在我风刮不住雨淋不住,死了还有人给哭,已经满足了。小十四,这些年……委屈你了。”

“八叔说的是哪里话,若没有八叔,哪有我今天?”

白重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没想到你还能记得。”

“我父母一早死了,是族里把我养大的,后来又跟着八叔打仗,一早就成了都头。若没有八叔照应,我早不知死到哪儿了,能不能留个尸体都难说。”说到后来白钱也有些动情,眼圈都红了。白重叹了口气,他早先照应白钱一来的确是因为宗族的关系,另外也是他要找个得力人手。白家说起来也是一个家族,其实早先在郑州一带已经没多少人,有死的有逃的,留下来的还适合的真找不到几个。而那些嫡系的,家里有些营生也不愿当兵……当然,这还是他没有起来的时候的事情,在他成了指使后白家就有不少人来寻他了,可在那之前,他身边只有小十四。小十四跟着他出来的时候不比一匹马高多少,就那样竟活了下来,竟走到了今天!

“你不怪我把你带出来就好了,我这个人,骄傲自大爱听顺耳的,而小十四你在这方面偏偏差点。所以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好的,后来也渐渐远了,若我不是这么个脾气,又哪里会落到今天?”

“八叔你不要再说了,也是我的错,八叔对我一直是很好的。”

白重拍了拍他的手,转向刘成:“二郎,我记得你在家中是排行老二的,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刘成拱了拱手:“白公说的是哪里话?”

“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了,你给我说个实在话。最近这段日子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刘成露出一丝苦笑:“白公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能坐下这样的事情?白公要问,我也不敢隐瞒,今天这事我们是早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做了这么一番布置,至于早先的事情……不怕白公笑话,我早先是动了兵谏的心思的。”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然后就闭上了眼。一看他这个架势,刘成等人都是一惊,再看他还有呼吸,这才放下了半颗心,不过另外半颗心却还是提着的。

白重这是什么意思?若说不想同他们说话了,却又不让他们走;若说还有话没说话,却又不再出声;若说累了、不舒服了,也不让请郎中?起码也该把徐氏叫来吧!

几人面面相觑,赵方毅道:“白公……可是担心?”

白重睁开眼,此时,他的神情里已经透着疲惫,面色带着一种死灰的白,就是对医术丝毫不了解的人也知道他活不久了。这个不久带着一种立刻马上的感觉,但他的目光却有一种锐利,他看着赵方毅,却依然没有说话。

“指使、二将军,让我同白公单独说几句吧。”

刘成和白钱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了外面,白钱的眼依然有些发红,刘成知道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以后这三个孩子就靠你了,你好好待他们,过两年若是他们有这个意思,白夫人也不反对就安排他们进演武场。”

白钱点点头,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成也不再开口,看着那已经弱成丝状的小雨,此时天空已不再电闪,也没有雷鸣,风也停了,这么点小雨飘着,空气中多了一份冷冽的感觉,但还说不上寒冷,深吸一口,倒有几分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