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皱着眉:“教官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有害的事情。”

……

石敬瑭的这次北巡最初是没什么说的,不过是赶路,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契丹的责令不断传来。石敬瑭苦闷之下,只有不断的催促队伍加快进度。这一路急行,赶的众人人仰马翻,好在他带出来的都是精兵,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只是也免不了有些慌乱。刘灿把这一路见的都默默记下,然后晚上召集演武场的学员一一讲解,这里面自然也有她不懂的,她就去请教刘成、柴志坚或其他老行伍。到了邺都的时候,却也学了不少东西。

现在的邺都是河北的一个县城,不过六十来万的总人口,也没什么支柱型产业,远远说不上发达。不过在历史上,这里却是鼎鼎大名的,曹操把这里定为魏都,曹丕也是在这里登的基,就算后来把帝都移到了洛阳,这里也依然是五都之一。而此时,邺都因为早先的后唐设这里为兴唐府,虽比不上早先了,也还有几分气象。

到了邺都,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安重荣还没有什么异动,看起来是有可能和平解决的,石敬瑭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安重荣还是听他的话的,他现在都来到他家门口的,这个老臣子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因此稍一休息,他就开始给安重荣下诏书,要求他把来投奔的那些少数民族都打发回去,好好的听契丹人的话。

第一封诏书,安重荣回了,态度恭敬;

第二封诏书,安重荣依然回了,态度依然恭敬;第三封诏书,安重荣还回了,态度同前,而就在石敬瑭准备下第四封诏书的时候,安从进反了!当时石敬瑭正在听人念拟的第四封诏书,听了这个消息大叫一声,倒在炕席上,而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安重荣,也反了。

第125章 大变(下)

在真实的历史上,安重荣是在石敬瑭一连下了十多封诏书后才反的。石敬瑭之所以没有直接开打而选择了北巡,一来的确是不敢轻易动手,二来也是因为安重荣是他未发迹之前就招纳过来的,虽然安重荣早先也是后唐的臣子,但他在石敬瑭伸出橄榄枝后带着一千多人来投,也算是从龙之臣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安重荣和石敬瑭是有革命交情的。所以石敬瑭会想着以情动之,以理说之。安重荣呢,也总想着能说服石敬瑭,于是两人书信往来了很多封,最终才算互相死心。

而在这里,因为时间的拖延,安重荣提前反了!他以要觐见石敬瑭为名,一路打着抗辽的旗号,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他起兵的时候还是只有自己的军队,而在这个过程中问询赶来的难民纷纷加入,一时间竟有席卷之势。

消息一个个传来,邺都大营中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特别是在高级将领中。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做了打仗的准备,也不是没有想过安重荣会反,可就这么反了,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当然最重要的是,石敬瑭病了!

在安从进反了的消息传来后,石敬瑭就病了,一开始也许只是气急攻心,缓缓就好了,但安重荣的反却让他缓不过来了。这几天都躺在炕席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为了防止军心涣散,石敬瑭病了的消息还不敢曝光,但军营上下都一片紧张,各个将领一方面组织着迎敌,一方面又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安重荣来势凶猛,石敬瑭又这个样子,他们真没必要和他死磕,真是不行就后撤,反正真是不行的话,也还有杜重威。

在安从进反了的消息传来后,石敬瑭就急调了杜重威,不过这边诏书刚发出去,那边安重荣就反了,所以杜重威什么时候会来还真不好说。而且,他会不会来,也还真不好说。

关于后者,才是大家最计较的,如果杜重威赶来,他手握重兵,应该是能挡下安重荣的,可要是他不来呢?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建议及时撤兵,毕竟京城空虚,急需大家回去坐镇。

石敬瑭知道下面的心已经散了,躺在床上,吃着药还召集将领一个个去谈话,这些谈话不能说没有用处,却没有什么大用。刘成也被召过去了,回来后对刘灿感叹:“没有人同陛下一条心,他现在恐怕还没有经营河东的时候快活。”

“……阿耶看,陛下的样子到了什么地步?”

“不好说,要说陛下身体一向强壮,早先你也见了,可以骑一整天的马。这一次也是急症,急症来的急,可也容易去。我看陛下倒不像是很快要不行的样子,不过也有人说陛下是硬撑的。”

虽然下面人都有各自的小九九,可也不敢贸然行事。而在这里石敬瑭身体到底如何,也是他们的一个行事标准。如果石敬瑭真的不行了,那大家真的要早寻后路;而如果石敬瑭还能好转,这条船大家倒不用急着往下跳。

“你让演武场的那些小家伙这两日都机灵些,也许我们随时都要撤。”刘成又道,“我今天看到张岩之和陛下身边的王宦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若是他有什么异动,咱们立刻跟上。”

张岩之也算是石敬瑭身边的近人了,手掌半个禁卫军,若他真有什么异动,这个大营立刻也就散了。刘灿听了不觉一惊:“阿耶可看仔细了,那张岩之和王宦官真说的是撤退的事?”

“我是看到了,可哪里能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他们那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做好事,这也没什么稀罕的,现在又有哪个是同陛下一心的?”

刘灿皱着眉不说话,不对!非常不对!

安重荣叛乱后石敬瑭很快死了不错,但安重荣的叛乱也是平了的,她记忆里,石敬瑭是在平了安重荣的叛乱后才死的,这中间到底隔了多长时间她不知道,可她知道是隔了一段日子了,起码也应该有两三个月。可是现在,安重荣的叛乱要怎么平?特别是,石敬瑭能不能撑过这段时间?

不自觉地,刘灿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石敬瑭死,石重贵继位,反契丹,契丹杀来,因太过暴虐,各地反抗,最终只有退出,然后刘知远趁虚而入,刘知远死,汉隐帝继位,杀郭威,郭威反扑,黄袍加身后成立后周……

这是她所知道的时间线,而现在,这个时间线要变了?

不自觉地,刘灿开始了踱步,在她的计划里,他们起码是要避开契丹的。但如果现在石敬瑭顶不住安重荣,会有什么后果?安重荣席卷天下?不,这很难,这个时候朝廷的军队还没有经历与契丹的大战,还有比较强大的战力,安重荣就算一时得势,也必要受创。而一旦朝廷和安重荣成胶着状态,各路节度都有可能跳出来,到时候就是天下大乱的格局。当然,现在已经够乱了,不过这种乱她是知道轨迹的,可一旦让安重荣事成,她就完全失去了把握。

这些年她能步步走对,一是来自后世的知识,另外一个,就是她能“预知”历史走向。她知道这种预知早晚是要失效的,当她结识郭荣、留下赵匡胤一家的时候,历史就开始出现了偏差,而当她参与逐鹿,历史就会完全变样,那时候她再没有什么预知,但在现在,她还需要这份预知!

“灿儿,你怎么了?”见她状态不对,刘成开口道,刘灿停了下来,“阿耶,我们现在不能退,不能让安重荣真的打进来!”

刘成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不能让咱们练出的那些兵和你的那些宝贝学员在这里折了吧?”

“不,阿耶,安重荣若打进来,这天下就乱了,咱们很可能会被迫提前加入战局。”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咱们现在可以退,可退了之后呢?若杜重威能及时赶到拦住安重荣还好,可若赶不及,安重荣就会一路杀向中原,而现在朝廷本身就在和安从进打着仗,很难再开一个战线,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若阿耶的领地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偏偏在郑州,到时候阿耶是降?是战?”

刘成怔住了,刘灿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明,他却是知道的。那时候他不管怎么选择都不合适,降,接下来就要替安重荣打仗;战,就要和安重荣打仗。

一般来说,当权者都会对一方节度礼遇有加,哪怕一时拉拢不好,也会徐徐图之,可郑州这地方实在是太敏感了,哪个帝王都不会放任不管。当然他也可以降了又降,可刘家还有什么未来?不说当权者如何看,就算底下人也不会再留了。

“别人可以退,阿耶不能退;别人可以走,咱们不能走!”刘灿慢慢的说着,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凶狠。

刘成慢慢的点点头:“此事,还要请赵先生过来一通参详。”

是的,赵方毅这次也一同来了。本来他是想要留在郑州的,毕竟刘成父女离开刘家的势力就空了一大半,若没人坐镇,很可能出现什么事端。不过后来他还是决定一起跟来,毕竟这是刘家第一次参与到战争里,虽然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打起来,可各方面也需要他从中协调。所以最后的决定就是他跟来,而白钱留下,白钱和刘成多少年的交情,几乎可以代替半个刘成,而且他性子事出了名的暴躁,动不动就敢拔刀,由他坐镇,一些魑魅魍魉也不敢随意起事。

赵方毅很快就来了,听了刘灿的话,他也皱起了眉。其实这几天他也感觉到不妥了,但一直认为是因为大营里气氛紧张,而自己也被带紧张的缘故。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战场,虽然他在外面一向表现的云淡风轻,其实心也是崩着的。他来回走了两趟,长长的出了口气:“郎君说的是,这一波,与我郑州,非常重要。只是若只以我刘家来挡,却又不知要牺牲多少。”

石敬瑭带出的人不少,可个个都有小心思,安重荣杀来,其他人都退了,只有他们挡上去,死伤大半可能都是轻的,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如此一来,也有些太显眼了,虽与节度的名声有好处,却与我们早先的计划有些违背。此中得失,还需要细细推敲一番。”

“先生说的是,不过这种大势当然不能只有我刘家来挡。若我估计不错,杜重威是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拖着其他人,只要大营不散就行。”

“郎君为何能肯定杜重威会来?”

“因为我知道。”当然这话刘灿是不会说的,事实上她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场叛乱是平了的,可怎么平,由谁平却不清楚。不过他知道杜重威骨子里其实是亲契丹的,安重荣明目张胆的反契丹,只冲这一点杜重威也要赶过来。何况之后后晋的全副家当都放在了他身上,这时候他要不过来又哪有后来的那些事?

“因为他应该知道,他若赶不来后果会如何,哪怕他有反意,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第126章 围城(上)

往常刘灿说什么,赵方毅大多是赞同的。他之所以对刘灿死心塌地,哪怕明知她是女子也表明要誓死相随,排除掉什么文人情怀知遇之恩之类的原因外,刘灿的判断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这一次他摇了摇头:“大郎君说的是理想状态,可杜重威不见得会这样。我看杜重威此人性格暴虐,行事带着一种乖张,虽是长公主的驸马,却不见得会识大体。”

刘灿在心中暗暗点了个赞,赵方毅这真是没有说错,杜重威要是识大体,也不会再之后带着十数万兵马头像契丹了。那个位置太诱人不错,但他的目光也实在是有些太浅薄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复制石敬瑭的,特别是全民都咬着牙要抗击契丹的情况下。

“先生说的是,我们不能把赌注都投到杜重威的自觉上,所以此事,还要问一问当今。我想在这个时候当今急调杜重威,必是有他的原因的。而且,我们若想要全军不散,也还要当今的配合。”

赵方毅慢慢的点点头,他还是觉得这有些冒险。石敬瑭会调杜重威,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离的近,而且此人的才能一向被推崇,要说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妹婿,更为忠心?后者简直有些笑话,要知道石敬瑭娶的也是先朝的公主呢!不过就像刘灿刚才说的,别人可以退,他们不能退,有一线希望他们都要尽力把握,何况这点希望还比一线多些。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怎么让陛下……对我们说实话?或者说,怎么让陛下相信我们?”

……

石敬瑭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很累很疲惫,眼睛涩的厉害。太医让他宽心多休息,他也是想休息的,现在也没什么事,他没召集那些将领,那些将领也没有过来,他是可以休息的。但他却睡不着,甚至不能合眼,他一合上眼,就仿佛看到了李嗣源,这个他当年跟随的帝王对他怒目而视:“我日日祈求圣人降世解民于倒悬,你却把燕云十六州割给那虎狼之国,你就是这么迎接圣人的!”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李嗣源已经死了,死在很多年前了,不仅他死了,他的儿子李从厚也死了,他的义子李从珂也死了。可这些景象出现的多了,也令他有些迷糊,当李嗣源又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忍不住道:“陛下,你总怪我,可我若不如此,今天死的就是我了!何况,这帝王早不是你李家的了,李从珂把这位子从李从厚手里夺了过来,他虽也姓李,却不是你的亲子。如此作为实在是狼子野心,我逼死了他,也是为陛下你报了仇!你要怪就怪李从珂,若不是他逼迫,我也不会反,我也不会找契丹借兵。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不,我没有一天快活的,每个人都在骂我都在嘲笑我都在鄙视我。听,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石敬瑭捂着耳朵,想杜绝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责怪声,可那声音却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陛下、陛下……陛下!”

他猛的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只是一时却想不起这人叫什么名字。

“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适,需要召张大人过来吗?”

这一句话把石敬瑭召回了现实,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是王景啊……”

“是小的,陛下,可要喝口水?”

他点点头,王景抬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的把水送到了他的嘴边,他喝了两口,觉得舒服了很多,抬起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要酉时了。”

“是吗?”石敬瑭暗暗松了口气,有一种又熬过了一天的感觉。安重荣反了!安重荣就这么反了!虽然早就知道安重荣是要反的,可此时他依然有一种不太能相信的感觉。他还记得当年他带着一千多人马在城墙外向自己遥拜时的场景,还记得他向自己投诚时那激动仰慕的目光。那时候他拉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他们欢快的大笑着。

君臣相得……

他们曾是一段佳话!

“陛下,刘节度来了。”不知不觉间他又走神了,直到王景的声音将他惊起,“什么?”

“陛下我说刘节度来了,他说有事要觐见陛下。”

他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但还是点点头:“扶我起来,让他进来吧。”

他是能坐起来的,只是若要一直保持坐立的姿势就比较困难,不过王景可以给他后面垫高,如此一来他就能靠着了。哪怕有些自欺欺人,他也觉得靠着是要比躺着强些的。王景给他弄好,又帮他擦了手脸让他看起来精神些,这才到外面宣了刘成进来。

虽然非常疲惫,石敬瑭一见他还是露出了笑容:“我正说要召你过来用膳,你就来了,可见这就是应该。王景,一会儿别忘了给刘节度添一双筷子。”

虽然他早先并没有这个打算,王景还是很自然的接道:“这是当然的,陛下现在不能用荤腥,这新烤的羊腿可不就是给刘节度准备的?我还记得刘节度爱吃嫩的,这个小羊腿保证又嫩又香。”

“谢陛下赏,劳王公公费心了。”刘成连忙行礼,然后又带了几分为难的道,“臣这次来,是有些话想同陛下说。”

他这话说的石敬瑭和王景都是一怔。石敬瑭怔然的是刘成找他竟然是有事?在他想来,刘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大抵上应该就是来看看,说白一些,就是来看看他是不是快死了,若他真是要不行了,这个第一个主动请缨的武将恐怕也不会多留。对此,他虽然非常愤怒,可也无可奈何,不仅要装作不知道,还要尽力拉拢。

而现在来看,刘成竟然是真的有事?

王景则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久在宫里,又是石敬瑭身边得用的,习惯了一句话绕几个圈子,一个动作里表达出几重含义,刘成这么直白,让他不由得有些鄙夷,同时还有些愤怒——刘成这么说,不就是要把他打发出去?这些武将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手里有几个兵就目中无人,他早晚会让这些人知道他的厉害的!

“刘节度有话对我说?”石敬瑭不由得问了一遍。

“是,臣有些事情想向陛下汇报。”

石敬瑭不由得向王景看去,他的房间里本是要有六个人的。侍女、侍从,王景虽得用,也不该只留他一个,之所以会如此,是他怕自己失态的事情传出去。他知道自己不对劲,有的时候他明明只是在心中反驳,谁知却已经真的说了出来。除了王景,他不敢相信任何人。虽然他现在是清醒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下一刻就糊涂起来。而且,这刘成若有什么异志,他现在可没能力阻挡!

“刘节度有什么话就说罢,不碍事的。”

刘成怔了下,然后跪在地上猛的就磕起了头,他磕的砰砰直响,几下头上就一片乌青。石敬瑭一怔,随即又惊又怒,嘶声道:“刘成,你这是在逼朕吗?”

“陛下息怒,臣并没有这个意思,臣之所以如此,是向陛下表达忠心。臣虽早早投了陛下,但一直位卑,直到去年,才有幸得见天颜。虽一直想为陛下效忠,可因为愚钝,也不知该如何行事。现在如此形式,臣有些话想向陛下说,可又怕陛下不相信,只有如此,还望陛下明察!”

一番话说的石敬瑭的怒火消去了不少,但也更为疑惑:“你想同我说什么?”

刘成没有马上开口,石敬瑭又道:“我信你就是了。”

刘成一咬牙,又磕起了头。石敬瑭简直是哭笑不得:“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朕金口玉言说的你都不信?”

“臣不敢,只是臣下面的话可能要有些不敬,臣怕唐突了陛下,只有先告罪。”

“行了行了,你说吧。”

刘成站了起来,石敬瑭见他额头冒着心思,心下有些动容,又道:“王景,给刘节度拿把胡床,再上杯茶。”

这胡床虽然带了床,其实就是交椅,有的带靠背,有的不带。不带靠背的基本类似于现代的马扎,王景给刘成拿的就是不带后背的那种。这倒不是王景现在已经开始报复上了,而是现在的木制家具本就不多。石敬瑭平时在炕席上,这胡床就是来往的将领用,他们再跋扈,也不好在石敬瑭面前坐那种带靠背的,所以这里准备的都是这种马扎。刘成是坐过这种马扎的,所以当下微一犹豫,就贴着边坐了下来。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臣谢陛下的恩典。”刘成沉吟了一下,咬牙道,“臣要说的是,陛下现在非常危险!城中将领大多都有异志,若安重荣的叛军再逼近几分,这大营很可能就散了。”

……

石敬瑭惊住了,刚才刘成那么磕头,他就知道他要说的事不简单,很可能就是要告发某个将领,还想着要怎么安抚。他知道下面这些将领没几个好的,可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安抚再安抚,比如对刘成,虽然他早先心中烦的要死,不也要打起精神应对吗?可现在刘成竟把大半将领都告?!这、这……

他疯了?!

第127章 围城(中)

刘成当然没有疯,他只是无可奈何。

石敬瑭是傻瓜吗?

他也许心胸狭窄不识大体寸目鼠光甚至没有民族情怀……但他绝对不傻的。不傻也就意味着不好忽悠,所以让他怎么相信刘家是一心为公,和他共荣辱的?

这个时候,刘成迅速起家,底气薄弱的弊端就非常明显了。虽然在赵方毅的谋划下,他们扯到了几条线,这段日子他也结交了不少人,可要说到能共同进退的……还真没有。特别禁军又不是别的地方,对这一块石敬瑭本身看的很重,他们自己也很自矜,虽也不是不想巴结外面的武将,可也要找有实力有基础的。

所以刘成要找几个一起喝酒,甚至帮着传传消息说说话的人也许不难,可要找到愿意为他做背书,乃至得罪大多数将领的人是真找不到。而刘成在石敬瑭那里有体面吗?绝对不能说没有。好歹也是一方节度,好歹也是第一个跳出来请缨的,可要说多大的体面,还真没有。那么,石敬瑭要怎么才会相信他?

若是在其他时候也许还能用手段,做策划。可现在是火烧屁股了,大营随时可能崩盘,什么手段在这个时候都不是太好使。赵方毅和刘灿研究了两个时辰,最后无奈的发现,目前最可行的,就是实话实说,把所有的一切都讲开了,赌一把。反正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赌输了,石敬瑭也不会怎么样他们的,当然以后会有些不好的结果,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

“刘节度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安重荣虽然谋逆了,可不过跳梁小丑,手下就那点人马,不说我大晋多少武备,就是当下这邺都中的也足够将他们碾为齑粉!”这话石敬瑭自己都不怎么信,可说出来却是绝对的言之凿凿,要放在以往,刘成是绝对要附和的,但在这个时候,他只是拱了拱手,“陛下说的是,要放在平时,安重荣不过是癣疥之疾,只是现在却有可能呈蔓延之势,陛下万万不能小视。”

后面的王景傻了,他觉得刘成不是疯了,而是傻了。现在这形式谁看不清楚?但大家都不说,偏偏他跳出来,还得罪了大部分将领,这不是傻了是什么?石敬瑭却听出了这话音不对,他想了想,看了下王景,后者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到外面去守着了。

“刘节度,现在你有话可以直说了。”

“陛下,臣虽早早就投了陛下,却没能立下什么功劳,比不得其他将军。只是陛下知道,我的领地在郑州,甚至,我的老家也在其内的管城。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只是从我的这个角度来说,是绝对不想郑州、管城受到兵祸的。我的妻子,就是在上次的兵祸里……下落不明的。”

石敬瑭不由得正了一下身体,刘成的第一句话可以不用去理会,后一句话却说的明白——他的领地在郑州!大营如果散了,安重荣一路南下,开封若出了问题,郑州也不得安稳!若刘成对他说忠心耿耿,誓死相随,石敬瑭一百个不信。若刘成对他说体恤民生,爱护子民,他也不过是一笑。但说到自己的领地,石敬瑭还真有些信了。

随即,他迅速的盘算了一下刘成的得失。他首先想,刘成会不会是被安重荣收买了,他早先第一个跳出来在当时固然是识大体,现在却要考虑是不是早投了安重荣,不过这个可能很快就被石敬瑭排除了,他还记得刘成是怎么发家的——那是临阵倒戈来的,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识时务,说难听点那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他这次病倒之前,从哪里来看,安重荣的机会也不大,刘成怎么也不该就那么投过去的。

而排除掉刘成是奸细的可能,其他的事情问题也不大了,哪怕刘成想借着这次机会踩掉什么人,搏一个出位的机会,在石敬瑭来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算来算去,都觉得刘成是真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想到这里,他的身体不由得又正了一下:“你有什么想法?”

刘成看着他,慢慢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杀谁?为什么杀?”

“杀一儆百,陛下对臣等一向慈悲,只是此时,却是要先把他们震住了。臣说一句不当说的,现在我们要做的也就是争取时间。臣敢问陛下一句,杜将军可一定会来?”

“这话怎么说?”

“若杜将军一定会来,那我们只需要拖到杜将军前来,事情也就解决了。不说杜将军的武力,只是这种震慑力,这大营上下想来也是不敢乱的。可若杜将军不会来,那就要另做打算了。”

石敬瑭沉默了片刻,杜重威是不是会来他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现在是看谁都值得怀疑,看谁都有反心,不过他当时会调杜重威,却是没想到他也会反的,所以他沉吟了片刻:“朕想不到他不来的理由,他一定会来!”

刘成已经听出了他有些底气不足,可这事本就是一场豪赌,杜重威真不来他们也只有认了,不过现在这计划却是针对着他来摆的,所以当下他点了点头:“若如此却是便意了。”

……

王景站在门外,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把消息给张岩之传出去。他要同张岩之说话有的是机会,只是石敬瑭现在一刻都离不开他,而且又多疑暴躁,却是要想点办法的。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一会儿要敲打敲打刘成,虽然这刘成是注定得不了好的,但他一向出手大方,这个时候他再点点他,说不定还能再得些东西。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脑子就不好使呢。”想到以后可能收不到刘成的孝敬,王景不免有些遗憾,他和刘成没什么交情,不过刘成每次见他,都会塞来个东西,虽然这也是大多节度都会做的,可别的节度使都比较远一些,刘成却是近的。刘成要是不行了,接任者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唉,他身边怎么就没个聪明的呢?”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回过头,就看到了刘成。虽然早先还在心中鄙视他,此时他还是笑道:“节度出来了,圣上对节度这恩宠真是令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