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刀已经挥了起来,安通连忙大叫,其他侍卫连忙赶上来,架刀架枪的抵住万都头,而在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刘灿已经悄悄的带着人离开了。现在的形式已经很明显,石敬瑭是跑了,就算没跑,也绝对不会见她。闯也许能闯进去,但那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她过来,打着护驾的旗号就是不想和石敬瑭闹僵,可要硬闯进去,就算表面能圆过来,也很勉强。而且,她不确定石敬瑭是不是还在里面……

等等,他也许还在!

刘灿突然一停,赵弘殷疑惑的看向她:“大郎,怎么了?”

“赵叔叔,刚才那个安通听我提起郑则的时候表情是不是有点变化?”

赵弘殷皱着眉想了下:“好像是有一点,他好像有点惊讶。”

“是惊讶,而且不是那种没有听说过的惊讶,而是竟然真有人提起这人的惊讶。”这话有些绕嘴,赵弘殷一时被她说愣了,刘灿道,“那郑则在御前并不是怎么得用的,而且也不擅长交际,估摸着和这些侍卫的关系也不好,甚至这些侍卫都不见得知道这个人。也许见过,但他叫什么名字,具体是做什么的,就不一定清楚了。”

经历了唐朝后期的各种动乱后,不仅是朝廷,就算是地方上对宦官都比较警惕,当然,还是有重用太监的,可要想担任什么要职掌握什么实权就千难万难了。郑则虽说在管马训马上很有一手,显然也不怎么受重视,这些平时骄横的侍卫更不会把他看在眼里。刚才那个安通没反应不奇怪,也许是没当成一回事,奇怪刘灿提到郑则也很正常,毕竟郑则不怎么受重视,可他那表情明显是那种,啊,竟然还真有人提这个人的样子,这就值得思忖了。

谁会特意对周通提郑则?

石敬瑭?有可能,但不大。

那么,就是秦方了……现在石敬瑭身边最得用的就是他,那他又为什么会巴巴的提到郑则?刘灿觉得这里有几分古怪,但她立刻就从郑则想到了马:“我们走!”

“上哪儿?”

“偏门,若是咱们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见到陛下呢!”

在秦方的搀扶下,石敬瑭有些困难的上了马,他本想也跟着上,却被石敬瑭制止了。

“陛下?”秦方一怔,在平时他是万没有资格和石敬瑭同坐一匹马的资格的,别说是他,就是早先的王景也没有这个资格。但现在石敬瑭身体不适,就需要有人在后面扶着他,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石敬瑭就把手一指,“你来。”

被指着的郑则一怔:“我?”

“你,快过来。”

郑则还有些发怔,秦方已经皱起了眉:“陛下让你过来你还不快些过来。”

郑则有些发懵的走了过去,秦方咬着牙推了一把:“小子,你交好运了,仔细些!”

郑则战战兢兢的上了马,从石敬瑭身后搂着他,一行人向门外走去。这一次行动,石敬瑭带的人并不多,除了身边得用的,就是两队侍卫,不过他在外面安排的还有人马,若没有意外,那些人已经在指定的地方接应了。

北面猛的一亮,石敬瑭的眼眯了一下。以他的经验自然能看出,这是城破的一个征兆——杀人放火在很多时候都是连在一起的,而城破后,作为攻入的一方,也会习惯性的肆意破坏。

他没有说话,低着头让郑则催动马匹。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杜重威失联了,京城也失联了,邺都已经成了一个孤城,他再坚守又有什么意义?是的,他抛弃了他的那些臣民,可是他的这些臣民早就抛弃了他!庞家、安家都和外面的安重荣眉来眼去,今天他不动手,明天就要让人把头割去了!

他唯一对比起的,恐怕也就是刘家了……

想到刘家的那对父子,石敬瑭微微的有些出神,倒不是后悔,而是有点叹息。毕竟那对父子算是最忠诚于他的了,虽说有自己的私心,却是的确没有外心,而他这次,却是有些对不起他们……

“陛下!”

刘灿的声音突然在前面响起,他猛的一激灵,差点从马上摔下。

“陛下,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刘灿从黑影里蹿出,翻身下马,来到他跟前半跪下来。

“刘大郎……?”石敬瑭的声音带了几分恍惚。

“正是臣。”刘灿抬起头,对他灿然一笑,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但远处的光照到这里还是能看到人的面孔的,在石敬瑭眼中,此时刘灿笑的异常开心异常真挚,异常……刺眼。

“臣一听说北门有变,就想到了陛下。臣的阿耶向北门赶,臣就来到了这里,本想求见陛下,却被外面的将军拦了,臣虽然担心陛下,但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也不敢硬闯,就想在这附近护卫陛下,万一有个什么事,臣也好接应。不想刚来到这里,就看到了秦公,真是天意啊!”

刘灿一脸感叹,石敬瑭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

是的,那个画是他故意送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之后制造谣言。今日城破后,各方都好说,可以投降可以逃跑,唯有他,是只有逃不能降,若是被抓那简直是比死都惨,安重荣应该是不会立刻杀他的,但绝对会圈禁他,还很有可能折辱他。李从珂时期,他也被圈禁过,那个时候他把自己折腾的面目皆非才逃出来。再来一次他不用别人折腾都要死了。

虽然他经常说人都会死,但他不想死,有一点可能都不想。所以,他绝对不能落到安重荣手中,而安重荣却是绝对会重点抓捕他的。怎么办?那就再给安重荣一个目标,刘家很快就进入了他的眼帘。

唯有刘家,从来没有和安重荣有过任何关联,刘灿还在众人面前狠狠的打了安重荣的脸,而且,刘家的条件也够好。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发现刘家虽然兵不多,却都算是精兵,而且对刘家父子非常信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在作战中会非常勇猛,也意味着他们能尽可能的拖住安重荣。

不需要犹豫,这个事就定了下来。他把刘家父子叫到宫中,让秦方送画出来都是给人这样的信号,这当然不算证据,可只要是疑点就够了,到时候再有流言传出,无论是安重荣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要关注刘家的,那么,他这边也会更从容了。

他计划的很好,所有的步骤也都没有错误,直到这一刻……

刘灿来到他身边了,他的流言还怎么放出?

他看着刘灿,有些怀疑她是看出了整个布局才出现在这里的,可又觉得这不太可能。有谁会想到他会自动放安军入城?不,也许会有人想到,但绝对不会是刘家,因为刘家的根基太浅了,很多消息他们都得不到。而关于京城和杜重威两边的事他又瞒的死死的,别说是刘家,就是其他人也不能肯定,否则今日就不单单是北门破了。

如果没有想到的话,那刘灿出现在这里……就真的是一片忠心了?

石敬瑭嘴角一抽,随即叱道:“糊涂!北门有变,你不去守卫北门,却来这里,你以为你是表现忠心了?其实却是坏了大事!刘灿,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这话一出,刘灿身后的人都有些骚动,刘灿低下头:“臣、臣只是担心陛下。”

“你担心什么?臣需要你护卫什么?朕没有御林军吗?没有侍卫吗?若你真的忠于朕,就要在北门挡住安军!拦住他们!而不是想着要在这里护卫我,北门若失了,我又谈何安全?”

他说的痛心疾首,刘灿慢慢的握住了拳。她这些年修身养气,练兵健身,涵养那真不是一等一的好,此时也被石敬瑭激的带了些火气。石敬瑭这布局说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他们刘家险些就要覆灭——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在下面的乱局里,石敬瑭若是能跑出去还好,那他们刘家最多也就是在这一路上被围追堵截,等石敬瑭回到开封,重新君临天下,这流言也就不攻自破。可要是石敬瑭死在乱军里了,或者他虽然回到了开封,却没能见到什么人就死了,那他们刘家就是跳到黄河里也别想再洗清了,关于他们拿了某件重要物件——比如玉玺的事会越传越离谱,到最后,甚至当朝皇帝都要怀疑他们刘家是不是真的拿了,哪怕他自己手里就有一个真的!

到那个时候,再不要想什么争霸改变,他们刘家唯一的出路就是举家逃亡海外,再不进中原一步——而他们的这个逃亡,还要面临诸多追杀!

第139章 混乱(中)

刘灿低着头,半跪在那里,沉默的听着。而她身后刘家的人却都不免有些骚动,赵弘殷还好,老来持重,虽然心中早已骂娘,到底没带出来。那些演武场的少年则不一样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在他们看来,自家教官一片忠心,巴巴的赶来护卫,却反被训斥了一通,实在是太没道理了!这皇帝老儿怎么看也不像贤明的样子,要不是演武场规矩大,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人跳出来了,不过即使这样,众人脸上也是带出了不服,好在石敬瑭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把刘灿指使走,倒是没有留意其他人,否则只凭这些的人表现,说不定就要另有想法了。他说了一通,瞪着眼:“现在,你知道要如何做了?”

刘灿没有动。要怎么做,她当然知道,石敬瑭说这些就是为了让她主动离开,但她能吗?她这边前脚离开,石敬瑭后脚就会把布置的手段展开来。可作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好青年,她现在就要主动请缨!

她不能走,但也不能不走。

短短的几秒,刘灿就出了一身,蓦地,她突然抬起头,然后重重的磕了下头,石敬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灿的第二下第三下就又磕了下去。邺都这些年虽然落寞了,早些年的底子还在,这一片又是最讲究的地带,路面都是由大青石铺就的。刘灿这一下下磕下去,沉闷的响声却是也一下下的响起,当下就有演武场的学员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教官!”

“教官!”

刘灿恍若未觉,又磕了几下才抬起头:“臣错了!”

石敬瑭啊了一声,刘灿这几下磕的实在用力,此时抬起头就见那些顺着眉头流下,她虽然面色平静,但石敬瑭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陛下教训的是,是臣想岔了。臣总想着要来护卫陛下,却忘了北门紧要。虽说臣的阿耶赶过去了,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若是臣早先也到了北门,也许那安贼已被打下去了。”

“你能想到这里就还好。”石敬瑭点了点头,等着她自己说要去北门。

“臣以后,一定分清主次,再不做这等鲁莽之事了。”

“嗯,你这也是一片忠心,朕能理解。”石敬瑭的语气更温和了,目光也就更期许了——快说啊快说啊快说啊。

刘灿的目光中闪出感动:“陛下对臣真是、真是太过优待了,臣、臣……”

她说着再次低下了头,一副激动的不能自持的样子。石敬瑭更是期待了,期待的同时还微微有些遗憾,若不是时间不对,若不是时机不对,这刘家大郎还真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对象。

“臣真是万死不足以报答陛下的恩典!”

“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是报答朕了。”

“臣一定谨记陛下教导,再不妄自行动。”

石敬瑭点点头,正要再勉励他几句,突然就觉得北面的火光有些大,顿时他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和刘灿绕圈子了,径自道:“你现在赶到北门还不算太迟,这就去吧,见到你阿耶,对他说你们刘家的功劳朕都记着呢,必不会让你们委屈。”

……

“杀!”李十三一声大吼,手中的长枪刺出,就把一个安军挑到了一边,他看着瘦弱,手上却是有力的,只见那安军被高高挂起又被远远掷出,连着又砸住好几个安军,看到这一幕的安军都是一惊,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就慢了几分,而邺都这边则精神一震。

“跟我杀出去!”李十三大叫着,可冲刺的方向并不是北门,而是内城,众人见他这个动作,不管是安军还是邺都这边的都是一怔,而李十三已管不了那些了。他的任务只是打开城门,可要是能赶去接应,不是更好吗?这个时候,不在陛下面前表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他左突右闯,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安军见他勇猛,本就有些怯气,再见他不是往北门反杀,也不由得有些放松,却是让他冲了出去,有不少士兵,也都跟他跑了出去,一路来到约好的地方,还没近前就被拦住了,待看到是他才被放行。

“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些人?”负责接应的统领杨烈皱了下眉。

“这些都是跟我一路过来,不碍事的。陛下呢?”

见他这么随意,杨烈有些不满,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沉声道:“陛下还没有来,你那边形式如何?”

“安军已经打过来了,不过我看后续力量不是太足,一时应该还是打不到这里。”

杨烈点点头,没有在说话,等了片刻李十三站不住了:“陛下怎么现在还没有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是不是去接应一下?”

杨烈看了一眼天色,上空一片黑暗,看起来还早,但他知道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不想听李十三的话,一来石敬瑭对他的吩咐是让他在这里守着,二来他不想让李十三占主导。因此他只是看了一眼天,就没有再说话。李十三等了等,又道:“杨将军,陛下若出了问题,你我都有责任。”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对陛下有二心吗?”

“自然不是,只是……”

“陛下既然吩咐我们在这里守着,那我们就守着,否则万一我们离开而和陛下错过,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李都头若是不愿意在这里久候,也大可自便,说起来李都头倒也是不必在这里的。”

他说着还笑了笑,李十三脸一红,却也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这一次连杨烈都有些坐不住了,正要派人过去查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动静,他这边还没动,那边李十三已经迎了过去,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秦方,再一眼,就看到了石敬瑭,正要赶上前行礼,却又看到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不陌生,而且最近经常想起的一个人——刘灿!

此时的刘灿,穿了一身黑色胡服,外面裹了一件玄色大氅,正骑着马跟在石敬瑭身后,而看到他,刘灿还立刻赶到了前面,喝声道:“来者何人?”

李十三一窒,顿时有点晕,他第一个想法是石敬瑭被刘灿挟持了,但立刻就知道自己多想了。但他还不免奇怪——刘灿怎么会在这里?

“大朗住手!”

石敬瑭突然道,李十三回过神就只见一点亮光,然后就觉得一道风从自己耳边刮过,顿时,他就出了一身汗。

“这是十三郎。”石敬瑭的声音带了几分疲惫,“不是外人。”

“原来是十三兄,还望十三兄见谅,实在是现在情况特殊,不敢不小心。”刘灿收了弓,坐在马上含笑抱拳。李十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说什么,却一时又不知要从何说起。正在这时,杨烈赶了上来,同石敬瑭见了礼,然后也有些疑惑的向刘灿看去。李十三出现在这里他还能理解,可这刘灿又是怎么回事?早先的安排不是已经可以散播刘家的流言了吗?

要在早先,石敬瑭绝对不会把接应、散播、开城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让这几乎是一波的人去做,怎么也要分开行动。但他现在能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到最后就是李十三既去开了城门,又知道杨烈等人,而杨烈既知道李十三,也知道关于刘家的安排。

石敬瑭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明明一切都很好的,明明一切都很完美的,但就在刘灿要自动请缨去北门的时候,城门破了!破也就破了,那声音还传到了他们那里。于是,本来就要离开的刘灿就留了下来——“陛下,臣实在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陛下,所以这虽然违背了陛下的意愿,还请陛下留臣在身边服侍。”

“就算城门破了也不是不可挽回的……”他只有无力的这么说,企图能把刘灿忽悠过去,“何况你阿耶不还在那边吗?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事,倒是你阿耶那里很需要帮手。”

“臣是非常担心阿耶的,可是陛下这边更重要。陛下不用多说,此事过后,陛下是打是罚,哪怕杀了臣,臣也没有二话,但现在,臣是绝对不会离开陛下的!若陛下真要臣离开,那就杀了臣吧!”

……

如果可以的话,石敬瑭是真想动手的。就算少了一个刘灿,祸水也是能引过去的。可是他以什么理由杀?就因为刘灿要誓死保卫他?这样的事传出去,他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所以到最后,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到最后只有捏着鼻子认了,然后一路到了这里,可这事他要怎么说?杨烈一肚子疑惑,但见石敬瑭不解释也不好询问,只是在心中不断纠结,这流言是不能放了吧……可早先定的明明不是这个啊!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刘兄啊。”杨烈不好询问,那边李十三却没多少顾忌,他并不知道有关流言的安排,还以为是刘家真的入了石敬瑭的青眼,这让他万分妒忌。

“为何没有想到?城门有失,我们不应该在第一时间护卫陛下吗?李兄难道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才赶到这里的吗?说起来怎么不见和李兄近亲的庞兄和包兄呢?”

……

第140章 混乱(下)

冷的厉害,赵匡胤在地上跳了又跳,希望身体能暖和起来。可这点运动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令他饿了。他摸了摸怀里的饼又把手掏了出来,这还有大半夜呢,现在就吃了,后面要怎么办?最好的,就是等一会儿换班的时候再吃,那时候还能再喝上两口热水,躺下去的时候,身体就暖和了。

他想的正美,突然发现前面闪过一个黑影,突然就警觉了起来:“是谁!”

他人没有动,但刀已经拔出了鞘,随时都可以一跃而起的扑上去。黑影慢慢走出一个单薄的身影,赵匡胤眯了下眼:“狗蛋?”

这个狗蛋就是早先他们在去河东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孩,一步之差刘静没能救下他的母亲。像他这样的小孩,队伍里还有几个,不过因为他杀了个契丹人,赵匡胤对他印象更为深刻点:“你来做什么,是不是饿了?”

“……他们要闹了。”

“什么?”

“他们说再走,就要到天边了,一辈子都回不到家了,他们不愿走了,要闹了。”狗蛋慢慢的说着,他说的有些混乱,可赵匡胤还是听明白了,当下,他就皱起了眉,这一路他们走的并不太平,开始还好,那些难民的情绪还算稳定,路上的劫匪看到他们队伍庞大也不敢轻易动手,所需要应付的也就是过城时的各种勒索,而他们手续齐全,在吃了两次亏,知道怎么上下打点后也就顺当了。但随着队伍越向北走,情况也就越来越不好。

首先是劫匪路霸的胆子越来越大,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却会不断骚扰,然后能抢下一些东西就抢一些,能偷下一些东西就偷一些。这要在早先,他们一路就杀过去了,可是带着这些难民大多时候只能不了了之。这实在让他们上下都非常憋屈——自进了演武场,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啊!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队伍里的情绪不好。哪怕他们动员的再好,也总有人往歪处想,有想他们是要带着队伍出海的——这还算比较靠谱的;有想他们是要去祭神的——他们这些难民就是祭品;还有想他们是要被送去喂野人——据说某种野人最喜欢吃人,吃了人就能帮忙出兵打仗,就和现在的契丹人似的。

哪怕是真的相信是去开荒的,也对未来充满了忧虑,总觉得他们是要客死他乡了。于是,大概从二十多天前开始有了逃跑的,这些逃跑的基本都被抓了回来,在这路上,他们没有马没有工具没有路引,哪怕想找个荒山野岭猫起来,也没那条件——在中原,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了,但在这边,还冷的厉害,很多地方积雪都没有化,别说想找点东西吃了,连个遮掩的都没有。

第一次抓人回来,他们只是训斥了一番,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不行,因为没出两天就又有人跑了,这次跑的还更多。这一次,他们把领头的几个狠狠的打了一通,效果还不错,有好几天都没有人敢再跑。但在十天前,第三批又跑了,这一次死了两个。也许是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跑的更远,就那么倒霉的遇上了野狼,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那一批人能活下来的都不多。这一次之后算是消停了,已经十多天没出事了,而现在来看,事情远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要怎么闹?”他坐起来,把怀里的那张饼掏了出来,狗蛋吞了吞口水,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要吃的的。”

“我知道,这是给你的,你要现在不吃可以先放着。你知道他们要怎么闹吗?”

“他们说要抢了马抢了刀这才能跑的远。”狗蛋接过了饼,立刻大大的咬了一口。演武场给他们的口粮并不算少,但这一路补给也困难,要说敞着给就不太可能了,所以大多时候难民吃的都是杂粮,而这张饼却是白面的。

看他吃的香甜,赵匡胤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暗骂自己没出息,什么好吃的没吃过,现在在乎起一张饼了:“然后呢,他们说什么时候闹?”

狗蛋没有说话,径自吃着,他吃的很快,一张饼几口就要吃没了。他嘴占的满满的,也就没有余力去回答了。赵匡胤等的有些不耐:“你先别慌着吃,先说,说完了我可以再给你一张饼。”

狗蛋用力的把饼咽了进去有些含糊的说了一句,赵匡胤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狗蛋上前两步,突然右手就捅了进来,“现在!”

赵匡胤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变故,不过长久的训练还是让他下意识做出了最正确的动作,只见他扭身、挥刀,锐利的刀锋滑着狗蛋的脖子带出一道血箭,而同时,他的左腰也感到一丝疼痛。

“杀人啦!这些当兵的杀人啦!贼老天,和他们拼了!”前面发起一声喊,拐弯处就冲过来四五个大汉,“乡亲们!兄弟们!这些当兵的连小孩都不放过,再不拼咱们就都要死啦!”

他们一边喊一边拿着木棍、树枝,旱不畏惧的冲了上来,只见他们一个个咬着牙瞪着眼,干瘦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妙的表情,仿佛是凶狠、嘲弄,还有一丝解脱……这些人嗷嗷叫着,没有丝毫犹豫,若换成其他人也许就被吓住了,赵匡胤骨子里却有一股凶狠,虽然突逢骤变,他却只是一愣,然后一边警示,一边就扑了上来。他家学渊源,手中又有兵器,那些难民并不是他的对手,要换在早先,打伤了一两个后面的自然就怕了,过不了几下就会一哄而散,但这次也奇怪,哪怕被打伤了,只要不死,那些人就会再扑上来,带着一种末日般的疯狂。

“杀啊杀啊,这些人要带咱们去填海啊!”一个人叫着,拿着树枝扑了上来。

“死了连魂都会被吃了啊!”又一个人扑了上来。

“啊!啊!啊!”有的人都不知道要叫什么,只是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

一个又一个,有些难民本来还有畏缩,但见了前面的人最后也扑了上来,双拳难敌四手,赵匡胤就算再勇猛也敌不过这些人,好在赵进等人此时已经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护卫队的一干人员,难民虽然人数众多,但在这些人的联手下还是被打压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进的脸色异常难看,这次难民发难不仅突然而且凶狠,不仅他们演武场有伤的,护卫队的人还死了一个!这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过减员,因为伤病,演武场的一个人被留到了路过的州府,现在也不知如何了——他们没办法一直等下去,也不能带着他上路,只有给他找一户人家,又留下一个护卫队的成员看守,银钱留的足足的,说好了他若大好就再追上来,可一直到现在也没见人影,现在通讯不变,他们也没能接收到那人的信息。

除了这个演武场的成员外,护卫队也有两个人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狼咬伤,最后病发而死的。可不管是伤的还是死的,大多都是因为疾病或者意外,而这一次,却是暴动!

暴动?

是,越往密州走,难民的情绪就越不对,可是,他们是怎么敢暴动的?还这么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