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赵匡胤和霍磊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屋中的刘家姐妹却相对无言。看到刘灿,刘静先是一惊,随即就欣喜的往她这边奔来,但要到跟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默然的看着她。

刘灿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刘灿一笑:“我给你带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过来尝尝吧。”

“……所以说,这次真的事阿兄的主意了?”

刘灿本来正在打开食盒,听了这话,她转过身,慢慢的点了下头:“是。”

“为什么?”

“因为你犯了错。”

“我犯了什么错?是,我是让石小小他们在盐场里做工了,可是我也给他们补偿了!我是从自己的积分里拿出来补给他们的!”刘静叫着,眼圈都有些泛红。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有正式的调令吗?”

“没有,也不是你让我这么做得。但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吗?早点完工不好吗?你不知道那些盐场里的工人多么高兴!”刘静咬着自己的下唇,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手,“我不觉得这是错,我是把事情做得更好了,若是明年还这么做,我们能生产出更多的盐,赚更多的钱。”

“你知道……盐怎么做出来吗?”

“盐怎么做出来的?”刘静一怔,不明白她怎么说到这个了。

“是的,你知道吗?怎么做出纯白的没有瑕疵的盐?”

“别小瞧人,只要修好地,那盐就很容易做出来。你别光说石小小他们怎么怎么样,我其实也下场做了呢,可没人给我补积分!”虽然极力忍耐,刘静的声音里还是带了几分哭腔,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委屈死了,“阿兄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就是了,又何必这么编排我?整个密州,除了阿耶谁又能大过你?就算是阿耶,也多半是听你的!”

刘灿叹了一口气:“你都说盐很好做了,那对别热来说呢?对那些有着充足谋士、人手的节度乃至一方君侯来说呢?只要邻着海,只要修好地,这盐就像是老天赏的饭一样,就能出来了。”

她这么一说,刘静的脸一白,虽然还没有想到到底错在了哪儿,可她已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犯了错。

“你都知道只要再加派些人手,就能产出更多的盐。那你说为什么早先白叔叔为什么不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咱们密州虽然人手不算太充足,可真的连这几十个人都抽不出来吗?”

刘静没有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每一个盐工都是经过各方面考核的,不仅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所有的盐工都生活在一个存在里,每年他们放假的时候,也是正堂的人最忙的时候。现在,你知道了吗?”

刘静的双手握的紧紧的,只是刚才是气愤,现在则是害怕了。虽然嚣张骄傲,可她并不是狗屁不通,特别是她过去就天天在刘家,更非常清楚盐贸带来的利益有多么庞大。如果失去了这一项收入,对密州的影响绝对是非常严重的:“我、我没有想到,我、我不知道……”

她本想说她是无意的,但最终说不下去了。她临走的时候,刘灿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过她,盐场最重要的是一个稳字,早几年都算顺当,她去了只需要照着早先的规矩做就行了,有什么不对及时和府里联系。刘灿也曾对她说过,盐场事关重大,制盐法万万不能泄露。海上会有石守信盯着,陆地上就需要靠她了。

其实盐场的位置真的事得天独厚,说是和密州相连,其实就是个半岛,和密州只有一条路相通,守好那条路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所以她一直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事,而这一年也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想过石小小他们会泄密的!”她回过神,慢慢的道,像是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质问,“是谁这么做了?”

“没有人这么做,目前盐场的事也没有泄露出去,石小小他们也会再进行三个月的培训。但,这不代表你这么做就是正确的。”

听到还没有泄密,刘静的脸上一松,停了片刻道:“但就算是我错了,我犯了大错,阿兄你也不该把我交给别人!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让别人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听到前面的话,刘灿不由得皱眉,但见她说到后面眼圈又红了,不由得心下一软。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对刘静太过纵容了,这并不好,可是又往往对她狠不下心。她总记得当年家中没吃的时候,她往这个妹妹手里塞一个鹅蛋,她都会省下半个给她;她们逃难的时候,她拼死为她拉着敌人,那么小的女孩,却有那么大的勇气,到最后自己脸上弄了这么一大块疤……是的,她们活下来了,在这个时代能活下来就是好的,可是,这还是无法抹灭的遗憾。

她叹了口气,刘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到她怀里:“我以为你和阿耶出事了,我好怕,我好怕啊……”

刘灿拍了拍她,刘静在她怀里哭了个死去活来。对于她来说,这几天最糟糕的不是自己被关起来了,而是不知道刘成和刘灿的消息:“早先你和阿耶在邺城也是这样,但那时候我还知道你们是去干什么的,这一次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阿兄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给我说?”

“因为我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刘静的身体一僵,刘灿没有停留,继续道,“这一次你犯的错还能弥补,但下一次你再犯这样的错,很可能我和阿耶就真得被你害死了。阿静,你不只是刘家的二郎君了,你还是密州节度府的二郎君,你无意中做得一件事,很可能就会带来非常大的影响,这影响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非常糟糕的,我希望你以后在做事情的时候慎重。”

刘静咬着下唇,然后慢慢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阿兄,这一次的错我会承担下来,无论是流放还是做苦力,我、我都可以。”

“当然是要你承担的,不过这都是以后了,现在先吃饭吧,我带了你喜欢吃的木耳。”

刘静欢呼了一声。在现代,木耳比较常见,但在此时,木耳还属于比较稀罕的吃食。而刘家的凉拌木耳和普通人家的又不一样,一般人家放些盐醋也就罢了——这还要家里条件不错的,若是条件不好,凉拌菜很少放盐,当然,密州食盐便宜,又是一个例外。不过就算是密州的富户一般也只会用盐醋香油,刘家却是酱油醋和山葵来调的,这山葵就是现代的芥末,却是刘灿从现在带过来的方法。

山葵在中国从周朝就有食用的,不过只是针对贵族阶层,其实就算在现代一般人也很难吃到正宗的山葵,什么超市海鲜店的?对不起,那大概是染了色的辣根,要知道真正的山葵是很贵的,想要十块钱就买到一支,基本就是梦想了。

这个味道有些人接受不了,比如像王氏,刘成也只是一般般,刘静却非常喜欢,刘灿虽说不上多么偏爱,不过去有一种情怀,每次点凉拌菜的时候就要这么配制,所以刚才厨房没有问就这么调了,刘静吃着自然非常过瘾。一口被辣住了,立刻又塞一个丸子:“阿兄你若再带些酒水来就好了。”

刘静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以为是来度假的吗?”

刘静吐了下舌头,不再答话,刘灿道:“你还要在这里留几天,我可能不方便再来看你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对赵匡胤说,一般要求他都会满足你了,不过你对他也要客气些,你真以为他打不过你吗?”

“阿兄,你对我说实话吧,到底是要判我几年?几年我都认了,不过我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不会判你的,过几日你就能出来了。”

刘静狐疑的看着她,见她不像开玩笑也松了口气,她虽表现出来的硬气,也真怕被关起来个几年,她没有想到几日后她果然出来了,却成为她最大的噩梦。

第189章 银耳(一)

天还没亮,张阳就起来了,他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看,也没看到人影,只有无奈的又缩回去,很显然,现在时间还早,伙房还没开,他就算想掏钱过去吃点小灶也不太可能。

“早知道这样,就回镇上休息了。”他分的房子在镇上,收拾的已经很好,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农活,他的三个中等民就都在他那房子里。这三个中等民里有一对是夫妻,虽都是为他种地的,那女的也会做一些饭,这大过年的想必他们还会准备的丰盛些。他如果在那儿,现在只用吩咐一声,就有热汤热水上来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其实他不饿,这五天营地里的伙食非常好,连牛羊肉都敞着供应,酒水也开放了不少,他昨天值的是下午班,倒没有喝酒,却吃了一大碗羊肉扒饭,吃的时候觉得好吃,吃完却觉得腻了,一连吃了两个冻梨都没有化解。这过了大半夜他也没有丝毫饿的感觉,只是这些年的习惯,让他觉得醒了就要吃点什么。

“今天初六了,也不知道街口那家卖豆腐脑的开了没。”他这么想着穿上了衣服,一打开门就感觉到一股冷意,不过因为屋里暖和,倒也不觉得不能忍受,整理了一下领子,就向外走去。外面寒意更重,一瞬间他有种回去的冲动,倒不是怕冷,而是这时候显然是不好叫门的。他们这块算是住宿区域,也就只有中等警戒,虽然也有门禁,但真有什么事,回来晚了也能叫开门,赶个早也能先出来。当然,这要有一定级别,普通队员是不太可能的,他现在却好歹是个小组长了,也有这个权利了。

“张阳?”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黑夜里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加上刚才的声音他也基本能确认了,“队长?”

“还真是你这小子。”来的正是张阳的队长洪征,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了过来,“你这小子醒的可够早的了,怎么,也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羊肉吃多了。”

洪征笑了笑,却露出一个大家都了解的表情:“你这是准备上哪儿?”

不好说自己正准备回去,张阳就把自己早先的打算说了,洪征立刻哑然了:“你小子,昨天吃多了今天还要找食?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在没有什么目的的时候和领导一起吃饭并不是什么舒坦事,不过张阳也不好拒绝,两人只有一起往外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又遇上了三队的队长胡瑟。这胡瑟就和他那名字一样,听起来不怎么样,其实倒还是有些讲究,不是一般人家会给孩子起的。而胡瑟本人也是这样,他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却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不说别的,身上是必然要带一个白色绢布,以用来随手擦拭各种东西。

张阳是二队的,二队的洪征性子比较粗,带出来的兵也走这个方向,胡瑟这种讲究的性格,带出来的兵则就都有些文气,所以两队虽同属一个大队,没有外敌的时候却是能随时随地都互掐的。下面的队员掐,上面的组长队长也掐,此时两方一相遇,那时光就像凝聚了似的。

洪征看着胡瑟;

胡瑟看着洪征……

两人凝视、凝视、凝视……

蓦地,胡瑟掉过头,转身就走,洪征一愣,随机叫道:“老胡,你这是要上哪儿?大半夜的可不要掉坑里了。”

“洪征,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找不自在!”

洪征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老胡,今天休战,走吧,一起到门口喝碗豆腐脑,我手下这小子说了,门口那一家,很是正宗!”

“哼,一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不是什么大地方,脏兮兮的看着就都够了。”虽然这么说,胡瑟还是走了过来,“叫我说不如再等等,最多再有半个时辰食堂的就可以去点东西了,还是到那里去吃的好。”

“食堂里没有豆腐脑啊。”

“就非要豆腐脑?米粥面汤哪个不行?”

“好吧好吧,走吧走吧,这大晚上的事你去我那里啊还是我去你那里啊。”

胡瑟的面色一变,终于不再说什么,跟着洪征一起向外走去,张阳在旁边看了暗自稀罕。他从演武场出来就进二队了,从普通队员升到小组长,那是眼睁睁的看着二队和三队是怎么掐的。平时自家老大和三队队长那就像生死仇敌,记得他们上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洪征做的动员就是:“我也不说别的了,就一句,谁他、妈、的让老子被三队的笑话了,老子就踢爆谁的屁股!”

据说三队那边的也差不多,流传过来的版本是:“我们能输给所有人,但绝对不能输给洪征那边的!”

这两人都带出了一股能被天下人笑话也不能被对方笑话的气概,怎么能在私下里还好好说话?这眼看这还要一起去喝豆腐脑?张阳心下好奇,倒也不觉得这饭吃的难受了。

三人一起来到外面,有两个队长在,门很容易就被叫开了。街口的店铺果然开了门,能看出来是刚开的,还有半扇门没有去掉,不过令张阳惊奇的是里面竟然已经坐了人,而且还是洪征和胡瑟的熟人,张阳虽叫不出那人的名字,却也有些面熟,应该也是军队里的。果然在愣了一下后,洪征就道:“好你个孙胖子,竟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被叫做孙胖子的并不是多胖,此时他穿了件黑色的骑服,围了个长毛大氅,只见壮士而不见臃肿,不过他的确长了个大脸,看起来倒有些胖的感觉。一被洪征叫破名字张阳也想起这是谁了,这是步兵那边的一个队长。要说步兵现在八个大队,八十多个小队,这么一个小队长原本是不起眼的,不过这孙胖子又比较例外。他不是演武场出身不说,还是没经过演武场培训就升上来的——一般表现好的,要提升了都会被安排进演武场培训一段时间,这孙胖子却没有过,他能升到现在的位置完全是一次拼死的结果。那一次他们去扫荡一处山贼,不知怎么却碰上一队契丹骑兵,他们虽是仓促应战,还是占了上风,契丹那边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就要跑,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当时的骑兵一时不好追,若是让那些契丹人出了口子就真的有可能追不上了,这孙胖子也是硬气,就那么硬生生的站在路口硬挨了一匹马的冲撞,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他这虽只阻拦了一下,却给骑兵队争取了时间,最终他们全歼了那队契丹兵。此事之后,这孙胖子就从一个小兵直线升到了小队长,一跳两级,却是极其少有的。当然,他升上队长后也到演武场去培训了,不过却是和别人都不一样了。因为这个事,这孙胖子虽是个步兵,在他们骑兵里也很有一些名气。

知道他是谁后,张阳就忍不住向他的脸上看去,果然见右半张脸有一刀疤,不过从正面看,却不是能一眼就看到的,和刘静还不一样……想到这里他连忙摇摇头,他没事想那个混球做什么?

他这么一想就有些走神,再回过神的时候正看到洪征对他招手:“你问问这店里都有什么,再看看附近都有什么能吃的。”

另外三个都是队长,这跑腿的活儿自然就是他的了,张阳也没二话,虽然心中知道还是问了下店家。这个店除了豆腐脑就是烙饼,另外就是小咸鱼和酸白菜,张阳是来过这里的,知道这里的酸白菜不错,也不多问就要了两份,又要了两份烙饼让店家先做着,然后才出去踅摸。

今天已经是初六了,按照风俗来说是要开市了,但经营吃食的一般都要等到十五以后,所以张阳出去溜达了一圈,也就只看到了另外一个卖早点的摊子,那里却是卖煎饼和米粥的。没有食盒天又冷,张阳也就不准备买粥了,就要了四份煎饼。那卖煎饼的一开市就有这样的生意,也是精神一震,一边做着一边就对自己的浑家夸耀:“怎么样,我就说今天有生意吧?你看看这才什么时候就有这么一单子了,你一会儿再和点面,咱们到鼓楼那边出摊,生意一定更好!”

“这边有生意不见得那边也有生意,这边邻着大营,大年初一也会有生意的,那鼓楼可难说的紧。”

“让你做你就做,鼓楼今天热闹着呢!不说别的,就这一会儿我可都看到两个当兵的了,早先这时候你能看到?哎哟,这位将军对不起,我不是说您呢!”

张阳摆摆手并不在意,心中却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大早能看到这么多队长了。他想的没错,此时那店里平时没有太多关系的三个队长都坐到了一起,洪征道:“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别绕圈子了,这一次鼓楼的事你们两个怎么看?孙大胖子,你先说。”

孙胖子苦着脸:“洪队长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能有什么看法,就是心里怪慌的,不怕你们两个笑话,我不是起的早是晚上根本就没睡着,躺到刚才,实在躺不下去了,就出来转转。”

洪征和胡瑟互看了一眼,都有种心戚戚然的感觉,洪征看向胡瑟:“你怎么看?”

第190章 银耳(二)

胡瑟没有说话,洪征又追问了一遍,胡瑟道:“还能怎么看?再有几个时辰不就都明白了吗?”

“嘿,看不出你还怪洒脱的啊。”

胡瑟没有说话,正好老板把烙饼端了上来,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拿出绢布擦了擦筷子这才夹起一块:“洒不洒脱又能怎么样,谁让咱们都不是正经演武场出来的呢?”

这句话说的洪征和孙胖子心下都是一沉,他们那之所以这么担心还不就是因为他们也算是老人吗?虽说到演武场培训过,可那短的一两个月长的也不过半年,哪里能和演武场的三四年相比?早先还能说他们比演武场出来的多实战,有功勋,可这几年下来,虽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小范围的扫荡战斗一直没断过,演武场的那帮青瓜蛋子们也一个个都见了血,更有不少,都丧了命!他们手底下哪个没有几个演武场升上来的组长?对于这事,他们也不是不别扭的,可拍着良心说,这些经过专门培训的小孩的确是更好用。

他们会渐渐被演武场的取代,今天他们的手下再过几年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上司……这种事,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但,这么突然还是令他们很别扭,同时,还有一种茫然,难道在这个时候他们就要被取代了吗?

“也不见得就像咱们想的那样,二郎君……不也被带过去了吗?”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洪征再次道,胡瑟冷笑了一声,“也就你这号脑子直的才会这么想。二郎君被带走了又如何?就算去掉了所有官职……哦,二郎君好像也没什么正式官职吧?就算她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换身衣服,从此以后嫁人生子罢了。说不定就嫁给你的手下了,诺,我听人说二郎君还蛮欣赏你这手下的。”

张阳正抱着四个煎饼站在门口,听了这话那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张脸也不争气的红了。面对三人的目光,他只有硬着头皮的叫了声队长。洪征看着他,目光复杂。他其实还算是比较欣赏张阳的,小伙子机灵懂事,骑术也好,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推他一下,可现在看来,也许他将来还有求到他身前的一天?

“那个,我买了煎饼……挺好的。”张阳再次开口,洪征对他摆摆手,“拿来吧拿来吧。”

一顿饭在古怪的气氛里结束了。洪征等三人没什么胃口,张阳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倒是吃的最多的。吃完饭张阳自告奋勇的结了账就找理由遁了,洪征等三人看着他的背影,孙胖子道:“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当这什么队长,用功勋进演武场正经学习几年了。”

洪征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胡瑟冷笑了一声:“你想的怪美,也要看演武场收不收你,你功勋是够了,但人家还要年龄呢!”

一招制敌,洪征脸色一僵,旁边的孙胖子也是一脸苦涩,不过没等他们说什么,胡瑟就叹了口气:“这都是命。”

声音里,却也是充满了落寞,洪孙二人也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了。

几个时辰,说长,的确难熬;说短,也是眨眼的功夫。公告上说的是巳时开始,辰正的时候鼓楼附近已有不少人了。密州的街道修的整齐,路都用的是好料,建筑物却不是太高。这鼓楼已经算是密州内最高的建筑物之一了,也不过只有三层,周围也不算多么宽大,平时就算是个热闹的场所,今天更是挤满了人,也亏得有演武场的学员主持秩序,要不然已经闹出几个事故了。不过就是这样,也是擦肩摩踵,人人都想往前面挤一些。等到巳时刘成等人出来的时候,下面更是欢呼声一片。

“刘节度出来了呢,是刘节度!”

“还有大郎君,大郎君长的真好看!”

……

其实这个距离一般人真看不见刘灿的容貌,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遐想,当刘家人抱拳向他们行礼的时候,下面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不知谁高呼了一声给刘节度磕头,这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给节度磕头!”

“给大郎君磕头!”

“磕头!磕头!”

一声接一声,人群却是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然后呼啦啦的拜了下来,张阳跟着众人一起下跪,心下却只有一片茫然,什么时候,刘家竟有了如此威势?不不,这不是威势,而是人心!他知道,这是没有人组织的,而这些人却是诚心诚意的在下跪,他旁边正是早上卖煎饼的那对夫妻,他还记得那女子甚是泼辣,吵起自己的丈夫毫不留情,可此时竟一脸激动,两眼甚至都有些泛红!

并没有安排这种场面,所以刘成也有些发愣,不过他毕竟当了这几年的节度,一愣之后就反应了过来,当下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今日发公告请各位乡亲前来是有些事要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却是受不得乡亲们这样的。”

鼓楼早先在建的时候就考虑过这种用途——早先也用过一两次,所以虽不能和现代的话筒相比,却是能把声音扩散出去不少,当然,后面的还是听不到,离的近一些的却都差不多了,当下就有人道:“节度若受不了,又有哪个能受?若没有节度,我们又哪里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是是,节度大恩,节度大恩啊!”

“节度,受小老儿一拜!”

……

刘成的话不过引起了更激动的情绪,下面有人已经哭了起来,还有人挤着想往前,眼见有失控的迹象,刘灿连忙示意旁边的张天生上前,这张天生现在就是密州刺史,这个职位本来应该是赵方毅的,但赵方毅自认出谋划策安排布局没问题,做具体事务就不太有耐心了,所以经过一番考量,最后竟是张天生得了这职位。

张天生为人古板,很容易得罪人,却有一个好处,说一不二,铁面无私,几年下来普通百姓也知道的,此时一站出来就带出一股气场:“安静!”

一言下去,场面竟是真的一静,虽然后面的听不到张天生说什么,但见前面人不说话了,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有那好奇心重的还会问问这是谁,当知道这是张刺史后,也都是一惊。刚才火热的气氛就像被浇了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刘节度和大郎君有话要说,尔等不得骚扰!”板着脸说完这一句,张天生就退到了后面,刘成上前两步,“各位父老厚爱,某受之有愧!今日某与大郎前来,是有些事要与父老交代,现在就由大郎与各位父老言明。”

说到这里,他冲旁边的刘灿点点头,后者上前两步,她一上来,下面人又激动了起来。刘灿虽只是指使,在密州的风头却要比刘成都强上几分,毕竟有很多事是她主张的,很多政策是她制定的,而且众人都知道她必是下一任节度,拥护起来完全没压力,一见她立刻就有人忍不住高呼:“是大郎君呢!是大郎君呢!”

眼见这氛围又要高涨,刘灿抬手往下压了压,待下面冷静了一些才开口:“各位父老乡亲请了!刘灿在此与各位见礼!”

他说着拱拱手,下面人立刻高呼了起来:“大郎君好!”

不等下面再高呼太多,刘灿就道:“灿同家父自管城,就得各位父老乡亲厚爱,若没各位父老,就没有我刘家,若没有各位父老,就没有今日之密州!外面虎狼环绕,我刘家得各位父老支持,一路相携来到这密州。这密州早先虽是不毛之地,但有各位乡亲扶持,今日我们也吃的上饭,穿的上衣。脚下踩的,再不满是泥泞,睁眼看的,再不满是荒芜。我密州,虽不是繁华盛世,却也是安康之所了!”

这番话是早已写好的,但说到这里,刘灿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在什么时候,她只想着能吃上一顿饱饭?在什么时候,她只想着能好好用上一次猪油?第一次杀人时的颤抖,第一次受伤时的痛楚,第一次失去亲人时的撕裂……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她终于熬了过来,然后,熬到了今天!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做到这一步,但是,她眼前出现了密州,她不知道这密州能不能辐射全国变成另外一个,但她,真的努力了。

她激动,下面的百姓更激动。他们跟着刘家过来的时候固然是相信刘家,可未尝不是因为外面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一路上跋山涉水,携老扶幼,多少病痛酸楚?虽然刘家安排妥当,可也是担惊受怕背井离乡,这一生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去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这密州扎下了根,这密州,的确给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安定!

“我密州取得今天的成绩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一开始还有些怯懦,但慢慢的,这声音就巨大了起来。

“我密州有今日的成绩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气,是各位乡亲的努力,而今日,却有人要破坏,要消除,我们,能答应吗?”

“绝不!”

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叫了起来:“绝不!绝不!绝不!”

刘灿微微的点了下头:“带王辉!”

第191章 银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