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一句,王森赵匡胤就应一句,待说完,她摆了摆手,就自己走了进去。赵王二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王森怔了怔,有些想问赵匡胤,谁知道赵匡胤却一脸阴沉,然后,竟没同他打招呼,也走了进去!王森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一种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难道赵二郎知道大郎君的什么事?”

赵匡胤并不知道刘灿的什么事,他只是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也不突然,在听到王森说刘灿要说亲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怎么能够草率说亲呢?怎么能够?怎么能……他觉得这是王森对刘灿不负责任,对密州不负责任,可是,当刘灿并没有反驳王森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说亲,是的,他们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不管他怎么同王森说,但他心中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的阿娘也提到过,不过因为他实在事多繁杂,而且他们家也有晚婚的习俗,这才让他蹉跎到今天。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是要成亲的了。可是他虽然知道,却也一直不想成亲,在早先,他也一直认为他心中想着事业功勋,可是在今天,他隐隐的觉得,好像……不是太对。

若只是想着事业,那为什么比起不愿自己成亲,他更不愿意大郎君成亲呢?

大郎君这次……真的会说亲吗?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回到屋中,他闭上眼,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或者……有些……不是那么正常了……

刘承佑突然闹出这么一出,刘灿也有些头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她到宫里说早先同李业的话是推脱,她其实还没有说亲,但她也知道,这话要说出来,接下来就是牵线保媒。而若仓促在密州定下一个……赵二郎虽然刚才说了不少不靠谱的话,但有一点却是没说错的,她的妻子,就是未来密州的女主人!

当然,她不可能给她什么权势,可总有人会投机钻研,总有人想着走个捷径,总有人要烧个冷灶,哪怕她能隔绝了她的妻子,可她妻子的家人呢?兄弟姐妹呢?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身份,就能成势了!不是不能解决,可必然会有很多麻烦。

如果真要走这一步的话,那么最好的,就是她的妻子是一个孤女……很自然的,刘灿就想到了喜鹊……

她低头盘算了片刻,然后把阿杜叫了过来:“我现在需要一个妻子,你觉得喜鹊如何?”

阿杜一头雾水的进来,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唬的崴了脚,稳了下神,才有几分试探的看向刘灿:“大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刘灿把今天那宦官的话说了,最后道:“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我就想着,不如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当然,也不太可能彻底,但起码这五六年,耳根子应该能清净一些了。”

阿杜非常犹豫非常纠结非常为难,最后咬牙道:“可是……大郎君,您、您就这样吗?”

刘灿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阿杜,我现在又还能怎样呢?”

“可是……”

“若让我相夫教子,这辈子是都不再可能的了!”也许她曾经这么想过,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想起,恍若隔世。

“但、但……”

“喜鹊若跟了我,当然要受一些委屈,荣华富贵却是能保证的。以后她若真想过自己的日子,待时机成熟了,我也能安排她出去。不过这些话,你先不用对她说。就问她愿不愿意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吧。”

第234章 玉米羹 (六)

喜鹊僵着身体,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此时,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小碎花描金褙子,下面是一条浅绿色的裤子,梳了一个垂挂髻,用两个碧玉的花型小叉子叉在上面。这一身衣服并不怎么华丽,但已经是她这辈子穿过的最华丽、最贵重的衣服了。

不过她现在这么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是因为这身衣服,而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她现在——在宫中!

皇宫、京城。在过去,喜鹊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她虽然就生在管城,但京城也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哪怕是郑州呢,对早先的她也是一辈子的梦想——她当时见过很多人,都会把到过郑州当做谈资,那是非常值得称羡的事情。

她的记忆里,基本是没有父母的。本来像她这样的孤儿很难活下来,她运气好,赶上了刘成主政,他们的日子好过不少,族人虽对她不是特别照顾,也愿意拉她一把,她就这么东一顿,西一顿的长大了。她没上过学,更谈不上什么见识,可也经常听人说,刘节度当政,他们的日子好过不少——那时候,刘成早已到了郑州。所以真的来说,在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没见过刘成的,也没见过多少刘家人,不过心里是一直感恩的,等到刘家宣布离开,她想也没想就报了名——她那些族人,却有一些因为故土难离,没有离开的。

到了密州,她已经七八岁了,按照规矩,是能做活了。她本来在两个大户人家那边报了名,可都因为太瘦弱被嫌弃了,在进刘家之前,她本来,是要被安排换亲的。虽然她的一些族人没到密州,可也有一些到了。她的族人算有良心的,没把她胡乱卖了,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显然,也不能白白养活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到了刘家,她才慢慢知道,其实管城出身的她一直都是有补助的,虽然在最初不多,可差不多也够她一半的口粮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密州补贴的,另外一半,也要她族人给她出,虽然她一直有帮着族人做活,可这个年月,粮食才是宝贵的,做活的人,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当初在听到要换亲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不甘怨恨,只想着她未来的夫家能是个好人家,婆婆不要经常打骂才好。

而也就在那时候,她听说刘家招人!她已经忘了当初到底是什么想法了,也许是想去碰碰运气?也许还是心有不甘?总之,她再一次去尝试了,然后,竟然被选中了!

她稀里糊涂的进了刘家,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再不用担心饿肚子,管事虽然凶,可也不会轻易打骂。厨房的工作是繁重和辛苦的,可那又算什么?她有干净暖和的被褥,有整齐的衣服,还有可以随便吃饭的权利!而且,她还知道了很多很多,过去根本就无从得知的事情。她亲眼见到了密州怎么在一点点里变好变繁华的。

她的族人来找她要钱要东西,她一开始给,慢慢的,也就不给了。她知道,自己给够了!她的族人一开始烦恼,不过当她央了一个管事妈妈帮她出头后,她的族人也不再来。对于她这种做法,有的丫头不理解:“你这么做,以后连个去处都没有!”

“我要什么去处?”

“咱们签的都是十年的契约,十年后你要上哪儿?”

“自然是再签十年。”

“你还要再签?”

“自然是要再签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十年,咱们能存下多少银两多少积分?这些东西拿出去,虽买不了太好的土地吧,可也总能买上一份了,到时候把地租出去,再在厂里找份工,那才来钱呢!有那勤快的,干个两三年就能存下一笔很丰厚的嫁妆呢!”

刘家虽对下人不错,可积分薪水给的都不是太高。早先这件事王氏对此事也有过意见,让她来看,做丫头当然是不能拿太多薪水的,可要还比不过外面的怎么能留住人?但刘灿自有自己的理论,刘家的薪水尚且给的不高,外面自然也不可能太高,那么只要有条件的,到了年限,恐怕都愿意去做工,如此一来,工厂也就不用担心缺人了。而若反过来,人人以做下人奴才为好生计,那厂里想要招够足够的人手可不是一般的难。

而现在密州的发展,是离不开厂子的。比如咸鱼的腌制、海产品的泡发,这些虽然一般人家也能做,可产量和质量都不能保证。此外还有布匹、船厂、车厂,这些更需要成规模的大批量制作。而这些地方,还是成年人来做更好,与此相比,伺候人的工作,七八十来岁倒是正合适。

刘灿从没有想过取消童工,因为在此时,很多时候让儿童做工,其实是给他们一条生路。也许等将来条件许可了,她会把这些孩子都弄进学校,但在这个阶段还是只有让他们做工。

一般来说,密州的孩子是五六岁、七八岁进大户人家做工,做个十年——这一点她倒是做了规定,最长的契约就是十年,十年之后可以再续约,但必须双方都同意,若有一方不同意,十年约满,自动解除。所以哪怕是在刘家,很多小丫头想的也是到了期限,就出去做工!

“我觉得,还是这里好。”

“刘家是不错,可你不嫁人了?”

喜鹊对于嫁人是没有什么概念的,虽然她差一点就被换了亲,可她对嫁人还是没有什么完整的概念。在她想来,嫁人,就是嫁给一个男人,然后为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孝敬父母。若是嫁了个好男人呢,那会为自己遮风挡雨,提供饭食,若是嫁的不好……

但,一个好男人能提供的,刘家都能提供,至于坏男人,那就更不要说了。所以在她想来,能一辈子呆在刘家,那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她知道,有些人想着刘家的郎君,可她真没有。那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就仿佛天边的太阳,炽热、明亮,可却是永远不能靠近的。

她只是想在刘家好好做工,然后慢慢的,她也许能当管事妈妈,或者正经的厨娘?这两者怎么能当上,她其实都没有太明晰的概念,特别是厨娘,她虽然天天在厨房里工作,可也就是烧火洗碗,那些动刀动铲子的事情,厨娘是轻易不会让人碰的,就算是他们自己做的饭,也是由厨娘的徒弟来做,所以她虽然看了很多遍,可心中还是没有谱。不过她知道,只要她熬够了十年,再续约,总是能升上一级的——这一点,管事妈妈经常放在嘴边,只是大多数人都不在乎罢了。

她没有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她竟然被阿段收做了徒弟!这一下,就是早先想去厂里做工的都开始羡慕她了——谁不知道阿段是这府里最有体面的妈妈?虽然还做着伺候人的事情,可谁又真敢把她当个普通的下人来看?不说一般的妈妈,管事娘子了,就是二郎君刘柱每次见了她不硬实毕恭毕敬的?

要知道,她伺候的可是大郎君!而且是这些年唯一留在大郎君身边的人!

“这一下你可飞黄腾达了。”

“弄不好我们以后见了你还要行礼呢!”

……

她知道后面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真没想过,那也是不可能的。大郎君啊,那么美那么好那么、那么完美的一个人,要娶的妻子一定是很美很美像是天仙似的,而那天仙也一定是很好很善良的。不说妻子,哪怕是她身边的一个妾室呢?也不是普通人可以的啊。她就是一个丫头,能专心的做一个丫头就好了。

好好的,做刘灿一辈子的丫头,给她端水铺床,穿衣洗脚,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美的最好的事情了,可就在前两天,阿段突然对她说,她还可以做大郎君的妻子!

拒绝,这是她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她怎么能做大郎君的妻子呢?她根本不配!可阿段下面的话让她意识到大郎君需要她,大郎君现在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

大郎君需要,那么,她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所以,她点了头,虽然阿段告诉她不必勉强,但她还是点了头,然后,大郎君就把她招过去了:“我让你做我的妻子,并不只是一时玩笑,而是认真的,你真的会是我的妻子,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待将来……我们可以再认真的讨论这个问题,不过目前这个身份是有危险性的,所以,你真的想好了?”

她用力的点着头。

“那么,不管谁问,都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吧。”这么说着,大郎君帮她轻轻的别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她的脸蓦地红了……

喜鹊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粘,她抿了下嘴,告诉自己不要惊慌,她是在帮大郎君做事呢!

“姑娘,这边走。”身边的宦官轻声提醒道,她跟着走了过去。因为她是大郎君的心中人,因为她的出身太卑微,所以宫中的贵人准备给她一个体面,让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一段时间,跟着太后学学规矩,长长见识,将来,再得个诰命。

第235章 玉米羹 (八)

喜鹊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有人不屑,有人冷笑,有人不解。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依然是冯道,他对着那副富春山居图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政坛老手,刘灿的布局,他就算早先看不出来,当事情真出来的时候,也能隐隐的猜到一些。就算有一些不能理解,也能凭着超强的直觉和天赋,恍惚的琢磨到一点东西。而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解了。

为了应付刘承佑?没有意义。

不想与朝廷有真的实质的联系?密州那边也一定有大把的人选。

总不能是真喜欢那个女孩吧?想到这里冯道也失笑了,若是真的喜欢,那就更没有必要让这个女孩进宫了,这显然是把一个把柄送到刘承佑手中——虽然二人现在合作密切,但又哪里有真的朋友?特别是这个位置上的人。刘承佑现在看着刘成这好那好,那是他还没有认识到密州刘家的厉害,而且还有别的强敌,若是他认识到了,哪怕强敌仍在,他也必生警惕了——虽然刘承佑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凡是帝王,总是会有这种警惕的。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刘灿故意留下的弱点,以使刘承佑对她更加信任。可一来,她不留这个弱点也不会影响她与刘承佑的合作;二来她留下了这个弱点,就是对全天下的人说,她有这么一个心仪之人。那之后要如何?真娶了这个丫头?那以后就不要想在姻亲上得到什么助力了;抛弃这个丫头?那名声就坏了……名声这个东西看起来无用,但在很多时候还是很有用的,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刘家的名声,相当不坏,哪怕是在他们新占领的曹州等地,都有越来越好的迹象,若刘灿爆出这样的事情,那真是自找麻烦。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这个丫头死了……这绝对是一个万全的办法,可冯道觉得刘灿不是这样的人。在一般人那里,只凭感觉来估测一个人也许是笑话,或者是连自己都没有这个自信。而冯道不一样,他从政几十年,经历多少风雨,至今还能屹立在这里,自然有他超人一等的智慧,不同凡响的运气,但和他的感觉,也是很有关系的。这些年,他就算不是把人看死了,可也十之八九了。所以他现在觉得刘灿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把她往这方面想——她也深信,刘灿做不出这样的事。

“有些意思了。”在捉摸不透后,他露出微笑,竟很难得的升起了久违的期待——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事吧!

冯道这里是有了期待,杨玢王章二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对刘灿更看低了两分,杨玢道:“我早先还觉得这个刘灿有几分担待,想不到也如此胡闹,竟然喜欢上自家丫头,还送进了宫,要当做正式的妻子来对待了!真是可笑可怜!”

“可不就是。她这样的,正正需要一个外力援助,她却浪费了,以后就算再谈,别人也会看低她了。”

“此子不可虑矣。”杨玢下了定论,王章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杨王二人是这么看的,郭威却有不同看法,喜鹊进宫,就仿佛一个契机,触动了他脑中的一块记忆,他想了想就把郭荣招来了:“我记得你早先心仪过刘家的一个姑娘,那是谁?”

郭荣一怔:“阿耶怎么问起这个了?并没有的。”

“没有吗?”

“没有的。”

郭威皱眉看了郭荣一眼,郭荣一脸坦然,这又让他有些疑惑了。早先郭荣同刘家做生意他虽知道,却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那个时候石敬瑭已经打下天下,他们这一拨人都跟着水涨船高,他早先的局促立刻得到了改善,家中也不再需要郭荣奔波,那个时候他就想把郭荣招回来,谁知道他却一意孤行,非要同刘家做生意,而且一做就是三年!而也就在这三年中,他另外纳了侍妾,有了孩子……

“我记得韩通早先一直夸刘家的某个姑娘,说是惠外秀中,对外骑马作战是一把好手,对内则细心温柔,他虽没明说,但那意思却非常明显了。”

郭荣一笑:“那不过是韩将军的玩笑,我同刘家大娘子真没有什么的。”

“刘家的大娘子?”

“是啊。”

郭威想了想,刘家人口简单,对外宣称一直是三个郎君,但其实稍有研究的都知道是两个——那刘二郎其实是个姑娘家,不过好穿男装被人戏称为二郎,真的说起来,应该是大娘的!

“那现在这个大娘子又是什么情况?”

“这个孩儿就不知道了,自成亲后,孩儿就同那边的联系越来越少,这两年,更几乎没了来往。”

郭威点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柴氏虽在他面前念叨过两次可惜,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好遗憾的。刘家的出身层次都离他们太远,就算因此家中少了一大笔经济来源,也不是太值得可惜的——他们已经过了依靠经商来生活的阶段了。

“阿耶,是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刘大郎送了一个丫头进宫,说是他的心上人。”

郭威一怔,表情有瞬间的呆滞:“一个丫头?”

“一个丫头。”

“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郭威嘿笑了两声:“你与这刘大郎接触过,觉得他可是如此胡闹之人?”

“这个……是不太像。”郭荣犹豫了一下,慢慢的道,他有瞬间想说破刘灿的身份,可到底没有说出来。他早先没有说,是不想让人利用这一点,虽然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虽然每每面对韩通的打趣他都矢口否认,但他自己知道,他对刘灿,是有个情义的。或者真要说爱情的话,他也只对刘灿有过。虽然这段爱情被他亲手掐灭了,可在他心中这还是非常美好非常值得怀念的一件事。他不想任何人利用这个来达成什么目的。但是当郭威说到喜鹊,他犹豫了,因为他非常清楚,刘灿的性别对这件事的影响。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出来,为了郭家他应该说出来了,可那句话就是那么难以吐露。

“那么,这就是别有目的了?”郭威盯着她,慢慢道,郭荣低下头,想了想道,“孩儿这段时间与那刘大郎接触的也不多,一时间也不好判断,不过孩儿觉得这件事一定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刘大郎做事,很多时候在一开始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到了后面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没想到你对这刘大郎倒推崇的很,以前倒没听你说过。”

“……是孩儿的不是。”这么说着,郭荣心中也忍不住的有些悲凉。曾经,他同郭威是亲密无间的父子,他的武艺是郭威教的,他的骑术是郭威传的。他曾以为郭威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人,郭威也曾说过他是最好的儿子。可是,这都是曾经了……

刘灿的事情,他曾对郭威说过的,他显然已经忘了……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他,也是。

“阿耶叫孩儿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吗?”

“就是来找你问问情况,既然你也不太清楚,那就先这样吧。”

“那孩儿先告退了。”

郭威点了下头,郭荣行了礼,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背影,郭威慢慢的眯起了眼——郭荣没说实话,或者隐瞒了什么。虽然这些年已经疏远了,但他毕竟曾手把手的教过郭荣很多东西,他的那些小动作小表情他也都知道,所以,就算他现在大了,知道掩盖了,可有些东西还是瞒不过他。

郭荣,隐瞒了什么呢?

在这里,刘静的男装起了很好的掩饰作用,若刘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郭威凭着早先不多的印象一定能想起什么。但刘静也是天天男装,外面也是男女混淆不清,这就让郭威一时捉摸不透了。当然,这也是刘灿装的太成功了,别说郭威这种过去根本就没同刘灿见过面,对她女儿身就没什么概念的,就是白钱这种就是看着她长大的,一时都想不起来她是女子。

不过虽联想不到刘灿的性别,第二天出去的时候,郭威还是叫来了韩通。

“刘家大娘子?将军问这个做什么?”听到他提起刘灿,韩通一怔。

“也没什么,就是刘家现在不比早先,需要关注了,我记得你说这刘家大娘子能文能武,所以就问问。”

“这样啊,将军说的没错,这刘家大娘子的确不一般,要叫我说,那绝对是兴家旺业的好手,不过也有不好的,那就是太像男人了……不,是比男人还能干,所以我看是很难嫁出去了。”

“哦,你倒是知道这个?”

“我想的嘛。这刘家大娘子想要成亲,要不招婿,要不换回女装做个大家闺秀,不过我怎么看这后者都不太可能,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嫁了。说起来还是将军有眼光,早先我还想着她同咱们家的大郎君相配呢,现在想想……”他说着大笑了起来。

看他笑的肆意,郭威也不由得有些莞尔,只是心下则不免有些疑惑,难道真是他多想了,这刘家大娘子就是一个男人婆?他不知道,这时候笑的爽朗的韩通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如果他留心的话,还会发现他的腿有些颤抖。

第236章 玉米羹 (八)

这些年韩通是一直跟着郭荣的,虽然现在升了官,也还属于郭荣那边的。郭威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打发他离开了。韩通走的时候是汗出如浆,明明已经要初冬了,他却恨不得脱掉件衣服疏散心中的燠热。他一离开郭威的视线,就想找郭荣,可又怕郭威派人跟着,到最后硬生生的回到自己的家。

京城大,不易居。开封此时虽还不是后来那个极具繁华的汴京,但毕竟是京城,韩通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指使,但若只凭他自己,哪怕贪上一些,可只要还有良心,也很难在这里买上一套地点合适大小也合适的房子。不过他一直跟着郭荣,早年郭荣做生意的时候,他也跟着做了一些,后来郭荣又给了他一些补贴,所以他在这里,也有一套三进院的,地点还不错的房子。

他刚一进内宅,就有一个孩童走出门,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件月白色的小暗花棉褙子,扎了一头的小辫,眉清目秀,很是俊朗,更难得的是他年纪虽幼,行走坐卧却不见丝毫跳脱。此时见了韩通,他停了下来,然后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阿耶!”

韩通点点头:“你这是要上哪儿?”

“孩儿刚才正在习字,听到外面有动静,想着应该是阿耶回来了,就出来看看,果然就见到了阿耶。”

“听到外面有动静,你就出来,这字又如何写的好?”

“若是别人来了,孩儿自然是不动的,可阿耶却不一样。阿耶在外面辛苦劳累,回来后孩儿却不能及时问安,就是我的过错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别人呢?”

“因为孩儿知道阿娘今日没有出门,若是别人来了,总会有人去禀报阿娘,而刚才虽有动静,却没有禀报声,孩儿虽听不清,也能想到是阿耶回来了。”

那孩子不慌不忙,慢慢的说着,韩通听了大是欣慰。他虽粗鲁,生的孩子却是个精细的,又孝顺又知礼,虽这些年只得了这一个,却比别人十个八个都要强的。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大笑出声:“好好好,也不枉我……”

那孩子疑惑的看着他,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没什么,你继续回去习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