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很艰难地写了一个“笔”字。

皇上看懂了赶紧叫人送上笔墨纸砚,她趴在地上,用嘴咬着毛笔,写要马上见你,皇上问她为什么?她就双膝跪地猛地叩头,朝皇上喊,满头是血,咿呀的声音凄厉又绝望,皇上抱起她,皇袍都沾满了血。

“御医过来后帮她包扎,也却用头撞御医,不肯包扎,却咿呀地朝她刚刚写下的字大喊,直到皇上说包扎好就送她来见你,她才安静下来,不再抗拒御医为她疗伤,刚包好,她就往门外跑了,但太快,摔倒在地,她就是爬也爬出门口,皇上没法,只好备下车马,送她来这里了。”

“这一路上,她都情绪激动,只要车马一停她就焦虑地咿呀地叫,所以这一路即使她昏迷的时候,我们也不敢有所怠慢,日夜兼程,风雨不阻。”

她为什么这么急着来见我?难道是知道濯傲现在有了危险?但即使我知道他有危险我又能如何?一切并不是我所能化解。

“那天皇上与那个大官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我长叹一声,将头低下去询问那个眸子已经变得红红的丫鬟,她的头微侧,很努力地去想,但却无奈地朝我摇头。

“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说什么我忘记了,那是我正在为夫人泡茶,隐约间似乎听到皇上说就让连敖与濯傲拼一个你死我活,即使是出兵助连敖,也得等到他的兵马耗得差不多才去。”我记得皇上说完这句话,夫人的情绪就失控了。

我猜得果然没错,她真的知道濯傲有危险了,所以万里迢迢赶来了,可怜做娘的这颗心,全系在孩儿身上,但现在即使她千辛万苦赶来这里,我也扭转不了这局面,甚至帮不了她见濯傲最后一面,我轻轻抚着她那满是刀疤的脸,心满是疼痛。

如果濯傲有什么事,她如何能存活下去?如果连敖有事,我和小连藕——我甚至不敢往下想,一想胸口就痛,气就堵,为何就不能共存?为什么总是在这种两难的抉择当中痛苦地煎熬?

我轻轻帮她盖好被子,但不一会她就踢开,咿呀大叫,满头大汗,汗水将她的衣袍都浸湿了,她又在噩梦中挣扎了,看着她满是惊慌的脸,我只得再次摇晃她,但依然是无补于事。

这几天父皇天天都过来,帮她把把脉,甚至在她的身上插上银针,娘看到她被噩梦缠身,在我的寝室轻抚琴弦,娘的琴音袅袅,如午后清茶,如山间小溪,涤荡人心,让她紧皱的眉头能舒缓,只愿她心中的恐慌能化解,但她醒来知道我无法帮助她,该是如何的失望?

“别担心,她虽然还没有醒,但是烧已经退了。”父皇轻轻抚摸我的发丝,娘温柔地朝着我笑,但我的心依然黯然而焦虑,似乎被一把火烘烤着,火辣辣的痛。

就在这个时候,她睁开了双眼,但眼睛朦朦胧胧,似乎还没有清醒。

“萧,她那双眼睛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但却想不起来。”娘看着濯傲的娘那双朦胧的眼睛出神。

“也许是人有相似。”父皇回眸朝娘一笑,眸子波光闪烁,满是脉脉深情。

“你怎么了?好点了没?”她从这一刹那的迷糊中清醒之后,就变得激动异常,甚至比在摩西那里还要失控,那焦急而恐慌的咿呀声真的让我心酸莫名,她从床上爬起来想朝我冲来,如果不是我迅速掠到她身旁,她早已经跌倒。

我抱住了她,但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即使娘琴音悠扬,也无法让她安静下来。

“你别急,你越急越不能将事情说清楚,夜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今晚我们不走,直到听明白你要说什么为止好不好?”父皇轻声对她说,父皇的声音如春风轻抚,躁动的心顿时静了下来。

“你是为了濯傲而来是不是?”听到我的话,她先是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这让我觉得很愕然。

“你是不是知道濯傲和连敖现在正在打仗?”我试图用最平和的声音来跟她说这事,她听到我的话又变得有些许激动,猛地点了一下头,美丽的眸子却溢满了泪水,看到这个样子,我的心一点点地沉重下去。

“你现在来找我是想我阻止这场大战,救濯傲是不是?”她猛地点头,然后试图抓住我的手,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抓到我的手,因为她的袖子依然是空空的。

“我很想帮你,我也不想濯傲死,我想亲手将你送到他手里,让你们母子团聚,我欠了他很多很多,多得我想对他好点来弥补,但是连敖是我的夫君,而他们现在已经是水火不容,不是濯傲死就是连敖亡,我——我——真的帮不了你,虽然连敖是攻到了皇城,但何尝不是孤军深入?我担心他,但濯傲——”

我无法再说下去,因为我发现对着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说再多都是苍白的。

听到我的话她猛地摇头,整个人变得激动,你咿咿呀呀的声音是那样的让人绝望心酸。

“我真的无能为力,我无法扭转这一局面。”我站了起来,很想逃离这里,我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一颗焦虑而恐慌的心。

看到我走,她挣扎想拉住我,但却重重掉在地上,那头碰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让我的心一阵战栗,我忙回头,这是娘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她头上缠着的白布再次有血渗出来,她朝着我大喊,似乎是想耗尽她所有生命,让我回头。

她不停地说话,直到声音沙哑,沙哑几乎连咿呀的声音也听不到,她也不肯闭上嘴巴。

“你还有话对我说?”我不忍心再离她而去,即使帮不了她,那就陪着她,就耐心听她把所有话说完也好,即使这样心会过得更煎熬痛苦。

“你别说了,我不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可以用嘴含着笔一个字一个字写给我看,写累了你就歇息一会,我一定耐心看完。”

听到我的话,她才稍稍安静下来,朝我猛点头,我叫人送了笔墨纸砚,而娘将她扶过去,她显得很急迫,甚至想挣开娘的手走得更快一些。

她一去到桌子,就用嘴含住了笔,但却含不住,显得有点狼狈,但她却不在意,继续俯下头准备将笔咬住,我忙上前帮忙,笔是含住了,但她的笔锋却颤抖得厉害,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几乎不能辨认,但她却一笔一划努力地写着,即使嘴巴弄上墨汁也浑然不觉。

她写的前两个字是:“不能打。”

虽然我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但如今见她这样写出来,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就连娘与父皇也不禁动容,我何尝不想他们和平相处?

她接着写下去,而我也没有阻止他,也许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不能打,他们是亲兄弟。”

当看到纸上出现这几个虽无比丑陋,但还是能可辨的几个字时,父皇却一脸震惊,而娘一副不可置信。

“你是卫兰?”娘的声音颤栗得厉害,而我却呆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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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谁主沉浮 040:置之死地

当看到她满脸是泪,但却猛地点头时,娘的脸变得煞白,而我更是震慑在一旁,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连祺的妻子,你是——”一向淡然的娘竟然也变得语无伦次。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你——”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只会哼着快快乐乐曲的娘竟然失声哭了。

“寒儿——”父皇从身后搂住娘,轻轻擦去她的泪,温柔而疼惜,但脸色肃穆,似乎也被这个事实震慑住了。

“她真的是卫兰,我认得她的眼睛,连祺给我看她的画像,长得真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蕴含了天地灵气一般。”娘喃喃地说,然后睁开父皇的手,哭着将她扶起来,用手擦干她眼角的泪,但当娘的手抚着那满是刀疤的脸时,颤抖得厉害。

而她却一脸愕然地打量着娘,她并不认识娘,似乎也很想知道娘与连祺有什么关联。

她竟然是银狼的娘,银狼与濯傲是亲兄弟?

我想不明白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怎么会变成兄弟了,头脑一片混乱。

“你确定你是连敖的娘吗?”我有点迷糊地走向她,她朝我重重点了点头,泪光朦胧之中是那样肯定。

“那你也确定是濯傲的娘?”她再次在我颤抖的声音中点头,依然是那样肯定,肯定得没有丝毫犹豫,只是那止不住的泪水,让人的心一阵阵抽搐,心酸得很。

“濯傲他也是连祺的孩子吗?”她笑着点头了,狰狞的脸竟然浮现一丝红晕与甜蜜,她一定是爱极连祺了。

濯傲竟然是她与连祺的孩子?我被这个隐藏了二十年的真相震住了,呆呆看着满是泪痕的她,再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过了好一会,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而娘依然双眼含着泪,满眼伤痛,她示意娘再次扶她到桌子边,父皇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椅子上。

她站起来咬着笔一笔一笔地写着,整个寝室除了她艰难用毛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外,一片寂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她,我的手依然抖着如此时的心。

“一定要带我去见连敖,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不能,求你,不能。”看着那歪歪斜斜,几乎不成形的字,看着饱经摧残的她,看着断臂瘸脚又被毁容的她,我鼻子酸,眼睛发热,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到了外面,我怕我忍不住在里面失声痛哭。

银狼他牵挂的娘原来没死,她还在,我记得我说我娘的眸子很漂亮,他驳斥我,说他娘的眸子才是最漂亮的,他说他娘很美很温柔,他说——

那些话还历历在耳,如今让他看到他娘变成这个样子,他该如何的心痛?也许比死了让他更为难过,他以为自己夺回了江山,他以为自己复仇了,但殊不知一直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一直是跟自己的弟弟拼生拼死,如果他这次将濯傲斩杀在战场,叫他——

我很想放声大哭,这样胸腔会没那么堵,但却哭不出声,我朝着天空大喊了几声,声音尖利,带着我对老天的控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让这两兄弟走到如斯地步?

天依然蔚蓝,风依然轻,院子的花儿依然绽放着清香,它们对我们的祸福哀乐根本就无动于衷,而我的心却沉重而哀伤。

不能,不能,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要去阻止。

“父皇,我得马上上战场,我不能让连敖杀了濯傲又或者濯傲杀了连敖,一定不能。”听到我的话,本来平复了的她又变得激动。

“你是想跟着去是吗?”娘用已经哽咽的声音问她。

她猛地点头,然后哀求地看着我,声音悲切而焦急,如杜鹃啼血,这一刻我的心痛无法形容,就连一向淡然的父皇也为之动容。

“如果连祺看到这样,一定——”

两行泪从娘的脸颊滑落,这场面我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感受,何止是连祺难过,如果让银狼知道她娘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

“娘——”我朝她唤了一声,但喊了一个字之后,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但泪水却像缺堤的水涌了出来,但她却哭得比我更加汹涌,泪水湿了衣襟,她很想抱一下我,但空空的袖管此时看起来是那样让人心酸。

“娘,我会带你去见他们,我一定会去阻止他们,他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抱着她的双肩,她朝我笑了,但眼中的泪却滴落在我的手臂上,冰凉冰凉的。

“但你的身体不好,才刚刚醒来,我现在去阻止他们,一定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会稍作停留,如果是这样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如果你病倒了,我沿路要照顾你,会耽搁时间,我怕去迟了,悲剧已经酿成,你明不明白?”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点头,虽然理解,但眸子还是带着深深的失望,她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见她两个孩子了,她一定是想亲眼看到他两个孩子没事才放心。

“萧,要不夜儿先去军营找连敖,让他暂时进攻,而我与你随后护送她去军营,好不好?”娘看着父皇,声音带着恳求,父皇在她恳求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夜儿,有你父皇在她身旁,你放心了吧。”听到娘这样说,我心头的大石才卸下了一小块,父皇的医术了得,有他照料着她,一定会没事的。

“嗯,那娘你们一定要小心。”

“寒儿,路途遥远,你在这里等我,别去了。”父皇似乎不愿意娘跟随。

“我身体很好,我的武功你知道不比你差,你别担心,我不会再与你分开,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寒儿,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不会与你再分开的。”父皇小声哄着娘,虽然几乎是贴着娘的耳朵说,但我还是听到了。

“娘,你就留在这里,我和父皇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但下面的侍卫是不允许你离开,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现在就派人去禀告宫主,现在这种情况她一定允许我下山。”娘是那样的执拗,她根本不同意我们的安排,她与父皇已经分离了二十年,如今一时一刻她都不愿再分开,让我和父皇看到娘这样也无可奈何,当看到父皇点头,她笑了,我娘也笑了,都是笑中有泪。

决定后娘立刻派人通知了师姐,而我心急如焚,等不及师姐的到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在傍晚就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师姐知道他们是兄弟时是什么感觉?是否也如我一样呆在一旁说不出一句话?但我只得她一定会允许我娘与父皇他们离开,因为我知道她还爱着濯傲,爱得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她不想师兄有事,但也一定不愿意看到濯傲身死。

父皇不放心我一个人上路,还念叨着那个姓冷的小兄弟如果在就好了,我在他的念叨声中收拾东西,然后在娘的叮咛声中迅速离开,回眸他们三人都看着我,眼里无一例外都是疼爱,看的我心里暖暖的,有亲人的感觉真好,他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

父皇叫了一批武艺高强,轻功了得的侍卫沿路保护我,但下山不久,我就已经将他们抛下,我不想为了等他们而耽搁任何时间。

我一路奔驰,不分昼夜,即使是啃干粮也不肯让马儿停下脚步,通常在呼呼风声,在疾疾马蹄中填饱肚子,有时很困了也不舍得停下来休息,匍匐在马背上,让马儿扯开四蹄奔驰,有几次睡死了,重重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落在水中,全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有一次被抛到尖石堆里,痛得我要死,爬起来,狠狠跺了几脚那尖利的石头,结果连脚都痛了。

在我这样的折磨下,连敖送我那匹千里马也几乎要倒下,看着他耸拉着的耳朵,无神的眸子,我心疼得不得了。

“马儿呀,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主人,所以辛苦点,等我到了军营,让你吃好的住好的,还给你找一匹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母马给你,然后你们再生几匹千里马。”我在它耳边喃喃自语,它似乎听明白似的,引颈长嘶,估计是最漂亮的母马让它心情激越。

“真是色马?”我无力地倒在地上,他引颈长嘶,似乎在抗议我说它坏话,我抚摸着它的鬃毛,心中却想着它的主人,银狼你不能有事,你也不能让濯傲有事,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不多的亲人之一,但这些我知道,风儿知道,只是不知道它是否能将我的声音传至你的耳畔。

濯傲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因为从此你就有了亲人,不会只有你一个孤零零地活着,你的身边也不会只有算计与背叛。

马儿稍稍休息,我就继续前进了,我不允许自己停留,因为看不到银狼,我的心焦虑得很,我常在噩梦中惊醒,一醒来就会很悔恨自己睡着了,然后快马加鞭地前进,到了军营我没有倒下,这马儿也没有倒下,我觉得是一个奇迹。

但双眼却红肿得像被人抛弃哭了十天十夜一般,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来迟了。

守卫的士兵拿刀子拦住了我的去路,不许我进军营。

我说找皇上,他们说不在,我说找冷佚,他们说也不在,我说找这个军中能说话的人,兴许是我摄人的气势,他们去通报了,不久一个副将过来,虽然我们见过,但他还是看了我好一会才将我认出来,估计是我现在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与平时的我相差甚远。

侍卫没有骗我,连敖真的不在,冷佚也不在,他们全被困在皇城里面了,现在生死未卜,与外面失去了联络,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如掉进冰窟一般,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原来传闻卫皇与将军翼宇和太后不和,三股势力互相碰撞,导致这个卫国差点就分崩离析,听到这些,将士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在战场上连连吃败仗,银狼乘胜追击,攻至皇城,但卫国的皇城固若金汤,久攻不下,而三股力量也在这个时候合三为一,再次扭成一条绳子。

银狼暗中挑拨,在他的挑拨下,他们再次反目成仇,卫国也随之发生了内乱,而一直潜伏在卫国军营里的濯国暗人里应外合,趁乱杀死守将,打开城门,银狼和等候在外面的将士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长驱直入,顿时马嘶人叫,杀气冲天。

眼看顺利在即,谁知变故乍起,濯傲与翼将军和太后并没有反目,三股势力在这个节骨眼全扭成一条线了,将大军团团包围。

大军往里走,只是碰到极少的抵抗,简直是空城一个,当银狼发现不对劲要撤的时候,城门轰的一声被关上,混乱中只有极少数人逃离出来,而银狼从此被困在皇城里,与外面失去了联系,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如今援兵未至,还剩下的将士攻城无果。

一定是濯傲察觉这些人的计划,于是准备来一个将计就计,将人引进来,然后封锁城门,现在关起门将他们围起,然后一点一点将大军吞杀蚕食,银狼的大军断粮断水,根本撑不了多久,这该怎么办?

副将此时六神无主,而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银狼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第二天我带领剩下的部队赶到城门下,我大喊要见濯傲一面,但我还没有靠近,漫天飞箭就朝外面射了下来,似乎是想置我于死地。

抬头一看,高高的城墙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他就是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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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谁主沉浮 041:怒不可遏

城墙上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男子,狠毒地看着我,似乎恨不得飞身下来将我生吞活剥,我被他眼里的恨意所摄,看到这样的他,我更担心银狼,他们两人有着灭国之恨,如果落在他手里,银狼一定——

心抽了一下,不敢再想,而这时我也无暇再想,挥舞着手中的剑将那些笼罩在我周围的长箭击落,就在这时我看见翼宇朝我拉弓搭箭,看着那张大弓,心微微发寒,忙策马往回走,但那利箭还是破空而来,锐不可当,我忙将头一侧,箭从我的耳畔穿过,呼的一下,一阵凉意掠过,人也打了一个寒颤。

回眸他再次拉弓,似乎不将我射杀誓不罢休,他一直恨我,那是真正的恨,以前担心我迷惑濯傲想将我斩杀,现在因为我是银狼的妻子,他容不下我,所谓新仇旧恨,但他这次迟了,我的马儿已经逃离了他的射程,箭无力的落在了我的身后,他狠狠地看着我,恨不得插在地上那支箭能腾空而起,直插我的心窝。

“退——”与我一起攻城的副将骆将军大喝一声,大军迅速往后退。

“翼宇,我要见濯傲。”我暗自运气,我的声音在皇城上下飘荡,即使濯傲不在,我也希望有将士能告诉濯傲今日有人要见他。

“想见皇上?可以,等你死了,我叫人抬你去见他。”他字字带狠,这样的他又怎会让濯傲见我?

无奈我只能策马退回驻地,如今估计是翼宇守城,而濯傲就瓮中捉鳖,对付深陷皇城的银狼,这该如何是好?回眸看着那高高的城墙,那一排弓箭手,我心生绝望。

回到军营,我焦虑不安,在营帐来回踱步。

“皇上困在里面多久了?”

“已经有十天了。”副将神色黯然,十天了?心顿时凉如水。

“我们当天就已经派兵通知了皇后,但援兵迟迟未到,都不知道她会不会趁皇上有危险,想吞了我们濯国,有传言这个卫王就是曾经濯王濯傲,说不定她跟那个濯傲本来就是一伙,假装嫁给皇上,然后就为了今日,谁不知道她曾今是濯傲的皇后,这世界哪有这种便宜的事情,用上一个国家做嫁妆?”众将齐声附和,眼睛净是猜疑。

“你们多虑了,才短短十天,即使是飞鸽传书,也未必那么快送到皇后的手中,何况皇后得知这一消息,立刻派援兵过来,也没有那么快。”听到我这话,他们不再说话,但我指定猜疑的种子依然在心里生根发芽。

两国合并,虽然不耗一兵一卒,但两国人民的猜忌防范不会在短短时日消除,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此时在朝中掌权的人是其他女人,我也会如他们一样猜疑她不会派兵援助,但我相信师姐,我相信她不会为了皇权霸业而将我们置之死地。

但如今援兵不至,银狼在城中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我该如何做?

“如果银狼那边断粮断水十天,那——”我实在不敢想象,心说不出的烦躁压抑。

每个副将的马背上都有少量干粮和水,但这些干粮和水根本就撑不到十天。”副将黯然地低头,而我的心也一片灰暗。

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攻城,如果攻城声势浩大,惊扰到濯傲,也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最怕就是这个翼宇刻意隐瞒,但如果闹大了,他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骆将军,只要能让我与濯傲见一面,我就能救皇上,有没有办法做到?”

“见到濯傲就能救皇上?”他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

“是,见到他,我一定可以见到皇上。”我斩钉截铁地说。

“但自皇上被困皇城,他就没有出现过了,如今与皇城里的消息全切断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们见面。”骆将军无奈地说,虽然知道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失落,我走出了营帐,大军的主力都已经随银狼攻城去了,而如今剩下的兵力并不多,要攻进去谈何容易?现在他们能拖,但我们拖不起了。

“救兵再不至,皇上就危险了,我们必须要尽快攻城。”众将点头,但却一时没了主意,而我顾不得那么多,布置起来。

“还有我的儿子什么时候送走的?”

“小皇子送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因为知道我是孩子的娘,与连敖关系匪浅,所以军中将领对我十分客气,好在银狼将他提前送回去了,否则他在这里。我如何放心?

“好,麻烦将军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再次攻城,这次我一定要重创翼宇,将军想办法帮我弄一张古琴。”虽然他不知道我要古琴有何用,但还是遣人去办了。

翼宇如果重伤,要更换守城者,一定会惊动到濯傲,我就不信他到时对这个守城不闻不问,能用琴伤人,他不会不知道是谁,打定主意,心倒松了很多。

晚上我倒在床上,想好好睡一觉,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一合眼脑子全是银狼被困的身影,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这床还有他的气息,想起之前匆匆相聚的几天,我后悔为什么那时不好好珍惜,只会猜疑和争吵?如今想见一面不得,如今想跟他说我依然很爱很牵挂着他,已经没有了机会。

第二天早早起来,穿好盔甲就与骆将军带兵去攻城,虽然眸子红肿,但头脑去异常清醒。

“上次给你跑掉,这次又过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翼宇嗜血的笑在战场上空回荡。

“我是过来送死,还是过来送你上路,现在还言之过早,虽然你现在只是笑笑一个将军,但起码也曾经是一代帝王,有本事就打开城门,与我痛痛快快来打一场,否则在城楼之上叫嚣,我也当你是一个小丑,瞧你不起。”我的声音震天,但充满不屑与鄙夷,话音刚落将士的嘲笑声就在这片天地回荡。

对付这个高傲的男人得用激将法。

虽然离得远,但我知道翼宇的脸肯定黑得不成样子,也许曾经的翼园,曾经的帝王身份是他这一生不愿触及的痛,也许我这样嘲笑奚落他,他会更加恨我,但我一定要引他从城墙上走下来,骆将军说子银狼陷进去后,这城门就不曾打开过,守城的人高高的睥睨着我们,只守不攻,今日我就得想办法让他将城门打开。

“做皇上就得有做皇上的气魄,虽然是一个亡国之王,连开门迎敌的勇气都没有,不要说皇上,就连一个将军你也不配,要不以后给你改一个名字叫翼乌龟或缩头将军。”身后将士又是一阵嘲笑,嘲笑之余擂鼓大作。

“射——”压抑着浓浓怒火的声音,在这个沉闷的早上响了起来,但即使他们的弓箭手训练有素,即使那穿空而过的弓箭霍霍有力,但由于我们站在他们的射程之外,他们也无可奈何,我知道翼宇已经气得发抖,恨不得将我扯成碎片,但我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能忍,还是不开城门攻打我们,看来我们的嘴巴还得更恶毒点,在他的伤口再撒点盐、

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急性子,容不得别人对他稍稍冒犯,但今日我很狠毒地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他们守城的将士也恨不得出来将我剁成碎片,但他啊、还是不肯低头,这男人的道行真是越来越高了。

“你弑父杀兄,双手沾满亲人的血才登上这个皇位,到头不也是一场空,这真是报应,如今连出来迎敌都不敢,如此窝囊,怪不得输了国家,既然连国家也丢了,你还活着在这里丢人?要不干脆痛痛快快引颈一刀,干脆利落。”我极尽嘲讽之能事。

“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亲手送你下地狱,开城门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他愤怒与狠毒地声音在上空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的将士都微微抖了抖。

“亡国之将何足惧,他如果有让我们片甲不留的本领,就不会灰溜溜地跑来这里避难,将士们,今日我们就将他们杀一个片甲不留,攻进皇城,与皇上会合,灭卫国,建万事功业。”我铿锵有力的声音刚落,擂鼓大作,旗帜招展,将士们呼的一声,朝刚开城门出来的将士冲了进去,顿时万马奔腾,尘土飞扬。

高台上瞬间万箭齐发,我军将士举起盾牌,但依然惨叫连连,当两军混战的时候,弓箭手暂停,但马的嘶叫声,刀锋的碰撞声,将士受伤的惨叫声,昔日战场的一切再次重现在眼前,此时我不再惧怕血的腥味,因为我知道难以避免。

骆将军叫我在后面观战,但这个时候我怎会坐在高头大马上观战?何况那个男子也恨不得将我剁成肉酱,如何容得我在后面观战,抬眸前方看去两军已经出去混战当中,翼宇策马朝我飞奔而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利剑,剑发出森冷的光芒,似乎要嗜血的狼。

我勒住马儿,将琴放在马背上,马儿很乖,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不动,但却引颈长嘶,声音激越。

看他离的很近了,我的手猛的一拨,一浪浪琴音朝他冲去,夹带风雨雷电的气势,他周围的士兵翻身倒地,甚至口吐鲜血,而他居然能抵挡我第一波琴音再次朝我飞奔而来,我的指尖长长一划,运足力气,琴音激荡,如一把把利剑朝他胸口刺去,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下,单手抚胸,估计是受了伤。

近了,就近了,依他的性子,即使受了重伤也会冲过了将我灭掉,因为他眸子里的恨意是那样的浓烈,几个卫国士兵抬刀砍我,我抱着琴腾空而去,旋转落下马背之时,用手中的琴一个横扫,惨叫连连,身体在坐在马上之时,琴沿满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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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谁主沉浮 042:放手一搏

“你这妖女——”翼宇的眸子就要滴出血来,但我没有想到一向骄傲的他,竟然见势不好,扭转马头立刻往回走,没有丝毫犹豫,他比以前沉得住气,能屈能伸绝不吃眼前亏,但如果他再向前一点,我保证他有来无回,可惜——

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身影,我心一急,划向琴弦的力度在加大,琴音铮铮,极有穿透力,盖过战场上的厮杀声,我那么辛苦才将他诱下来,如何肯让他就这样离去?

我脚一蹬,猛地一拉缰绳,冲他而去,马儿奔驰之际,我拨动琴弦,冲我而来的士兵一个个惨叫倒下,马儿惊慌失措地逃窜,甚至有一些双膝跪地,引颈长嘶,我前面顿时腾出了一条血路,我一波波的琴音只冲他而去,即使不能生擒,我也得让他被抬着回去。

“保护将军——”想不到卫国士兵倒忠心,明知挡在我前面,必死无疑,但依然舍身冲了出来,我狠狠心,在马上腾空旋转,琴音如利刃像四面八方射去,惨叫再起,我运足气力,朝翼宇发出最后一波琴音,这一波再击不中他就逃离了。

已经远去的他腾空而去,躲避我的攻击,即使他的动作非常快,但还是被我的琴音所伤,落在马背之时,闷哼了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马儿受惊,扯起四蹄拼命地往前奔驰,速度快得惊人。

“妖女,他日必取你性命。”他恶毒的声音在风中续续断断,已经变得虚弱无力,说话间又吐了一口鲜血,看得出他受了重伤,我再朝他冲过去,但不要命出来拦截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我还是无奈地看到他匍匐在马背,被马儿驼进皇城。

“兄弟们,冲呀——”我率领士兵往后冲,身后声势浩大,卫国将士看见主帅受了重伤,已经无心恋战,一味后退,被我军斩杀了不少。

有一役我军大获全胜,斩杀卫军无数,但可惜我没有生擒翼宇,我也没有攻破城门,在我军即将到达城门的时候,那厚重的大门刚好轰隆地合拢,而站在城墙上的弓箭手,此刻不分敌我,一阵扫射,我军在盾牌的遮挡下,伤亡不算惨重,而卫国士兵却被射得鬼哭神嚎,被自己的兄弟射杀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鸣金收兵,晚上全军振奋,一扫之前的阴霾,骆将军也不禁开怀大笑,说很久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了,士兵的脸上也焕发了神采。

而我的心依然很沉重,因为银狼还是生死未卜,不知道今日这一役会不会传至濯傲的耳朵,不知道翼宇的受伤是否惊动濯傲,不知道濯傲知道这些会不会舍弃那边跑来这里看看?一切心里都没有底,所以轻松不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重伤的翼宇以不能让皇上分心为由,封锁了他受伤的消息,只是轻描淡写地汇报这边的情况,而濯傲也只是将这一役当作无数攻城中的一次,根本就不在意。

我叫军营的厨子今晚弄点好的饭菜犒劳今日在战场英勇的将士,但当将士将丰盛的饭菜捧到我面前时,我虽然很饿,但一点食欲也没有,因为我知道此时银狼正缺粮缺水,想起他,叫我如何能吃得下?

因为这一役,军中将士对我更是敬重,而骆将军无形中将决策权交到我手中,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趁翼宇重伤,夜深之时我带领将士潜伏在城门四周,我现在必须与他们拼时间,我不能忍受自己舒舒服服在床上睡觉,而银狼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我带领一队精兵突袭,想不到翼宇虽然受伤了,但守城将士没有丝毫慌乱松懈,反而比之前更加严密。

这一晚我们让皇城上面一片慌乱,我事先叫他们穿上了卫国的士兵的服装,然后趁乱爬上城墙,希望能以假乱真,趁他们不留意去打开城门,然后我们守候在旁的大军就能在黑夜之中破城而入。

但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混上去的士兵即将靠近城门的时候被发现,全被斩杀,一个也不留,这一晚我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刚开始的确显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但我们的兵力始终不足,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带领军队回到营帐已经将近破晓,我疲软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营帐还挂着他的战袍,他穿的衣服,还有他平时用的笔墨纸砚,我看着那张桌子,可以想象平时他是怎样在这里处理军务,那挺直的鼻子,那坚毅而冷硬的轮廓,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空气已经闻不到他的气息,这种感觉让我彷徨心慌,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我不敢想象他这辈子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

直到这刻,我才知道我对这个男人爱得有多深,他对我是多么的重要,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这句话在我脑海不停浮现,头痛欲裂。

虽然头很重很痛,虽然身体极度疲劳,但我就是睡不着,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轻柔地帮我揉着头,如果——

我闭上眼睛,抑制自己去想,独自走出军营,第一缕曙光还没有射在土地上,四周一片寂静灰暗,巡夜士兵还是一丝不苟地巡逻着,双眼虽然疲劳却依然在黑夜中发着亮光,我一个人在军营里走到天亮,天亮时将士吃早点,然后进行训练,虽然没有破城而入,但却是连连胜利,这让士兵的心情振奋,嘹亮的口号在这一方天地回荡,充满着生机。

“骆将军,我需要信鸽和会飞的鸟儿,能有多少就帮找多少,并且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