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宋若荀修眉一蹙。

  

  舒冉回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是给你处理伤口。”

  

  宋若荀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发怔,微微结巴道:“你,你还会这些?”

  

  这下轮到舒冉愣住了,她犹豫半天,来了一句:“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以前就是太不了解我了。”

  

  宋若荀被这句话唬住了,低头自鹿皮白靴内壁上抽出一个小而精致的袋子,“莫找了,这半山腰肯定没水,火折子和针线我这里都有。”

  

  舒冉觉得宋若荀此刻像极了多啦A梦,爬回他身边接过锦袋,打开一看,果然。

  

  “你没事带这些出来做什么?”火折子可以理解,针线就猜想不到了。

  

  “天下间想要我命的大有人在,我不会武功,只能带上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舒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着头把他的右臂抓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撕开白衣和伤口凝固的部分,“针线可以用来做什么呢?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宋若荀想了想,用另一只胳膊从怀里取出一包金疮药。

  

  舒冉看着宋若荀的眼神发生微妙的变化,这让宋若荀有些不自在,他望向崖底,淡淡道,“你要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呆会来了人便用不着你了。”  听见这话,舒冉撇了撇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别扭什么劲啊?像柳若湖一样来者不拒看来也不是全不可取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舒冉皱了皱眉,全身心集中到了宋若荀的伤口上。那伤口很深,舒冉要做的,便是把伤口缝合起来。这些事她是有经验的,穿越之前她在医院做护士,缝针虽然真正实践的不多,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这个要怎么弄,我不会。”舒冉把火折子递给宋若荀。

  

  宋若荀怔了怔,看着她眼神变了几变,接过火折子擦亮。

  

  “你举着。”舒冉很自然的支使他,自行取出一根针,在火苗上烤了又烤,良久,方道,“好了,给我吧。”

  

  宋若荀看了看她,把火折子递过去。舒冉拿过来后四下看了看,弯身用埋在草垛下的石头堆了座小山包,将火折子插了进去。

  

  “你……要做什么?”

  

  舒冉笑了笑,绝丽的容颜给无尽黑暗增添了不少光彩,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宋若荀背后发寒,“我要帮你把伤口缝上。”

  

  宋若荀脱口道:“你疯了。”说完便要抽回手臂。

  

  “你不信我?”舒冉也没强求,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

  

  宋若荀很少见她这副表情,与她四目相对了好长时间,终于吐了口气,闭起眼把手臂递了过来,“……你快点。”

  

  舒冉明白他的心情,像宋若荀这种人相信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么玩命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很有信心可以弄好的。但……要怎么清理血污呢?

  

  皱眉了半晌,舒冉忽然抬头道,“你嫌不嫌我脏?”

  

  宋若荀挑起剑眉,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问:又想干吗?

  

  舒冉二话不说,自红唇间抿出唾液,为他肮脏的伤口清洗,一边做她还一边解释,“人类的唾液可以杀菌,你可别小看了它,它对伤口的恢复可是很有效的。”

  

  宋若荀已经完全呆住了,根本听不见舒冉在说什么。

  

  舒冉见他失了神,赶忙抓紧时间缝针。尽管如此,待第一针扎进去,宋若荀还是轻哼出声,额头立刻渗出冷汗。

  

  舒冉手下不停,越慢对他的折磨只会越大,她只能用说话来给他分神,“你的手下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你说不定就被我弄死了。”

  

  宋若荀静静地看着她为他缝合伤口的手,过程异乎寻常地慢,每一针的进出都格外地折磨人,可他的伤口又太长太深,导致一切恶性循环,无法停止。

  

  舒冉虽然是缝针的人,却她比被缝的人还紧张。她的额头汗水不比宋若荀少,待抽出最后一针,她立刻抬头去看他。只见宋若荀冷冷地盯着她把线从他皮肤里穿过去的过程,再没有一丝动容。

  

  真能忍,舒冉对宋若荀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阶级。换言之,他们的距离更远了。

  

  低头将金疮药拆开,舒冉背过身去从亵衣里撕了一块白皙干净的绸布,把金疮药抹匀在伤口上后,用绸布细细包扎好。

  

  “好了,大功告成。”舒冉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宋若荀额头满是冷汗,颈侧挂满残血,风吹烟尘又弄了他满面,但这却一点都遮掩不住他的眉清目秀,愣是让他从狼狈中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雍容华贵之气。

  

  “看来我以前真的低估了你。”这办法,便是御医都想不到,“你的技术还真好,就像你缝的不是我的胳膊,而是被子一样。”宋若荀的声音低柔,却冰冷,没有一点感情。

  

  舒冉很清楚,这个男人又要开始腹黑了。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我应该把刚才的话说完。”

  

  宋若荀抬头,尖削的肩膀,清瘦的腰身,苍白的脸色,虽异常俊秀,却有股诡异感,“你说。”

  

  “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还是要说,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重新爱上一个人。”

  

  “重新?”宋若荀眉头紧紧皱起,方才缝针时都不见他有这么纠结。

  

  舒冉却忽然看淡了,宋若荀始终和她不是一类人,她要的不是一个因为某句话某个字就要对自己耍心机的男人,那样的生活太累,她不想过,也不会去过。

  

  “对,重新。”舒冉缓缓道,“我喜欢的是柳若湖。”

  

  宋若荀闭起黑眸,身子后撤许多,他靠着崖壁,似乎疲倦无比。良久,他睁开眼,看着舒冉,狠狠地,满满的全是愤怒,耻辱,不甘和仇恨。

  

  舒冉有些怕,却没有退缩。这一刻若是退了,今生今世都要全部退下去。遇到关乎终身的事情,她亦是坚决的不容置噱。

  

  “那我又算什么?”这一句反问,道尽了宋若荀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作为被小公主本人爱了三年的驸马,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无限心酸。

  

  舒冉很平静,她别开头不看他,垂眸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确定地回答:“如果按照在围场时我们的约定,我只能告诉你,也许,我会用你来忘记过去。”

42 ...

  “丫头,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吧。”

  

  一件披风从天而降,舒冉惊慌地抬起头,但见柳若湖腰间勒了条细若发丝的银线,整个人倒挂在山崖之上,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就在她眼前。

  

  宋若荀立刻伸手去抓舒冉的胳膊,怎奈他的手臂刚刚才缝过针,稍一用力就痛彻心扉。

  

  见此,柳若湖长臂揽过舒冉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入怀中,几个跳跃间消失在朦胧的薄雾当中。

  

  宋若荀呆伫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整个人纹丝不动,周身散发这刻骨的冰冷,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柄未出鞘的宝剑,光是隔着剑鞘就已让人感受到里面剑身的寒冷锋利。

  

  这个夜晚本该用来颠覆一切,现在却被一切颠覆。宋若荀勾唇冷笑,风起阵阵,吹动他凌乱的长发。清冷的夜,宁静得有些寂寥。

  

  柳若湖虽然把舒冉从宋若荀身边带走了,但未必就会有好的结果。桃花树下,一个倩秀的女子靠着树干发呆,柳若湖站在她身边,一句话都说不出。

  

  “柳若湖,你说吧,你到底想干吗?”舒冉麻木地开口,双目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柳若湖玉手摊开,接住一片自树上掉落的桃花瓣,呐呐道:“我想过了,我现在离不开你,就算你喜欢了别人我都没关系,但是能不能请你留在我身边……我害怕一个人,不想一个人。”

  

  舒冉把头埋进双膝,没有言语。她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真心,只是已不敢再相信。这世上对有情和无情的界定本就模糊,他的过去就是那样,他的本性就是风流,他真爱了她,只不过他的爱最终没能敌得过本性罢了,那不能否认他真的爱过。

  

  他爱她,不代表他不会背叛她,他背叛了她,也不代表她不爱他。

  

  抬起头,舒冉长吐一口气,淡淡地说:“我现在觉得自己三观都不正了,该在乎的不敢在乎,不该在乎的抓住不放,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要的又是什么了。”

  

  柳若湖缓缓蹲□,手掌托着下巴望着她,一头长长的乌发斜拖在地上,“反正我宁愿你恨我,也不会放你走。”

  

  舒冉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的不让后背摩擦到树皮,她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便见柳若湖像幽灵一样跟了上来。她闭了闭眼,兀自朝前大步走去,不再回头。因为她知道,身后那个人一定会跟上来。

    古代夜晚的街市也是很热闹的,舒冉在街上左看右看,顺便打听了一下这里是哪。得到了答案她忍不住大吃一惊,柳若湖他是属什么的?怎么跑的这么快?不过是随便飞了飞就离开了京城,那宋若荀岂不是一时半会很难找不到她了?那她要不要跑?

  

  默默地转过头,只见柳若湖就站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一头长可及地的青丝用几根玉簪轻轻绾了几道,剩余的全部柔顺地贴着肩膀和后背垂落下来,如梦似幻的绝美容颜掩着面纱,颀长清减的身影立灯火阑珊处,仿佛脱离尘世的仙人。

  

  舒冉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柳若湖就像一根绳索,紧紧缠绕在她身上,让她逃离不得。和他在一起的乐趣就在于,永远有她意料不到意外把她打到,然后在她努力挣扎着爬起来高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时候,更高的浪就又把她更狠的击倒了。

  

  走着走着,舒冉闻见一股臭豆腐的味道,她忽然涌出满心恶心,跑到路边无人的角落开始呕吐不止。

  

  柳若湖见此立刻赶到她身边,他想替她敲敲背,可忆起她的伤势又收了回去,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丫头,你怎么样?哪不舒服?你就听我的,先找个地方住下,我帮你疗伤可好?”

  

  舒冉一边吐一边摇头,等恶心劲过了,才翻着白眼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才不要你替我疗伤,你走开,别碰我。”

  

  柳若湖尴尬地垂下头,轻声道,“我不会碰你,只是你的伤如果再不治的话,就会……”

  

  “就会怎么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要真有那份心,就去把朱砂杀了给我报仇啊?”舒冉拧眉看着他。

  

  柳若湖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砂对他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她,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可舒冉似乎和她又势不两立,不能共存……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他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是别的人。

  

  可他的犹豫看到舒冉眼里就变成了三心二意,舒冉愤恨地站起身,推开欲上前的他就往前跑。

  

  柳若湖百般无奈,掠至她身边,在她肩膀处轻轻点了一下,舒冉立刻就不能动了。

  

  “又来这套?”舒冉瞪大了眼。

  

  柳若湖不看她,垂着头将她横抱在怀里,“我也没办法,是你逼我的。”

  

  舒冉怒极反笑,“柳若湖,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太傻了,怎么就看上了你!”  夜色下,柳若湖抱着舒冉轻轻跳跃在民房之上,他的身影愈发纤细,可他的双臂却依旧可靠。

  

  他抽空低头看了舒冉一眼,如黄莺出谷般柔柔糯糯的声音在寂静夜空中响起:“如果我说,听到这句话我很开心,你会不会更恨我?”

  

  “会!”毫无疑问的。

  

  柳若湖有些失落地加快速度,不一会两人便进了一间民宅。

  

  “你干什么,想私闯民宅吗?”舒冉的脚挨着地,安全感全数回落。

  

  柳若湖一边主人似的打开房门一边轻笑道,“你会喊人来抓我吗?”

  

  舒冉眯起眼,“当然,你等着。”说罢,转身就走。

  

  柳若湖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追上她,再次把她拖回来,困在自己怀里,悠悠地说:“你就不能乖一点吗?我又不会吃了你……我真的快没力气抓你了。”

  

  舒冉只当他在瞎说,挣扎着要他放手,“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我迟早是要走的。”

  

  听了这句话,柳若湖忽然停住了身子,略顿,他抱起她进了房间,将她放到床上,回身后掌上油灯,朴素简单的小屋亮起朦胧的灯火。

  

  “你说的很对,终有一日你走时,我再也无法拦你。”

  

  舒冉听他这么说莫名有些难过,心想反正自己也折腾累了,干脆挪进床里边歇会。

  

  她刚刚安静下来,柳若湖就跟着上了床。

  

  舒冉又炸毛了,“我说柳若湖你怎么不长记性呀,你是不是想我真的不理你你才开心?”

  

  柳若湖幽怨地靠在她身边,素手摩擦着她的下巴,轻声道:“当初谁笑的像花儿似的追着我……现在冷冰冰的脸色给谁看呀……”

  

  舒冉一巴掌拍开他的脸,气的手都在抖,“行呀,那我问你,如果我跟你成亲,我们生几个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一直好好对你,不过有别的男人也愿意跟着我,你接不接受得了?”

  

  柳若湖立刻沉下脸色,昏黄的光线下苍白剑鞘的面颊冷如寒冰:“不可能,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