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芳城。

“宁哥哥,先生呢?”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围着一个青年男子,满怀期望的问。

青年男子正在院子里淘米,回头瞟了她们一眼:“去河上了。”

孩子们满脸失望的发出一声“唉”。

青年男子笑着摇摇头,她们哪里是来念书的,不过是来听故事的。

孩子们只好乖乖回了各自的位置,无精打采的开始练字。这是规矩,先生不在的时候,就练大字。

这个时候从房里出来一个略年轻些的男子,看了这一群孩子失望的脸,有些同情,挤兑道:“哪有这样的教书先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是学生偷懒不来学堂,她倒好,当先生的人三天两头溜出去玩。”

淘米的男子低头专心用手筛着米粒,头也没有抬的说:“小雨,我看你也别怪先生,若不是你家主子怂恿,我怕先生也不会去。”

小雨撇撇嘴,他也只是说说而已。那个人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能维护老师,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无芳城郊的碧双河上,一条小舟在芦苇间荡漾着。悠扬的琴声在河面上飘荡,如同这悠闲的河水一样,仿佛水雾一样在河面上萦绕湍洄。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舟头,一手背后,一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白纸扇,诗兴大发的吟诵着:“白河青山红日远,船头迎风声盈耳。云琴,这句可好?”

船内的琴声明显停滞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句评价。

“狗屁不通。”

第 111 章

听到这毫不留情的评价,年轻女子的脸明显黑了一下,然后很快从打击中振作起来,手中的白纸扇展开,在胸前轻轻摇着,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岳云琴瞟了她一眼:“拿着纸扇也不像才女。”

船头正以才女自居的年轻女子脸上的表情终于龟裂,转身看着岳云琴,黑眸带着些许不满:“云琴,你犯得着总是这样打击我吗?我知道你是书香门第出身,母亲又是大儒,眼界可是高得很——你这是鄙视我没念过书?”

岳云琴眼角带得嘲弄的笑,修长的手指按上琴弦,口中却是不依不饶:“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说说看,琴棋书画,你有那一样能够拿的出手。满肚子的墨水加起来不知道够不够抄完一篇《三字经》?”

年轻女子皱起眉头,收了折扇,走进舱内,坐在岳云琴身边,面带威胁的看着他白皙如玉的侧脸。

岳云琴恍若没有感觉一样,只是微微歪了下头,漆黑的长发在肩膀上滑动落,露出一抹雪白的颈脖。而他望向琴弦的目光从容淡雅,让人想起青青竹叶绿绿竿,在清风中自由的洒洒落落,融化成最钟灵隽秀的一抹墨染雅韵。

然而在掠夺者的眼中,这种气质配上人间绝色,无意是极其诱人的一道大餐。

岳云琴是个男人,而且是那种极少的真正聪明男子。他自然知道自己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会产生什么效果。

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子,就是个掠夺成性中的典型。

年轻女子果然被岳云琴在一个细微的动作中透露出来的艳色钩住了心思,盯着他曲线优美的那一节肌肤,抿抿嘴唇,不说话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色狼都喜欢装才女呢?

岳云琴心情很好的暗想着,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年轻女子见岳云琴对自己完全无视,显然觉得十分没趣。若是换个人,她或者还可以厚着脸皮调戏一翻。可是岳云琴是什么人,他是荤素不忌。换个意思说,若是她一个表现不好,说不定还会被他嘲笑泡美人技术不到位。

岳云琴见年轻女子迟迟不敢动手,心中很是得意,你就忍着吧,越是忍着越是惦记得深。他就不信她能忍多久——最多到今天晚上吧。

年轻女子靠在他一边的船壁上,合着眼睛养神。

岳云琴只是专心手下的琴弦。

碧双河的水轻轻抚着船舷,发出温柔的拍打声,让人感觉到无比静谧,仿佛时间都停滞不前。

小船,河水,绿岸,蓝天,白云…年轻女子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要跟着停下来了,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做,她的耳朵听见水里鱼的摆尾,挥起片片泥沙,泥沙里钻出一只惊慌的透明小虾…她能感觉到岸边小虫在泥穴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几只青蛙鼓着腮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在狩猎…风挂过来,吹动她的刘海,在额头上轻柔的扫动。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都要破除这具身体,飘到半空中,随着风儿飘向不知到的何处…

她微微弯了嘴角,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忽然有一只手按上她的手,张开眼睛一开,却见岳云琴转眼瞧着自己,随口道:“怎么不弹了?”

岳云琴坐她的身边状似无意,却时刻注意着她的气息,感觉她的气息慢慢平缓,却是越来越微弱下去,仿佛就要消失在空气中一样,不觉得一阵心慌,下意识去握住她的手。

听到她这样问,知道自己失态了,别过脸去,转移话题:“冯开此去,你看会成功吗?”

年轻女子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担心起这个来了?”

岳云琴收回手,眼帘微微垂下来:“她好歹是你的弟子,你这个当先生的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年轻女子轻笑一声:“我担心做什么。她如今是江南四州的首脑人物,身边自然有一大堆的人在担心她。我操这个心做什么?”

“就算不担心她,她这起去的任务成功不成功,难道你也不关心?”

年轻女子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肩膀:“她成功不成功也不能让我少一两肉,为何我要关心?”

岳云琴抬眼看了她一眼,嘴唇轻启,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划着小船回了岸上。

早有家仆备了马车候着她们,一个掌柜模样的女子也等在旁边,连忙向两人作揖,又向岳云琴道:“东家,今年的绣锦品集交会报名参加的人比去年又多了一成,我恐怕城中的广场位置不够用,要不要设个门槛。”

岳云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能让什么杂鱼小虾都上台面了。周掌柜,你们几个人想想法子把下关。只是做细致些,别让人闹出乱子,说我们仗势欺人。”

周掌柜连忙应是,然后离去。

岳云琴见年轻女子坐在马车一副懒样子:“月底集交会,你可想去。”

年轻女子手一摊:“我可不去,我就一吃软饭的,去了还不被人戳脊梁骨。”

岳云琴恼了:“你少给我酸溜溜,不就是刚刚没说你的好话,至于这么计较吗?锦绣坊和百草堂怎么来的,不都是当初你给我的钱建的吗?你要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明个我就召集所有的掌柜来宣布你这大东家的身份如何?”

年轻女子立刻否决:“不要。本小姐就是喜欢吃男人软饭。”

岳云琴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少跟我动些歪心思。无芳城里那些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递秋波的莺莺燕燕还少了。这次你得跟我去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一点都不放心。”

年轻女子翻了个白眼:“公老虎!”说着翻了个身,躺了下来。

岳云琴嘴角一挑:“我便就做这老虎,你可乖乖的给我吃。”

马车向前慢慢的行。

岳云琴见她不说话,眼睛看了看外面的街景:“你可是怕见到玖零?”

年轻女子身子没动,呼吸却一凝。

岳云琴轻轻伏下身,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道:“下个月云州城武林大会,尹修只怕会派人来参加,你是不是担心去了会遇到她们?”

年轻女子未说话。

岳云琴伸手拥着她,心里默默的说:你当我愿意你去吗?大概再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希望你不要再和那些麻烦扯上关系。可是,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有些事情,你根本放不下。你虽然想逃避,却和我一样清楚,在敌人全部从这个世界消失前是躲不开的,不然你又为什么答应收冯开为弟子呢?为什么平常对她莫不关系,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给她提点。

这几年来,冯开减赋税,修水坝,收人才,整军队,乃至开荒地,积粮食…哪一样至关重要的地方的背后没有她的影子。冯开虽然口上不说,却已经把她这个先生当成了主心骨来看。一旦有棘手的事情,必定来问策。她有时候直接给答案,有时候直接骂回去——屁大点事情不会自己动脑筋。

若是仅仅想把冯开推上去,那站在她背后也就罢了。为何宋黎每每来请示的时候却又不拒绝她,你是做惯上位的人,如何不懂控制权柄?冯开再能耐,依旧还是在你的掌控之中。这几年你人在无芳城,整日看似只知道玩乐,心里何曾停过算计,只是不如几年前事必躬亲了。

“玖零一直在找你——她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当年你那一跳便再无音讯,还不知道她心里痛成什么样子呢?”岳云琴喃喃道,不意外的感觉贴身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第 112 章

江南的清晨比北方多了一分湿润,苏星站在院子里慢慢的打了一路简单的拳。虽然运动并不算激烈,却还是让她出了一身薄汗。

岳云琴早照例让小雨备好了洗澡水,让苏星痛快的沐浴一番,换上清爽干净的衣服,方才踱到后院。仿佛是约定好了,她才到院子里每多久,一只白鸽就落在了篱笆上,长着雪一样在太阳下发出耀眼光芒的翅膀扑腾着,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苏星捉住鸽子,从她脚上的竹筒里取出纸条,上面是宋黎的字迹:事成,开三日后回云州城。

苏星想想也是,武林大会下个月开始,无芳城与云州城虽然不远,但总归也有些路途,这么段的时间内要从泉州回到云州,再在两座城跑来跑去,未免太过麻烦。

凤仙教虽然已经在这几年间从一个教派逐渐转为军队,乃至现在初具一个小政权的局面,但是毕竟是武林出身,不少教众依旧是以武林人自居,想要参加这个盛会也不算稀奇。

岳云琴走到后院,见到她拿着纸条沉吟不语,也不问她写些什么,只问:“今天是出去还是去书房?”

所谓的书房,也就是苏星开的私塾,四五年前在前院里辟出两间大房和一大院子,收附近满了五岁的孩子来念书,象征性的收一点束脩,甚至是磕个头,奉杯茶就算是拜师了。

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家把自家女儿送上来,后来却发现苏星教书跟玩似的,连自己都是来一天不来一天。于是又有不少人家担心这样下去误了自家女儿的前程,又纷纷将孩子转到其他更严厉的私塾。一来二去,最后走的只剩下六七个孩子,七岁到十一二岁不等。有的是家里担不起学费,存着来学几个字,总归是聊胜于无的心思,或者是家教不严,采取放任发展的方式。

苏星教的弟子跟她差不多,谈到背书,她下面那帮孩子最冒尖的也赶不上别的私塾中等的。然而偏偏个个都练的一手好字,写出的大字在同龄孩子中都是拔尖的。普通人家的大人不懂四书五经,微言大义之流,然而字的好坏却是看的出来的,她们多也不求孩子能够中举考功名,认识几个字,能够写信看书,算账计数,当个账房先生在她们看来也就足够了。

苏星走到书房时候,一帮大小不一的萝卜头都在乖乖埋头练字,忽然觉得光线一暗,抬头见到先生来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

“先生,你可来了。我都写了两整天大字了,手都快断了。”

“先生…”

孩子们虽然脸上兴奋,却还是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亮着眼睛看看着她。

苏星笑笑的在自己的夫子位置上坐下来:“上次我说的典故,谁还记得?”

“我记得!”

“我也记得!”

“夫子,大家都记得,你今天接着往下说吧!”孩子们耐心都很少,直接催促着。

对于孩子们来说,苏星的典故课无非就是讲故事。上堂课说了,下堂课要考,譬如这个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若是换了你,还有什么其他法子。又或者拿出一身边的一处小事,考考她们,第一个想出法子的,可以单独听个典故,后面的说的不许与前面雷同,但若是能比前面的法子高明许多,也可以一起来听。再若无聊了,便取那历史上争议的问题,让孩子们争辩,引经据典也好,歪理邪说也成,都可以拿上来讲。若是自己自己肚里的墨水不够用了,没关系,到隔壁的大书房里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更胜对方一筹。

有时候一个话题可以连续辩上几天,大书房里都是坐在地上翻书的孩子,她们都巴不得抠尽书上每一个字把对方辩倒,抓住对方每一个证据上,言辞上的漏洞,把对方逼到山穷水尽,然而争执到最后,往往就是理屈词穷的时候开始从口头对抗发展到身体对抗。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苏星就把大大小小的情绪激动的孩子们赶到院子里,笑盈盈的看她们在院子里打架,美其名曰:拳头可能会大于道理的切身体会。

“听说昨天下学后,你们和致远书院的学生吵架了?”苏星不紧不慢的说。

孩子们已经不奇怪自家先生在足不出户能知城中大小事情的本事了:“啊,先生知道了。”

“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我们赢了!致远的那群笨蛋加呆子,除了会死背书还能做什么!”带头发表鄙视言论的是这里年纪第二大的一个孩子,如今也有十五岁了,个子不高,看上去却是机敏灵活的样子,是苏星手下最活跃的一个,能说会打,是这群孩子里的最有威望的一个。

“哦。”苏星也并不意外,要是输了的话她才会觉得意外——就算对方真在辩才上能压制住自己的学生,估计接下来就会从辩论演变为比武了。看她们脸上似乎没有添上什么新的伤口或者淤青,想来也确实是赢了。

赢了就好,至于用什么手段,都在其次。

苏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把自己的观念灌输给孩子们,也不管是否颠覆社会道德,有悖圣人之道。

“先生,下个月云州要举行武林大会,你带我们去看吧。”孩子们期盼的说。

武林人虽然在普通人眼中都是神秘的、危险的,但在孩子们的眼中却是英雄,值得崇拜的。去看武林大会显然是不可能得到爹娘的支持,不过若是先生出面,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以假称是和先生出去历练。

苏星听到这句话,心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其他的人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若是玖零去了,也许有可能被认出来,然而一旦被认出来,她维系到如今的平静生活只怕…想到这里,她手不禁握紧了衣袖,忽然神使鬼差的道:“月底前交一篇策论上来,题目不限,写的最好的三个我带去看。”

要不要就此重返,就听老天安排吧。

接下来的几天,孩子们都在书房里准备策论。苏星也无心讲课,便跑到酒楼去喝茶听说书。

酒楼的小二见熟客上门,也不多问,直接将她让上二楼的老位置,然后拿了壶果酒,并两个小菜,然后便告退了。

此刻的酒楼也有些人,上面的说书人正兴奋的敲着折扇说得津津有味:“…话说那翼王刘昭虽然出身琅嬛府,满手血腥,一身人命,竟然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眼见自己的夫郎被歹人挟持住,不惜以命相搏,可惜力单势弱,终至不支,最后被打下山崖…楚大公子和肃宁王世女幸得大将军之女王夙领兵前来相救,方保下性命。”

说书人说的唾沫横飞,声情并茂,听众也都听的吁嘘不已,心满意足。

这几年来,这一段她少说也听过十遍,从最开始的呆若木鸡到愠怒愤懑…如今也能同其他客人,听得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当说书人身边的小童下来请赏的时候,她甚至还放了几文钱上去。

这一段书完了,说书人作揖谢了一回,饮了一口茶,又开始讲起下一段。

“自翼王刘昭离世后,琅嬛府没了依靠,声势日下。而这个时候江湖上却又慢慢兴起新的势力。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钧天教、燕子楼和素衣门…钧天教在灭了琅嬛府后,势力逐渐扩大,后来竟吞并了燕子楼,成为江湖上可以媲美天南剑宗的一大势力…素衣门门人不多,然而却大多文武双全。加上肃宁王世女也是素衣门掌门的关门弟子,民间声望隐约还在钧天教之上。只是此门行事低调,不喜张扬,虽然是武林门派,却是管教甚严,引得许多崇尚武道的少女拜入门下…”

苏星小酌一杯,眼中露出一个笑意:钧天教,这名字不错。

第 113 章

“我知道你不想浪费时间在比武大会上。但是你好歹也是钧天教的一员,这次大会上本教的表现对我们在武林中的地位十分重要。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为教里着想,也为娴儿着想。”尹修劝说着。

玖零冰冷的脸在听见宣娴的名字的时候稍微柔和了一些,目光不似先前那样坚持。

“已经七年了,如果府主还活着,也早该和我们联系了,各地的情报点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她的下落…既然你坚持府主还活着,我也不想拦着你找下去。”尹修叹了一口气。

“云州城也就罢了,为何让我也去无芳城一趟?”玖零算是默认答应了比武大会的事情。

“前儿接到宋黎传来的消息。冯开同意私买粮食给王夙,并要她许诺只用在赈灾在,否则将来的对江南之战中不许王家出战。王夙答应了,双方还白纸黑字立下契约。”尹修见玖零愿意前去,面色稍微轻松了一点,解释给玖零听。

“这几年冯开的成长我很吃惊。虽然当初也看出她是个好苗子才重点扶持,但是她的变化还是超出我的意料。江南四州在她的治理下变化很大,我想即使她要做这一方诸侯,也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一次冯开的手段叫我很在意:她这一步棋的后招太多,没有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以上的功夫,恐怕很难想到这步。所以我有些疑心,冯开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指点她?”

“指点她?有没有人难道宋黎不知道?”玖零皱起眉头。

“这就是我更在意的。如果冯开身边真有这么一个人,而宋黎竟然一无所知,或者她明明知道,却完全不曾提起,这说明什么?”尹修面色严肃,“如果冯开真的是完全自己想起要这么做的,我就觉得是时候跟她摊牌了,冯开现在手上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如果任由她继续发展下去,我想她也许会很快脱离我们的掌控。”

“我明白了,我会去一次。”

“你决定去了。”岳云琴问。

苏星点点头,抬头望一眼天空:“玖零一直没有放弃找我,总不能叫她一直找下去。娴儿我从她出生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一眼,也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她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宋黎那里听来的——我只怕有一日就算亲眼见到她,她不知道我是她母亲,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孩子。”

岳云琴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去也不迟,娴儿只有六岁,还什么都不懂。你可以重头开始。”

苏星苦笑:“欠下了就是欠下了,没有借口可讲。即使不算娴儿,这几年宣蓝辛苦把孩子拉扯大,我真是愧对他。”

岳云琴摇头道:“你不必把什么都扯到自己身上,要怪便怪我好了。你当时那个情况就算她们知道又怎么样?我花了半年时间才让你醒过来,花了一年时间让才你坐起来,然后又花了一年时间才让你能够下床。那种时候,你尚自顾不暇,我怎么能让尹修宣蓝知道了你的下落。一旦她们知道,必定少不了要过来守着你。可是刘晗和费歌正盯她们盯得紧,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冒一点点风险的。”

苏星抬头望着岳云琴,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的秀发:“云琴,你恨不恨我?我可能…又要一脚踏回那种生活中了。”

岳云琴眼睛微微红了起来,侧过头。苏星只看见他咬着嘴唇,忍耐着。

“这几年的生活我很喜欢,很平静,很安详,什么都不用想。云琴,我很想一直沉迷在这种生活中,能多过一天都是好的…所以我才一直让宋黎向尹修她们隐瞒我的存在。”苏星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我很开心,云琴。我真的很珍惜这种生活——”

岳云琴起身,苏星看见不见他的脸:“你不要再说了,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我从来都、从来都——不会拦着你。”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还、还——”

他蓦地收了声音,扭头向门外走去。

苏星兀自望着晃动的门帘,良久,才微微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