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牙喜欢在外头玩,它现在日子也不多了,殿下当然是能带它出去就带着。”

“可它虽是家养的,总也是只狼,你刚才怎么叫人放开了?”

“苏先生别怕,佛牙虽然不爱理人。

但只要殿下没有下令,它是不会咬人的。”

梅长苏转动了一下眼珠,笑道:“我倒不是怕它咬我。

是怕他咬别人。

跟你说吧,我有一项异能。

无论再狂暴地动物。

都乐意跟我亲近,绝不会咬我的。

“世上还有这种异能?”列战英大奇。

“我从没听说过呢。”

他正说着,一个浅灰色毛茸茸地影子已无声地出现在厅口,那昂首高傲的样子,仿若一个王者正在耐心地巡视它的领地。

“佛牙长的可真漂亮。”梅长苏夸道。

“可不是,”列战英得意的样子倒象这狼是他养地,“它的体型壮,毛皮又厚又密,前几年还要更漂亮的,现在老了些,不过毛色仍然很好的。”

佛牙将头转了过来,深褐色的眼珠仿佛有灵气似的,晶亮莹润。

它在厅口只停留了片刻,突然仰首一声长嚎,后背一弓,疾如离弦之箭般直扑梅长苏而来,那气势仿佛是准备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列战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跳起身来阻拦。

这个苏先生现在可是靖王最要紧的一个人,要是自己守在旁边还让他被佛牙给弄伤,那还不如先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可是尽管列战英的反应已是极快,但狼的动作总是要压倒人类一筹,何况从厅口到梅长苏并不是一段很长地距离。

当他刚刚跃起想要抓住佛牙时,灰狼已掠过他的身边,一头扑进了梅长苏的怀里,几乎没把他连人带座椅一起撞倒。

“呃…”接下来地一幕让列战英半张着嘴,很失风度地呆呆站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见佛牙的两只前爪搭在梅长苏肩上,湿湿地尖鼻子亲密地在他脖颈间嗅着,时不时还蹭上一下,那撒娇地样子跟它巴在靖王身上时一模一样。

“怎么样,列将军,”梅长苏好不容易躲开佛牙的口水,笑道,“我这个异能没骗你吧?”

“居、居然真地是这样…”列战英怔怔地道,“这也太神了…”

“以前还曾经有一匹谁也无法降伏的烈马,只肯在我手上吃草呢。”梅长苏拍拍佛牙的肩,让它伏在自己膝上,“佛牙大约是太寂寞了,靖王殿下那么忙,很少时间陪它吧?”

“是啊,尤、尤其这半年,殿下忙…忙得那是脚不沾地…”列战英最初的震惊还没有过去,说话结结巴巴的。

梅长苏也不着急,挑了几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徐徐地引他多说话。

列战英毕竟不是心思复杂之人,谈兴渐起后,注意力终于离开佛牙身上,开始顺着梅长苏的引导走,聊到后来,他越说越高兴,大部分的话都变成是他在说了,梅长苏只是微笑着倾听,时不时插上半句以示鼓励。

佛牙在旁边时而绕着座椅转圈儿,时而用大尾巴拍打梅长苏的膝盖,倒是自娱自乐,时间一久,列战英渐渐也就看习惯了。

就这样很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一应准备已然就绪。

曾因梅长苏一句话被降为百夫长的戚猛这次也是随行人员,大步进来通知出发时间已到,梅长苏看他服色,已然升回了校尉,不禁微微笑了笑。

问道:“你那只怪兽捉到了吗?”

戚猛闷闷地道:“还没有…那东西狡猾得很…”

飞流在这时飘了进来,看见佛牙,咦了一声。

伸手想摸,被灰狼不屑地闪开了。

当下大奇,追过去再摸,佛牙又闪,可这次没闪过,被在脖子上狠狠摸了一把。

登时大怒,回身反击,一人一狼在大厅中闹腾了起来。

而梅长苏就笑眯眯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去管束一下的意思。

“苏、苏先生,”列战英有些全身无力,“时间快到了…”

“哦,那我们走吧。”

“他…他们…”

“我们走了,他们就会跟过来了。”梅长苏说着,当先走出。

列战英对那一人一狼都没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

不过幸好正如梅长苏所言,他们一出来。

飞流和佛牙就停止了打闹,以同样的速度奔出厅外。

靖王府的小小队伍里大多都是武者。

只有梅长苏是坐马车地。

佛牙坚持要跟他一起挤到车上去,于是从来不坐马车的飞流也破天荒跳入车厢。

一人一狼对坐着,继续玩着你摸我躲,你咬我闪的游戏,整个旅途倒也因此不那么无聊了。

晚间到达预定驻跸地小镇,整个随驾队伍扎营安顿了下来,靖王请安完毕,退回到列战英已准备好的王帐中休息。

刚到帐前,就看到两条影子一闪,绕过栅门木桩便消失了,不由有些惊诧。

“这一路上,佛牙已经跟我和飞流玩熟了。”梅长苏从里面出来,笑着迎上前道,“列将军还说佛牙不喜欢亲近人呢,其实它性子不错啊,我本来就很会跟动物相处,还没什么,可是飞流那样独来独往地人,佛牙也跟他相处的很好呢。”

“是吗?佛牙确实不喜欢跟人亲近,看来你和飞流还真是与众不同。”靖王虽然也很讶异,但因为没有看到佛牙一头扎进梅长苏怀里不肯出来的样子,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是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战英呢?”

“我的琴弦断了,请他去帮我挑两根上好的马鬓。”梅长苏指了指后方,“看,他已经瞧见殿下,跑过来了。”

话音刚落,列战英已奔至近前,抱拳行礼道:“殿下,营帐均已安排完毕,敬请安歇。”

“苏先生地帐蓬,要围在你们中间,知道吗?”“正是这样安排的。”

“好。”靖王颔首赞许,转向梅长苏道,“现在时辰还早,先生到我帐中坐坐?”

梅长苏担心佛牙回来,淡淡一笑道:“本当从命的,只是赶了一天路,觉得有些困乏了,还是想早些安睡。”

萧景琰知他身体不好,倒也不介意被拒,温言道:“那就不耽搁你了,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确实该早些歇息。”

梅长苏躬身微微一礼,退回到自己帐中。

列战英因为负责王帐周边的所有事务,神经有些紧绷,当然不会想到要跟靖王闲聊佛牙初见梅长苏的事儿,等候靖王进帐后,他便又四处巡视去了。

次日一早,靖王又匆匆赶往梁帝处请安,由于被赐膳,所以就再也没回来过,一直伴驾左右。

梅长苏刻意比他晚起片刻,两人也就没有碰面。

这一天的速度比头一天要快些,黄昏时便赶到了九安山,在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

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虽是临时搭成,但内里摆设铺陈已极精美,中间垂下绒绣帘纬,将整个皇帐分为外面起坐、里内安寝两个部分。

静妃的帐篷仳邻皇帐,规制要小些,但因为要侍奉梁帝,她在夜间基本上是居于皇帐之中地,等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帐中。

随蒙挚而来的三千禁军分班守卫,如铁桶般绕护在这两顶大帐周边,戒备之森严恐怕连只土拨鼠也不会放进来。

其他皇族和重臣们地帐篷自然更小一圈,按着地位高低层层围在皇帐四周,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

梅长苏虽然也换了劲装跟在靖王旁侧,但连半枝箭也没带,显然是不打算跟这个“猎”字沾任何关系。

随同伴驾的人大部分都听过他地名头,不免要过来招呼,所以这一路都是在回礼中走过地。

到了猎台前,梁帝命高湛召他和靖王一起上台,笑着闲谈了几句,虽然没说什么实在的内容,但至少表明了一个爱重地态度,给周边的皇室亲贵们看看。

春季由于是万物繁衍的季节,本不宜杀生,所以春猎与秋猎不同,是以祭仪为主,没有竞技,大家进林子里转来转去,不过是做做样子,除了偶尔射两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般不会射杀鹿、獐等常规猎品。

梁帝一早主持了开猎祭典,又在随身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进密林中转了一个时辰,最后带着两只野鸡回帐。

他毕竟年迈,午膳后便倦意难当,在静妃的轻柔捶打下昏昏入睡,不多时便睡得鼻息沉沉了。

静妃得了这个空闲,忙命高湛细心守着,自己脱身出来。

一面朝旁侧的妃帐中走,一面吩咐贴身的侍女道:“快去靖王处,叫他请苏先生来见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见

靖王是陪同梁帝一起从猎场返回的,送父亲回帐后他便告退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前往皇三子豫王和皇五子淮王的营地拜访。

这两位王爷与靖王的关系虽然不算很亲近,但总体来说也还不错。

以前每年春猎时,太子誉王高高在上,只围着梁帝打转儿,这三兄弟位份相近,反而常在一处。

不过今年靖王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那两人也没敢象往年一样随随便便上门来,所以靖王有了空闲,便自己主动找了过去。

豫王淮王的帐篷挨在一处,为了接待靖王,大家聚在中间的空地上,铺席烤肉佐酒,倒也其乐融融。

正当大家酒足饭饱,开始喝茶消食时,静妃的侍女在列战英的陪同下找了过来,远处还有一个梅长苏站着等候。

一听说是静贵妃相召,豫王和淮王哪里敢耽搁他,急忙起身送客。

从皇子们的营地到皇帐并不远,只是中间要过禁军的守护区。

蒙挚站在高大的木栅门前行礼相送,眸色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淡淡地回他一笑,神色平静。

到了静妃营帐前,侍女略加通报,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整个营帐内陈设简单清爽,仅有一案一榻双几,还有四五张圈背矮椅,静妃穿着一件灰貂皮褂,配素色长裙,因服孝的缘故,头上只戴了银饰,整个人看起来雍容素净,柔和温婉。

见到儿子跪下行礼,她笑着伸手相搀。

“母亲,这位就是苏先生。”靖王抬一抬手,介绍道。

梅长苏上前,躬身施礼。

“苏某见过静妃娘娘。

他本就站在靖王身后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静妃早已瞥见他的身影,只是心情复杂。

未敢细看,此时面对面相向而立。

看着那单薄的体态,听着那陌生的声音,突觉心中幽凉,喉间发紧,半天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母亲。

您身体不适吗?”靖王察觉有异,轻轻扶住了静妃地手臂。

静妃勉强一笑,稳了稳心神,道:“…苏先生一路辛苦了,请坐。”

梅长苏谢了座,在客位坐下,静妃这时已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命人上茶,客气地问道:“苏先生在京城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吧?还住得惯吗?”

“只是冬天冷些。

其他的还好。”

“先生怕冷?”

“是。”

静妃便回头对靖王道:“你最不会照顾人的,有没有注意到先生帐篷里炭火可够?这野外扎营,可要比屋子里更冷些。”

梅长苏笑道:“谢娘娘关心。

殿下照应得很是周全,现在大家都不愿意进我地帐了。

觉得里面热呢。”

静妃摇头道:“这几日不比家居。

你时常要帐内帐外地走动,如果里面极暖。

外面极冷,只怕更易成病,帐内还是多通气,确保温度适宜的好。”

“娘娘果然深谙保养医道,”梅长苏欠了欠身,“我家里也有一位大夫,只是这几日没有随行,我只好一味地保暖,多谢娘娘指点。

“先生冒风而来,不宜饮此茶。”静妃随即扬声召来侍女,吩咐道,“去取紫姜茶来。”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来一个紫砂茶壶和一只小杯。

梅长苏见静妃起身亲自斟茶,忙谦谢道:“怎敢劳动娘娘,请这位姐姐斟吧。”

静妃浅浅一笑,命侍女退下,端起茶杯道:“先生为景琰如此尽力,我礼敬一杯清茶也是应该地。”说着便将手中小杯递了过去,谁知一失手,杯身滑落,姜茶水飞溅而出,全都洒在梅长苏的袖上。

“哎呀,先生烫到没有?”静妃忙摸出手巾为他擦拭,靖王也赶了过来。

梅长苏知道静妃之意,心中有些酸楚,于是没有闪躲,由着她趁势将自己的衣袖卷起。

静妃看到那光滑无痕的手臂时,表情与霓凰郡主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情绪更加内敛些,怔怔地后退一步,便没有了更多地动作。

“苏某并未受伤,娘娘不必在意。”梅长苏将视线移开,低声说了一句。

靖王扶着母亲回到原位,神色有些疑惑,想要问,又不知该问什么,犹豫了一下方道:“母亲今天好似神思困倦,不如休息一下,我与苏先生改日再来可好?”

静妃若有所思,竟没有理会儿子的话,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对梅长苏道:“苏先生那本《翔地记》,我很喜欢。

上面提到涂州一处飞瀑,我看先生的批注,应该是去过那个地方的吧?”

“是。”

“听书中描述,此瀑飞流直下,气势壮观,恨我不能亲见。

不过我一时记不太清,这飞瀑到底是在涂州的哪个县府啊?”

梅长苏的视线微微一颤,抿紧了嘴角。

涂州溱潆府,十分简单的答案,却是亡母的闺名。

他虽然知道静妃此问何意,却又终究不能坦然出口,所以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无奈地摇头,“苏某也不太记得了。”

静妃静静地凝望着他,不知因为什么,眸色变得澄澈而又忧伤。

靖王有些不安地看看母妃,问道:“母亲很想去看这个瀑布吗?孩儿倒还记得,那个地方是…”

“你不必说,”静妃快速地截断了他,“我问问罢了,哪里出得去?”

“娘娘现在身份贵重,确实不能随意出行,只能委屈些,留作遗憾了。”梅长苏垂下眼帘,劝了一句。

“身份贵重…”静妃郁郁一笑,容色有些黯淡,“不说这个了。

我看先生气促不均,面色透白,病势应已缠绵了许久。

平常都吃什么药?”“是些调补的药吧,我也不太懂,都听大夫地。”

“我倒还略通医道。

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切一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