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迦点了点头,“难道就是那次……”

“不错,那一次我误打误撞,正好闯到了他的房里,当时他正在沐浴,我还以为……”说到这里,她看到恒伽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他是皇上的男宠,而且要不是他让我到他沐浴的木桶里躲避,恐怕我已经被……”当她再次看到恒伽的眼角又剧烈跳动了一下时,不由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恒伽,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说--下去。”他还保持着完好的笑容。

长恭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假得她背后都冒冷气了。

“后来就靠他的帮忙,我才离开了王宫。”长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条秘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应该知道你是齐国的奸细吧,怎么还会出手相救?”恒伽疑惑地扬了扬眉。

长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嗯,或者是他当时心情好,或者是舍不得我这么美丽可爱的人被抓到吧……”

恒伽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眼角,“这也是理由吗?”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长恭又灿然一笑,“其实在来突厥的路上,我也碰到他的,他还帮我赶走了马贼……”

“行了,”恒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可汗派人来通报我们,明天他就会接见我们,我去和那些属下商议一下明天的细节。”

不等她说话,他站起了身,又说道,“没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出去别忘了戴上那个面具,别给我添麻烦。”在快走到帐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放心吧,他不知道,”长恭连忙回答。

“嗯,那你就在这里先待着。”听上去,他好像有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了,明天你一定要帮我留意有没有林小仙啊!”

恒伽点了点头,一脚迈出了帐篷。帐外阳光灿烂,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长恭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那个宇文直……

那个时候,他却……丝毫不知情。

那一刻心里对宇文直竟然有些微微的妒意,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妒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绝不是妒嫉。”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绝不会有一点点妒忌.我最在乎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就算他重复一千遍,心里奇异的郁闷还是在不断扩展,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

并州,河间王的别院。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河间王别院的前庭里盛开了多时的红色蔷薇,竟也垂下了数朵。阵雨袭来,本是露垂红萼,在零落泥尘之后,便也似残年脂粉,失了颜色。

但此时,比蔷薇更无颜色的,却是河间王高孝琬那张泛白的脸。

“河间王,你告诉朕,长恭他为什么不在这里?”高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声道,“不是说他在这里静养吗?”

孝琬心知大事不妙,自从四弟留了张便筏离开并州之后,他整日里就担惊受怕,想尽办法应付来打探消息的宫里的人,生怕被皇上得知了真相怪罪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自来并州了!

“回皇上,四弟他离开并州了。”他心里不知骂了长恭多少遍,这个家伙,居然带着小铁跑到突厥去了!更可恶的是,居然连他也骗!

“到底去哪里了?”高湛眉目一敛,隐隐有不耐之色。

“回皇上,长恭去了突厥。”

“什么!”

见到皇上又惊又怒的表情,孝琬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皇上,这都是臣的过错,是臣让四弟装病的,臣知道四弟想去突厥,但又怕皇上不允,所以出此下策,欺瞒皇上,错都在臣,请皇上治臣的罪,此事和长恭无关!”

“河间王,如果朕没猜错,恐怕他连你也一起骗了。”高湛的神色倒缓和下来,“你护弟心切,朕也明白。”

“皇上……”孝琬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高湛阻止了。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你不但不及时告诉朕,还设法不让消息传到朕这里,不能不罚。”高湛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河间王,朕就罚扣你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多谢皇上开恩!”孝琬赶紧低头说了一句,然后,又像是不放心地又问道,“那长恭……”

“长恭的责罚自然少不了!”高湛面色一沉,“你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赶到突厥,去把长恭给朕带回来!”

出了别院的时候,高湛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一直随行的和士开忙扶住了他,一脸关切道,“皇上,你已经咳了好些天,还是快些赶回邺城再让御医们看看吧。”

“没事,只是有些气喘,”高湛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薄怒,沉声道,“这一次朕一定要责罚他。”

“皇上息怒……伤了身体就不好了。”和士开低声劝道,“还是先回邺城再说吧。”

高湛渐渐敛去了怒色,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和士开微微一顿,也立刻追了上去。

可汗

此时远在突厥的长恭,哪里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拆穿,还优哉游哉地在坐在帐篷边一边欣赏着草原风光,一边等着恒伽从那里带回消息。

“喂,想什么呢。”她顺手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了正在发呆的小铁。

小铁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哦,我只是在想,等见到哥哥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还用说,一定是抱着你嚎啕大哭。”长恭戏谑地挑眉一笑,“不过,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等离开突厥,我就不用戴这个讨厌的东西了。”说着她还用手指敲了敲戴在脸上的面具。

“见到哥哥我是很开心,可是……”小铁的眉宇间露出了和她年纪不符的伤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啊?”

“可是……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哥哥了。”

长恭微微一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这句话了,现在忽然听到,倒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她心里一软,笑吟吟道,“傻孩子,难不成真的留在我的身边给我当媳妇吗?”

要是往常,小铁一定会气呼呼地反驳,可这次她却惊讶地发现小铁的脸居然蓦的红了起来。

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脸红的……她抿嘴一笑,抬头望向天边,只见连绵的薄云一点点变厚,就仿佛不知是谁点了那一滴红墨,慢慢地晕漾开去,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轻轻地舒展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缓缓沉下的一瞬间,她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恒伽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雀跃,他回来了!

不过,恒伽却并没带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什么,你没有看到林小仙?那么可汗呢?他是不是阿景?“长恭一进帐内就忙不迭低问了起来。

“你先听我说好不好?”恒伽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今天我见到了可汗,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一脸的大胡子,但我能确认,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山贼阿景。”

“真的是阿景哥哥!”小铁激动的脱口道。

“不过今天我们前去拜见可汗的时候,帐内只有可汗和几位侍卫,的确没有发现那位林小仙。”

“那怎么办?不如就来个夜探……”

“行了,把你那一招收起来吧。”恒伽瞥了她一眼,“明天这里会举行盛大的狩马大赛,突厥可汗,突厥公主包括所有的突厥官员都会参加这次盛会,那林小仙必定也会出现。”

“真的?”长恭一脸兴奋,“那我也去行不行?”

“你……?”

“对啊,你不是说还有突厥公主吗?正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她似乎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我要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九叔叔。”

恒伽望着她的神情,心里那种奇异的郁闷又莫名的涌了出来,为了排解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道,“那里有我带来的茶叶,去给我泡杯茶来,我再考虑一下让不让你去。”

“好好!”长恭立刻颇为巴结地跑了过去,打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子,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那些茶叶叶面翠绿欲滴,叶背遍布白色茸毛,白茸茸的看上去竟像是朵朵白牡丹花。

“你带了白牡丹茶!想不到你这个小气鬼居然舍得买这个哦!”长恭啧啧了两声,这种白牡丹茶可是贵重的很,没想到一向吝啬的狐狸居然会下这个血本……不可思议。

恒伽勾起了一抹优雅狡谲的浅笑,“哦,这是茶庄老板送的。”

“送的?”

“对啊,因为我也送了一批我亲手设计的茶叶盒子给他啊。”

长恭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铁茶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盒子的右角一看,果然有个小小的王记标记。

澎!一丛火焰在她的背后爆开,呃---这个家伙,上次一定就是把这批铁盒子的价格算在了自己头上,看这些盒子打造的这么精致,怪不得那么贵……

“还愣着干什么?明天还想不想去了?”恒伽将她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好笑。

“这就去。”长恭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拿起了盒子走出了帐外。

不远处的火堆上,正烧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水,长恭一边碎碎念,一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也许是因为挖空心思在想着最解气的骂人话,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块大石头正杵在她的正前方。

就在她的脚尖离石头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她蓦的回过神来,猛地低头一看,不由心里暗道还好及时发现了险情,正准备收回已经悬空的右脚,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斛律兄!小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在看清那人是弥罗的一瞬间,她身子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平衡……往后栽去……

长恭此时已经把怨念的对像换成了眼前这个家伙,就在她两手乱晃想要保持平衡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没事吧?斛律兄?”

长恭也来不及多想,赶紧用力将他一把推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你这一喊才有事了!”

虽然对于长恭过于强烈的抗拒略感惊讶,宇文邕还是笑了笑,“你怎么戴上了面具?”

“哈,我不小心弄伤脸了,所以用这个面具遮遮丑。”长恭胡乱扯了个慌。

宇文邕见她说话时眼神略有闪烁,立刻明白她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倒也不免有些疑惑,一路而来,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遮遮掩掩,莫非有什么蹊跷?

“糟糕!”她忽然大喊一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茶盒子呢?再一查看,顿时嘴角一抽,完蛋,刚才双手乱晃的时候吧整个茶叶盒子给甩出去了!

“弥罗,这都是你的过错,快点来帮我把茶叶捡起来,不然狐---恒伽哥哥会气晕的!”她也不由分说的拉起宇文邕,让他帮着一起找。

细小的茶叶落在草地上,几乎难以分辨,最可恶的是,这里的一片草居然也长着白茸茸的毛,根本就看不出那些是白牡丹茶。

“斛律兄,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也不早了。”宇文邕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

“啊!有了!”她眼前一亮,将那些张着白茸毛的草叶摘了下来,撕成茶叶大小混入了茶叶盒子里,

“你不是打算用这些……”

“反正也差不多,就搀一点儿应该没有关系吧,”她手脚麻利地继续采摘着树叶。

在这一刻,宇文邕忽然开始同情起斛律恒伽了……

当长恭将泡好的茶递给恒伽的时候,怀着忐忒不安的心情看着他喝了一口,果不其然,他那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开口道,“这味道怎么有点怪?”

呃----狐狸的味觉怎么这么灵敏!长恭腹诽了一句,又连忙满脸堆笑道,“会不会是时间长了,茶叶变坏了?”

恒伽的目光掠过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变坏倒未必,我怕有人给我加了料。算了,这茶还是不喝了。”

“哈,你想太多了吧。”长恭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狐狸果然不愧是狐狸!

恒伽以一种我还不了解你吗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正准备站起身,忽然脸色微变,沉声道,“长恭,你到底往这茶里加了什么?”

夜,已经深了。

斛律恒伽的帐篷内却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恒迦手下的侍卫秦林一脸焦急地问着突厥大夫。

大夫仔细看了看那些茶叶里搀杂的草叶,连连摇头,“这种连连草的效用和你们中原的巴豆相同,而且力道极大,还好斛律大人只喝了一口,不然的话性命堪忧。”

“那,这么什么时候才会好?再这么下去,大人都快虚脱了。”

“不用担心。”大夫摇了摇手,“我刚才不是让你们去熬药了吗,只要连喝两天应该就会没事了。”

“啊,那太好了,多谢大夫!”[三/五电子书下载 .55 5sJs.cn]

秦林小心翼翼地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去查看药是否已经熬好,毕竟那里只有小铁一人看着,他也不是很放心。

若大的帐篷里只剩下了恒伽和长恭,空气里安静地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长恭一脸愧疚地望着面色发白的恒伽,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她完全不知道那种草叶会害得恒伽上吐下泄啊,这下完蛋了,她犯大错了!她差点害死恒伽!

“高长恭……这次你可满意了。”恒伽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怎么会,我后悔的不行了,恒伽,对不起,对不起!”长恭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之心,刚才看到他那个样子,她已经担心的不得了。

“行了,没死总算还运气。”恒伽露出了一抹侥幸的神色,“看来仔细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若是一杯都喝了的话……”

看来他是要将狐狸进行到底了,这样的念头在长恭的脑袋里一闪即逝。

没多久,秦林将药水端了进来。恒伽示意他将药放在一旁,就让他出去了。

长恭一见他离开,立刻讨好地凑了过去,“恒伽,我帮你把药端过来啊。”

恒伽点了点头,却又叹了一口气,“累得都没力气了,恐怕连勺子都拿不动了。”

“那我喂你啊,”长恭巴不得能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那……我就将就一下吧。”恒伽似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长恭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些药,还用嘴吹了又吹,低声道,“你再等一下,这药还很烫呢。”

她估摸着药已经不烫后,轻轻送了一勺到恒伽的嘴里。几乎是同时,她见到恒迦的眉皱了起来,低声抱怨了一句,“真难喝。”

“药哪有不难喝的。”她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对了,我有个办法,你闭上眼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