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忙不迭的咬了一大口,连声称赞,“狐狸你烤肉的本领还真是无人能及!”说着,还不忘对小铁眨了眨眼,“对吧对吧,小铁?”

小铁也只顾着吃,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她。

“不过,这也是狐狸唯一的优点了。”长恭还不忘又调侃了一句。

恒伽倒也不恼,微微一笑,“那也是,我哪有长恭那么多的优点。”

长恭立刻向他投去了警惕的目光,每次他这样夸她时,往往都是损人的前奏,果不其然,他又笑咪咪地继续了下去,“尤其是能吃能睡这个两个优点,别人想学都难学到呢。“

长恭轻轻哼了一声,自知在口头上很难占得他的上风,于是也就乖乖地收声吃肉。

草原那特有的自由的风卷起一阵阵草叶的清香,清凉的感觉似那潺潺流水,摇动了她心底不名的丝弦……在望向那浩瀚无边的天际时,她看到一颗流星划过静谧的夜空,隐约的在天际留下一撇淡金的弧线,不消几秒便彻底无了踪影。就在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仿佛有一把利剑将她的心劈成了两半……

这剧烈的疼痛令她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原本拿着的肉串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长恭哥哥,你怎么了?”小铁急切的问道。

长恭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只是手抖了一下。”

恒伽的眼底掠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舒服吗?”

“不是……”她摇了摇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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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长恭清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格外的冷,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望了望天空,只见阴沉沉一片,看起来倒像是要下雪似的。

她往手里呵了一口热气,径直往吃早饭的房间走去。

就像往常一样,恒伽和小铁早就已经开吃了,还正兴致盎然的聊着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呢?”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在了他们的身旁,顺手拿起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长恭哥哥,你知不知道,秦副将终于答应和我比试一次了!”小铁兴高采烈的凑了过来。

“哦,那你可不能丢了我的脸哦,我的王妃。”长恭的唇角边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个是当然啊,所以长恭哥哥,你赶紧再教我几招必杀技,这样就一定万无一失了!”小铁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长恭转了转眼珠,“咦?你不知道恒伽的必杀技才厉害吗?”

“诶?恒伽哥哥的必杀技?”小铁困惑的望了恒伽一眼,看到他的眼中掠起了一丝意料中的笑意。

“对啊,他的狐狸必杀计才厉害呢。”长恭好笑的抿了抿嘴,“你赶紧和他讨教讨教。”

恒伽只是优雅的微微笑,什么也没说,还好脾气的将粥碗递给了长恭,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不过,这必杀计有个缺点。”他顿了顿,眼带笑意的看着长恭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粥,才轻轻啊了一声,“对了,忘了告诉你里面加了你最不喜欢的辣椒……”

他的话还没说完,长恭嘴里的粥已经一口喷了出来,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狐狸,你怎么不早说!你就是故意的!”

恒伽不慌不忙的轻轻一笑,“我只是示范给小铁看啊,”说着,他又转向了小铁道,“看到了没,这必杀技唯一的缺点,就是只对笨蛋有效哦……”

话音刚落,一个馒头就嗖的一声飞了过来,还好他躲的快,这个馒头正好砸在了哈哈大笑的小铁身上。

这下轮到长恭格格直笑了……

就在现场乱作了一团的时候,忽听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还夹带着同样急促的声音,“王爷,斛律将军,邺,邺城有急报!”

长恭听出那是驿使的声音,不由略带疑惑的望了恒伽一眼。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周国开始行动了?

只见那驿使一见他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太,太上皇……驾崩了!”

在听到这几个字的同时,窒息的感觉骤然充斥着她的所有,短暂的瞬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好像,连她的心跳声也失去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失措得找不到任何方向。

所有的爱也好恨也罢,如今都已经没有了对象,那种心无旁依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里一下失了血,整个身体和灵魂轻飘的让人眩晕。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魂魄如同蒸发掉了一样。

“是什么时候的事?”恒伽敛声问道。

“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太上皇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去歇歇吧。“恒伽并没有让他讲述更详细的经过,先将他支开了。然后,他担忧的望向了一旁失魂落魄的长恭,低声道,“长恭,你……”

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还不忘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小铁,等下你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几招有用的必杀技。”

“长恭哥哥……”小铁不明所以的和恒伽交换了一个眼神,长恭这样镇静的反应反倒让他们觉得奇怪。

“你们都怎么了?”长恭还扬了扬眉,“那个人早就和我没关系了,不是吗?”

说着,她的唇角僵硬着挣扎着勾出一个无谓的弧度,往着房间的方向走去,脚下轻浮,仿佛行走于虚空,既无痛苦,也不疲累。

她哭不出来。只有紧握的双拳在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钻心的疼,她却仿佛也不觉得。

她明白一切意味着什么。

当她喊起那个名字时,不会再有人回过头用带些暖意的眸子望着她;不会再有人为她试吃李子是酸是甜,不会再有人对她说,长恭,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她再不能趁他熟睡时捉弄他,然后看他故作生气。再不会有人如这般纵容她,她也不再会为谁有任何心事而如此担心,不再会为谁不顾一切,舍出生命也无所谓。

-------她最爱的那个人不在了。

烽烟又起

一连过了一个月,恒伽和小铁都惊讶的发现,长恭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日里照样和他们嘻笑如常,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

这天晚上,小铁起身去解手时,经过长恭的房间时,竟然意外的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外,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当她看清那个人居然是恒伽时,更是意外。

恒伽连忙制止了她发出声音,一把将她拉到了院子里。

”你在做什么啊,恒迦哥哥!“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长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哭过一场,这根本不正常。”恒伽的黑眸在月色下闪动着异样的光泽,“那是她最重视的九叔叔,怎么可能能当作若无其事?”

小铁想了想,“可是,毕竟是他杀了三哥哥,长恭哥哥可能是因为还在恨着他,所以才没有哭。”

“不会。”恒伽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他在她的心里,实在是一个太特别的存在,她对他的感情,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她这个样子,才更加让人担心。”

小铁望着他,忽然低下了头,低声道,“恒伽哥哥,你喜欢她是吗?”

恒伽微微一愣,本想否认,可是在看到她那双清澈的双眼,不知怎么心念一转,还是点了点头,“她在我的心里,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过,也许我们做好兄弟更合适。”说完,他的唇角边漾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在她的心里,那个人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新年的来临。

在庆贺新年的篝火大会上,长恭显得兴致很好,还喝了不少的酒。席间也有人说起了太上皇和当今皇上的事情,长恭似乎也丝毫都不在意,有时也会跟着搭上几句。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他的心里竟是隐隐作痛。长恭,为什么不哭一场,为什么不将内心的痛苦发泄出来,为什么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真正的心情……

曲终人散之后,他将长恭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里。

“狐狸,怎,怎么不喝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长恭,你喝醉了。”他偏开头,语调平稳无澜。

“我没醉。我一点都没醉。”一双眸子望上来,干净清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心里一软,又侧过了头,眼神轻轻抚过她脸颊柔和的轮廓,温柔而怜惜,一字一句道,

“长恭,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她的眼中仿佛有什么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立刻转过了目光,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撑,撑什么?”

他凑近她的耳旁,吐出灼热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温柔,轻轻地说,“长恭,求你……不要这样。求你不要,明明痛苦,却还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笑。如果不能原谅,那么宁愿你狠狠地恨;如果依然痛苦,那么宁愿你放声地哭。只求你,不要假装遗忘,将伤口隐藏,任它发脓溃烂痛彻心扉,自己一个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哭着痛着。所以,不要再继续强撑下去了----好吗?”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又缓缓垂下了眼睑。疲倦就是刹那间蜂拥而来的,仿佛突然汹涌上涨的潮水,猝不及防之际已经淹没身心,沉沦灭顶。行路很久的人,如果不停下来,一直坚持走下去,那么她或者会疲倦,却不至于会懈怠;但是,一旦突然停止前行坐下来休息,疲惫和倦怠则会乘虚而入,瞬间占据身心,瓦解意志,吞噬掉坚韧的决心。

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我先回房了。”见到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现在的她,一定不想被人见到她流泪的样子。包括---他。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只是这么静静地坐,一直坐着。

各种各样无法拼接的图景夹杂在一起,残缺不全的像一块块碎片,朦胧而遥远。那模糊不清的过去,记忆里曾经琐碎的影子互相碰撞,迷茫了曾经的时光。

谁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保护自己?

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着她的所有过失?

谁能甘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甚至明知换不回结果却仍毫无怨言?

只有九叔叔。

她的九叔叔。

也许,永远永远不会再有人爱她如此,永远不会。

她的双眼,再也无法看到那倾国倾城的茶色眼眸,她的双手,再也无法触摸那温热的面颊,她的双耳,再也无法听到那清淡温柔的笑声……

总有一些人是无法遗忘的;总有一些痛是令她抑制不住泪水的;总有一些感情是任时光涤荡也不会抹灭的。

她想起他一成不变的清冷脸容,想起他只对她露出的宠溺笑容,想起他眼睛的深邃,想起他唇边淡淡的纹路,想起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想起他身上淡淡的龙檀香……

想起离别时他那掩盖不住的哀伤与落魄。然后想起了,他对她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长恭,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此时她体内的一股热流,剧烈翻滚着,终于,涌到了眼眶,似乎寻到发泄之处似的,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终于痛哭出声,纠缠在她心里的自责、逃避、茫然……一切的一切早已模糊不清。

“九叔叔,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她只能喃喃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无声的暗夜似恍恍一颤。

一直倚在门外的恒伽,在听到从房里传来的低低压抑的哭声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微扬的唇边,露出了一抹释然又悲伤的神色。

那一夜的雪出奇的大,像无数翩跹的白蝶,粉晶晶素绒绒的冰凌花缀满了无叶的枝头。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长安城。

“皇上,如今高湛一死,齐国必定陷入了混乱之中,再加上现在的那个皇帝高纬年轻贪玩,昏庸无能,不正是再次攻打齐国的好机会吗?”阿耶又惊又喜的建议道。

“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宇文邕抿了抿嘴角,“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朕就会调集大军,直指宜阳。”

“宜阳?皇上,为什么是宜阳?还有,那突厥人何时发兵呢?”阿耶露出了一抹疑惑的神情。

宇文邕的唇边泛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到时你就知道了。这次无论是斛律光,还是兰陵王,都会败在朕的手下。”

说着,他的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喃喃道,“高长恭,你等着……”

阿耶只道是皇上曾经被兰陵王所伤,所以才会耿耿于怀,于是连忙道,“皇上,您放心,这次臣一定会取了兰陵王的首级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却惊讶的看到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阿耶,兰陵王……朕要活捉她。”

阿耶愣了愣,又好像恍然大悟道,“也对,那厮让皇上吃了那么多苦头,还差点要了皇上的性命,是不该让他死的这么容易!”

宇文邕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阿耶只觉得皇上的心思似乎越来越难琢磨了,而且他的心里也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皇上遇刺的那一天,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月牙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皇上对那个兰陵王……好像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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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终于摆脱了冬日最后一点惨淡的拖曳,姗姗来迟。

身处漠北之地,仿佛都能听到生命在空气里抽丝的声音,已经有喜人的新绿在墙角蔓延,或是牵牵绕绕攀到房檐上,绽开的花一朵两朵三朵,小小的颜色融在一片草里随风摆动,是柔弱又不屈的点缀。

自从高湛过世之后,从邺城传来的消息就渐渐少了许多。长恭也是零零碎碎的知道了一些关于邺城的情况,但似乎都是些听起来不妙的情况。皇上高纬继续宠信着和士开,而且还变本加厉的宠信起韩长鸾、穆提婆等佞臣,比起高湛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此之外,还胡乱封赏,连波斯狗和马匹都被封为仪同、郡君,可见其滥。侍奉高纬的宫婢都获封为郡君,一裙之费价值万匹布值,一个镜台就花费千两黄金,衣服只穿一天就扔掉;又大兴土木,在晋阳作十二院,西山造大佛,一夜燃油万盆,劳费亿计。

这天临近黄昏的时候,长恭收到了从邺城传来的急报。周帝宇文邕统率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拔齐国的宜阳等九座城池。如今皇上下旨急召兰陵王立即率军前去支援斛律光,夺回重镇宜阳。

而将这个消息带来的人,居然是---斛律须达。

“恒伽,父亲说你和长恭一直配合默契,所以这次也恳请了皇上让你一同出征。漠北这里,就暂时由我先守着,你们俩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去宜阳!”须达将消息传达完毕之后,又恼怒的抓了抓头发道,“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非要长恭出征,有父亲和我们在,难道就对付不了周军吗!”

恒伽微微一笑,“这还不容易猜,别忘了晋阳和洛阳之役。长恭是如何大败周军,兰陵王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就胜过了上万大军。皇上这样决定也不是没有道理。”

长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上次在晋阳时,赵郡王高睿和我并肩作战,也是个出色的大将,这次怎么没有让他出征?”

须达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赵郡王……已经过世了。”

“什么!”长恭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过世的!”

“还不是和士开这个狗贼!”须达一阵气血上涌,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太上皇过世之后,赵郡王等人就想将和士开这个佞臣赶走,还禁止他入宫见太后和皇上,谁知道和士开用珠宝美人贿赂别的重臣,得以再次入宫,和太后等人定下了毒计。赵郡王不知有计,翌日仍旧入谏太后,结果被活活勒死于华林园雀林佛院……”

长恭只觉得心里一凉,接着就是一股说不出的怒意窜上胸口。和士开……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她心底的杀意就会不可遏制的蔓延……

“虽然这回突厥人似乎没什么动静,不过二哥,你也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去年宇文邕特此来此商议联盟之事,他们必定也会有所动作。”恒伽眯起了眼睛。

“这个你放心,有我在,他们的大军过不了这关!”须达豪气万丈的说道。

恒伽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周军兵分两路,除了宇文邕,这次他们率军的还有哪几位大将?”

“有齐王宇文宪……”须达的神色凝重起来,“另外,这次他们还起用了韦孝宽。”

恒伽的眉峰一挑,“韦孝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