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眸注视我良久,以手轻抚我的黑发,说道:“我们回京都去吧,你不用做侍妾了,我上奏请父皇母后封你为我的侧王妃,好不好?”

我只觉好玩,说道:“做王妃很好么?”

他将我鬓旁纷乱的发梢拂起,黑眸意味深长,说道:“至少比做侍妾好,我一定要筹划一场盛大婚典,明媒正娶你入王府,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妃子。”

眼前的“萧郎”对我情意真挚,神色之间没有丝毫伪装,听他言语我似乎曾经对他做过有损他之事,他依然能够宽容原谅我,我虽然并不特别喜欢眷恋他,也并不讨厌他。

我们既然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嫁不嫁他,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

我并不在意这些人间名份,尝试做一个王妃,或许还会有新鲜的感觉,遇到许多新鲜的人和事。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深隽的黑眸凝出一抹淡笑,拥我入怀,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那些人…就让他们都做白日梦去吧!”

我聆听着他的心跳声,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非全然陌生,心中更加确信他就是我昔日的情郎,问道:“哪些人在做白日梦?”

他避而不答,只道:“山间秋夜太凉,这里不适合你住,我先带你下山去。”

他携着我的手走出竹庐时,只见竹林中闪出几名黑衣人,一起垂手而立,齐声呼道:“四王爷!”

我想起昔日正是这四人在竹林中追杀过我,幕后主使之人便是他们的主子“四王爷”,却未想到竟是我身边的“萧郎”,心中顿起疑惑,他若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我当初怎会与他相知相许?

我远远瞪着那四名黑衣人,他们均不敢面对我,纷纷垂下头。

他见我神情怪异,俊目掠过一丝浮光,立刻对那四人喝道:“大胆奴才,见到王妃还如此倨傲,你们昔日胆大妄为冒犯过她,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本王府中的奴才们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那四人见他发怒,急忙跪地,领头之人说道:“奴才等叩见王妃!当日在此竹林中是奴才贪功心切,有违王爷训导,致使王妃受了惊吓。奴才有罪,请王妃责罚!”

他怒斥道:“回府后每人杖责八十,罚跪三日,待王妃原谅你们再起来!”

那四人急忙叩首应是。

我冷眼见他大张声势处罚他们,却未必全是真,且心中恼怒那四人轻佻无礼、出言不逊,故意拉着他的衣袖道:“那晚我被他们追赶,差一点就从悬崖上跌落下去,若是稍有偏差,就见不着萧郎了…”

他被我一激,无法下台,只得继续说道:“王妃的话你们听见了?改为杖责三百,罚跪十日!”

那四人不敢抬头,依然应道:“是,奴才遵命!”

我见他们一片沮丧之态,料定平时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心中痛快无比,向他娇笑道:“我最喜欢赏罚分明之人,萧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淡然一笑,说道:“你跟着我永远都不会失望,日后我一定会赐予你更荣耀的身份地位,远胜于南康王妃。”

渚宫杨柳暗

我们一起回到京都内的南康王府,我得知“萧郎”就是当朝四皇子萧绩,被封为南康王。

他一路对我举止亲密,情动之时亦曾对我缠绵亲吻。但是每当他欲解开我衣衫之时,我就会想起那晚元翊对我的肆意欺凌,忍不住拼命抗拒他,他因我的抗拒而收敛动作,随后轻轻撇唇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只道:“你要等到新婚之夜么?”

我心绪一片迷茫,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排斥,娇柔倚靠在他怀中。

他并无勉强之意。

萧绩回府后身边便是珠围翠绕、香风袅袅,王府中侍妾众多,不下十数人,不断有美人前来向他献媚邀宠。

我们在花厅中晚宴时,他向座中姬妾道:“王妃远在徐州府邸,萱萱是本王的侧妃,就是南康王府的正室夫人,你们都过来参拜她吧!”

月鸾公主闻言走上前来,款款行礼道:“妾身月鸾参见王妃,昔日若有不恭之处,望王妃见谅!”

她态度十分恭谨,言语伶俐、风姿娇娆,如同一枝娇艳动人的初春红杏,其余姬妾虽非绝色美人,亦有动人之处,纷纷对他暗送秋波、软语温柔。

萧绩丝毫不顾忌我就在身旁,坦然受之,看月鸾公主的眼神更与众姬妾不同,蕴含无限宠恋与柔情。

回府后数晚,他一直都在月鸾公主房中留宿。

我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暗自惊讶,四皇子萧绩为人手段狠决,且品性风流,身边花草无数,对我虽然关爱重视却并非情有独钟,此等男子本应是我深深厌恶之类型,为何我当日会对他如此动心用情?

难道我的“萧郎”另有其人?萧绩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姓而已?

王府后院中亦有一大片相思密林,气候渐渐入秋,树叶稀薄,叶间红豆均被王府中侍女悉心收藏积攒,我学着她们的模样穿针引线,将一颗颗红豆串起缀成手镯、项链、荷包挂饰。

一阵脚步声响起,侍女们急忙迎接而出,我料想是萧绩下朝归来,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悄悄躲藏在画屏之后。

他身着一袭淡紫色锦袍,外披银白色大袖襟衣,环视房间内不见我人影,剑眉微簇。

我从画屏后轻巧跃出,对他笑道:“我在这里!”

他捉住我的手,眼神变得闪烁锐利,说道:“我还以为你又逃走了!刚才在家做什么?”

我向桌案上努努嘴。

他在那些零碎针线活计中精心挑选了一阵,拣择出一个小小的紫色香囊,将其结在腰间玉佩上,笑道:“我正好缺香囊使用,送我一个如何?父皇新封了几名妃嫔,今晚在挽翠阁设宴致贺,你随我一起进宫去,我借此良机向父皇母后奏请封你为妃。”

我对皇宫全无印象,听他说带我进皇宫去见皇帝皇后,点了点头。

他审视打量着我,向门外高声道:“将前日给王妃裁制的衣饰都拿进来!”

几名侍女应声而入,手中捧着几个红漆托盘,走近我屈膝行礼道:“奴婢恭请王妃梳妆更衣。”

铜镜中,映射出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

上身翠绿绸缎所制窄衣略紧,领口与袖口均镶嵌着薄如蝉翼的柳叶绿纱,衬托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圆润挺拔的丰满双峰;下着绿色蝶练轻裙,层层叠叠的“霞影纱”内,身体的窈窕曲线若隐若现。

一张被侍女精心雕琢过的脸,五官精致柔美,双眸顾盼间,似是惊鸿一瞥,却有万种缠绵之意,黛绿双蛾,云鬟半坠,眉心所帖花黄系半开荷花形状,似是淡雅无痕,却焕发出娇媚之色。

光洁的颈项间挂着一串金色花饰,最靠下的一朵却大半隐入绿绸肚兜之内,令人眸光追随,却不得不嘎然而止,耳坠亦是两朵小小金花,身形略一动便轻轻摇颤。

微风拂过,阵阵幽香自袖内飘逸散发,那异香类似少女自然体香,兼具百花精华,令人神魂俱醉。

萧绩轻轻迈步进入房间,站立在我身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幽邃的黑眸中闪现赞许的光芒。

他斥退侍女,以手轻拂我的脸颊,情不自禁微叹道:“半是纯真仙子,半是勾魂妖姬,所谓倾城艳色,料想不过如此…萱萱,我真舍不得让他们多看你一眼,要将你藏匿于重门叠户之内方好!”

我婉转凝眸,微笑道:“我果真如此之美么?比月鸾公主还美么?”

他将我抱起置于床榻上,仿佛无限沉醉,肆意亲吻我的颈项,沿着赤裸的肌肤一路向下,用力在我胸前吸吮。

我急忙推开他,他却主动离开了我,唇边扬起一丝诡谲的笑意,说道:“不只月鸾,只恐梁国上下皆无美人能与你相较,我倘若不在你身上留些印迹,今晚怎敢带你入后宫?”

我低头一看,发觉左胸上竟有一枚浅红色吻痕,一半没入胸衣之内,另一半间杂着清晰齿印暴露在外,十分引人遐思,顿时羞红脸颊,说道:“萧郎,我不能见人了!”

他冷诮一笑,低声道:“你怕什么?我们今晚偏就这么进宫去。唯有如此方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多恩爱!”

我从他怀中站起,整理胸前微乱的发丝,问道:“他们是谁?”

他淡淡道:“自然是父皇母后,还能有谁!”

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挽翠阁中笙歌阵阵,响彻御花园。

一大群宫人侍女提灯在前引路,萧绩神态傲然,携着我的手走进园中,问一名内侍道:“今晚受封的美人都是前次新选入宫的么?”

那内侍对他态度谄媚,忙答道:“回四王爷的话,皇上数日来接连幸了四位新选美人,分封昭仪、婕妤、容华、充华,最宠的就是那位昭仪了…”

萧绩眉心一簇,质疑道:“怎么位份都如此之高?连七弟母妃都只封了修容,是谁初来尚无子息便封了昭仪?”

那内侍见他略有不快,急忙进谗道:“说起那新妃,奴才远远瞧过她一眼,生就一副狐媚之相,皇上对她且是千依百顺,夜夜不离…董淑仪娘娘为此气得一日不曾进食,奴才劝了整整两日,娘娘才消了气,昨日进了些燕窝粥。”

萧绩冷哼一声道:“只恐母妃这场气是白生了,父皇既然被那新选妖妃迷惑,眼中岂会有旧人?本王今日倒要赏鉴赏鉴,究竟是何等人物,有这般好手段!”

那内侍正欲接话,却见东面不远处,似有数人簇拥二人行来,急忙递眼色与萧绩,匆匆拜倒,高声称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蔡妃娘娘!”

一排红色宫灯掩映,闪现一双璧人俪影。

那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华服,袖口饰以金边,头戴一顶金龙攒珠冠,明眸若水,气质沉稳高洁,他身侧女子作皇妃装扮,美丽端庄,仪态优雅高贵,二人宛若神仙眷侣下凡,十分般配。

萧绩唇角掠过一缕冷笑,紧握着我的手道:“你认识他们么?”

我凝眸看去,大为惊讶,那“太子殿下”赫然是昔日在苏州开善寺前命人拦阻我、被我以法术击伤之人,却不料他竟是四皇子萧绩长兄,且会在皇宫内意外遇见他,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

他们的眼光顿时齐齐向我身上射来。

太子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温和持重的俊容几乎血色全失,在月光下显现出一片苍白,明眸中的神采不再皎洁,迸射出缕缕惨淡光影。

他仿佛入定一般盯着我,目光触及我的窈窕身姿,又轻轻落在我身上的某一处,宫灯的光芒与明月交相辉映,我胸口那一抹红痕,毫无遮挡落入他眼帘。

他明眸中的惨淡光影霎时化作一片寒芒,不过片刻之间,又如同轻烟薄雾一般,渐渐隐没、渐渐消逝、以至虚无。

秋风簌簌,吹落荷花池岸边的数片梧桐叶,恰有一叶坠落在他肩上,他仿佛全无察觉,依然纹丝不动,神情寂寞、孤身伫立,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孤绝与凄凉,恍若置身于幽旷的深谷,而非喧闹的皇宫内苑。

我怔怔回望着他,脑海中倏地幻化出一株冰冻千年的玉树,玉质却不再温润柔和,仅余冷傲与冰寒。

我的心突然毫无来由,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只纤纤素手轻扬,助他取下了肩上的梧桐叶片。

那女子“蔡妃”声音温柔,视他说道:“臣妾昔日之言绝非毫无根据,如今可都应验了。殿下既然亲眼目睹,当知其本性若何,殿下早日看清此女真正面目,未必不是一桩幸事!”

我隐约感觉她针对我方说出此言,只觉莫名其妙,问她道:“我有什么真正面目?”

萧绩伸手揽住我的纤腰,语带亲昵,惟恐旁人听不见一般,朗声道:“皇嫂之意是说,你本来是个纯真少女,如今被我调教坏了!”

我并没有挣扎,仰头问:“一定不是,她昔日曾说过我什么呢?”

萧绩面容微带着一抹邪肆之意,对蔡妃道:“皇嫂慧眼,我与萱萱鹣鲽情深,一时不慎才会如此。夫妻闺房之事本无伤风雅,怎能怨责她不该顺我心意?女子不解风情,必定不能得宠于夫君之前,我就喜欢她这副娇媚撩人的小模样…”

蔡妃见他语出惊人,且暗讽她故作矜持,粉面顿时尴尬得通红,眉间虽然微带薄怒,却碍着皇家体面不便再多言。

我见她刚才出语伤我,引得萧绩反讽于她,心中暗自觉得好玩,萧绩却还不肯罢休,转向太子,大笑出声道:“不知大哥以为然否?”

太子恍若不闻,不再凝神伫立,亦不再看我,径自向挽翠阁而行,蔡妃等人急忙跟随其后。

他们走出数步远,我们才听见一缕淡淡的声音道:“四弟既然如此珍视她,为何不赐她一个名份?非婢非妾,岂能称作鹣鲽情深?”

萧绩眼中精芒闪动,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与萱萱两情相悦,她愿意将终身托付与我,小弟今晚进宫来便是为向父皇启奏此事。届时若是有人企图从中作梗,还请大哥多多美言!”

太子飘逸如仙的身影凝滞了一刹,似欲回头,脚步却更加迅捷无比。

我们走进挽翠阁中,眼前一片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数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和彩色宫灯将阁中照耀分明,亮如白昼。

殿阁正中的金漆龙椅上端坐之人年约五十开外,面色微黑、眉清目朗,体形健硕挺拔,虽然人过中年,依旧不失英武气概。

他面带微笑,手抚髭须,尽情欣赏阶下绮年玉貌之佳人,数名新选宫娥彩女翠袖招摇,或站或坐、或倚楼台、或弄弦筝,一张张粉面丽若春花,一双双秀眸脉脉含情,金玉钗钏叮当作响,脂粉之香四溢,可谓是千姿百态、风情万种。

御座右侧贵妇身着暗金色华服,面容和蔼可亲,正与身侧的一名妃嫔把酒谈笑。

我料想此二人就是梁国皇帝萧衍与皇后郗徽,不禁抬头向金阶上多看了几眼,萧绩早拉着我一起跪地叩首,朗声道:“儿臣叩见父皇母后,恭贺父皇万千之喜!”

我俯跪在地时,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浑厚慈和的男子声音道:“皇儿平身,赐座。”

萧绩却不肯起,低头说道:“启奏父皇,儿臣尚有一事叩请圣恩。儿臣春天时在兰陵结识一女,母后曾允许儿臣收其为侍妾。她出身书香士族,品貌出众,儿臣恳请父皇,赐予她南康王侧妃之位!”

皇帝轻轻道:“就是你身旁之女么?让她抬起头来,朕有几句话相问。”

萧绩暗使眼色,我慢慢抬头,看向前方的皇帝。

不料皇帝看见我的那一瞬,手中酒杯“叮当”坠地,他居然从御座上站起,颤声道:“玉奴…玉奴…是你么?”

一言惊醒殿阁中人。

他御座左侧一名中年美妇随之立起,惊怔不已看向我,面带质疑之色道:“皇上,她只有八分似潘妃,不是…”

皇帝向前走了一步,仔细端详我片刻,向那美妇叹道:“淑媛,果然是朕看错了!”

那美妇似有无限感伤,以锦帕拭泪道:“皇上,当日那些佞臣诬陷潘妃与臣妾都是妖狐转世,媚惑主上,逼迫皇上处死妾等…若非臣妾身怀皇上龙嗣,只恐当日亦如玉奴姐姐一般,惨死于刀下了!”

皇帝携起她的手,不觉落泪道:“朕时常梦见玉奴前来哭诉,她在地狱遭受百般刑辱轮回之苦,所以为她诵经超度,祈求佛祖庇佑她永生。朕对后宫中人向来都是悉心爱护,此生惟一辜负之人便是她了!”

那美妇触动心弦,哭倒在皇帝怀中,如同一枝带雨梨花。

忽然之间,我只觉一道冷芒自郗后眼中发出,犀利如刀视向皇帝与那美妇身上,开言之时却换上一副温和语气,委婉劝道:“请皇上节哀!满朝文武皆知潘妃与淑媛妹妹曾是东昏侯姬妾,论罪当诛,只因妹妹怀有皇上血脉才免了一死。淑媛生下二皇儿,得封九嫔之首,早该忘却往日之情!纵使怀念故人,亦不该在皇上面前时常重提此事!”

那中年美妇似乎对郗后极为忌惮,忙止泪换上笑颜,对皇帝道:“臣妾知错了,本不该提起这些旧事,徒惹圣心烦忧!”

皇帝见她神情娇怯、惶恐不安,亦不再感伤,向皇后说道:“不必责怪她了,当日你尚未来京,不知情形危急。朕万不得已才下旨处死玉奴,若非朕以性命相护,淑媛与皇儿都无法保全!”

郗后温和笑道:“皇上本是多情之人,虽喜新却不厌旧,六宫雨露均沾,臣妾亦乐成好事,今日特在此设宴,恭贺皇上与新昭仪合卺之喜,却不知新娘子怎么此时还未至挽翠阁?”

皇帝见她提及新封昭仪,眸中闪烁出一抹激动神采,说道:“朕命人用御辇接她去了,即刻就到。”

萧绩见皇帝皇后只顾议论立妃立嫔,悄悄拉着我退至殿侧,早有小内侍置备好桌案锦毡让我们坐下。

我见他们这般年纪,犹在争风吃醋,不觉以袖掩唇轻笑。

萧绩急忙在我耳畔道:“你谨慎些!宫中可不比我的王府,处处都有耳目,不要给我惹事!”

我看着他吐吐舌头,顽皮微笑,眸光一侧时,竟然感觉到身上袭过一阵冰寒之气。我心思一动,立刻看向不远处的太子,却见他凝神正坐,神情冷漠幽远。

他的眸光,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更不曾注意过我。

------若不是他,那冰寒气息又从何处而来?

寒阁露华浓

我偷偷窥视太子之时,挽翠阁外传来一声内侍高声传报道:“贵嫔娘娘前来觐见皇上!”

太子闻听传报声,轻轻站起。

殿阁中尚有数名皇子皇妃及公主,他们见太子起立,不敢再端坐不动,纷纷起立,萧绩亦不例外,拉着我的手站起,静候贵嫔进殿。

进来的却不止一人。

那位温和婉致的贵嫔身后还跟随着一名皇子,他年貌与四皇子萧绩相仿,眉目更肖似太子,从容迈步而入,早有侍女齐声跪迎道:“奴婢参见贵嫔娘娘、三王爷!”

萧绩见他们一起进殿,唇角骤然升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峻笑意。

他们照例行礼后,皇帝赐座,众人才依序归座。

三皇子起初并未注意到阁中诸人,他目光投向萧绩时无意中发现了我,黑眸中霎时迸射出一团愤怒的火焰,俊面遽然变色,他紧紧逼视萧绩片刻后,匆促转身奔至金阶下,面向皇帝叩首道:“儿臣有要事启奏父皇!”

萧绩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并未落后他太久,出列跪在三皇子身侧,向皇帝说道:“儿臣适才所奏之事,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略觉诧异,面色微有不悦,淡淡责备道:“朕训示过你们多次,说话须得庄重有节,行事多效仿太子。在朕面前匆匆忙忙抢奏,哪位太傅曾如此教导过你们兄弟?”

他们二人见皇帝愠怒,慑于严父威仪,互相对视一眼,不再争着说话。

郗后见状道:“两位皇儿多日不见皇上,料想是奏事心切,一时忘了礼仪,皇上不必生气。世谨心念身边美人尚无名位,急于恳求圣恩,皇上就成全了他们吧!”

皇帝尚未开言,三皇子急忙叩首道:“父皇,万万不可!四弟身侧之人本是儿臣姬妾,在兰陵时儿臣与此女早已两心相许,且有信物、情诗为证,四弟不分青红皂白强夺其入王府,迫其为侍妾…”

萧绩抬头正欲说话,郗后以眼色止住他,他会意低下头去,沉声道:“儿臣不想为自己辩白。请父皇询问当事之人,便知三哥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眸光转向我道:“你来告诉朕,今年春天在兰陵发生过何事?朕的两位皇儿,你心许何人?”

眼前情形让我迷茫不解,太子见我之时神情隐忍孤决,曾提及让我返回“西湖别苑”,难道我曾与他一起在别苑中相处过?三皇子敢在皇帝面前声称自己有“信物、情诗”,绝非空穴来风;四皇子为我所种大片相思密林,还有那句与他永不分离的“盟约之誓”,亦非杜撰。

他们似乎都曾与我相识,且同为“萧”姓之人,究竟谁才是我的“萧郎”呢?或许,此人并非他们之一,而是另有其人?

我只隐约感觉四皇子萧绩并非良配,或许错认了他亦未可知,见皇帝追问,不得不跪地答道:“我记不清…”

一句话还未说完,皇帝身边早有一名老内侍出言喝止我道:“大胆民女,朝见皇上岂能口无谦称,如此不敬?”

三皇子见内侍斥责我,抬头急道:“父皇,她本是民间女子,不懂得宫廷礼仪,请父皇容谅她失言之过!”

萧绩冷冷道:“我的姬妾,用不着三哥如此关心!她若有错,我与她同领罪责便是!”

皇帝将手往龙椅柄上重重一拍,环顾殿中道:“够了,都给朕住口!朕从未曾想过,你们兄弟竟会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吵闹到朕面前!为免将来祸患,朕还不如赐她一死!”

他们二人闻言,齐声惊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