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向我看了一眼,向萧纲躬身道:“小道所画‘锁妖咒’,三王爷觉得合用么?”

萧纲示意他看视青蒿,说道:“昨夜花妖肆虐京城,毁坏梅花树时伤及了她。”

我心中十分厌恶此人,却因青蒿之伤有求于他,不得不对他和颜悦色道:“请你帮忙看一看,我姐姐是否还有救?”

张天师接过青蒿仔细察看片刻,对萧纲道:“青狐随身法器被毁,受伤甚重,即使救她醒来,亦与普通狐类无异,不能存活太久。”

他所言确是实情,可是,无论青蒿能活多久,我都要尽力一试,至少让她安然渡过眼前灾劫,不至于伤重惨死。

萧纲见我泫然欲泣,向张天师道:“你速去施法吧,先医治好她的伤再说。”

张天师等人小心翼翼接过青蒿进入法室中,我站立在廊下不停向内张望,天空的雪花愈来愈大,纷纷扬扬洒落在我的肩上。

萧纲静静伫立了片刻,向我说道:“这里站着太凉,花苑中有一个暖阁,我们去那里等候她吧。”

我并示表示反对。

暖阁建在花苑的假山顶,我们拾级而上进入阁中,王府侍女早将香茗、美酒、果脯点心之类摆设好,石桌上琳琅满目。

我无心品尝那些美食,坐在石桌畔,目视阁窗外如柳絮飘飞一般的雪花,心思游移不定。

突然听见萧纲斥责侍女道:“为何将此物拿上来?速速撤下。”

我侧过头,见萧纲面带不悦之色,那名侍女慌乱不迭撤走一盘葡萄果脯,微觉奇怪。

萧纲待众侍女退出阁外,才轻声对我道:“王府中物品粗陋,想必远远不及东宫。你既然不喜欢吃葡萄,就尝尝这此松子、榛仁也好,让我得以略尽地主之谊。”

我脑海中顿时忆起昔日与萧纲同游仙人湖时不肯品尝葡萄果粒之事,却未曾想到他如此细心,意思还记得这些情景,心中微觉感动,不由抬眸向他看过去。岂料恰在此时,萧纲亦向我看过来。

他静静凝视着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我只觉浑身不自在,急忙转过脸不再看他,阁中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他静默了一霎,缓缓走近我身边,低声问道:“萱儿,还记得…我赠你那双坠着小蜻蜓的绣鞋么?”

阁窗外,大雪依然纷飞不止。

萧纲在我毫无防备之际,伸手拥紧了我,顺势将我按压在暖阁内的绣榻长椅上。

他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兰麝之香丝丝拂过我的面颊,在我耳畔轻声道:“你曾答应过我会遂我心愿,今日既然有此大好机会,又何必等到明年春天?你不必怕,此事仅有你知我知,大哥他决不会知道的…”

我的双手被他捏住,因被他手腕上符咒所镇使不出法力,既羞又急,见他强行解开我的衣裙,只得不停左右躲闪,支吾着说:“我们已经说好了,明年春天我会陪你出游的,你现在不可以反悔!”

萧纲温暖刚硬的身躯紧贴着我,眸中透出渴望与眷恋的光芒,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却抱着我不肯放手,低语道:“你以为我只想得到你一次就满意了么?你本该是我的人,一直都该是我的!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夫君!”

我见他并未对我逾矩,稍稍松了口气,见阁外大片雪花飘扬,为了诱哄他放开我,故作惊讶欢喜之态叫道:“你快看,好美的雪花!”

他仰头看见大雪纷飞如蝶舞,果然放开了我,走向走到阁窗畔欣赏雪景。他似乎微有所感,思忖片刻后轻声吟诵道:“盐飞乱舞蝶,花落飘粉奁。奁粉飘落花,舞蝶乱飞盐。”

此诗暗藏回文,我不禁暗自佩服萧纲的才思,同时暗暗想道:“萧郎秉性持重,笔法多为清雅抒情之作,向来不写这等文辞艳丽的诗词,改日若是能够诱哄他似萧纲一般写一道宫体诗,不知会是何等佳作?”

萧纲见我神情欢悦,不觉微露笑意。

15云垂多作雨

恰在此时,阁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我与萧纲同时向阁门开处看去,见一人肃然而入,他身着月白色锦衣,宽大的袍袖上刺绣着金龙,神态端庄优雅,明眸静静注视着我们,身后却并无侍从跟随,仅是一人前来暖阁。

萧纲见萧统突然而至,抢先说道:“小弟不知大哥今日莅临晋安王府,不曾出府门迎接大哥,请大哥原谅!”

我微觉惊讶,萧统竟然如此迅速发现了我离开云华殿,随后寻觅而至,却因在此处见到他暗自欢喜,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襟和钗环,走到他面前温柔娇唤道:“萧郎!”

萧统并不看萧纲,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问:“你怎会来到三弟府中?可以随我回宫去了么?”

我早已料知他会询问其中缘由,思虑片刻后虽然有了主意,却十分担心萧纲所言与我的解释不相符引发他的疑心,一时颇费踌躇,不知如何回答。

我随萧纲来晋安王府本是为了让张天师尝试医治青蒿之伤,却无法对萧统解释为何青蒿的伤惟有张天师能治。况且昨晚之事还与绿萼梅花有关,若说青蒿被异类花妖所伤,她的来历岂非同样惹人猜测?我若是随口编造一个谎言敷衍他,他向来聪警睿智,一定会发现其中破绽。

萧纲神情镇定,说道:“大哥来得正好,小弟且去看看皇嫂那只心爱庞物是否被他们救活了,若是复原如初,皇嫂即刻就可以将她带回东宫去。”他说完此言,移步向阁门处走去,将门扉虚掩上。

我见萧纲遵循着与我的约定,并未在萧统面前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不由松了一大口气。

暖阁中并无闲杂人等,仅剩下我与萧统二人。

他凝眸注视着我,很久很久都不开口说一句话,美玉般的面容虽然平静无波,明眸却带着一抹黯影,眉心浮现一丝昔日从未有过的锐利感觉。

我心头霎时开始七上八下,急忙循着他的眸光低头,清晨起床后我赶着去十里野丘见青蒿,没有让小璃儿替我梳理整齐的宫妆高髻,随手挽起的发髻蓬松垂落,萧纲一时冲动解开了我的浅绿小袄,胸前的流苏玉扣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我立刻明白过来,惟恐他因我衣衫不整而生气,不由暗自心急,支支吾吾辩解说:“我…我…早上出宫太匆忙了…”

萧统不动声色,静静看着我。

自从我来到他身边后,他只要看见我的笑容,即使没有对我微笑,至少亦是和颜悦色,决不会似此时一般严肃,我感觉他态度有异,眼珠转动了一下,计上心头。

暖阁内虽然笼着火,阁窗皆敞开着,大朵雪花从窗外扑飞而入。

我漫步走到窗畔伸手接住冰晶雪片玩耍,片刻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又轻轻咳嗽了几声,佯装被风寒所侵。

萧统果然不再沉默,迅速走到我身后说:“紫儿,将窗门关好,气候寒冷,不要玩了。”

我轻轻转身,将掌心的一片小雪花托起给他看,回眸微笑。

他见我不肯依他这言离开窗畔,微微叹息了一声,终于伸手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熟悉而温暖,淡淡的郁金花香气息更让我心中觉得无比甜蜜。

我伸手圈住他的细腰,带着几分顽皮慧黠,仰起小脸问他道:“萧郎还生紫儿的气么?”

他轻声道:“没有。”

我微微噘嘴,娇嗔道:“分明是有,你刚才故意不理我呢!”

他并不隐瞒遮掩,语气却极为温柔,对我说道:“我下了早朝回云华殿看你,才知道你今日又偷偷跑出宫外了,若非东宫侍卫巡城时恰好窥见你与三弟一起策马进城,我还不知道你到了他的王府,能告诉我是何缘故么?”

我此时早已想好说辞,应答如流道:“我姐姐因要远行,约我一早出城与她见面,她养有一只小青狐,昨日不幸被猎犬所伤,宫中太医医术高明,我想将它带回东宫养伤,在城外凑巧遇见三王爷,他说晋安王府内颇多神医,所以我就随他来了。”

他微微点头,似乎全部相信我的话,放开我行至石桌旁坐下,接着问:“你姐姐呢?此时已经离开京城了?所以将她的宠物托付给你照顾?”

我连连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

他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平放在石桌面上,轻轻说:“原来你们姐妹都喜欢小狐狸。”

我料定他所取之物必定是我送与他那一方绣有绿色小狐的锦帕,向他甜甜微笑,走近他身边撒娇道:“萧郎难道不觉得它们很可爱么?”

岂料,我眼前所见锦帕颜色虽然与我所赠锦帕相类,其上所锈却并非小狐狸,而是一幅行迹暧昧的春宫图画,图画之旁,以青色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纶”字。

我瞪大了眼睛,又眨了眨眼,确信自己并未看错。

萧统将那方锦帕又收回袖内,语气依然平静,说道:“我今日回云华殿在寝床一侧发现的,锦帕上有六弟的名讳,想必是六弟府中之物了?昨夜邵陵王府内有极大变故,你可知道么?”

我怔怔看着锦帕,努力回想锦帕的来历,顿时想起此物是扑入青蒿怀中大哭之时她为我拭泪所用,后因萧纶突然出现,我忙乱中将锦帕揣入袖中带回了东宫,晚间更换衣衫时遗落在寝床上,萧统因为惦记着我,下朝后赶往云华殿,锦帕恰好被她捡拾到。

我心中暗叫不妙,萧统与我独处之时虽然行为亲密无忌,却极不喜欢这些东西,萧纶怀着讥笑之意将此帕赠予青蒿,却辗转落入萧统手中,让他不能不生疑惑,所以才会向我询问此事。

六皇子萧纶的暖昧锦帕之事尚未了结,偏偏又被他发现我形容散漫与三皇子萧纲独处暖阁之中。

我终于明白了萧统眼中异常的锐利光芒从何而来,倘若换作其他人间男子,见到自己的妻妾与自己的兄弟行迹亲密,或许早已愤怒欲狂、忍无可忍,他纵然再有涵养,恐怕此时亦无法冷静自持。

我大为着急,迅速冲到他面前,摇头说:“不是的!事实不是萧郎所想的那样,我和他们没有…”

萧统见我神情紧张慌乱,嘴角浮起一缕淡淡的笑痕,站立起来轻声问:“那么,紫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心跳微微平静了些,对他说:“那块锦帕是我姐姐的,她曾经去过邵陵王府,或许是六王爷所赠,是我误拿了。我随三王爷回他的王府只是为了救治小青狐,和他并无不可告人之事…紫儿心中除了萧郎,从来没有别的男子,以后也不会有!”

萧统聆听我说完这番话,一双清澈的明眸直直凝注在我的脸上,瞬也不瞬深深望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垂下头来,用力吻住我的双唇,一阵熟悉的晕沉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紧紧回拥着他,他渐渐加深亲吻的力度,我软软倚靠着他,企图向他索取更多的爱意。

他离开我的时候,在我耳畔低声道:“小紫儿,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萧郎决不会不相信…”

听到他如此信任的话语,我的眼泪霎时奔涌出来,含泪搂住他的颈项说:“直的么?”

他眸中带着眷恋之意,说道:“昨夜你不在我身边,我一直忐忑辗转难安,如今若是一刻不见紫儿,都不知该如何度日…无论如何,回宫后我都会禀明母妃,不要分开我们。”

我正欲应允点头,忽然想起他身受“素女经”之害,又急忙摇了摇头。

他唇角扬起一缕淡淡微笑,似乎正要说话,阁门外传来几下叩击声响,他立刻收敛了笑意。

一名侍女的声音道:“三王爷遣奴婢前来启禀太子殿下,谢妃娘娘的小狐狸经过医治已无大碍,请问殿下与娘娘此刻可要将它带回东宫?”

我听说青蒿无碍,顿时放下心来,转向萧统以眸光征询他的意见。

萧统并无异议,淡然道:“既然你姐姐托付你照顾它,若是养好了伤,我们就将它带走。”

我们一起来到东厢房内,青蒿依然是狐狸形状,身上的伤口已经止血,毛发亦被侍女清洗整理过,虽然神情倦怠,精神却明显好了许多。她乍见萧统出现,睁开的双眸立刻轻轻合上,似乎依然对昔日被萧统所拒之事心存芥蒂,不愿面对他。

萧纲向我说道:“小狐虽受重伤,如今已无大碍,皇嫂可以放心带走它。”

我将青蒿抱起,对他仍有感激之意,说道:“谢谢你!”

萧纲道:“皇嫂不必如此客气,小弟备好马车,请皇嫂回宫。只是小狐之伤甚重,今年冬天虽无碍,惟恐明年春天之时会有反复,请皇嫂届时多加留心。”

我见他着重说:“明年春天”,心知他有意提醒我勿忘春时之约,说道:“我记住了。”

我走出晋安王府,怀抱着青蒿进入马车内,萧统骑乘着一匹骏马,行走在马车之前。

我察看青蒿伤势,见她确实无恙,以狐族暗语对她说道:“青蒿,我带你回东宫云华殿去,等着妈妈明年春天来接我们回家。萧郎对我虽然略有疑心,如今都已消解,他不会伤害我们。”

青蒿失去护身法器,再也不能恢复人形,却能听懂我的狐族暗语。

她说:“紫萱,不要轻易相信太子,他的疑心不会那么容易消解。无论你带我去哪里都好,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

我抱紧青蒿,她随着马车摇晃节奏,渐渐合眸睡去。

我心中虽有与青蒿相同的惶惑,但是只要思及萧统对我的真心真意,所有的心事随即释然,并未过分细究她的话。

我们行至邵陵王府门前时,我透过马车帷幕,隐约可见羽卫森严,似乎有颇多皇宫侍卫在此驻守。

一名侍卫匆匆前来禀报道:“殿下,皇上御驾在此!”

萧统立刻跃下马,走近马车旁向我说道:“紫儿,父皇出宫探视六弟,你随我来吧!”

我听说皇帝萧衍出宫,料定他是为了探视六皇子萧纶而来。昨晚绿萼、青蒿一战殃及萧纶,不知他此时情形如何,若是依照青蒿所言,即使他并未殒命,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我装作不知此事,抱着青蒿下车,跟随在萧统身后进入邵陵王府。

府邸中庭有一坐巨大的假山,假山背后隐隐传来诵经打礁之声。王府内的众多仆人侍女皆垂首侍立在一旁,表情哀伤中带有淡淡的惶恐,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极为恐怖之事。

一名王府管事见萧统出现,急忙叩首行礼道:“奴才恭迎太子殿下!”

萧统赐起他,眸光环顾庭院,问道:“父皇御驾在何处?六弟情形如何?”

那管事忙禀道:“皇上闻听六王爷被花妖所蛊惑,宣诏城北同泰寺住持宝言志大师前来驱除降之气。六王爷至今依然昏迷不醒,几位宫中御医正在诊视,皇上亦在王爷寝宫内。”

萧统与我一起绕过假山,背面设有一个小小的法案,上置三个香炉,数名僧人口中念念有词,其中一名老僧年逾古稀,他身着灰黑色僧袍,盘腿坐于薄团之上,双手合什、闭目施法。

萧统见到那老僧,俊容顿时现肃然起敬之色,明知那老缯看不见他,依然向他遥遥鞠了一躬,我见萧统对他如此尊重,想必是其师尊或前辈,不敢怠慢那老僧,学着萧统的样子鞠躬行礼。

萧统转过头,向我轻声道:“紫儿,这们是宝言志大师,我手腕上的护身佛珠即系他所赠。宝言志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预言先兆、识人心智,我前往城北同泰寺求教佛经时常得大师指点,至今受益匪浅。”

我听他如此解释,见那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果然有一种世外超然和善之气,却因闻听他“预言先兆、识人心智”,惟恐他真的能够识破我的真实身份,对他十分敬畏。昔日我在莲心阉内与静心师太等佛门弟子相处时并无这种感觉,此时十分忐忑不安,掌心微微沁出冷汗,不敢过于靠近他。

萧统似乎并未发觉我的异样,径自向前而行,走进萧纶的寝宫。

我跟随他迈步踏上台阶之时,青蒿恰好在我怀中醒来,轻轻动弹了一下,我急忙低头暗语道:“青蒿,你想见萧纶么?”

她见我提及萧纶,乌黑秀美的大眼中透出无奈和愧悔的光芒,微微颔首示意想见。

我抱着她进入房间内,见萧纶静静合眸

平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几名太医伏地长跪不起,几名侍奉汤药的侍女掩面而泣,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皇帝萧衍端坐在床畔,他一手扶着一支金漆雕龙拐杖,另一只手抚摸着六皇子萧纶毫无生气的年轻面庞,神情哀恸、老泪纵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的短短数日间,他竟然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青蒿突然用力挣脱我的怀抱跳下地面,以飞快的速度奔跑至萧纶榻前,又跃上他的床榻,她重伤初愈,行走尚且不稳,刚刚靠近萧纶,就因体力不支跌倒在枕畔。

我大惊失色,急忙唤道:“青蒿!”

皇帝乍见一只青色的小狐狸闯入寝殿内,还迅速跃上了萧纶床榻,不由勃然变色,说道:“王府中怎会有此物?它从何而来?速将这孽畜拿下!”

几名佩刀侍卫闻言欲近前捉拿青蒿,我疾步靠近床榻,将她紧紧抱住护在怀中,想萧衍道:“是我养的的小狐狸,请皇上开恩,不要命人伤害她!”

16法鼓乱严更

萧统见我匆匆靠近床榻护住青蒿,惟恐那些侍卫出手伤及我,急忙喝止他们道“且慢!”

众侍卫见萧统出言,果然停住脚步。

皇帝萧衍看清了面前之人是我,又看了看我怀中的小青狐,眼中投射出一丝冷峻的光芒,缓缓道:“又是你。你不安心在东宫侍奉太子,养什么小狐狸?这些畜生不通人性,万一野性大发伤及太子,你该如何是好?回宫后将此物送到御苑去,不得留在太子身边。”

我见他语带不屑之意,口口声声斥狐族为“孽畜”,十分想与他辩驳一番,无奈碍于萧统的情面不敢多言,垂首答道:“臣妾知道错了,可是,我不能将她送到御苑饲养…”

萧衍万万不料我会忤逆他之意,似乎并不生气,问道:“为什么?”

我想了一想,说道:“因为…她还小,我担心她在御苑无法抢到食物,那些狮子老虎之类凶恶蛮横,一定会欺负弱小。皇上向来宽容慈和,怎能忍心看着她忍饥挨饿?她与我相伴多年,颇有灵性,决不会伤害任何人,更不会伤害太子殿下。”

萧统站立一旁,缓声说道:“谢妃所言确是实情,这只小狐如此柔弱,必定不会伤人。况且东宫亦有金笼,将它关入笼中即可,叩请父皇恩准。”

萧衍并不过分追究此事,轻轻挥手示意退下。

我步出殿外,站立在一株枯死的梅花树下,对青蒿道:“你刚才怎么了?皇上差点就命 人将你捉拿至御苑关起来!”

青蒿微带惆怅道:“是我对不起萧纶,倘若早知有今日之事,我怎么会轻易接近他?或许是天意如此,要惩罚我昔日辜负陶生之过,我所结识的人间男子虽多,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二人了…”

我不忍心见她如此难过,安慰她道:“你不要自责,先安心养好伤。我妈妈已是上界仙人 ,她一定有办法救你恢复人形。”

青蒿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会强求的,做一只人间小狐狸也很好。倘若没有真心牵挂之人,为人为狐其实并无分别,我有写羡慕你与太子的情意了,只盼望紫姨不要强行拆分你们,到时候我一定帮你们说话。”

我面带微笑,抚摸她的小耳朵,说道:“谢谢你。”

青蒿眸光转动,微嗔道:“小狐狸,不要乘机欺负我,否则我就将你在翠云山中的乌龙事全部书写出来,告诉你的萧郎去!”

她又恢复了昔日诙谐轻快的心情,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不再为她担忧。

数日过去,皇帝萧衍延请宝志大师诵经驱除邵陵王府中妖气,六皇子萧纶却依然昏迷不醒,御医们皆已放弃了治疗他的希望。

我与青蒿一起在云华殿居住,我克制着心中的情绪,以种种理由极力阻止萧统前去映兰宫向丁贵嫔请求更改旨意,萧统虽然打消了此念,每逢极其思念我之时依然会悄悄前来云华殿探望我,期盼着下旬的相聚时光。

冬至节的黄昏时分,我与青蒿闲坐在寝殿内。

我突然感应到了一缕奇异的法术暗号,顿时惊喜不已,对青蒿道:“青蒿,我听见了!似乎是红藤下山来的声音!”

青蒿灵力全失,完全感受不到红藤的呼唤,闻听这个消息亦很高兴,向我道:“告诉她我们在此处等候,让她来皇宫找我们吧!”

我走近窗畔,利用法术回应红藤,让她隐身前来东宫,随后借故让小璃儿等殿中侍女离开。

过了约一盏茶时分,南面窗畔传来一声轻响,一名身着粉红衣衫的妙龄少女从廊檐下纵身轻跃入房中,她眉目清秀、身段俊俏,惟一的缺憾便是左足微跛,站定时娇躯略微向一侧倾斜。

红藤幼时游历人间,曾经误入猎人的陷阱,被铁夹钳住了足腕,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出铁夹,却自此留下了终身遗憾,她心中极为厌恶疏离人间男子,亦不时常前来人间行走。

她秀眸扫视殿中,见到我和青蒿时微带欣然喜色,说道:“紫萱、青蒿!你们下山整整半载有余,我很想念你们!”

我怀抱着青蒿向她走近,微笑着说:“山中姐妹们都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