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公主媚眼如丝,依靠在萧宏胸前,娇滴滴说道:“昨夜,我得到信儿知道他会前来,早将房门都关好了。我且命人些了一张大字,用朱笔书上他家逝世令尊的尊讳,张贴悬挂在大门板上!他纵然有满腔兴致,只怕也烟消云散了!”

萧宏闻言,击掌数下,大笑出声道:“妙哉!妙极了!还是我的小瑶儿聪明,如此一来,你那驸马可就无计可施,只怕一年半载都不敢再来公主府邸求见你,恳请‘敦伦’之事了!哈哈,当真是妙极了!”

永兴公主神态高傲,对萧宏秋波暗送,说道:“这个没用的蠢材废物!本公主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他若永远不来才好呢!”

萧宏开心不已,举杯说道:“来,让我们为了公主的妙计再干一杯!”

永兴公主饮下一杯酒,伏在萧宏怀中,二人调笑无忌,笑成一团。

我惊得目瞪口呆,实在难以相信这美貌公主用心如此恶毒,萧氏皇族的其他公主虽然顽皮骄纵,却还没有到这般肆意胡为的地步。永兴公主为了避免驸马强行进入自己房间,竟然用朱笔写上驸马亡父的名讳,不但是对故人的极大侮辱,更是对驸马的故意耻笑和打击。

萧统竟然会有这样的亲姐姐,不得不让人慨叹“龙生九子、种种不同”,永兴公主那驸马的忍耐力亦着实惊人,受此侮辱竟还能忍气吞声,顶着一个空空的“驸马”名号安然度日。

我本不欲再看,却突然听见萧宏喝止那些舞乐道:“都下去!”

那些侍女等人忙不迭将楼阁门关好,退出阁外,且听永兴公主声音略低,说道:“我明日就要进宫觐见父皇,那件事情,你筹备得如何了?”

萧宏神色肃了肃,说道:“早已准备妥当。他听从太子上谏之言,杀了我的亲生儿子,我将他的亲生儿子赶离宫廷,却并未斩尽杀绝,已是对他十分体恤了。本想等到他油尽灯枯、太子声名狼藉之时再顺利接手,却不料他意欲更立太子!”

永兴公主面带恨冷之色,说道:“太子被狐狸精迷失了心智,倒是他的福气和聪明处,他倘若留在宫廷,日后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只是那老三老五与太子一般,皆是丁氏贱人所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况且,还有湘东的半个瞎子在虎视眈眈着!听说昨夜湘东王府闹刺客,由着他们闹去吧,最好互相杀个干净,倒省的我们亲自动手!”

萧宏冷笑道:“明日一过,都用不着再闹了!”

永兴公主点头道:“让你那两名高手假扮成我的侍女,随我一起进攻去看望父皇。我们进入寝宫后,你且听我暗号,只要他们一得手,我们就摔破玉杯,你带着人马冲进来,将遗诏换好,神不知鬼不觉将此事办妥就是。”

萧宏伸手揉捏她的脸蛋道:“有你相助,何事不成?待我日后登基之时,必定封你为皇后,将你那驸马遣送一个边远之地,你我二人永为夫妻,永享富贵荣华。”

永兴公主伏靠在他胸前,柔情万千道:“你可不要忘了,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昨日产婆看视过,说是男丁…临川王不在了,他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可不能辜负我们母子!”

萧宏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腹中孩儿,日后便是太子,你还担心什么?”

永兴公主似乎指点他的额头,轻啐道:“我为你冒险刺杀父皇,我若不有言在先,你日后登基为帝,天下美女应有尽有,你见了那些年轻美貌的宫人,心中还会记得我么?”

萧宏搂住她,不停甜言蜜语,拥着她缓缓倒在榻上。

我听见他们刺杀皇帝的计划,早已心急如焚,急忙匆匆忙忙离开靖惠王府,回到谢府别业中。

我纵跃墙头而下,见时候尚早,正在得意萧统不会发觉我出门之事,准备偷偷溜回房间假装安睡,刚转过玫瑰花丛后,听见廊檐下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道:“你回来了?”

是萧统。

我看见他的白衣身影,不得不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脸。

萧统向我缓缓走进,俊容面无表情,语气依然温柔却带着几分严厉,说道:“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偷偷跑出去?”

我支支吾吾说:“我看京城夜景…”

萧统站立在我面前,说道:“是看靖惠王府的夜景吧?我从书房出来不见了你,听说你打听靖惠王府所在,料定你必是去了那里。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只不过比你早回来片刻而已。”

我暗自沮丧不已,自从身怀有孕之后,我不但法力减退,连昔日十分敏锐的听觉和嗅觉都迟缓了许多,竟然不知道萧统随我而至靖惠王府,且一直在暗中盯视保护着我。

萧统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料他此时一定十分生气,转过玫瑰花丛,伸手胡乱去摘玫瑰花,不料手尚未碰触到玫瑰花梗,那朵花已被人轻轻摘了下来,递送到我面前。

他柔声道:“玫瑰多刺,当心扎了手。”

我接过玫瑰,扑到他怀中,睁大眼眸含笑看着他说:“我知道萧郎最疼紫儿了!”

他轻拥住我,叮嘱道:“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六叔行事阴沉,府邸中机关重重,手下死士无数,他们今夜密谋必定守卫森严,倘若被人发觉你的行踪,你就不能轻易脱身了。”

我仰头说道:“我只是不甘心任由他们无中生有,故意冤枉萧郎!况且今夜我并非全无收获,我探听到了一个重大消息,他们明日要假借永兴公主探病之名,入宫行刺皇帝!”

他略有动容道:“我听见了。皇姐既然已经决定如此做,劝阻她亦是无用,还会打草惊蛇。莫若通知禁宫侍卫及三弟,让他们明日多加小心,加派人手躲藏在父皇床榻帷幔后,若有风吹草动,即可将那两名刺客拿下,将六叔绳之以法。”

我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你让三王爷去安排此事,不亲自去么?”

他微笑抬头,仰望天边明月,说道:“我的书信和上疏适才都已写完,且命人分送各位太傅,明日收到他们的确切回音之后,我就带你离开京城。那时候我的辞呈就会抵达父皇的御案前,从此以后,建康城的一切都托付于三弟,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我痴痴凝望着萧统的优美侧影,他将辞让太子之事述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将一件日常使用的物品交给了自己的弟弟。

没有愤懑,没有怨尤,没有遗憾,没有落寞。

那一张代表着至尊无上的黄金打造的龙椅,离梁国东宫太子萧统仅有一步之遥,以他的才能,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帝君,而他,却就这么轻淡、潇洒地放弃了它。

数百载以来,人间征战不休,天下风云变换,南北战乱频仍,宫廷明争暗斗,只因人人都在希翼着,有朝一日能够坐拥浩瀚江山、称霸天下,因此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杀戮、滔滔不绝的战火、无休无止的灾难。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纵观人间历史,一代代英雄俊杰辈出,却从未有过一人能够似萧郎一般,能够轻挥衣袖而离去,从此远离朝堂,纵情山水之间。

努力,是一种英雄气概。

放弃,更令人由衷钦佩。

我忍不住泪湿眼睫,问道:“萧郎是为了我,才决定放弃不做太子么?”

萧统替我拭泪,微笑道:“若说是为紫儿,便是为我自己…其实,我虽然自幼生长于皇家,却从未喜欢过宫廷。你离开人间四载,我独自在镇江居住的时候,反而比在宫中开心得多。”

我心中无限憧憬,说:“不知萧郎隐居之所,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呢!”

他面容略带神秘之色,轻声说:“你随我前去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他言犹未已,一名家丁匆匆而至,前来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启禀萧公子,东宫蔡妃娘娘携带小皇子一起出宫,正在府门前求见!”

我听说蔡兰曦来此,心中微觉不安,说道:“萧郎!”

萧统神色从容,点头道:“请她进来,我在花厅相侯。”

我思绪百转千回,料想此次会面便是蔡兰曦与他最后一面,借故向他说道:“萧郎,我累了,我想歇歇,不陪你见蔡姐姐和小皇子了。”

我匆匆逃离花园回到房间内,和衣躺在床榻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

萧统此生,纵使品行高洁、声名远播、天下称仁,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一人,此人便是蔡兰曦。

他决意辞去太子之位,蔡兰曦与小皇子萧欢日后该如何在东宫内生活下去?虽然我知道蔡兰曦是一个足够勇敢、坚韧的女子,一定会将萧欢抚养成人,可是,她毕竟是萧统的妻子,他们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亲情,甚至还有一个骨肉相连的孩子,萧统对于她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时此刻,我实在不敢面对蔡兰曦。

我左思右想半日,始终无法安心,还是忍不住悄悄来到花厅之后,看见他们夫妻、父子相见情形。

蔡兰曦身为人母之后,仅着一袭淡妆简服,灯光映衬之下,她的面容依然高贵、美丽、端庄,散发出白玉兰一般的皎洁光彩。

她语气平淡,说道:“臣妾刚刚听父亲传信入宫,说殿下今日修书与他,才知道殿下秘密返回京城,因此贸然前来相扰。”

小皇子萧欢趴伏在萧统怀中,睁大眼眸注视着他,怯怯低唤:“父王…”

萧统凝望萧欢,对蔡兰曦道:“辛苦你了,一直在东宫尽心照顾欢儿。”

蔡兰曦将萧欢接过,低头说道:“欢儿本是臣妾向殿下要来的孩子,何来辛苦之说?当年殿下说紫萱妹妹身怀有孕,若是论及产期该是那一日,殿下出宫时恰好看见了欢儿,便将他带回东宫来…这孩子与臣妾有缘,自从有了他后,臣妾再不觉得宫闱寂寞了。”

我听至此处,才知道自己一直误解了萧统,这个小皇子萧欢,原来并非他与蔡兰曦亲生的儿子,而是他所按人间产期,以为我生产当日在京城外捡回来的弃婴。

蔡兰曦将这个婴儿视同己出,对他倾注了许多感情,百般呵护照顾,体会着做一个母亲的喜怒哀乐。

萧统抚摸着萧欢的额发轻声道:“倘若紫儿的孩子能够如欢儿一般可爱,我就心满意足了。”

蔡兰曦询问道:“殿下此时,想必已有打算?”

萧统缓缓抬眸,说道:“兰曦,太子之位父皇即日就会另择人选,或许是三弟,亦或许是七弟,他们的才能皆不下于我,无论是谁,足以担当此位。父皇与诸位兄弟平日都对你极为敬重,必定不会慢待金华宫,你不必担忧与欢儿日后之事。”

蔡兰曦摇头道:“臣妾不担忧日后之事,臣妾只担心殿下,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她言及此处,话语隐隐哽咽,眸中微带泪水。

萧统携着萧欢的小手,语气轻柔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到紫儿了。等到我们的孩子降生之时,我一定会迎接你们前来镇江。”

蔡兰曦似有意外之色,说道:“她…返回人间了么?”

萧统点了点头。

蔡兰曦面容柔和,将萧欢抱起,向萧统道:“那么,臣妾放心了,殿下日后若有喜讯,不要忘记托人传信与臣妾,臣妾必定携欢儿前往看望紫萱妹妹和她与殿下新生的皇儿。”

我悄悄跟随而出,眼见萧统将他们母子送上返回东宫的马车,心中微觉酸涩,几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萧统不知何时返回,将我揽入怀中。

夜风吹拂过庭院,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木叶沙沙声,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凄凉和恐惧之意,紧紧抱住萧统道:“萧郎,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萧郎决不会离开紫儿,我会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永远陪伴在你们身边,好么?”

我心头却更加迷茫无助,惟有更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借以驱散那种不适的感觉。

15 杂花飞烂漫

我们在谢府别业中等待了整整三日。

萧统看似平静,却时刻关心着京城中的局势变化,我不知靖惠王与永兴公主的刺杀计划是否成功,萧统联合众臣上书与北魏议和之事又是否得到皇帝萧衍的准许,心中忐忑不安。

第四日清晨,萧统走近帐幔旁,俊容微带笑意,说道:“紫儿,我们可以离开京城了。”

我立刻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问道:“真的么?”

他点头道:“谢侍郎来书,朝廷六部官员联名上奏,恳请父皇与北魏议和,父皇昨日早朝已准奏,派遣礼部尚书赴寿阳与魏国来使会晤,从此以后梁国不会再有战乱了。”

我心中大喜,说道:“我知道萧郎一定能说服他们的!他们接到萧郎的书信,见有如此利国利民之策,一定乐成其事!”

他道:“如今两国国力上有悬殊,若非紫儿从中斡旋说服魏国国主,他们怎肯议和?魏国胡太后向来主战,元翊归国后于北魏众臣必定有过一番辩论才说服他们。”

我思及元翊待我之诚意,仰首说道:“他将来应该会是一个好皇帝。”

萧统眸光柔和注视着我,我此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粉红色的薄纱绸衣滑落至胸前,露出洁白丰润的双肩,长发微微散乱,深恐他对我的形容散漫心有微词,急忙匆匆将衣裙着好,说道:“我马上就整妆!”

他轻轻握住我忙乱的手。说:“紫儿,在我面前何须如此顾忌?”

我低垂着头,细声说:“我担心萧郎会嫌弃…”

他眼眸中透出无限真诚,声音沉稳坚定,说道:“从今日起,我就不再是梁国太子了,仅仅只是你的夫君而已。我们不需要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更不需要担心声名地位,一切尽可随心所欲,只要你喜欢,俗世种种羁绊,我们皆可以不必在乎。”

我欣喜已极,扑到他肩上,尽情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巨大幸福。

虽然历经 艰辛,我们终于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生活,萧郎不再是太子,紫萱不再是妖狐,我们仅仅是一对两情相悦的人间夫妻,携手去往一个人间仙境,等待着我们的孩子降临人世间。

倘若这种幸福能够伴随我们一生一世,我宁可放弃修炼成仙的机会,更不会祈求永生。

江风阵阵,雾气苍茫。

我们在建康城外渡口携手登上前往镇江的一艘画舫,萧统独立船头,遥望皇宫的方向。

我从船舱中走出,将一件银白色羽缎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他回首微笑,伸手揽我入怀,对艄公道:“启程吧!”

画舫缓缓离开渡口之际,我们隐约望见岸边两批骏马急速奔驰而来,其中一人大声呼唤道:“大哥!请稍等片刻!”

萧统闻声,吩咐艄公停下船桨,向江岸望去,我看清了来人,他们一前一后,策马在前之人正是三皇子萧纲,后面一匹褐色马匹上乘坐之人是七皇子箫绎,他似乎不太擅长骑马,速度略慢于萧纲。

他们在渡口驻马,行走至江岸旁,江风卷起他们二人的黑色衣衫,衣袂临风飞扬。

三皇子萧纲眼中微有惜别之意,向我们说道:“大哥,紫萱,你们今日离开建康,小弟特来送别!”

七皇子箫绎清秀的面容亦带悲戚,抬眸注视萧统,声音微微哽咽道:“大哥,你真的就…如此舍下我们而去么?”

萧统拉着我的手向船头踏出一步,向萧纲道:“父皇此时情形如何?靖惠王肯认罪了么?我已将辞呈送往父皇宫中,父皇稍后即可见到了。”

萧纲面容沉肃,应声答道:“一切皆依照大哥之言安排置备,父皇亲自审讯靖惠王,靖惠王已认罪了。父皇已知当日母妃墓地厌祷之事真相,深悔误解了大哥…”

我听萧纲所言,皇帝萧衍虽然明白当年之事冤枉了太子萧统,且对他心存愧疚,却并无将他诏回东宫之意,足见萧衍此时宠信萧纲以及更立太子之决心。

我心中替萧纲觉得委屈,暗自想道:“难道萧衍真的以为萧纲之才能远远胜似萧统么?皇帝放弃了太子,太子亦放弃了权位远走高飞,此时固然是各得其所,可是,对梁国日后国运而言,他们父子的决策真的是正确的决定么?”

萧统丝毫不以为意,眸带欣然之色,说道:“父皇能够原谅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七皇子箫绎突然说道:“大哥,你若是返回京城,父皇一定愿意将你留下来。为何一定要离开?”

三皇子萧纲闻言,神色略变了一变,沉默不语。

萧统微微侧首转向箫绎,声音温和道:“七符,如今只有三弟与你能够长侍父皇身边,父皇年事已高,宫中诸事皆托付你们了。你的心事过了这许多年,应该可以放下了…好好珍惜身边之人。”

三皇子萧纲出声道:“小弟一定谨遵大哥之命侍奉父皇,照顾好皇嫂与皇侄,请大哥放心。”

七皇子箫绎惆怅看向江面,似乎有话想说,终于还是低下头去,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萧统见状,示意艄公波动船桨,向他们微微一笑,轻声道:“一切托付与你们,我与紫萱就此告别了。”

我们的画舫渐行渐远,江岸上那两个黑衣人影越来越模糊,七皇子箫绎与三皇子萧纲先后策马离去,他们虽是一起前来送别萧统,离开江畔时却奔赴不同的方向,并未同行。

我独自坐在船舷,以裙带拨弄拍击江水玩耍,隐约听见萧纲的声音道:“客行只念路,相争度京口。谁知堤上人,拭泪空摇手!萱儿,一路珍重!”

我假装不曾听见他那声“萱儿”的呼唤之声。

萧统行至我身边,轻声吟道:“公子远于隔,乃在天一方。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长。别前秋叶落,虽后春花芳。雷叹一声响,雨泪忽成行。怅望情无极,倾心还自伤。”

我忍不住击掌赞道:“好诗!萧郎所作,果然无一不是佳句,即使抒发离愁别绪,亦与众不同呢。”

他将我的粉红色轻纱衣带从江水中捞起,温柔说道:“我带你去我们的新家,江西风大,回船舱中去吧。”

画舫临近镇江时,萧统带着我换乘了一叶小舟。

小舟顺着江面的一条直流前行,到达一面石壁之前,我眼见前面已无路可走,惊讶回头道:“萧郎,我们走错路了!”

萧统微微摇头,说道:“紫儿,你再往前看。”

小舟行至石壁前时,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原来那石壁之下竟然悬空,尚有丈许高度,足以将小舟通过。只是,倘若不临近石壁前,绝对难以发现此处还有一条通道前行。

那艄公亦笑道:“此路等闲人不易发觉,四年前萧公子前来镇江寻觅清净读书之地,小人方将此处告知萧公子的。”

我们低头穿过石壁,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我欣喜得几

乎说不出话来,拉着萧统的手大叫道:“萧郎,桃花源!此处是桃花源么?”

小舟在清溪中顺水漂流,河岸两侧,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密密桃花林,正当春天时分,林中芬芳鲜美,落英缤纷。

是仙境?还是人间?

一片片粉红色的桃花瓣随风轻舞,渐渐飘落在溪面上,林间间杂着低矮灌木丛,从中盛开着一朵朵白色的小野花,散发出幽幽的淡雅香气。

大群粉红色的小鱼儿不知是追随落花还是追随浆影,成群结队聚拢来,我蹲下身逗弄它们,它们毫无畏怯之意,用尖尖的鱼吻轻触我的指尖,痒痒的感觉让我轻笑出声。

小舟靠近岸边,我迫不及待脱下脚上的绣鞋,在桃花林中飞舞旋转。

微风起时,漫天的桃花瓣,梨花瓣纷纷扬扬如雪,落在我的黑发间,落在我的粉红衣袖上。

一身白衣的萧统伫立在一座白色砌成的大翟元倩,含笑凝视着我,然后,他从背后取出一支紫玉萧,缓缓吹奏出悠扬动听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