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跟着十几个男人,那些男人一看就不是学生,有肥有瘦,身上纹着各式各样的纹身和刺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们跟在辛璇身后,皆是看着她的腿擦着口水摩拳擦掌,“好妹妹,你说的晚上要跟我们玩玩,就是这里?”

“打野战?好妹妹,原来你喜欢这么刺激的?”

“好妹妹,你够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十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副准备饿狼扑食的饥渴样。

辛璇笑容娇媚,“好哥哥,你们都猜错了,这个喜欢玩刺激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姐妹,她长很漂亮的,也很辣,喜欢刺激,知道哥哥们生猛威武,特意叫我来请哥哥们跟她玩一玩。”

为首的好哥哥手不安分地伸到辛璇屁股上,露出一口黄牙,“好妹妹,就你姐妹玩,你不玩?”

辛璇拍掉他的手,“我来例假啦,玩不了,好哥哥们,你们不用这么失望,我那姐妹特别喜欢刺激的,哥哥们可以尽情的玩。”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红布的梨树,“喏!就是那里了,你们过去吧,我那姐妹为了让你们高兴高兴,还特意吃了药,你们去吧,她已经在那等你们了。”

“那就谢谢好妹妹你啦。”十几个男人顿时眼露青光,往辛璇指的方向一哄而上。

等人都走了后,辛璇才厌恶地拍了拍刚才那好哥哥摸过的地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说完又笑起来,眼神怜悯,“萧九九,玩得开心点吧,但愿你没残,不过,如果你残了,你爸也会替你报仇的,他这么牛哈哈哈…”

“你们都去死吧。”辛璇怨毒的说,而后,她整理了下面容,装作一副娇弱乖顺的样子回了聚会露营地。

等她走后,厕所的墙后走出两个人。

九九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九九,你知道刚才那颗梨树为什么挂着一块红布吗?”兰仲文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九九摇头。

兰仲文又说:“那是戴雪做的记号,你刚刚也看见了吧,她今晚要做什么。”

九九低头看鞋子,如果她听完辛璇的话还不懂,那就是蠢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女人心海底针,我怎么会懂?”

“那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兰仲文的眼珠突然变得很淡,“我今天就听到了,你去自由市场买东西的时候,我听见她们说如果我不在,她们就要怎么怎么收拾你。”

“然后?”

“与其防不胜防,不如攻其不备。我怕什么时候,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她们会对你下手,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可怜?戴雪?她可怜吗?”兰仲文冷笑,“刚才辛璇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要不是她先生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她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九九不说话。

兰仲文逼近了一步,“九九,如果今日受伤害的是你,你可能原谅她?”

“不可能。”九九想了下,实话道,“可是你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我来看?这不是很残忍吗?”

“九九,我不是来让你看她笑话的,我是想让你亲身经历,以后长点心,别老单独一个人就跑出来,这样很危险。我晚上让你跟奕琳在一起,结果你一听我找你,又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要是晚上不是我找你,而是别人骗你说我找你,你就这样莽莽撞撞来了,多危险?”

九九一愣,脸色苍白。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但今天兰仲文一说,又好像是这么回事,就像是人贩子跟小孩子说你妈妈在我家里做客,叫我带你过去找她,然后小孩子就相信了是一个道理。

“九九,我这样说吧,晚上的事你跟戴雪是彻底结仇了,以防将来会出现这种情况,以后凡是我找你,我会说一个暗号,如果没有那个暗号,那就不是我找你。”兰仲文见她脸色难看,柔了眼底的冷意,“好了九九,我说这些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九九叹了口气,“好吧,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赞同,暗号是什么?”

“我爱你。”

“啥?”九九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暗号就是我爱你啊。”

“这暗号怎么有点奇怪啊?”

“就是要奇怪才好啊,太正统的话会被人察觉出来的。”

九九忍俊不禁,“好吧。”

“8点了。”半响,兰仲文突然摸出怀表说。

九九不明白什么意思,正疑惑间,便见兰仲文看着那颗梨树的方向,取出一个大哥大,九九讶然,“大哥大?”

大哥大,俗称砖头手机,这东西在八十年代是很奢侈的通讯工具,整体呈长方形,黑色,拳头粗大,按下数字键,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八十年代中期,大哥大还是舶来品,算是很先进的高科技玩意,价格上万,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需要有门路才能弄到。

也因为价格的昂贵和使用费用的高昂,一度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嗯哼。”

“你居然买了这么奢侈的东西?”就是她爸的大哥大,都不让她碰的,跟什么宝贝似的,小气得要命。

“这个?”兰仲文英眉微挑,“这不要钱的,我小姑在国外做生意,弄给我的。”

九九觉得新奇,胡乱按了几个数字键,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别乱拨号码。”兰仲文温声提醒她,按下三个9,“喂,是警察局吗?我要报案…嗯挺严重的…是侵犯案…请尽快赶过来地址是…”

等兰仲文打完电话,扭过头,九九瞪着一双铜铃眼,仿佛不可置信般,声音缓慢,“你刚刚在报警?”

兰仲文点头,“戴雪那边报仇了,辛璇那边还没报不是吗?辛璇引一群男人来侵犯一个未成年少女,这件事,她们两必须牺牲一个。”

“什么意思?兰花儿,你想做什么?”九九没由来的觉得恐惧,以兰仲文的思维和逻辑,说这样的重话,必是不打算给她们好果子吃了。

“九九,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件事闹到警察局,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兰仲文顿了下,叹气,“算了我还是不告诉你了,免得吓到你。”

“不会的,你说吧。”

兰仲文摇头,缄默。

“唉你说啊。”九九心里焦虑,晃着他的手,“别说话说一半,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诉我。”

“好吧,但是你不要吓到。”兰仲文被摇得没办法,稍稍服软,“这事闹到警察局里,只有两个办法解决,一是戴雪说自己是自愿的,至于为什么自愿,她自己想办法,她不是脑袋瓜好使吗?这样那群男的和辛璇就没事,但是戴雪会被她爸活活打死。”

“这二嘛,是戴雪说自己是被侵犯的,这样她没事,但那群男的会被关押,如果是这样,引他们来的辛璇,能全身而退么?你说他们会放过辛璇不?”

九九心里一突,已被兰仲文拉进怀里,潆洄的兰花香飘进鼻尖,九九神情讷讷,这个报复,真的很残忍。

昔日骄傲的双生花,那两个美丽张扬的少女,曾像花儿一样灿烂绽放。

九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的场景,一个明丽若雪,一个清灵动人。

而如今,她们之中只可以保全一个人,不是戴雪被她爸打残,就是辛璇被那群男人…

如果辛璇落到那群男人手中,估计不死也得残。

九九突然于心不忍,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被兰仲文的手指压住了唇,“九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如果今日是你被害了,我想她们不会像你这样难过,而是会吃大餐庆祝。九九,适者生存。”

九九的眉拧了拧,化作一句叹息。

执念过头终害己。

那晚,九九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总是听见戴雪在哭,哭得浑身颤抖,连眼角都流出了红色的血泪。

九九一惊,仰起身子吐了起来。

绿色的液体从九九嘴里不断溢出,带着一股粘稠的酸味。

胃胀痛得不行,仿佛要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九九捂着胃,冷汗涔涔。

奕琳被她动作惊醒,揉着眼问她怎么了。

起身一看九九吐出来的东西,奕琳也是吓白了一张脸,“九九,你怎么吐这些东西?你晚上吃了什么?”

晚上?

九九虚软无力的靠在帐篷边,一边吐一边发昏。

胃好痛,脑袋也好痛,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晚上,除了我自己烤的鸡翅,我只吃过北北那盘烤肉。”

奕琳大惊失色,“那盘肉是辛璇烤给蔚北北的。”

原来是辛璇。

九九自嘲一笑,亏她晚上还觉得她们可怜,责怪兰仲文的残忍,原来她们不止要害她失贞,还要害得她半死不残。

是吧,他始终不会害她的,要不是兰仲文,现在的自己,估计就快油尽灯枯了吧。

奕琳见九九吐个没完,焦急地把她扶着躺下,“九九你先躺一会,我看你情况很严重,我去把班长叫过来,你先忍忍。”

九九虚软地点了点头。

奕琳套上鞋子冲进夜色里。

九九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睁了睁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昏昏沉沉中,她感到自己被人驮在背上,那人拍着她的脸,焦虑的重复着一句话,“萧九九,你不要睡,快醒醒…”

她想说好吵,可是全身提不起劲,只能陷进无边的黑暗里…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九九眯起眼睛,听到门外的交谈。

“病患洗了胃,已经没事了…嗯,刚才那位女同学跟我说了,她是吃了烤肉才导致中毒的…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吃的牛肉没烤熟了,估计是肉切得太厚了,导致外层熟了,里层没有熟,从而引发了食物中毒…这个嘛,中国人的胃跟外国人的胃还是有点不同的,生牛肉细菌多,她的胃承受不了,嗯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声音有点远,她听不真切,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发呆。

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

兰芝玉树的少年提着一个饭盒进来,见她醒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九九,你醒了啊?”

九九无力点头,想开口说话的,却发现提不起一丝劲。

兰仲文把饭盒递到她面前,打开,白粥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俊脸,“醒了就吃点粥吧,刚熬好的,你小心烫。”

九九心里感动,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熬的?”

“本来动手术是要喝骨头汤的,但是我不会煲汤,所以就熬了粥,你将就着喝吧。”兰仲文递了把汤匙给她,有些不好意思。

九九突然就感动得要命,兰仲文会这样说话,就必定是努力地去学过煲汤了,但是煲得不好,才改熬粥罢。

心里五味杂陈,九九眼眶热热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感动,把头埋在粥里,沉默地喝着。

兰仲文也没说什么,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

等九九喝完了,他才似乎从思绪中晃过神来,温着声音问:“下午就要出院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九九摇了摇头,“没事了,对了,刚才是你跟医生在说话吗?医生说什么了?我是食物中毒?”

“嗯呢,吃了不熟的牛肉。”兰仲文点了点头,把饭盒拿出去洗了,过了一会,他又倒了杯水进来。

“喝点水吧。”

九九努嘴,“我不渴耶。”

兰仲文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抗议无效,生病了就要多喝水。”

说着整个人坐到床上,强而有力的手臂圈过九九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肩上。

尖削的下巴就在九九头顶上,距离近得令人不安,九九微微一窘,少年已经把水递到她嘴边了,两人靠得这样近,九九心跳慌乱,为了化解这场尴尬,九九快速地喝了几口水。

“以后还是别在外面过夜了,你这么迷糊,我不放心你。”兰仲文看着她的头顶,微微叹了一口气。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耐抗。”

兰仲文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不准就不准。”

“噢。”

下午,萧妈和萧爸也过来了,萧妈一进来,看见九九活蹦乱跳的,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批。

兰仲文内心叹服,果然是亲妈。

等萧妈骂累了,就开始给九九削苹果,表面看着是在骂她,其实心里宝贝得要命。

萧爸倒是很沉稳,见九九没大碍,便坐在沙发上跟兰仲文聊天,萧爸摸出香烟,兰仲文伸手拦住他,“叔叔,九九病了,还有,医院不能抽烟。”

萧爸是个开明的人,听他这么说,就把香烟放回了口袋里,“你还挺懂事的。”

“谢叔叔夸奖。”

接下来,兰仲文又被萧爸调查了一番户口,好在他态度谦和,对应得体,引得萧爸频频夸奖他,“年轻就是好啊。”

不久,兰仲文就告辞了。

冬天的朔风汹涌而来,九九请假在家里养病,奈何胃没养好,咳嗽袭来了。

九九这一病,格外严重,41度高烧不退,头疼发冷咳嗽齐齐上阵,她就像个被拔去插头的电动娃娃,一下失了所有活力,神情怏怏的,躺在被窝里疲累得爬不起来。

萧妈向学校拨去电话,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萧九九一下像失去了所有音信,蒸发了。

见不到她,兰仲文的心里像被揉进了一团碎冰渣,甸甸的,难受极了。

87年,房子大部分都只有几层楼高,九九家不外乎也是,她的房间在第二楼,被一颗庞大的梧桐树掩盖着。

兰仲文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眼睛发花,他才回过反应来。

把袖子撩高,他动作利落地爬上了梧桐树。

抽纱窗帘内,萧九九躺在雕刻复古的桃木床上,额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她似乎瘦了一圈,眼睛深深凹着,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灭寂。

灭寂。

兰仲文心中一惊,血脉好像被人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恐惧永远填不满。

兰仲文用力拍打着窗户,“九九,萧九九…”

九九睫毛颤了颤,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又似幻听,可能是太想他了吧。

九九一笑,剧烈地咳了几下,难受极了。

唇色苍白得恍如被抽走一层血色。

玻璃窗被冷风吹打着,噼里啪啦。

不对啊,窗帘后传来的声音不对,风声不应该是噼里啪啦的,而是呼呼猎猎的。

这是什么声音?

九九睁开眼睛,感觉那抹清寒的声音越发清晰,“九九,九九。”

兰仲文?

她脑袋一懵,裹着被子跑到窗前拉开纱帘,窗外的少年眉眼濯濯,隽秀的脸被寒气冻得通红,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他眼波温柔,唤着她,“九九,九九…”

“兰花儿。”九九干涸的唇无声咧开,快速打开窗户。

冷风迎面扑来,冻得九九咳嗽不止。

少年立马反应过来,“九九,你不能受寒,快回里面去。”

“没事呢。”

“快站在到里面去。”少年瞪了她一眼,手握在窗棂旁,一凝力,利落地跳了进来。

他一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关严,隔断了室外的寒气。

小小的房间暖融融的,兰仲文把藏在衣兜里的牛奶拿了出来,牛奶递到她手上,竟然还是暖的。

九九已经很久没吃过零食了,此时看见牛奶,早是眼放精光,揭开锡盖,一股脑闷了。

喝着热热的牛奶,脸才在氤氲中透出些许红润来,九九心情大好,满足道,“真好喝。”

兰仲文莞尔,眉眼在灯光下,柔柔的,涌动着绵长的思念。

“对了,你怎么会来?”九九问了一句,又指着牛奶补充道:“还有,为什么这瓶牛奶这么烫啊?”

说完喝过香浓牛奶的喉咙又抑不住地咳了起来。

兰仲文看得心疼,把围巾解下来圈到她脖子上,“我刚在家里蒸好就拿过来了,你病得很严重吗?”

“嗯,气管炎。”九九看起来很憔悴,却也比往日多了份恬淡,眼珠无光却也沉静。

兰仲文微微失神,“你瘦了好多。”

“是呀,之前洗胃瘦了十来斤,不过没事,我妈现在天天给我进补,相信不用多久就胖回来了。”

兰仲文只笑不语。对于这个萧九九的妈妈,兰仲文只有一个评价,那就亲妈之中的典范,平日里对九九唠唠叨叨的,琐琐碎碎,但保护她的时候,又强大得足以抗衡一切。

九九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都要归功萧爸萧妈这对好父母,把九九保护得很好,令她衣食无忧,纯净美好。

“你为什么要爬树?很危险的。”

“嗯。太晚了,我不想打扰伯父伯母,所以就爬树了。还有,你生病了就躺到床上去,别乱跑,等下又吹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