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别急,我最近倒是查到了一件事。”刘洎捋着下颌短须,微笑着道,“若能好好利用,要扳回一局并非难事。”

李泰闻言,顿时精神一振:“侍郎快讲,究竟何事?”

杜楚客也不禁目光一亮,紧盯着刘洎。

刘洎压低声音,对二人说了几句话。

“太常乐人?”李泰一听之下,大为失望,“区区声色之娱,充其量只能说太子德行不修,恐怕伤不到他半根毫毛吧?”

刘洎自信一笑:“若是普通太常乐人,当然不值得刘某拿来说事,问题在于,这个乐人并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杜楚客不解。

“他,是个娈童!”

李泰和杜楚客同时一怔,对视了一眼,旋即相视而笑。

“还有,你们可知,此人的父亲,当年是因何事被诛的?”刘洎笑着问道。

李泰和杜楚客不禁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刘洎抚着短须,轻轻吐出两个字:

“谋反!”

萧君默忙活了大半个月,觉得该查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便回玄甲卫衙署销了假,向李世勣报到。

“你这些日子成天东跑西颠的,究竟在忙些什么?”李世勣问道,既像是关心,又像是有所怀疑而打探。

事前萧君默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最近查到的所有秘密恐怕都不能告诉师傅,原因有二:一、这些事都与父亲盗取辩才情报的事有牵扯,一旦告诉师傅,他必定难以拿捏哪些事该向皇帝禀报,哪些事不能说,如此只能徒增困扰,所以干脆别说。

二、正如自己对桓蝶衣说的那样,自己明知父亲死于魏王之手,却又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控告他,所以就算把所有秘密都告诉师傅,他也不能拿魏王怎么样,甚至有可能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阻止自己报仇。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查到底,等到把《兰亭序》之谜全部查清,到时候该向皇帝奏报还是该对魏王出手,都有从容选择的余地。

由于早打定了主意,萧君默便笑道:“没忙什么,就是找一些朋友说说话、散散心,否则您给我的假是干吗用的?”

李世勣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爹的事,你最后还查出什么没有?是不是魏王干的?”

萧君默摇摇头:“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也不能认定是魏王。”

“你真的没瞒我什么?”

“当然没有。倘若我已经查出是魏王干的,早就跟他鱼死网破了,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似的,把杀父之仇给隐忍下来?”

“我估计魏王也没这个胆子。”李世勣似乎打消了疑虑,“你爹毕竟是朝廷四品大员,要对你爹下手,他魏王也得担不小的干系。”

果然是息事宁人的态度。萧君默在心里暗笑,点点头道:“我的看法跟您一样。”

“那最后还是没找到你爹的下落吗?”

“没有。”萧君默黯然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我只能给他老人家立个衣冠冢。”这句话他倒是说了实情。“我就当我爹是厌倦了官场,看破了红尘,到哪座深山老林出家了,或者去云游四海、浪迹天涯了。”

“你能想得开最好。”李世勣点点头,“事已至此,伤感也无益。你只要一心奉公、尽忠于朝,将来加官晋爵、光宗耀祖,也算是对你爹尽孝了。我想,不管他是不是还活在世上,都会感到欣慰的。”

萧君默强忍内心伤感,勉强笑道:“我最近逍遥了这么些日子,朝中一定发生了不少事吧?师傅有什么任务给我?”

“当然有,哪能让你再闲着?”李世勣说着,扔了一本经折装的卷宗过来,“看看吧。”

萧君默接住,打开来看:“刘兰成?”

“对,圣上怀疑他就是杨秉均在朝中的保护伞——玄泉。”李世勣道,“由你去审,尽快把结果禀报给圣上。”

两名宦官一左一右搀扶着辩才,走进了两仪殿的殿门。赵德全跟在身后,暗暗叹气。

辩才脸色青灰,虚弱已极,连路都几乎走不动了,那两个宦官与其说是扶着他,还不如说是架着他在走。

李世民端坐御榻,冷冷地看着一行人走进殿中,给了赵德全一个眼色。赵德全赶紧搬过一只锦缎包裹的小圆凳,让辩才坐下。

“法师,闭关多日,有没有想起什么要对朕说呢?”

辩才抬了抬眼皮,虚弱一笑:“贫僧该说的,都已经对陛下说过了。”

“真的没话说了吗?”

辩才摇了摇头。

李世民冷冷一笑:“好吧,既然如此,那朕就找一个人来,帮你回忆回忆。”说完,轻轻拍了两下掌。

几名宦官和宫女带着楚离桑从殿后绕了出来。楚离桑一看见憔悴不堪的父亲,眼眶顿时一红,紧紧捂住了嘴。

辩才垂着眼皮,并没有看见她。

“法师,抬起眼睛,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李世民道。

辩才闻言,缓缓抬起目光,一看到楚离桑,顿时浑身一震,立刻站了起来,却差点跌倒。赵德全慌忙上前扶住。

楚离桑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哽咽地道:“爹……”

辩才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楚离桑,又看了看李世民,原本灰白的脸顿时因义愤而有了血色:“陛下,连江湖上都知道祸不及妻儿的道理,可您贵为天下之主,却连江湖人都不如吗?”

李世民并不生气,而是呵呵一笑:“你说对了,朕贵为天下之主,自然有乾纲独断的权力,那些什么江湖道义,或许对你适用,但对朕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辩才的脸因愤怒而涨红,突然双目一闭,身形一晃,几乎晕厥。他身后那两个宦官赶紧上前,跟赵德全一起用力扶住。

“爹!”楚离桑泪水涟涟,大喊了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宦官宫女死死拉住。

“楚离桑,你不必太过伤心。”李世民道,“朕请你来,就是要你劝劝你爹,好好保重身体,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陛下!”楚离桑愤然看着李世民,“您究竟想从我父亲这里得到什么?”

“《兰亭序》,以及有关《兰亭序》的所有秘密!”李世民迎着她的目光,“据朕所知,辩才并非你的亲生父亲,所以朕想告诉你,有关你身世的真相,很可能也隐藏在这《兰亭序》之谜中!因此,你帮朕劝劝你爹,把事情都说出来,也等于是在帮你自己。”

尽管楚离桑早已知道自己并非辩才亲生,可听到自己的身世真相可能也与《兰亭序》有关,一时心中大乱,忍不住看向父亲。

辩才黯然垂首,躲开了她的目光。

楚离桑似乎明白了什么,凄然苦笑。

“法师,”李世民看着辩才,“朕把你女儿请来,就是希望你们父女团圆,然后给朕、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满意的结果。朕记得,每一部佛经结尾,都有‘皆大欢喜,信受奉行’这句话,现在,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就摆在你眼前,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辩才痛苦地思忖着,显然已经有所动摇。

楚离桑看见父亲的痛苦之状,心中大为不忍,随即想明白了什么,平静地对父亲道:“爹,女儿还能和您见上一面,已经很知足了。您不必为难,该怎么做,您自己决定,不要因为女儿改变初衷。”

辩才看着她,眼泪悄然流了下来。

李世民闻言,顿时有些不悦,但隐忍未发。

辩才忽然想到什么:“桑儿,你娘怎么样了,她还好吧?”

楚离桑眼睛蓦地一红,慌忙掩饰道:“娘很好,她在伊阙,跟绿袖在一块儿呢,您别担心。”

辩才一脸狐疑,一直紧盯着她。楚离桑越想掩饰,泪水却越发汹涌,赶紧把头扭到一边。辩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双腿一软,颓然坐了回去。李世民暗暗一笑,给了那几个宦官宫女一个眼色。那几人当即抓着楚离桑的胳膊,强行带她离开。

楚离桑一步三回头,脸上爬满了泪水,但很快便被带了出去。

大殿里变得一片静寂。李世民看着辩才,忽然叹了口气,道:“法师,本来朕也不想告诉你,怕你太过伤心,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尊夫人,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在甘棠驿……遇难了。”

辩才一脸木然,仿佛没有听见。

“法师,尊夫人已经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你难道还忍心看着你女儿步她后尘吗?”

辩才依旧置若罔闻。

“法师,你一直劝朕遵循黄老的清静无为之道,以无事治天下,不要追查《兰亭序》之谜。可你想过没有,冥藏、玄泉这些人,会因为朕的清静无为就安分守己吗?他们会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朕如果不全力追查,铲除他们,还会有多少大唐臣民会跟你一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佛法慈悲,以救度众生为己任,可法师身为佛子,难道忍心袖手旁观,任由这些凶徒祸乱天下、荼毒苍生吗?”

李世民一番话说完,大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辩才仿佛一具已然坐化的遗骸,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赵德全满心忧急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帝,不知该怎么办。李世民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眼中闪烁着一种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光芒。

许久,辩才的嘴唇终于嚅动了一下。

赵德全赶紧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辩才的嘴唇又嚅动了一下。

赵德全终于听清,脸上顿然露出惊喜的表情。

李世民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御榻上,淡淡道:“德全,他说什么了?”

赵德全赶忙趋前几步,惊喜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回大家,法师说……他饿了!”

李世民的表情出奇地沉静,只说了两个字:“传膳。”

萧君默刚从李世勣值房中出来,没走多远,桓蝶衣便从一棵树上突然跳了下来,把他吓了一跳。

“都是堂堂玄甲卫队正了,还这么顽皮,也不怕弟兄们笑话!”萧君默道。

“除了你,谁还敢笑话我?”

萧君默端详着她:“跑了趟伊阙,晒得这么黑!”

桓蝶衣一惊,下意识捂着脸颊,嘟起嘴:“讨厌!好几天没见了,一见面就不说好听的。”

“我说你晒黑了,又没说你不好看。”萧君默笑,“其实黑一点更好看,你没听说过黑美人吗?”

桓蝶衣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言不由衷。”

“你这人可真难伺候。”萧君默道,“说你黑吧,你就说我不说好话;说你黑了好看,你又说我言不由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桓蝶衣乐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就不说了,陪我逛街去。”

“且慢且慢!”萧君默扬了扬手里的卷宗,“我有活干了,可没空陪你。”

“什么活?我看看。”桓蝶衣伸手就要去拿。萧君默赶紧躲掉:“事关机密,无可奉告,要问问师傅去。”

桓蝶衣气得瞪了他一眼。

萧君默笑了笑:“要看也成,那你得跟我说说,你这一趟都有什么见闻。”他其实一看到桓蝶衣就想打听楚离桑了,只是怕她多心,只好绕了个圈子。

桓蝶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打听什么?”

“我不想打听什么,就是听你随便说说。”

“骗人!”桓蝶衣道,“我知道,你是想打听伊阙那个小美人吧?”

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萧君默想着,只好装糊涂:“什么美人?”

“别装蒜!老实交代,你跟那个楚离桑是不是有点什么?”

“有什么?你这话简直莫名其妙!”

“我看得出来,那个小美人对你有意思。”

天哪!这都能看得出来?!萧君默心里有些慌了,强作镇定道:“你别瞎说,楚离桑现在是朝廷钦犯,你这么说不是害我吗?”

“要不是对你有意思,她怎么会说要来长安找你呢?”

萧君默一怔:“她真这么说了?”

桓蝶衣眉头一皱:“被我说中了吧?看来你对她也有意思。”

“冤枉!”萧君默大声道,“我是被你的话绕进去了,她跟我毫无关系,来找我干吗?”

“她说要来找你算账。”

“这不就对了嘛。”萧君默道,“我抓了她爹,她恨我,所以她要找我算账。要说她对我有意思,也只能是这个意思。”

“这可不一定,女人的话往往是反着说的。”桓蝶衣道,“她嘴上说恨你,其实心里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萧君默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饶了我吧,我得赶紧干活去了,要不师傅准会骂我。”说着撒开双腿,忙不迭地跑远了,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桓蝶衣哼了一声,跺了跺脚。

萧君默走进刑房的时候,看见刘兰成的两只手被铁链高高吊起,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脑袋耷拉着,似乎已昏死过去。罗彪等三四名玄甲卫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坐在一旁呼呼喘气,显然连他们都打累了。

看见萧君默,众人赶紧起身行礼。萧君默摆摆手:“怎么样了?”

“这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罗彪抹了一把汗,“什么都不说,可把弟兄们累坏了!”

萧君默看着刘兰成奄奄一息的样子,道:“把他放下来,伤口处理一下,再去弄几样好菜过来。”

刘兰成闻言,居然抬起眼皮瞥了萧君默一眼。

罗彪一怔:“您是说真的?”

萧君默仿佛没有听见,又道:“再问问他,喜欢喝什么酒,赶紧去给他买。”

“这位兄弟够意思!”刘兰成居然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

“我做人一向够意思。”萧君默笑着坐了下来,“刚好饭点也到了,今晚我就陪你喝几盅,咱们好好聊聊。”

罗彪等人都愣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

刘兰成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瞪着罗彪道:“老子要喝郎官清,快去买!”

罗彪大怒,操起鞭子又要冲上去。

“罗彪,你还嫌自己不够累吗?”萧君默淡淡道,“照我说的做,做完了跟弟兄们都下去歇着。”

夜幕降临,皇城东南隅的太庙被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

一队值夜的武候卫沿着太庙的北墙走来,经过十字街口,向西边走去。

片刻后,从安上门街北面迅速走来一个身影。此人通身黑甲,在夜色中几乎咫尺莫辨。他走到安上门街的十字路口时,突然向左一拐,然后贴着太庙北墙一路向东急行。看样子,此人很熟悉武候卫的巡逻时间和规律,所以能轻易避开巡逻队。

约莫疾走了一炷香工夫,这个黑甲人大致判断了一下所在的位置,然后放慢脚步,心里开始默数右手边的梧桐树,数到第九棵时,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距第十棵梧桐树大约两丈远。黑甲人前后观察了一下,确定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才清了清嗓子,低声念了一句:“虽无丝与竹。”

黑暗中什么回应都没有。

黑甲人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句回话:“玄泉有清声。”声音低沉喑哑,显然经过了刻意掩饰。然后,一个黑影从第十棵梧桐树后绕了出来,却停在原地。

黑甲人躬身一揖:“见过玄泉先生。”

“你来迟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保证可以听见彼此说话,又不至于看清彼此面目。

黑甲人忙道:“对不起先生,方才……方才属下被派去买郎官清了。”

“郎官清?”

“是的先生,萧君默一来就说要请刘兰成喝酒,姓刘的又指名要喝虾蟆陵酒肆的郎官清,所以属下就……”

玄泉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啰唆,沉声道:“找机会,把这个东西交给刘兰成。”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什么。

黑甲人下意识要走过去,忽然想到规矩,赶紧止步。

一阵夜风吹来,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玄泉就在树叶声中悄然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黑甲人又照规矩等了一会儿,才走到第十棵梧桐树旁,蹲下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颗蜡丸。

黑甲人把蜡丸掰碎,看见里面藏着一卷小纸条。纸条展开,有一指来宽,两寸多长。黑甲人离开树荫,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见上面用工笔小楷写着十来个字。

黑甲人在月光中抬起头来,赫然正是于二喜。

刑房内,萧君默和刘兰成隔着同一张食案对面坐着,案上摆满菜肴。

于二喜站在一旁,提着一只漆制酒壶,要帮二人斟酒,那张小纸条就夹在他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之间。

萧君默一抬手止住他:“不必了,我来。”

于二喜一怔,忙道:“怎么能让将军斟酒呢?还是让属下来吧。”

萧君默冷冷地看着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于二喜尴尬,连忙把酒壶放下,同时松开右手的指头,那卷小纸条旋即掉在刘兰成的腿边,但刘兰成浑然不觉。

“刘都督,这是正宗虾蟆陵酒肆的郎官清,你可得细细品尝,别辜负了我们萧将军一番好意。”于二喜说着,给了刘兰成一个眼色。刘兰成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上一瞥,看见了纸条,随即把腿张开一些,挡住了纸条。

“二喜,你是不是买一趟酒就醉了?”萧君默道。

“没有没有,将军说笑了。”

“既然没有,何故多话?”

“对不起将军,属下这就走,你们慢用,你们慢用。”于二喜赔着笑,赶紧退了出去。

萧君默提起酒壶,给自己的酒盅斟满,然后端起酒盅抿了一小口,却不给刘兰成斟酒。刘兰成不悦道:“萧君默,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怎么,刘都督看我喝,嘴就馋了?”萧君默笑道。

“你在耍老子是不是?”刘兰成怒了。

“刘都督少安毋躁。”萧君默依旧笑道,“我不是不让你喝,而是要等一等。”

“等什么?”

“等一炷香之后,如果我没有七窍流血,才敢给你斟酒。”

萧君默说得云淡风轻,刘兰成却早已脸色大变:“你是怕有人下毒?”

“不可不防。”萧君默道,“虽说玄甲卫已经是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了,但还是小心为上。”

“要试毒,大可以找一个人来,或者找一条狗来,何必你亲自上阵?”

“找个人或找条狗,就显得我没有诚意了。”萧君默笑道,“都督放心,就算酒里真有毒,方才那一小口,也不足以致命,顶多让我躺上几天。”

“你为了显示你的诚意,就甘愿为我这个阶下囚试毒?”刘兰成颇感意外。

“美酒当前,谈什么囚不囚?”萧君默真诚地道,“都督若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再讲这种话。”

刘兰成看着他,目光中不觉流露出些许感激和敬佩。

东宫。夜色漆黑,几名宦官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后面紧跟着一个身穿道袍、体形瘦高的道士。

一行人脚步匆匆,接近丽正殿大门的时候,殿前台阶上信步走下一人,正是李元昌。

李元昌迎着道士走过来,看见对方的样貌后,不禁莞尔:“侯尚书,你穿上这身道服,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啊!赶明儿咱们也上终南山开个道场炼几炉丹怎么样?”

“道士”走到李元昌面前,赫然正是吏部尚书侯君集。

侯君集淡淡一笑:“终南山是落拓失意者待的地方,连老夫都嫌冷清,王爷正当盛年,又怎么舍得这万丈红尘呢?”

李元昌笑道:“我只说炼丹,又没说出家,侯尚书未免太敏感了吧?”

“老夫这两年都很敏感,所以王爷和我说话要小心。”

李元昌一怔,旋即大笑了两声:“侯尚书虽然脱了官服,这赫赫官威可是丝毫未减哪!”

“在王爷面前,老夫岂敢谈什么官威?”侯君集讪讪道,“再大的官,不也是拜你们李家所赐吗?老夫惶恐都来不及,哪敢逞什么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