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默以一敌三,却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一边接招一边道:“裴廷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现在投降,说不定齐王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

裴廷龙恼羞成怒,挥刀急刺,也不知桓蝶衣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在眼前晃了一下。裴廷龙怕误伤她,赶紧收刀。就在这个间隙,萧君默突然出招,将他手上的刀撞飞了出去,旋即把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薛安和桓蝶衣大吃一惊,同时愣在当场。

李祐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裴廷龙,还不叫弟兄们收手?”萧君默微笑道。

裴廷龙怒目圆睁,梗着脖子不说话。

“薛安、蝶衣,都把刀扔掉。”萧君默看着他们,“叫弟兄们照做。”

薛安和桓蝶衣无奈地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把刀扔在了地上。然后薛安依言喊了几声,罗彪等人回头一看,无不惊愕,旋即纷纷放下兵器。府兵们一拥而上,用刀逼住了他们。

李祐哈哈大笑,一边拊掌一边走下台阶:“萧郎,你真不愧是本王的诸葛先生啊,略施小计便铲除了本王的心腹大患,本王一定要重重赏你!”

跟在一旁的曹节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

“李祐,你身为皇子,竟然罔顾君亲,带头造反!”裴廷龙扯着嗓子大喊,“你一定不得好死!”

李祐闻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抽刀,冲着裴廷龙直刺过来。萧君默立刻把裴廷龙往旁边一拉,挺身挡在他面前:“殿下不可!”

李祐生生顿住,怒道:“为何不可?”

“殿下息怒。”萧君默忙道,“留着他们还有用。”

李祐盯着他,目光狐疑:“萧君默,你不会是还顾念着同僚之情吧?”

“哪能呢?”萧君默一笑,“我的意思是,咱们一旦起事,朝廷必定发兵,到时候,这些人就是咱们手上最重要的筹码。”

李祐眉头微蹙,慢慢把刀放了下来。

“请殿下冷静想想,这帮人都是什么身份?”萧君默接着道,“裴廷龙是长孙无忌的妻甥,桓蝶衣是李世勣的外甥女,薛安是大理寺少卿薛正义的侄子,还有其他那些人,几乎个个都跟朝中大臣扯得上关系。您想想,一旦两军对垒,他们是不是咱们的挡箭牌?只要他们的小命在咱们手上,朝廷岂能不投鼠忌器?”

李祐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收刀入鞘,拍了拍萧君默的肩膀:“萧郎,从现在起,你就是本王的长史了。在这齐州城里,除了本王之外,你可以号令所有人!”

“多谢殿下!”

萧君默把裴廷龙交给了几名府兵,旋即大声宣布了他就任长史后的第一道命令:“弟兄们辛苦了,把这些人都押起来,咱们打道回府,今晚殿下要犒劳大伙!”

众府兵发出欢呼。

李祐哈哈大笑,大步朝外走去。曹节既羡且妒地盯了萧君默一眼,赶紧打着灯笼跟了上去。

萧君默和桓蝶衣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

在齐州的这盘大棋上,萧君默已经成功地落下了第二子。接下来,只要再稳稳落下一子,这盘棋他就赢定了。

“先生,萧君默也到齐州来了!”

庾士奇府中,韦老六严刑拷打袁公望及其手下,终于从其中一人嘴里掏出了有价值的情报,急忙禀报王弘义。

王弘义和庾士奇正坐在堂上说话,闻言同时一怔。

“萧君默?”庾士奇一脸迷惑,“他是何人?”

“怎么可能?”王弘义顾不上理会庾士奇,盯着韦老六道,“他为何会来齐州?”

“听那家伙说,萧君默是跟袁公望一块来的,而且还说……”韦老六欲言又止。

“说什么?!”王弘义不耐烦了。

“他说,萧君默现在已经是……是本盟的盟主了。”

王弘义顿时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韦老六,然后和庾士奇对视了一眼,旋即哑然失笑:“萧君默居然成了咱们的盟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庾士奇一头雾水。他连萧君默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盟主了。

王弘义简要介绍了一下萧君默的情况,庾士奇恍然:“既然救了左使,那他对本盟也算是有功之人了。”

“虚舟!”王弘义不悦,“你怎么也糊涂了?辩才跟智永那个老糊涂是一路货色,救他对本盟有什么好处?他们一心想要解散天刑盟,萧君默就是他们的帮凶,哪来什么功劳?!”

庾士奇知道失言,连连点头称是。

“萧君默现在何处?”王弘义赶紧问韦老六。

“那家伙说他们一进城,萧君默就跟他们分手了,去了哪里只有袁公望知道。”

“那就让袁公望开口!”

“先生,袁公望又臭又硬,已经被弟兄们打得昏死过去了……”

“把他弄醒,接着给我打!”

“先生……”庾士奇心里早已对袁公望充满了愧疚,此时更是不忍,忙道,“恕我直言,老袁已经一把年纪了,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再说了,这个萧君默跟咱们要做的大事并无直接关系,何必为此人耽误工夫?”

王弘义想了想,终于缓下脸色,又问韦老六:“那家伙还说了什么?”

“他说,跟他们从扬州出来的还有一些人。”

“谁?”

“东谷分舵的郗岩,还有辩才之女,哦不,还有……还有大小姐。”

王弘义一听,腾地从坐榻上跳了起来,又惊又喜道:“你怎么不早说?她现在何处?也在齐州吗?”

“不,听说跟郗岩一起住在泰山脚下的吟风客栈,没到齐州来。”

王弘义眉头深锁,激动地在堂上走来走去。庾士奇看着他,再度困惑不已:他们说的这个女子一会儿是“辩才之女”,一会儿又是“大小姐”,到底是何人?而且据他所知,王弘义膝下并无子女,只有一个养女苏锦瑟,那他们现在说的这个“大小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六!”王弘义站定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带上弟兄们,连夜赶过去,务必把桑儿给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是。”韦老六立刻转身走出了正堂。

“先生,这位桑儿小姐是……”庾士奇实在止不住好奇。

“说来话长……”王弘义心不在焉地应着,似乎在焦灼地思考什么,紧接着忽然喊了一声,“老六,等等!”

韦老六已经走出了正堂门口,闻言又折返回来。

王弘义又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对庾士奇道:“虚舟,对不住了,我恐怕得先走一步。”

庾士奇大为惊诧,站起身来:“这……这是为何?”

“方才提到的桑儿,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绝不能再让她从我身边离开。所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可,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庾士奇仍然反应不过来。

“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比找回我女儿更重要!”王弘义决然道,“齐州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掺和了。”说完便带着韦老六大步朝外走去。

庾士奇满脸愕然,紧追了上去:“先生,先生,请留步,听我说两句……”

快步走到庭院中时,王弘义才生生停住脚步,回过身道:“虚舟,实话告诉你吧,那个萧君默是个厉害角色,如今他既已来到齐州,你和齐王想干的事情恐怕会横生波折,搞不好大伙都得玩完!所以,你干脆跟我一道走,去长安,咱们要干就干大的!至于齐州这个烂摊子,就让齐王自个收拾去吧!”

庾士奇先是一怔,继而苦笑,最后反倒平静了下来,深长一揖:“既然先生另有要事,那庾某就不耽误先生了。先生请便,恕庾某不能远送。”

王弘义看着他,轻声一叹,然后拱了拱手,转身走进了夜色之中。

庾士奇定定地站在月光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像王弘义这样来去自如、说走就走,因为他已经陷得太深了。无论是与齐王通谋造反,还是派儿子去刺杀权万纪,都是族诛的大罪,就算现在罢手,终究是罪责难逃。所以,即使明知道这场谋反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放手一搏总还有一线生机,临阵退缩就只能坐以待毙!

沉思良久,庾士奇凄然一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后院。

他准备去看望一下袁公望,赶紧找医师给他治伤,然后还要连夜去一趟齐王府,跟齐王最后商定一下起事的时间和具体步骤。

齐王府的正堂上,灯火通明。

适才,李祐接受了萧君默的提议,对王府和齐州府廨的文武官员发出了召集令,打算以聚宴为名,对他们进行起事前的最后一次动员。

此时,官员们正陆续前来,尚未全部到齐,一旁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着端菜上酒。李祐和萧君默坐在上首,正在对酌,有说有笑。萧君默已换上一身威严的长史官服,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与之前那个栖栖惶惶、席不暇暖的“逃犯”判若两人。

“殿下,”萧君默扫了一眼堂上的情况,“趁客人还没到齐,属下想先去提审一下裴廷龙,尽快挖出潜伏在府中的玄甲卫细作。”

李祐赞赏地点点头:“萧郎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本王有你这么一个左膀右臂,何愁大事不成!”

萧君默客气了几句,又道:“另外,属下初来乍到,对本府情况还不熟悉,想四处走走,顺便检视一下本府的门禁、武库等重要关节,加强防范,以策万全,不知殿下能否允准?”

李祐大手一挥:“本王说了,现如今的齐州城,除了本王,所有人全都听你号令,你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都跟本王禀报了。”

“多谢殿下信任,那属下就去了。”

“嗯,快去快回。”

萧君默躬身一揖,快步朝门口走去。此时有七八个官员已经入座,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见萧君默过来,纷纷起身见礼,免不了一番阿谀奉承。萧君默敷衍了一下,瞥见一名年轻武官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食案边,双目微闭,旁若无人,便走上前去,微微咳了一声。武官睁眼一看,慌忙起身行礼:“卑职见过萧长史。”

萧君默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束:“你是参军?”

“是,卑职是兵曹参军,杜行敏。”

“正好!”萧君默微微一笑,“我正打算到府里四处走走,杜参军既然分管军防门禁等务,不妨给我当个向导?”

“卑职遵命。”杜行敏恭敬道。

王府后院有一座地牢,二十几名玄甲卫都被关在此处。

裴廷龙被单独关押在走道尽头的最后一间牢房中。他披头散发,身体和四肢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正歪躺在角落里打盹。牢门铁链叮叮当当响起来时,裴廷龙眼睛微睁,看见萧君默和另一人走了进来,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后把眼睛又闭上了。

“裴将军还在生我的气?”萧君默走过来,蹲在他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裴廷龙一言不发。

“得了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别遇见个事就垂头丧气,要心存希望嘛!”萧君默索性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我被你追杀了那么久,好几次命悬一线,不也都咬牙挺过来了?做人得有韧性,哪能输了一次就认栽?”

裴廷龙闻言,蓦然想起了长孙无忌的教诲,便慢慢睁开眼睛:“萧君默,你这个为虎作伥的小人!一时得志有什么好猖狂的?等到朝廷大兵压境,你和齐王瞬间就会被碾为齑粉!”

萧君默笑了笑,头也不回道:“杜参军,这家伙口出狂言,诅咒咱们殿下呢。你说,要不要把他舌头割下来,拿去给殿下下酒吃?”

杜行敏一怔,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廷龙闻言,眼中立刻露出惊恐之色。

“怎么,才要你一条舌头就怕了?”萧君默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呢!”

裴廷龙又惊又怒,想说什么,却不敢再开口了。

“行了,时间紧迫,不跟你闲扯了。”萧君默忽然正色道,“裴廷龙,圣上当时下诏让你来齐州监视齐王,有没有告知你玄甲卫埋在齐王府的暗桩?”

裴廷龙听出他的口气有点不对,心中狐疑,却仍绷着脸不说话。

此时,站在萧君默身后的杜行敏一听,脸色骤变,暗暗从袖中摸出一条牛皮绳,两头一拽,把绳子绷得笔直,慢慢举到了萧君默的头上。

杜行敏手法娴熟,整个过程毫无声息,显然没少用这条绳子勒人。

裴廷龙不知道这个姓杜的是哪一路的,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心中不由得大为庆幸,遂不动声色地盯着萧君默,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上移,以免被他察觉。

“孤狼,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萧君默淡淡一笑,仿佛脑后长了眼睛,“首先,你不是我的对手;其次,就算侥幸杀了我,你也逃不出齐王府;最后,万一真的杀了我,就没人可以阻止齐王的叛乱了。”

杜行敏和裴廷龙同时一惊,都被萧君默的这番话弄迷糊了。

最惊骇的是杜行敏,因为“孤狼”正是他的代号——这是只有玄甲卫大将军李世勣才知道的代号,萧君默如何得知?!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萧君默缓缓吟道。

这是接头暗号,语出《诗经》。

杜行敏又是一震,脱口而出:“封狼居胥,禅于姑衍。”

这句对应的暗号出自西汉名将霍去病的典故:汉武帝元狩四年春,霍去病率部深入漠北两千余里,大破匈奴左贤王部,歼敌七万余人,随后分别在狼居胥山举行祭天的封礼,在姑衍山举行祭地的禅礼,后人遂以“封狼居胥”代指赫赫战功。

萧君默居然知道他的代号,且能说出如此绝密的接头暗号,不由得让杜行敏大为震惊,也令他对萧君默的真实身份和意图产生了极大的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裴廷龙,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萧君默的路数了。

萧君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二人道:“二位,眼下情势危急,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昨天经过泰山,恰好遇见齐州长史权万纪被人刺杀,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推断齐王有谋反意图,于是决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而今日一早进入齐王府后,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猜测。所以,我就想了一个计策,一边取得齐王的信任,一边让裴兄你和弟兄们趁机潜入王府……”

“你等等!”裴廷龙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权万纪已经死了?”

“对,尸体就躺在我面前,还有段队正那帮兄弟。”

“是齐王干的?”裴廷龙又惊又怒。

“当然。除了他还能有谁?”萧君默暂时不想提及庾士奇,因为那会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而且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你说你想取得齐王信任,然后你就设计把我和弟兄们抓了?”

“我话还没说完。”萧君默一笑,“你到齐州这么些日子了,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时时躲避齐王的搜捕,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制止齐王?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表面上是把你们抓进来,实际上是让你和弟兄们名正言顺地进入齐王府,以便咱们展开行动……”

“我去你的萧君默!”裴廷龙气急败坏,“你用这么损的办法,是想借齐王的刀来杀我吧?”

萧君默目光凌厉地盯着他:“裴廷龙,你现在多说一句废话,咱们就多一分危险。万一被齐王发现,我大不了一走了之,可你走得了吗?!”

裴廷龙语塞,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萧……萧将军。”杜行敏本来想叫“萧长史”,一想又觉不妥,只好用他原来的“郎将”职务称呼他,“我不太明白,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这你就不必问了,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萧君默道,“其实我白天就可以跟你接头了,但是以我目前逃犯的身份,我担心无法取得你的信任,这样对咱俩都很危险,所以便决定在行动前的最后一刻再跟你接头。”

“你是咱们的人,我怎么不知道?”裴廷龙盯着杜行敏。

杜行敏微微苦笑:“我的身份在本卫属于最高机密,通常只有大将军一人知晓。”

裴廷龙恍然,旋即冷笑:“我懂了,李世勣根本不信任我,所以虽然派我来齐州执行任务,却连这里埋着一名暗桩都不告诉我。”

“裴廷龙,大将军也有他的苦衷。”萧君默道,“万一孤狼提前暴露,日后想要平定齐王,朝廷手中就没有任何筹码了。”

杜行敏闻言,顿觉有理,遂连连点头。

裴廷龙却依旧冷笑:“萧君默,既然孤狼的身份属于最高机密,那李世勣怎么又透露给你了呢?”

萧君默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裴廷龙,现在咱们三个,还有蝶衣、罗彪他们几十号人,可都是站在悬崖边上了!你要是再像个娘们一样尽扯这些没用的,信不信我让孤狼先把你收拾了,省得你耽误大事?!”

裴廷龙嗫嚅了一下,终于没再开口。

“萧将军,你赶紧下令吧,咱们该怎么做?”杜行敏焦急道。

萧君默把裴廷龙扔回角落,反问道:“你手底下有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将军放心,我手下起码有近百个兄弟都跟我一条心,而且向来对齐王不满,绝不想跟着他造反,这些人都可用。”

“这就好办了。”萧君默道,“你回头带上他们,首要任务是占领府中武库,记住要智取,别闹出太大动静,尽量避免双方伤亡。控制武库后,万一齐王的人反扑,你便一把火把它烧了,给齐王来个釜底抽薪!另外,分兵去控制各处门禁,封锁内外,严禁任何人员出入。”

“是。那齐王那边呢?”

“齐王就交给我了。”萧君默说着,瞥了地上的裴廷龙一眼,“把他解开吧。”

杜行敏随即解开了裴廷龙身上的绳索。裴廷龙活动着筋骨,看向萧君默的目光依然还有几分敌意。

“裴廷龙,咱们所有人能不能活着走出齐州城,就看今晚这一搏了。”萧君默看着他,“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咱们联手拿下齐王。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你说呢?”

裴廷龙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成交。”

两匹骏马在黑夜的驿道上疾驰。

骑者是楚离桑和绿袖。

后面有十几骑紧紧追赶,他们便是郗岩及其手下。

从昨天傍晚萧君默不告而别之后,楚离桑在客栈里就坐不住了。她找了郗岩多次,想说服他一起到齐州与萧君默会合,却无一例外地遭到了郗岩的拒绝。楚离桑知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萧君默绝对不会抛下她。她也知道,萧君默之所以给郗岩下了死令,不许她离开客栈,目的也是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危险之中。

可楚离桑却绝不愿当一个处处被人保护的小女人,她更希望能与萧君默共同面对危难,哪怕是共同面对死亡!

昨晚她彻夜未眠,一直在回忆这一路上和萧君默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一幕幕,也一直在担心他的安危。今天一早,忍无可忍的楚离桑就跟郗岩翻脸了,试图以武力摆脱他的控制。不料郗岩早有防备,竟然暗中在她和绿袖吃的早饭里下了药,把她们迷倒了,然后将二人反锁在了房间内,并派人严加看守。

两人被迷晕,居然一觉睡到了傍晚。楚离桑醒来后,假装腹痛难忍,故意让绿袖大喊大叫,吸引看守进来,然后将其打倒,抢了两匹马逃出客栈,往齐州方向飞奔。郗岩发觉,慌忙带上手下在后面拼命追赶。

此刻,两人估摸着才跑出二十多里地,便渐渐被郗岩等人追上了,前后相距已不过六七丈远。楚离桑正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忽见夜色中迎面驰来一彪人马,遂灵机一动,大喊救命。绿袖会意,也跟她一起扯着嗓子大喊。

楚离桑想,不管前方来人是官是民,听见两名女子在旷野中奔驰着大喊救命,一般都会伸出援手。只要他们把郗岩拦下来,她们就有机会脱身了。

转瞬间,对方人马已到眼前。令楚离桑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数十骑竟然在驿道上一字排开,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楚离桑和绿袖勒住缰绳,面面相觑。

尽管黑灯瞎火,难以辨清对方身份,可如此架势已足以证明来者不善,楚离桑不禁对自己的大意深感懊悔。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桑儿,是你吗?”

楚离桑的脑子嗡地一声,一下子便僵住了。

来人分明是王弘义!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郗岩也已带人赶了上来,策马挡在她身前,沉声道:“楚姑娘,你快回客栈,这里让我来对付。”

话音刚落,对方数十骑便已冲了过来,只听王弘义大喊:“桑儿别怕,爹来救你了!”

郗岩和绿袖同时惊愕地看着楚离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一个爹。楚离桑苦笑,对郗岩道:“让郗先生见笑了。他是冥藏,一直误认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冥藏?”郗岩一惊,“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楚离桑依旧苦笑:“也许,这就叫冤家路窄吧!”

说话间,对方已经杀到。郗岩和楚离桑同时抽刀,迎了上去……

萧君默回到正堂的时候,所有大小官员均已到齐。齐王李祐隆重地向众人正式介绍这位新任的齐州长史,官员们纷纷上前敬酒道贺,免不了又是一番阿谀奉承。

热闹了一阵后,李祐低声问萧君默:“裴廷龙那小子招了吗?”

萧君默摇摇头:“还没有。我是打算先礼后兵,如若他明天还是抵死不招,咱们就每隔一个时辰杀他一个手下,看他能挺多久。”

李祐微微一怔,咧嘴笑道:“那些人可都是你过去的同僚,你就下得了手?”

萧君默冷冷一笑:“过去是同僚没错,可前一阵他们追杀我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手软。”

李祐点点头,似乎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忽然,李祐注意到杜行敏没跟萧君默一块回来,便跟他问起。萧君默道:“属下担心武库防范不严,便让杜参军过去再检视一下,以防万一。”李祐显得挺满意:“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

武库是典军的职责范围。曹节在旁一听,顿时有些不悦,哂笑道:“萧长史的确是周到,才来不到一天,就把分内的分外的、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想到了,卑职真是佩服。”

萧君默笑而不语。

他知道,曹节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根本无须自己出言反驳,齐王自会修理他。果不其然,曹节话音刚落,李祐便斜着眼道:“曹节,你这话就不对了!萧郎现在是本王的长史,本王的事就是他的事,什么叫分内分外?什么叫该想不该想?你说话怎么就不过过脑子?来,跟萧长史敬酒赔罪!”

曹节拉长了脸,不情不愿地举起酒盅。

萧君默淡淡一笑,抬手止住他:“曹典军,我让杜参军去检视武库,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并非针对任何人,请你不要误会。再说了,咱们都是为殿下做事,理应同心同德,岂能强分彼此呢?这杯酒,还是让我敬你吧。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对曹节亮出了杯底。

“痛快!”李祐一拍食案,大笑道,“还是萧郎有度量,本王就喜欢你这种人!”

曹节无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把酒喝了。

在场众官员看到齐王心情大好,也就放开肚皮吃喝,大堂上一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萧君默一边跟李祐及众官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边暗暗留意着堂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