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正好!”老古笑道,“属下好些年没开荤了,早就手痒难耐,等的就是这一天。”

  “照盟主这么说来,不能不慎重以待。”老成持重的玄观摸着下颌的胡须,缓缓道,“四拨人马,有人要杀,有人要抓,有人要保,咱们要劫,这得乱成什么样子?!咱们得好好筹划一下,切不可掉以轻心。”

  “法师说得对。正因如此,我才把诸位都请了过来……”萧君默说着,忽然咳嗽了几下。楚离桑立刻关切地看着他。萧君默冲她淡淡一笑,又接着对众人道:“首先,我把魏王这座别馆的位置和周围地形,向各位介绍一下……”

  接着,萧君默就地取材,以面前案几上的茶壶、茶碗、笔墨纸砚等物做比拟,一五一十地对众人讲解了起来。过程中,他不时咳嗽,不得不暂停了几次。楚离桑一直看着他,眉头渐渐拧紧,最后悄然起身,走出了禅房。

  萧君默浑然未觉。

  小半个时辰后,楚离桑才回到禅房。此时萧君默已经讲完,众人正在热烈讨论,楚离桑给了萧君默一个眼色。萧君默会意,起身跟她走出了禅房。

  “何事?”一出来,萧君默赶紧问道。

  楚离桑不语,径直穿过院子,走向灶屋。萧君默只好跟了过来。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酽的药香,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碗药递到了面前:“都这么大人了,生病也不懂得吃药吗?”

  望着楚离桑既担忧又关切的眼神,萧君默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意,遂把药接过,一饮而尽。

  终南山,别名太乙山、周南山,位于长安城南五十里处,横亘于关中平原南面,西起秦陇,东至蓝田,绵延数百里,钟灵毓秀,瑰丽雄奇,历来以“洞天之冠”“九州之险”著称。因终南山毗邻帝京又风光绝美,故自两汉以迄隋唐,多有皇族贵胄、达官显宦在此修建山庄别馆,一来做游乐宴饮、休闲避暑之用,二来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魏王李泰的藏风山墅,位于终南山碧霄峰的半山腰,依山而建,气势非凡。

  辰时末,王弘义戴着青铜面具,携十余名随从准时到来,李泰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双方寒暄了几句后,王弘义定定地打量着大门匾额上“藏风山墅”四个烫金大字,道:“殿下这别墅的名字,取得好生雅致啊!”

  “此墅本来便是为先生而建,自然要处处配得上先生。”李泰笑道,“先生感到满意,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殿下此举,实在是令老夫受宠若惊。只可惜,如此洞天福地、人间仙境,老夫怕是无福消受啊。”

  “先生何出此言?”

  “太惹眼了。”王弘义淡淡道,“殿下最清楚,老夫乃行走于暗处之人,岂敢住在如此招摇的地方?”

  “先生此言差矣。此墅方圆几里渺无人烟,说是孤芳自赏也不为过,怎么谈得上招摇?”李泰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再说了,父皇已亲口答应立我为太子,眼看大事已办,往后先生也不必经常行于暗处了,不是吗?”

  “殿下,不是老夫给你泼冷水,纵然你如愿入主东宫,也不能说大事已办。”王弘义斜眼看着他,“除非你能一鼓作气登基即位,否则变数就始终存在。正如李承乾,当了那么多年太子,现在不是说玩完就玩完了吗?”

  “是是是,先生所虑甚是!”李泰干笑几声,侧了侧身子,“里面都安排就绪了,先生请吧,咱们以酒助兴,边喝边谈。”

  王弘义随李泰走了进去,举目四望,但见亭台水榭与山石林泉错杂相间,楼堂馆阁与苍松翠柏交相辉映,整个建筑风格既奢华富丽又精致纤巧,堪称难得一见的人间胜境。尤其是山墅的选址,更可谓别具慧眼——它背倚层峦叠嶂的连绵群山,面朝壮阔雄浑的秦川大地,还可将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无论是从风水的角度还是从览胜的角度看,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王弘义心里不由暗暗惊叹。

  来之前,他已打定了主意婉拒李泰的馈赠,但现在一看,却不免为之心动。

  或许先接受下来也无妨。王弘义想,就算暂时不住,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再来此颐养天年也未尝不可。

  “对了,韦左使怎么没跟先生一块来?”李泰注意到王弘义的随从中没有韦老?六。

  “家里有点事,就没让他来。”王弘义道,“况且我是赴殿下之约,又不是赴什么鸿门宴,何须跟那么多人?”

  李泰微微一怔,旋即大笑了几声:“那是那是,先生在我这儿,可以说绝对安?全。”

  按照李泰的原定计划,本来是打算把韦老六也一并除掉的,现在却落空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事实上,李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的韦老六正带着几十个精干手下,躲在藏风山墅西侧后山的一处柏树林中,从那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整座山墅。

  对于李泰的这次邀请,王弘义始终心存警惕,为此昨天还专门跟玄泉接了下头,询问皇帝是否真的已经承诺立李泰为太子。虽然玄泉给了十分肯定的回答,但王弘义并未完全打消疑虑,故而今日才带着韦老六等人上山。

  不过,为了维护与李泰的表面关系,王弘义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提防,于是就让韦老六等人躲到了后山上,密切监视下面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事情,可随时策?应。

  李泰和王弘义说着话,很快来到了正堂,门口站着四名魏王府侍卫。

  杜楚客毕恭毕敬地迎了出来,跟王弘义互相见礼后,便对其身后那些随从道:“诸位就由在下作陪,请随我去东厢房。”

  为首的两名随从闻言,便用目光向王弘义请示。王弘义回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当即一左一右站到正堂大门两侧,与那四名王府护卫并肩而立。杜楚客见状,与李泰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没再说什么,领着其他随从朝东厢房去了。

  李泰和王弘义进了正堂。刚一入座,王弘义便忽然想起什么,道:“殿下今日又没什么要事相商,为何没带锦瑟一块过来?”

  “本来是要一块过来的,”李泰叹了口气,“不想锦瑟昨夜感了风寒,今早一起便说头疼,我只好让她在府里歇着,没敢带她上来。”

  “感了风寒?严不严重?”王弘义满脸关切。

  “先生勿虑,我已命医师看过,说只要吃几帖药,静养几日便没事了。”

  王弘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一群侍女手提食盒鱼贯而入,将一盘盘佳肴珍馐摆满了二人食案,还替他们斟上了酒。李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众侍女轻轻退了出去,并掩上了大门。

  李泰看着王弘义,笑道:“先生,现在这里没别人了,您把面具摘了吧,戴着那东西多不方便。”

  王弘义沉默片刻,摘下了面具。

  李泰端起酒盅,笑容满面道:“先生,感谢您这一年来的鼎力辅佐,我李泰铭感五内,特此略备薄酌,以表寸心。来,我敬您一杯!”

  “殿下言重了。王某一介布衣,能与殿下一见如故,共谋大业,实属莫大之荣幸,还是我敬殿下吧。”王弘义客气着,把酒盅举到了唇边。忽然,他的目光钉在了李泰身后的屏风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同时不自觉地把酒盅放回了案上。

  李泰见状,不由心头一紧。

  这酒里已经下了蒙汗药,杜楚客说只要三杯下肚,保管王弘义不省人事。现在卢贲正带着十名精锐军士躲在屏风后面,只等王弘义一倒,便冲出来砍下他的脑袋。可王弘义这老家伙生性多疑,莫不是已经察觉屏风后有人?

  距藏风山墅几里外的山道上,一驾马车正疾驰而来。

  车厢内传出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频频催促车夫再快一点。

  “这位娘子您别催了!”车夫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不悦道,“这碧霄峰山高路险,急弯又多,您再死命催,咱就翻山沟里去了!”

  话音刚落,马车恰好驰过一道又陡又窄的急弯,车身向山崖一侧大幅倾斜,车厢内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车夫娴熟地勒了勒缰绳,飞奔的马儿顷刻慢了下来,马车遂有惊无险地绕过了弯道。

  车夫刚刚松了口气,不料后面的女子竟又冷冷抛出一句:“你听着,再给你一炷香时间,若按时赶到,我就让你发一笔小财;要是赶不及,误了大事,后果怕你承担不起。”

  “嘿你这娘们,竟敢威胁老子!”车夫大怒,当即勒停马车,回头绕到车厢后部,呼地掀开车帘,正待发飙,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突然抵在了他的鼻尖上。

  “一炷香。”车内的女子只重复了这三个字。

  车夫惊愕地看着这个貌似柔弱实则狠戾的女子,呆愣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听您的,都听您的。”

  苏锦瑟慢慢把刀收了回去:“那你还磨蹭什么?!”

  车夫慌忙跑回车上,重新启动了马车。

  自从前天在魏王府嗅到了不祥的气息,苏锦瑟当天便赶回乌衣巷的宅子,想提醒王弘义小心提防,不料一回去才听说他已数日未归,而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苏锦瑟住了一夜,仍不见王弘义归来,情知再等下去也没用,只好回到魏王府,找李泰旁敲侧击,问他最近可有与养父联络。

  李泰与王弘义之间一直有一条秘密的联络渠道,但李泰却矢口否认与王弘义有联络。苏锦瑟又问他近日是否有什么重要活动,李泰又说没有。苏锦瑟知道他在撒谎,更加怀疑他在策划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今日一早,苏锦瑟像往常一样跟李泰一块吃早饭,可吃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于是借口上茅房,把吃到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但即便如此,苏锦瑟仍中了招,刚一回房便感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随即一头栽倒在了床榻上。

  很显然,李泰在饭菜中下了迷药。

  不过,由于苏锦瑟及时吐掉了胃里的东西,所以药效减弱了不少,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此时李泰早已不见踪影。苏锦瑟又气又急,便跑到典军值房去找卢贲,得知卢贲已随李泰出门,越发认定李泰今日必有不利于王弘义的行动。然而李泰到底去了哪里,究竟想干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正自一筹莫展时,苏锦瑟无意间发现王府的一伙军士正聚在一起玩樗蒲,便躲在附近偷听他们谈话,终于得知卢贲带了五十名军士跟随李泰上了终南山,还得知李泰今日要在藏风山墅宴请某位贵客。

  苏锦瑟瞬间明白了一切,当即雇了一辆马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先生怎么了?”

  李泰有些紧张地看着王弘义。

  王弘义不语,目光仍然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他身后的屏风上。这是一面紫檀木雕屏风,上面镌刻着一首李世民御笔亲书的五言诗,诗名《元日》:“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恭己临四极,垂衣驭八荒。霜戟列丹陛,丝竹韵长廊……”

  这种木雕屏风不同于一般绘有花鸟虫鱼的绢素屏风。那种屏风通常是半透明的,人躲在后面很容易被发觉,可这种屏风高大厚实,卢贲他们又没发出半点动静,王弘义怎么会察觉呢?

  正当李泰狐疑不定之时,王弘义缓缓开口了:“殿下,这座藏风山墅,你真的有意送给老夫吗?”

  “这是当然。”李泰忙道,“我诚意相赠,又岂会出尔反尔?”

  王弘义微微颔首,这才把目光挪开。

  李泰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弘义不知想着什么,眼神竟有些迷离,旋即悠悠地吟咏了起来:“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谁都知道,这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可李泰却越发困惑,不知王弘义忽然吟诵此文到底何意。

  “既然殿下诚意相赠,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弘义淡淡道,“只是这宅子千好万好,唯独有一处,不太合乎老夫的心意……”

  李泰略一思忖,当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方才一直盯着屏风看,是不喜欢这面屏风。不,准确地说,是不喜欢这面屏风上的那首诗。因为那是父皇的诗,而王弘义向来就不喜欢父皇,这一点李泰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李泰不由暗暗一笑,道:“先生放心,我待会儿便让人把这面屏风撤了,重新做一面,上面就刻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弘义满意一笑,端起案上的酒盅:“那老夫就不再多言了,话在酒中,请!”

  “请!”

  二人遥遥相敬,旋即各自把酒一饮而尽。

第十六章 混战

  楚离桑赶紧回头,心猛地一沉——苏锦瑟果然已仆倒在地,后心赫然插着一根羽箭,鲜血早已染红了她的后背。

  疾驰的车子在山墅门前一个急停,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苏锦瑟跳下马车,取下腕上的一只碧玉手镯扔给车夫,便朝大门跑了过去。六七个守门的军士见状,顿时慌了神。为首军士硬着头皮上前阻拦:“苏小姐,您不能进去。”

  “放肆!连我都敢拦?!”苏锦瑟拿出了女主人的威风。

  “小的不敢。”军士道,“请您在此稍候,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笑话!我找殿下,还要你们禀报?!”苏锦瑟怒目而视,“都给我闪开!”

  军士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趁此间隙,苏锦瑟晃过他,从其他军士身边擦身而过,飞也似的跑进了大门。为首军士慌忙叫上数人拔腿追赶。

  就在苏锦瑟硬闯山墅的同时,正堂旁边的东厢房中,一场无声的杀戮已经开始了:杜楚客在王弘义随从们的酒菜中都下了烈性毒药,那七八个彪形大汉面对美酒佳肴,完全放松了警惕,于是放开肚皮吃喝,结果刚刚吃到一半,便一个个七窍流血,纷纷倒毙。

  杜楚客冷冷地看着横陈一地的尸体,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军士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杜长史,不……不好了,苏小姐她……她闯进来了!”

  杜楚客一愣,旋即无声冷笑,大手一挥,带上房内的十几名军士大步走了出?去。

  苏锦瑟刚跑到第二进庭院的院门,就被此处的守卫堵住了,连同后面追上来的三名军士,六七个人立刻将她团团围住。苏锦瑟又急又恼,遂拔出袖中匕首,指着他们:“都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为首军士知道她不会武功,便笑了笑:“苏小姐,您是尊贵之人,千万别学我们这些粗人舞刀弄剑,万一把自己伤着了,小的们可担待不起。”

  苏锦瑟怒,猛然把匕首横在了自己脖子上:“你说对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让开!”

  众军士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顿时愣住了。

  苏锦瑟当即甩开他们,朝庭院里跑去。然而,没跑出多远,她便生生顿住了脚?步。

  杜楚客带着十几名军士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恰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二人四目相对,那较量的意味与前天在魏王府中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在藏风山墅的后山上,韦老六的一名手下正攀在一株柏树上观察,隐约望见了庭院中对峙的场景,又凝神细看,顿时大吃一惊,慌忙从树上蹿了下?来。

  一树的积雪被他震得簌簌飘落。

  “左使,不好了,大小姐被人围住了!”手下冲不远处的韦老六低声喊道。

  韦老六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怎么可能?你没看错?”

  “绝对没错,就是大小姐,被杜楚客一帮人给围住了,不太对劲啊!”

  韦老六跳上一颗岩石,手搭凉棚,眯眼一望,顿时变了脸色。

  山墅的前院中,杜楚客与苏锦瑟无声地对峙了片刻,开口道:“苏锦瑟,你想干什么?”

  既然直呼其名,就说明杜楚客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了。

  苏锦瑟意识到,在他面前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已经毫无意义,便把匕首放了下来,冷冷道:“这话我还想请教杜长史呢!你和殿下把我父亲约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苏锦瑟,你一个风尘女子,就别指望飞上高枝变凤凰了。”杜楚客一脸轻蔑,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殿下将来是要当天子的,怎么可能娶你这种人?要是真让你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岂不是让世人笑掉大牙?古往今来,你听说过有青楼女子当皇后的吗?”

  “杜楚客,我跟殿下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苏锦瑟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我从没指望殿下明媒正娶,更不敢奢望当皇后,所以这些无聊的话,你跟我说不着!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和殿下到底在玩什么阴谋?!”

  “既然你这么关心王弘义,那我不妨把实话告诉你。”杜楚客狞笑,“明年今天,就是王弘义的忌日。本来我还在考虑该怎么收拾你,这下可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同样也是你的死期。”

  尽管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可苏锦瑟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尽管早已知道养父王弘义和李泰不可能相安无事地走到最后,可她还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无论如何,这一年来养父一直在尽力辅佐李泰,也帮了他不少的忙,没想到李泰会如此薄情寡义,竟然要设局谋害他!

  “杜楚客,如果殿下认为我父亲没有利用价值了,大伙可以一拍两散,各走各道,没必要非得置人于死地吧?”

  “一拍两散?你说得倒轻巧!”杜楚客呵呵一笑,“王弘义多行不义、恶贯满盈,是朝廷的头号钦犯,圣上做梦都想抓到他,只要殿下把他的脑袋交给圣上,就是大功一件。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殿下会轻易放弃吗?还有,留着你也是个祸患,迟早会害了殿下,所以,你也得死。”

  “杀了我,殿下岂能饶了你?”

  杜楚客哈哈大笑:“苏锦瑟,你自视也太高了吧?我是殿下的心腹谋臣,将来是要辅佐他登基即位、治理天下的,可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弹琴唱曲的风尘女子吗?可殿下身边根本就不缺女人,将来当了皇帝就更不缺!就算我现在杀了你,殿下又能拿我怎么样?他顶多替你掉几滴眼泪而已,回头就会感谢我,感谢我替他铲除了一个莫大的隐患。”

  苏锦瑟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要立刻向父亲示警!

  后山上,韦老六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冲了下来,可就在离山墅西侧院墙六七丈的地方,一彪人马突然从树林中跃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是老古及舞雩舵手下,还有那两个茶博士及临川舵手下,共有三四十人,与韦老六这边旗鼓相当。

  按照事先拟订的计划和萧君默的指令,他们今天一大早便已在此埋伏了,任务便是拦截韦老六。

  如此十万火急的关头,韦老六也不管对方是哪路人马了,拦路者死!

  他抽刀在手,嘶吼着冲向了老古。

  双方人马立刻杀成一团。

  山墅正堂,李泰一边跟王弘义扯闲话,一边暗暗观察他。

  王弘义已经喝了四杯,却还浑然无事。

  终究是武功深厚之人,寻常人三杯便可放倒,可他居然还如此清醒!

  李泰这么想着,赶紧举起酒盅又开始劝酒。

  忽然,王弘义眉头一蹙,揉搓了一下额头,接着猛然看向李泰,眼中充满了怀疑。就在此刻,西边院墙外的厮杀声隐约传了过来,外面那两名随从拼命拍门:“先生,外头好像出事了!”

  王弘义瞬间明白了一切,看向李泰的目光顿时锐利如刀。

  果然是鸿门宴!

  李泰意识到不能再等了,立刻将手上的酒盅狠狠掷在了地上。

  暗号一发,门外那四名护卫便跟那两个随从打了起来。可让李泰诧异的是,屏风后的卢贲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王弘义把面具重新戴上,接着猛然站了起来。

  也许是动作太猛,那蒙汗药的药效便在这时突然发作了。王弘义抱着脑袋,身体开始摇晃,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为何?!”王弘义从牙缝里艰难地蹦出了两个字。

  “很简单,咱们的合作结束了。”李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父皇下旨让我抓你,我别无选择。”

  “你……狠。”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没办法。”李泰耸耸肩,“我要不对你狠,那就是对自己狠了。咱们玩的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不是吗?就算我今天不杀你,等将来即了皇位,你也一样要死,只不过父皇逼我把这一天提前罢了。话说回来,其实你也是在利用我。假如有一天本王夺嫡失败,你也一样会毫不留情地把我踢开,甚至有可能杀了本王,对吧?既然咱俩这假面迟早要撕,那么早一天撕晚一天撕,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王弘义死死地盯着李泰,然后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抽刀向他扑了过来。

  李泰万没料到,他人都快倒了居然还能出手攻击!

  “卢贲!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出来!”李泰一边抽身闪避,一边放声大?喊。

  话音一落,卢贲果然从屏风后面出来了,遗憾的是,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这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龙首刀,持刀的人是面带微笑的萧君默。

  屏风后面,那十名军士都抱着头蹲在地上,桓蝶衣、罗彪等一干玄甲卫拿刀逼住了他们。

  王弘义万万没想到萧君默会出现在这里,可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一头栽倒在地,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前院,苏锦瑟笔直地平举着匕首,一脸凛然,一步一步地走向杜楚客。

  杜楚客摇头冷笑,反而背起双手,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地等着她过来。

  直到苏锦瑟走到距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杜楚客才猛然抽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嘴里大喊一声:“受死吧!”

  突然,苏锦瑟左手袖子一扬,一团粉尘迎面扑来。杜楚客猝不及防,粉尘入眼,一阵刺痛。与此同时,苏锦瑟的匕首已朝他当胸刺来。杜楚客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匕首从他胸前划过,赫然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苏锦瑟这一招是去年被黛丽丝绑架时无意中学到的,虽然黛丽丝用的是令人致幻的迷药,而她用的只是普通的脂粉,但关键时刻,还是派上了用场。

  这些动作发生在转瞬之间,等两旁的军士回过神来,苏锦瑟已经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朝第三进院门跑去。

  杜楚客睁不开眼睛,只能跳脚大喊:“快杀了她,杀了她!”

  军士们赶紧追了上去。

  “放箭,放箭!”

  杜楚客又喊了一声。他手下这些军士,有一半身上背着弓箭。

  西边院墙外,两边人马杀得难解难分。

  虽然双方人数相当,但韦老六一方毕竟身经百战,功夫还是稍胜一筹,所以先后有十来人突破了老古他们的防线,翻墙进入了院内。

  韦老六也一直想摆脱,无奈被老古和几个手下死死缠住,始终抽身不得。

  那十来个人翻越了院墙,却没料到刚一落地,便遇到了另一拨更强的对手。

  他们便是楚离桑、郗岩及东谷舵的手下。

  由于藏风山墅的院落中保留了很多山间松柏和大小岩石,很容易藏身,所以楚离桑等人也早就埋伏了进来。

  好不容易杀进来的这些人,几乎成了楚离桑等人的猎物,不消片刻便有大半倒在血泊中。楚离桑正待把剩下的几个全部解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箭矢破空的锐?响。

  楚离桑蓦然回头,却见苏锦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后有六七个弓箭手在追?赶。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被魏王府的人追杀?!

  楚离桑只犹豫了短短一瞬,便冲了过去。

  虽然她从来没喜欢过这个“姐姐”,但眼前的情景却不允许她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