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光线昏暗,只有最里面的一面墙上挂着一盏灯,地上依稀坐着一个人,背对牢门,身上穿的正是徐婉娘的衣服。

  “姨娘……”楚离桑一下就哽咽了,快步跑了过去。

  可奇怪的是,徐婉娘竟然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楚离桑顾不上纳闷,飞快跑到徐婉娘身后,又叫了一声“姨娘”。

  徐婉娘仍旧纹丝不动。

  楚离桑满腹狐疑。就在此时,七八个黑衣人忽然从周遭的暗处蹿出,把她团团围住。然后,那个“徐婉娘”慢慢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此人竟然是医师!

  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着二十几名精锐一路杀进了大宝殿。

  这一路厮杀,真是让萧君默感到惊心动魄!

  原因倒不在于守卫大殿的玄甲卫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而是每当萧君默他们进攻受阻的时候,便有冥藏舵的卧底瞬间露出真面目,砍杀正与其并肩作战的甲士,让萧君默他们得以撕开一个缺口,继续往内殿突入。

  而这些冥藏舵的卧底,不仅有玄甲卫,还有殿中省的官吏和内侍省的宦官,甚至还有好几个宫女!

  这些人暴露后,为了掩护他们进攻,往往主动殿后,遂很快便被玄甲卫砍?杀。

  毫无疑问,他们是一群随时可以为冥藏牺牲的死士!

  萧君默既惊且叹——王弘义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他们如此忠诚、如此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而更让萧君默心惊的是:这九成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冥藏舵的死士?!

  仅仅一炷香工夫后,他们便成功杀进了内殿。

  宽大豪华的龙床就位于内殿的中央,四周垂落着半透明的金黄色帷幔,里面端坐着一个人。可当萧君默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

  李恪。

  坐在龙床上的人,竟然是全身甲冑的李恪。

  很显然,他们在行动前一刻收到的,仍然是一份假情报——李世民根本就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王弘义忍不住骂了声娘,然后挥刀便要冲上去。

  “交给我吧。”萧君默拦住了他,“我跟吴王也算有点交情,就让我们自己了结吧。”

  这时,方才被阻滞的那些玄甲卫已经追了进来,王弘义、华灵儿和手下们不得不掉头应战。萧君默提着滴血的龙首刀,径直走到龙床前,隔着帷幔与李恪四目相?对。

  “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李恪冷冷道。

  “我有的选吗?”萧君默淡然一笑。

  “我在骊山救了你,为此丢掉了太子之位,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救过你两次,你也还了我两次,咱俩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这么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看来是这样,咱俩都没的选。”

  另一头,王弘义一边砍杀一边大喊:“君默,别跟他啰唆,快动手!”

  萧君默用双手握住刀柄,慢慢举起了龙首刀,仿佛那刀有千钧之重:“来吧,吴王殿下,让我们所有的恩怨,都在今夜了结吧!”

  李恪眼中杀机顿炽,然后爆出一声厉叱,从龙床上一跃而起,手中横刀刺破帷幔,刀尖直逼萧君默的眼睛。

  龙首刀寒光一闪。

  铿的一声,双刃相交,余音悠长……

  崔绍顺利打开铁栅栏,及时接应了韦老六、郗岩等人。

  此时,王弘义那一路也刚刚从玄武门进入宫城,战斗还没打响。

  出了下水道,崔绍和主簿在前面用口令开路,而韦老六、郗岩等人则紧随其后实施暗杀,将玄甲卫的岗哨和小股巡逻队一一清除。很快,他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山顶,摸到了丹霄殿前的一片树林里。

  “目标在里面吗?”韦老六问崔绍。

  “只有长孙无忌和李治。”崔绍啐了一口唾沫,“李恪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韦老六一听,顿时有些犹豫。

  “动手吧!”郗岩道,“杀一个算一个,免得贻误战机,夜长梦多!”

  “这位兄弟说得对!”崔绍附和道。

  韦老六又想了想,然后大手一挥:“上!”

  地牢里,楚离桑怒视着假扮成徐婉娘的老者:“原来你不是医师!”

  “不,老朽的确是医师。”老者站起身来,笑了笑,“只不过,老朽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先生座下的冥藏右使,老朽姓颜,颜色的颜。”

  楚离桑冷笑:“颜右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么下作的把戏?”

  颜右使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请小姐原谅,这都是先生的吩咐,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冥藏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自从把你接过来,先生就料到你不会安分,肯定会千方百计寻找徐婉娘的下落。”颜右使道,“所以,先生决定做个试验。”

  “试验?”楚离桑蹙眉,“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不顾一切要寻找徐婉娘的下落,那么先生便让我把实情都告诉你,免得你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颜右使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先生一向很在乎你。”

  楚离桑一听他要说出实情,顿时目光一亮:“那你快说,我姨娘和黛丽丝她们在哪儿?”

  颜右使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咂巴了一下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楚离桑捕捉到了他异样的表情,然后又仔细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可以确定正是徐婉娘的衣裳,而且胸前居然有几簇暗红的血迹。

  她蓦然一惊,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实话告诉我,我姨娘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颜右使道:“先生吩咐过,告诉你实情之前,你必须先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必须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不可再生事,也不能再逃跑。”

  “行,我答应你。”

  楚离桑想,我跑不跑,也得看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萧君默和李恪绕着龙床打了数十回合,仍然不分胜负。

  王弘义一边抵挡着蜂拥而来的玄甲卫,一边偷眼观察他们的战况,心中大为焦急——突袭行动贵在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就越不利!

  有好几次,王弘义都想抽身去帮萧君默,无奈总是被对手死死缠住。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龙床后面忽然传来萧君默的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一声兵刃刺入铠甲的钝响。王弘义赶紧回头,透过龙床的帷幔,但见萧君默与李恪紧紧贴在了一起,而萧君默手中的龙首刀有一半从李恪的背后露了出来。

  得手了!

  王弘义大喜,奋力砍倒了面前的一名玄甲卫,然后对萧君默、华灵儿和剩余的手下大喊:“咱们走!”

  龙床后面,萧君默猛然抽出龙首刀,一股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帷幔。

  李恪圆睁双目,手捂着腹部,缓缓向后倒下。

  萧君默面无表情地蹲下来,帮他合上了双目。

  “快走君默,别磨蹭了!”王弘义又喊了一声,带着华灵儿等人向边门退却。萧君默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恪最后一眼,快步朝边门跑去。

  血从李恪腹部的伤口中汩汩而出……

  从边门杀出大宝殿后,他们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战斗打响后,驻守在玄武门的武候卫便倾巢而出。一到大宝殿外,看见他们的长官和一拨兄弟正与玄甲卫厮杀,又听韦挺大喊“玄甲卫造反了”,当然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团。武候卫的身手虽然不及玄甲卫,但凭着人多势众,竟然将玄甲卫牢牢压制住了。

  趁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际,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着余下的十几人立刻杀往附近的咸亨殿,却仍不见李世民踪影。紧接着,众人又先后突入了四五座殿阁,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在锦绣阁附近的一片树林里,他们撞见了一名殿中省的直长。王弘义正要挥刀,那人慌忙大叫“先生”,并迅速对出了冥藏舵的接头暗号。王弘义大喜,忙问李世民现在何处。那人答道:李世民就躲在大宝殿东南方向约一里外的排云殿。

  众人喜出望外,立刻由此人领路,快速赶到了排云殿。

  排云殿是九成宫中一座中小规模的殿宇,远离主殿落群,周遭林木繁茂,显得幽深静谧。殿前站着数十名玄甲卫,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个个持刀在手。王弘义迅速观察了一下,便命那个直长和其他手下从正面强攻,吸引守卫的注意力,然后与萧君默、华灵儿一起绕到了大殿后方。

  殿后的防卫相对松懈,三人悄无声息地除掉了七八个岗哨,顺利摸进了内殿。

  内殿灯火昏暗,显然是李世民为了掩盖行藏有意为之。

  此刻,李世民正腰悬佩剑、身着便装,在殿中来回踱步,赵德全、尹修文和一名小宦官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怎么也没人来回个话?!”李世民一脸怒容,沉声质?问。

  “回……回大家,”赵德全颤声道,“已经派了好些人去打听了,应该马上会有消息。另外,大宝殿那边有吴王在呢,定能将那帮贼人诛杀,请大家勿忧。”

  “是啊陛下,您还是保重龙体要紧。”尹修文也赶紧道,“吴王向来勇武过人,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你们错了,吴王他已经下地狱了。”

  一个倨傲而又得意的声音蓦然响起,李世民等人同时一惊,全都愣住了。

  王弘义从暗处走了过来,左边是萧君默,右边是华灵儿。

  李世民万般惊愕,唰的一声抽出佩剑。赵德全、尹修文和小宦官慌忙挡在他身?前。

  三人走到五步开外站定。王弘义想了想,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注视着李世民,笑道:“李世民,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吗?现在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一定备感惊喜吧?”

  李世民迎着王弘义的目光,与他无声地对峙了片刻,随即发出了一阵朗声大?笑。

  王弘义微微蹙眉:“李世民,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高兴?”

  “是啊,朕高兴,朕非常高兴!”李世民泰然自若,“朕做梦都想抓住你,可惜一直未能如愿,而今略施小计,你便主动把人头送来了,朕又岂能不高兴?”

  王弘义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脑中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刚想举起手中的刀,萧君默和华灵儿已经一左一右把刀架上了他的颈项。

  “王弘义,结束了。”萧君默夺过王弘义的刀扔在一旁,淡淡道,“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王弘义死死地盯着萧君默,眼中燃烧着一团惊愕和愤怒的火焰……

  丹霄殿是一座“回”字形的三层殿阁,四面皆可观景,中间围着一片开阔的中庭,庭中有一口池塘,塘边是一座精致的八角亭。

  当韦老六、郗岩、崔绍带着六七十人杀进来的时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如此异乎寻常的顺利,不由令韦老六有些心底发毛。直到杀入中庭,望见李治和长孙无忌竟然悠闲自在地坐在亭子里品茗,他才蓦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声嘶力竭地对手下大喊:“撤!”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这声“撤”字刚刚从他的口中飞出,便有数百名玄甲卫从四周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明显就是瓮中捉鳖之势。

  而更让韦老六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站在他身边的郗岩竟突然发难,挥起横刀一刀刺穿了他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

  韦老六怒目圆睁,左手捂着血如泉涌的脖子,右手举刀想要反击,可举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仆倒在地,顷刻间便断气了。

  这一路人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郗岩的手下,所以郗岩刚一动手,便有数名手下同时出手,解决了崔绍。紧接着,他们便与周围的玄甲卫联手,开始对那几十个韦老六的手下展开了屠杀。

  由于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加之韦老六已死,这些手下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所以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一盏茶工夫,这些人便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当然,郗岩这边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战斗结束时,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而他本人的肩膀也挨了一刀,鲜血浸湿了他的半边衣襟。

  亭子里,李治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轻轻拍了几下掌,以示对郗岩等人的勖?勉。

  郗岩出于礼节,便双拳一抱,躬了躬身。

  可没有人料到,就在他躬身的瞬间,二楼的回廊上突然冒出上百名玄甲卫的弓箭手,个个箭在弦上,并且全都拉了满弓。与此同时,周遭的玄甲卫迅速后撤,把偌大一个中庭全都留给了他们。

  郗岩瞬间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暴喝,挥刀冲向了八角亭。

  亭子中,李治狞笑了一下,右手向下一挥。

  如蝗箭矢立刻从四面八方飞来,霎时便把郗岩和他的手下全都射成了刺猬。

  郗岩从头到脚,密密麻麻地中了不下二十箭。

  他倒地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了一声:“李治,我操你八辈祖宗!”

  最后这血腥的一幕,并不在原计划之内。长孙无忌不无惊愕地站了起来,望着郗岩等人一个个颓然倒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雉奴!你搞什么名堂?他们是萧君默的人,并不是王弘义的徒众,而且刚刚还立了功,你怎么可以……”

  “舅父说得对。”李治淡淡道,“正因为他们是萧君默的人,才要趁此机会顺手解决掉,以免后患。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吗?”

  长孙无忌一想,萧君默并非自己和李治的盟友,趁此机会清除他的势力,的确不能算错,甚至可以说是颇有远见的做法。只是这么干毕竟有些见不得光,所以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你下此狠手,该如何跟萧君默解释?”

  “这个简单。”李治仍旧笑道,“我会很沉痛地告诉他,他这些兄弟在行动中不幸牺牲了,为我大唐社稷光荣捐躯了!然后我会向父皇请旨,重重抚恤他们。”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今夜的李治,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也许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

  长孙无忌这么想着,内心不由生出了一丝隐忧。

  地牢中,颜右使向楚离桑讲述了他数月前跟随王弘义夜袭芝兰楼的经过。

  那天夜里,王弘义、韦老六带着十几个精干手下潜入芝兰楼,遭到了那个护院老汉的偷袭,一下就折了两个兄弟,伤了一个。他们杀了老汉后,在楼梯口撞上一个婆娘,又折了一个兄弟,然后砍杀了她,冲上了二楼。

  这时候,楼上的三个女人都惊醒了。那个小丫鬟先跑了出来,被韦老六一刀砍倒,不料黛丽丝竟从背后冒了出来,拿着一把剪刀插在了韦老六背上。所幸这女子不会武功,插得不深。韦老六大怒,回身一刀就刺入了她的腹部。

  王弘义本不欲杀黛丽丝,见状赶紧喝止。韦老六抽回了刀。黛丽丝跌跌撞撞跑向徐婉娘的卧房,徐婉娘刚好迎出来,便一把抱住了她。这也就是徐婉娘身上有血迹的原因。

  黛丽丝躺在徐婉娘怀中,叫了一声“娘”便咽气了。徐婉娘悲痛欲绝。王弘义命人把徐婉娘带走,徐婉娘奋力挣脱,说她自己会走,并质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无故杀人害命。王弘义面有愧色,道:“嫂夫人,在下是隐太子当年的挚友,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得罪。但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把你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徐婉娘显然不知“隐太子”是何人,一脸懵懂。王弘义反应过来,便改口说是“毗沙门”。徐婉娘浑身一震,眼中竟流下泪来。

  王弘义见状,也是满怀伤感。

  就在这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徐婉娘趁他们不备,突然冲上走廊,翻过栏杆,从二楼摔了下去。

  王弘义等人大惊失色,慌忙跑到楼下。

  徐婉娘伤得很重,一看就知道不行了。王弘义眼眶泛红,抱起徐婉娘,问她可有遗言。徐婉娘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清澈,说了这么一句话:“告诉君默,我去跟他父亲团聚了,让他不要难过。我和他父亲会在天上看着他,我们会永远陪伴着他……”

  说完,徐婉娘便断气了。

  王弘义默默流下了眼泪。良久之后,他才命韦老六把徐婉娘和黛丽丝的尸体都带走。韦老六有些不解,问带走尸体有何用。王弘义突然扇了他一耳光,怒道:“咱们不能让萧君默知道他娘已经死了,只能让他以为咱们绑架了她,你懂不?懂?!”

  韦老六这才恍然大悟,又给了自己几个嘴巴,然后便命手下们抬起徐婉娘和黛丽丝的尸体,跟着王弘义离开了……

  听颜右使说完,楚离桑早已泪流满面。

  听到黛丽丝临终前喊了徐婉娘一声“娘”,楚离桑的眼泪便已夺眶而出,后来又听到徐婉娘的遗言,泪水就更是不可遏止地爬了她一脸。她没想到,徐婉娘临终时的神志会变得那么清醒,竟然会给萧君默留下遗言。由此可见,当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萧君默的时候,当弥漫在她眼中的那层薄雾忽然散尽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认出萧君默是她的儿子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叫出隐太子的小名“毗沙门”。

  “你们把我姨娘和黛丽丝埋在了何处?”楚离桑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问道。

  颜右使叹了口气:“在西边的高阳原,隐太子墓的边上。”

  “既然人都埋了,你们还留着姨娘的衣裳做什么?”

  颜右使苦笑了一下:“先生说,留着衣裳,是为了日后给萧君默留个念想。”

  楚离桑一听,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几个月来,萧君默一直认定他母亲只是被王弘义绑架了,可事实上却早已阴阳永隔。她真不敢想象萧君默得知这个真相后会怎么样……

  这时,地牢门口一阵嘈杂,接着便看见绿袖被几个黑衣人押了进来。她身上绑了绳索,嘴里还塞着块布,只能拼命挣扎、呜呜连声。

  “快把她放开!”楚离桑怒视颜右使。

  “我会放开她,不过……”颜右使道,“为了不再出现意外,老朽必须把你们俩分开。希望小姐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老朽只能拿她开刀了。”说着便示意那些人把绿袖带了出去。

  “现在,只能委屈小姐在这儿待两天。”颜右使接着道,“先生和萧君默他们办完事,顶多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都是一家人,就无须再委屈小姐了。”

  楚离桑闻言,不由担心起了九成宫的情况。

  数日前,当萧君默把九成宫的这个计划告诉她的时候,唯一的顾忌便是被王弘义绑架的徐婉娘。楚离桑遂自告奋勇,说设计让王弘义“接”她过来,她便可探察徐婉娘的下落。萧君默担心她的安危,起初坚决不答应。可楚离桑说自己是王弘义的女儿,他只会防着她,肯定不会伤害她。萧君默思忖良久,最后才同意这个办?法。

  此刻,颜右使已带人离去,地牢里一片寂静。

  楚离桑黯然坐在地上。

  她在心里一遍遍祈求上苍,保佑萧君默行动顺利,安然归来……

  九成宫,排云殿。

  王弘义瞪着血红的眼睛怒视萧君默:“小子,你今天跟李世民一块算计我,就不想想自己的明天吗?以你的身份,李世民又岂能放过你?!”

  萧君默笑而不语。

  “哦?冥藏先生想说什么?”李世民收刀入鞘,拨开挡在身前的赵德全等人,饶有兴味道,“萧君默是什么身份,可否说来听听?”

  王弘义冷笑:“说出来怕吓着你。”

  李世民哈哈一笑:“朕这辈子,还真没怕过什么东西。你说吧,朕洗耳恭?听!”

  “你知道萧君默是谁的儿子吗?”

  “不就是萧鹤年吗?”

  “萧鹤年只是他的养父。”

  “哦?这么说,他还有生父?”

  “当然!”

  “那他生父是谁?”

  王弘义狞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就是当年被你杀害的隐太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世民听完,表情却丝毫没变,只有眉毛动了动:“就这事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王弘义顿时目瞪口呆。

  他当然不知道,早在十天前的深夜,萧君默便已潜入太极宫,与李世民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彻夜长谈……

  那天夜里,萧君默化装成宦官,迫使赵德全把他带进了甘露殿。当时,李世民仍在伏案研究《兰亭序》,忽然感觉身边好像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顿时色变,回身操起一把剑,唰地一下就把剑尖抵在了萧君默的额头,沉声道:“萧君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朕的寝宫里来!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臣只有一个脑袋,陛下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去。”萧君默坦然自若,“不过,臣今夜为何主动把脑袋送过来,陛下不想问一问吗?”

  李世民想了想,冷冷一笑:“行,那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臣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陛下。”

  “何事?”

  “臣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