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听得目瞪口呆,对曹丽环再三惊叹。等闲女子若传出名节有染,不是自尽了结自己,就是去做姑子,再么远远搬了。曹小姐却一派响当当的坚韧顽强,频出险招,竟让任家娶了自己,还搅得风生水起,鸡犬不宁。

香兰摇了摇头:“任家是没做好梦,方才我瞧着任家公子是个相貌俊伟的,倒是可惜了。”

宋柯冷笑道:“不过是个窝囊废,没什么眼界见识,听说在家里给曹丽环亲手洗衣裳做饭,凡事靠曹丽环做主,没个主意担当,枉费他生个男儿身。”

香兰把玩着辫梢,道:“也是当婆婆的没个底气,若是我,先两记耳刮子上去教教她规矩,她要敢还手,我便一状告到县衙,将前因后果的事撕捋干净,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即便休妻不成,也让她挨几板子长长记性。”

宋柯咋舌,笑道:“我的乖乖,竟没瞧出你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温温柔柔的佳人来着。”

香兰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本性倒是温柔,却怕再温柔下去,打翻你家的醋缸,将我生生酸死了。”

宋柯听她话里有话,追问道:“怎么回事?”

香兰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芳丝,你是收是放给个准话,否则天天瞪着我跟乌眼鸡似的,我倒平白受了不少冤枉。”

宋柯是个明白人,香兰这几句话便明白了,皱起眉道:“她是郭妈妈的女儿,忠心耿耿,也讨我母亲欢心,我便时时尊重,倒没有旁的心思…”看着香兰道,“你放心罢,这事我心里有数。”

目光灼灼,香兰耳根发烫,只管看向别处,小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宋柯笑了起来,重新牵了香兰的手,捏了捏道:“今儿个是出来散心的,咱们也去放一盏荷花灯,放放晦气,求神仙保佑。”

拉着香兰到街上买了两盏灯,找人借了笔,认认真真在荷花瓣上写了几个字,香兰看着他被烛光照得明亮的脸,修眉俊目,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香兰愣愣瞧着,心里便酥软起来。

宋柯写完了字,见香兰还呆呆的瞧着他,便笑道:“光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在灯上把许的愿写下来。”说着走到河边,小心翼翼的把莲花灯放入水中。

不成想香兰也蹲下神,将那空白的莲灯轻轻放到水里。

宋柯不解道:“你怎的什么都没写?”

香兰蹲在河边,素手拨弄绿水,将那灯送得更远,笑了笑道:“原本就是放晦气的,能将晦气放走我便知足了。有句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东西又岂是许愿能得来的。”说着朝宋柯笑了笑。

这一笑十分动人,娇颜映着闪闪的波光烛火,恰似明珠美玉。

第八十八章思慕(求粉红!

香兰与宋柯一同放了荷花灯,因夜色渐浓便不再久留,双双回了家。香兰一夜好梦。第二日,宋柯仍去书院读书。香兰将屋里屋外收拾一遭,把箱笼里的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叠整齐,分成几堆往柜子里放。

玥兮笑道:“早就想收拾大爷的衣裳,却没得空。”

香兰道:“有些衣裳穿得这样旧,衣裳边儿都磨白了,虽是朴素也不该是这样朴素的法儿,大爷镇日里迎来送往,打交道的都是世家子弟,有头脸的官员乡绅,旁的也没什么,最可恶的是有些狗眼看人低,凭着衣裳认人的混账,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一一指着道:“这几件是新的,放在最上头,让大爷见客的时候穿;这些半新的,回头换个领口袖边,撒上热酒用熨斗烫一烫就跟新的一样了;这三件是有破损的,该补洞的补洞,补不上的地方绣朵花也就遮掩过去了,最可惜的是这件大毛衣裳,让虫子给蛀了,赶明儿个该让管事再抬个樟木箱子过来;还有这几件,洗得太旧或是衣襟上沾了油渍,问问大爷,他若不穿了就拿出去赏人罢。”

玥兮合掌道:“大爷每年做三四身应季衣裳,不过放在箱笼里,有些做完便忘了,幸亏翻出来瞧瞧。”便喊来珺兮,跟着香兰一道将衣裳收拾了,又找出合适的料子,缝缝补补,玥兮忽叹了口气道:“唉,老爷若是活着,大爷也不至于穿这样的衣裳,每年裁几身新衣,这样旧的早就不要了。”

香兰道:“穿旧的倒也没什么不好,横竖不出去见客罢了。”

珺兮道:“大爷是攒着银子等中了举之后上下活动打点呢,京里那些官儿个个心黑。不打通关节,大爷怎么能谋到好缺儿。”

正说着,便听窗户根底下有人道:“香兰姑娘可在?”香兰探头一瞧,只见郭妈妈正站在屋外,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榻上穿了鞋子下来,走出去道:“妈妈怎么来了,赶紧屋里坐。”

郭妈妈满脸堆着笑,握了香兰的手笑道:“没什么,我今儿个过来是给姑娘赔礼的。我那闺女不懂事,言语里冲撞了你,姑娘原谅她粗野没见识。别同她一般见识,我回去也好好教训她。”

香兰立刻明白过来,定是宋柯去敲打郭妈妈去了,便笑道:“妈妈这是说哪儿的话,是我嘴笨。不知道哪句当说哪句不当说,还请芳丝姐姐多包涵了。”

两人堆着假笑礼让了一番,郭妈妈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道:“这是今儿个早晨起来新蒸的云片糕,拿来给你们几个吃的。”

香兰含笑道:“让妈妈费心了。”回去又拿了一盒子八宝蜜饯,让郭妈妈拎了回去。

香兰却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宋柯去给宋姨妈请安,母女俩说笑了几句,芳丝立在一旁伺候。见缝插针道:“给大爷做的裤儿已经得了,大爷瞧瞧,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我再改。”说着把那裤子捧到宋柯跟前。

宋姨妈笑道:“芳丝熬了两个晚上做得的,可不许嫌不好。”

宋柯欠了欠身,笑道:“不敢。”又看了芳丝一眼。“让你费心了。”

芳丝的脸蛋立刻红了,娇羞的看了宋柯一眼。饶是她口齿伶俐,这会子竟说不出话,慢慢退到宋姨妈身边去了。

宋姨妈和郭妈妈对了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宋柯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头,片刻道:“芳丝这些年伺候母亲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只是年岁也渐渐大了,母亲回头留意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给她添一副嫁妆。”

话音未落,芳丝便白了脸,眼泪便在眼眶里转了,宋姨妈一怔,看了看郭妈妈,脸上有些尴尬,却也不愿违儿子的意,道:“说得是,自然不能亏待了芳丝。”

宋柯也不再坐,起身告辞,郭妈妈送到门外,宋柯忽停了脚步转身道:“芳丝到底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日后再做针线也先紧着太太的,为我做裤子熬坏身子,一来我心里不忍,二来她若是病了,太太房里的活计谁去做呢?”

郭妈妈心里又是一沉,连连道:“大爷说得是,日后只让芳丝做太太的针线。”

宋柯点到为止,转身出去了。

郭妈妈只觉得宋柯的话锋不对,进次间一瞧,只见芳丝正在房里抹眼泪呢,上去询问,知道她昨天与香兰口角了几句,郭妈妈急道:“跟你说过少招惹香兰,你偏偏不听,这厢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了!”忙不迭的带了糕饼给香兰赔礼,回来后对芳丝长吁短叹道:“今儿个我又仔细瞧了香兰的模样,生得跟仙女儿似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怪道大爷放在心上。她这样跟你撕破了脸面,便知不是能容人的,日后大爷娶了大奶奶回来,自有她的日子受,你何必跟她争在这一时?听娘的话,从今往后离她远远的,千万别再惹大爷不痛快。”

芳丝哽咽应下,心中暗恨宋柯无情,恨香兰搅了她的好事,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收拾了宋柯的屋子,便到画了一张虫草图,题上“兰香居士”四个字,取出一方印章,在印泥上蘸了,用力按在下方。她的画配色落笔从雅,却也有个别浓艳鲜丽,花草多从写意,虫儿却以工笔细细雕琢,风雅活泼,别具一格。因市面上极难见到这样情趣的画卷,故极受闺阁里太太小姐喜爱。

前一阵,因香兰进林府,没时间作画,仅有两三幅让陈万全卖了便再难寻觅,一时间竟把这画的价格炒了几番,以至坊间有了仿制之作,却到底不如香兰所画意境可爱。这陈万全虽说是个不靠谱的,却善钻营,能说会道,又将这画吹嘘到十分,现今一小幅画便卖到七八两银子,喜得陈万全浑身骨头发轻。

香兰却不肯多画,只画上一两小幅,陈万全一挂到店里便卖个精光,一时“兰香居士”的名头响亮起来,一干文人墨客均已藏上一幅为荣,以至这画愈发贵重起来。

香兰画完只觉房中闷热,从窗子探头一望,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知是要下雨了,忙取了伞,到廊下把绿豆唤来道:“今早大爷走的时候只怕没带着伞,你去书院送一趟,快去快回罢。”绿豆拿了伞去了。

香兰把画收了,想着画作还是不留在宋家的好,便拿了把伞,悄悄从后门出去回了家,见陈万全不在,便把画交予薛氏,叮嘱几句道:“娘过半个月再把画给我爹,不可卖得太过频繁了,这东西一旦不精贵便落了价格。过段日子我便不画虫草了,改画山水,若也能卖个高价便再好不过。”又道,“爹爹原先说这画是我画的,如今万万不可,让爹爹改口,只说自己是走嘴了乱吹嘘,这画实是游历四方的文人画的,先前住在静月庵赠了我几幅,一直珍藏至今才拿出来卖掉。”

薛氏连连应了,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道:“你爹说了,这样一幅,用上好的乌木卷轴裱起来,可就是了不起的价儿呢。”

香兰见天色黑如锅底,便草草同薛氏说了两句出了门,刚出去便听天上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香兰连忙撑开伞,提了裙子快走几步,到宋府后门处,却瞧见有个穿青色棉布长袍的书生站在屋檐底下避雨。

香兰走上前仔细一瞧,才看清此人正是夏芸。

原来夏芸听了夏二嫂说了香兰之事,心里便不大乐。他跟几个同窗闲暇时也曾议论各家小姐,甚至青楼当中的烟花女子。他生得有几分俊朗,气质文雅,又是读书人,好些人家都对他中意,街里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爱跟他搭讪两句,悄悄送个荷包帕子之类。一回他和几个同窗在街上闲逛,怡红院的小翠仙在绣楼上嗑着瓜子倚栏而笑,从头上摘下朵花扔到他身上,引得周遭又妒又慕,争相着打趣儿他。他当时红了脸儿,心底里却止不住得意。向上微微一瞥,只觉那小翠仙丰姿冶丽,眼波一荡便是万种风情,饶是他会把持自己,心眼也忍不住酥了一酥。

可自见了香兰,又觉着小翠仙纵然风流标致,但到底落了下乘,远不如香兰清丽贵气。这样一思一念的,书也读不下去,索性出去逛逛,途径陈万全坐堂的当铺,见着店里墙壁上挂着一幅香兰画的《白菜樱桃图》,运笔灵秀,淡雅清新,不由心旌摇曳,暗道:“能画如此佳作,非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所不能得也。”心中愈发思慕。

从店走出去,不知不觉间竟走到香兰家门口,心底里盼着能再见她一面似的。见香兰不再,心里不由失望,在巷子晃了一回,仍不死心,不成想天忽然下起大雨,便急匆匆的跑到宋府后门的屋檐底下避雨。

他方才瞧见有个女孩儿撑着伞过来,便觉着是香兰,等走到跟前,那雨伞微微扬起,露出一张芙蓉似的脸和一双黑玛瑙似的眸子,夏芸登时觉着心里仿佛揣了十几只小兔儿,“怦怦”乱跳起来。

第八十九章暗起(为100pk票加更)

香兰心道:“既然已见过夏芸,再装不认识便不好了。况且这雨一时半刻也下不完,不如借他一把伞让他家去。”她心里到底敬重读书人,见他肯卖字抄书贴补家用,便又添两分尊重,微微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小夏相公,怎么在这儿躲雨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香兰本是随口一问,却正问到夏芸心虚之处,他本就是来这儿偷瞧香兰来的,听了这话脸色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香兰却以为夏芸只见了自己一面,已不认得她了,便笑道:“我是陈万全的女儿,昨日咱们见过的。”

夏芸方才拱手行礼道:“这厢有礼。”

香兰便道:“天上的云这样厚,只怕雨一时停不了,你且等等,我去给你那把伞。”

夏芸恨不得同她多呆片刻,怎愿意让她去拿伞,又想让香兰青眼有加,便轻咳了一声说:“常言道‘下雨天留客’,留的一般都是贵客,便由它下罢。上一回我去给文昌大帝敬香,原本万里无云,忽然刮起一阵大风,也同今日这般下起大雨。当时观里的道长便同我说,这是老天爷留贵客的意思,所以姑娘不必去拿伞,只管让它下便是了。”

香兰被这一番话弄得发怔,心道:“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瞅了瞅夏芸严肃矜持的脸,忽而明白过来,暗道:“‘老天爷留贵客’,他的意思是自己便是那个‘贵客’罢?”想笑出声却又忍住,抿着嘴笑道:“这么说公子实在是不凡啦,就连去上香,老天爷都要下雨给留住。”

夏芸正是这个意思,他自小读书出类拔萃,被人夸赞惯了。人人都道他定然是文曲星出世,日后必将出人头地,当官做宰。他听惯了夸耀,便也认为自己不凡,日后必将大展宏图,可口中却连称“不敢”。

香兰强忍着笑,心说:“这迂腐穷酸书生,倒也呆傻有趣。”口中说:“那这样一来,我就更该给小夏相公去拿把伞,若是淋坏了老天爷都要留下的贵客大才子。可就罪过了。”

夏芸听出了香兰的调侃之意,却只觉着她说话伶俐可爱,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香兰叩了叩门。守后门的婆子开门见是香兰,知她是宋柯格外看重的,宋柯还特特吩咐过她:“香兰家就住在后街,倘若她要偶尔想家了,要回去看看。你不必声张,悄悄给她开了门让她回家便是。”故而满面堆笑道:“姑娘家去回来了?”

香兰笑道:“是,还劳烦妈妈给开门。”说着把从家回来前带的一壶酒塞到那婆子手里道,“这是家里酿的酒,不比外头的,妈妈吃两口尝个新鲜罢。”

那婆子笑道:“那我就厚颜收了。”心中却想:“且不论相貌。这香兰说话行事就比芳丝高明十倍,说话总是带着笑,和和气气的。办事总是让人心里舒坦,芳丝却每每一副轻慢模样,怪道大爷瞧不上芳丝呢。”侧过身给香兰开门。

香兰道:“妈妈房里可还有余下的伞?原先我家的旧邻居,在外头避雨呢。”

那婆子道:“正巧有一把。”颠颠儿的拿了一把伞来,香兰从门缝接了。把自己手里那把递与夏芸道:“拿去罢,回头得了闲儿。就把伞送到我家里就是了。”

夏芸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香兰一闪身,灵巧的进了门,那朱红色的角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

夏芸怔怔站了半晌,有些怅然若失,可转念又想《白蛇传》那出戏文里,白娘子和许仙可不是就因一把雨伞结缘么,如今这一遭可是又应了典故,心里头复又欢喜起来,撑着伞去了,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回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个头,想到方才夏芸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如今画作赚钱,她心里也敞亮,若是这样积攒一段时日,家里便能买房买地了,到时候用心经营,她爹再去收些古玩来卖,天长日久没个不富裕的道理,虽说她出身差了些,可家境殷实了,自己又书画过人,却也并非配不上宋柯。她凡事虽不强求,但自始至终都不是屈居人下之人,哪怕瞧得见一线希望,她也要把日子过得红火了。

香兰同房里丫鬟们说笑了一回,忽见宋檀钗的贴身大丫头卷华来了,香兰等急忙让座沏茶,卷华坐下便笑道:“我们姑娘打发我来请香兰姐姐帮个忙。咱们姑娘在林府叨扰了多日,如今想在家里宴请林家几位姑娘,还有显国公家的千金,听说香兰姐姐会做些细致的菜肴,还请到时候做上两三样儿,也省得去外头找厨子了。”

香兰满口答应。宋檀钗是个安静人,同宋姨妈住在一处,却天天连屋门都不出,她院子里的秋千也从没见她荡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先宋檀钗一直在林府小住,自从她被宋家买了,宋柯便派了马车,将妹妹接了回来。香兰爱屋及乌,因宋柯之故,对宋檀钗也多有爱护,做了新鲜吃食总给她留一份。宋檀钗也每次都有回礼,有时送来一盆花,有时送来时鲜果品,一来一往的倒也和睦。

不多时宋柯归家,卷华便告辞了。宋柯虽打了伞,可外头雨下得太大,仍是湿了一半衣衫,进净房沐浴完毕,屋里方才把饭摆了上来。

宋柯狼吞虎咽吃得香甜,撤去饭,重新摆上瓜果热茶。宋柯便说了些今日的见闻和新鲜事,又道:“今儿个听俢弘说,林锦楼剿匪有功,虽匪患还未除,却平定了两个城池,朝廷的嘉奖令这几日便颁下来,皇上龙颜大悦,他只怕要升授将军了。”

提起林锦楼,香兰便心有余悸,道:“不过是剿匪,怎就能升大官儿了?”

宋柯摇摇头道:“这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别因他内宅里头一团乱,为人风流好色便小瞧了他,他治下有方,用兵老道,是熟读《孙子兵法》的。否则纵有他爷娘老子的荫蔽,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搏出这样一番前程出来。”

香兰心道林锦楼岂止是风流好色,且脾气暴戾,唯我独尊,一身的贪嗔痴慢疑。虽说林锦楼救过她一回,她却一直将林锦楼当成阎王,如今听宋柯称赞,心里便有些异样,便道:“他这样能打能杀,娶得老婆也是跟夜叉似的凶悍,这一对倒是般配极了。”

宋柯撑不住笑了出来,说:“赵月婵的名声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赵家声势又旺,搞得有人想给林锦楼送美妾娇婢都不敢,生怕弄巧成拙了。”

香兰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前世的业障,否则怎么就他二人到了一块儿呢。”

宋柯也笑道:“我觉着你我也是前世有缘,否则这辈子怎就一见如故呢?”说着去看香兰,暗暗去牵她的手。

香兰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脸。”起身便躲到次间去了。

宋柯只是笑。一夜无话。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余下几日仍然细雨绵延,宋檀钗宴请之事便往后推迟了几日。到了第五天清晨,天空放了晴,巳时正,宋家大门口缓缓来了两辆马车,原是林家姑娘并显国公之女郑静娴到了。

门口涌出两个婆子,拿了布将门口掩了,小姐们方才一一下车,扶了小丫头的手往里头走,郭妈妈亲自在门口迎接,口中时不时叮嘱道:“姑娘们看脚下,昨儿个刚下过雨,地上滑。”

一众人走到垂花门。香兰悄悄躲在抄手游廊的柱子后头向外张望,只见走在最前头的是林东绫和她的丫头南歌,后面跟着林东绣和她的丫鬟寒枝,郑静娴带着丫头背着手走在最后。

宋檀钗站在垂花门处相迎,见人来了忙下了台阶,上前亲亲热热的往内宅里让,林东绫道:“二姐姐染了风寒,今日便不能再来了。”

宋檀钗口中道:“我家倒是有几丸药,治风寒再好不过,回头绫姐姐帮忙捎过去罢。”

待小姐们都走了进去,香兰方才回了房,心中暗道:“听林府里下人们嚼舌头根子,说林家未嫁的三个小姐都对宋柯有意,如今林东绮就要订亲,索性为了避嫌,连宋家都不来了。还有林东绫和林东绣,两人今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来还存了旁的心思。”

不出香兰所料,这二人正是藏了心思,知道芳丝是在宋姨妈跟前得脸的,便悄悄打发心腹丫鬟去跟她打听。小姐们自在房中高谈阔论,互相取乐,南歌、寒枝并郑静娴的丫鬟悦儿自去找芳丝说话。

南歌便问道:“你们家姑娘怎么不在林家住了呢?还有宋大爷,也总不往府里头去了。”

寒枝道:“莫非是因为学业太忙?可也要注意保重身子。”

芳丝心里正憋着火气,便冷笑道:“倒也不是为了学业,是他房里新来个天仙,迷了大爷的眼,让大爷拔不动腿了。”

南歌与寒枝面面相觑,齐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章冲突(一)

芳丝抱着胸道:“还不是那个叫香兰的…”说到一半方想起宋柯叮嘱过香兰来宋家的事不可对旁人提起,便硬生生闭了嘴端了托盘出去了。芳丝和南歌跟在后面追问,芳丝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南歌便进了屋,在林东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林东绫握着扇子挑起眉毛道:“哦?竟有这种事?”见郑静娴正在同宋檀钗说笑,便起身悄悄退出去。

林东绣见林东绫出去了,便道了一声:“我去解手。”也跟了出去。

正巧芳丝端了个托盘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林东绫便上前拦住,问道:“你方才跟南歌说表哥屋里添了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芳丝心道不好,可瞧林东绫拧着眉瞪着眼,转念又想:“谁不知道林家三小姐有个霸道性子,她对大爷有意,我陪着太太去林家,她总缠着我问大爷这个那个的,若借她的手整治香兰,倒也能出我心里一口恶气。”将宋柯叮嘱她的话丢到爪哇国去了,叹了一口气,把托盘放到游廊的栏杆上,做了一副忧愁的模样道:“绫姑娘不问这个倒好,问了倒勾起我百般愁肠来。我们大爷前几个月买来一个丫头,来时病弱弱的,脸上全是伤,足在榻上躺了一个月才好。这一好不要紧,也不知有什么狐媚手段,把大爷迷得晕头转向,亲戚家不爱走动了,书也不爱读了,连给太太晨昏定省也像敷衍了事似的,一回家便往书房钻,跟那丫头天天裹在一处。我们当下人的不好多嘴,只好在旁边细细劝几句,谁想大爷说迟早要抬举那丫头,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眼看着大爷对个丫头言听计从。我们心里也跟着着急。”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林东绫的脸色,见她一张脸先是气得发红,后又发白,心中暗暗称快。林东绣站了过来,甩了甩帕子道:“那你还不赶紧告诉你们太太,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虽说是个丫头也没什么,可表哥是要考功名的人,好好的爷们别给挑唆坏了。”

芳丝一拍手道:“哎哟我的四姑娘,怪道都说大家闺秀就是有见识,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正担心这个…旁的不说。这么个娇滴滴的俊俏小妞儿,被打得浑身是伤给卖出来,还能因为什么?”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说句诛心的话,我觉着她是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发觉,这才毒打一顿发卖的,可怜我们大爷是个厚道实心的人。竟把别人丢了的草当成宝贝一样捧回来供着,没白的让我们担心…”说着假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们老爷去得早,太太就大爷一个指望,若是出个什么差池…”

林东绣握了芳丝的手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忠心的。”看林东绫面带愠怒之色,心说:“三姐是嫡出。她要执意要嫁宋表哥,家里再答应了,我便无一丝半毫胜算。如今倒是个机会。即便我嫁不成这姻缘,也不能让你称心如意。”想起林东绫素来是个鲁莽性子,便道:“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不知长个什么模样,竟让宋哥哥迷了眼。姨妈跟表姐都是老实的,自然不管。可如此放任下去,便养虎为患。唉,说句无心的话,这丫头已经得了表哥宠爱,若是再赶在大奶奶进门前头就生了儿子,将来正房太太进门可就难喽…”

林东绫的脸黑如锅底,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能兴成这样,姨妈、妹妹软弱,可有林家在后头给他们撑腰,要是表哥走了歧途,我便回去找长辈管教!”一把拉了芳丝道,“如今那小贱人在哪儿呢?”

芳丝心里痛快,脸上却做了仓皇之色道:“三姑娘别惹是非罢,是大爷房里的事,您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插手管?”

林东绫心想:“表哥房里的事跟我有莫大关系,今日若不管一管,放任那小狐媚子做大,将来我嫁了表哥岂有安生日子过?今天便要大显神威,先震她一震,敛敛她的性子,日后再慢慢收拾她!”口中道:“你休得再言,我今日是管教个不听话的丫头,与旁的毫无干系。”

林东绣道:“三姐,算了罢,人家的家务事,咱们总不好管。别说表哥是把那丫头收房,即便是娶了当正房奶奶,姨妈不吭声,咱们又能说些什么。”却在心里头偷笑:“三姐果然是个炮仗性子,沾火就着,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如今表哥正心疼那丫头呢,她要是欺负了人家,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表哥再瞧得上她才怪!”

一番话愈发把林东绫的火气激了起来,咬牙道:“还想当宋家的大奶奶,呸!真是异想天开!今儿谁都甭拦我,我偏要去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挡着,莫非那丫头生了三头六臂不成?”拉了芳丝道:“你跟我说,那丫头如今在哪里?”

芳丝做出吞吞吐吐模样道:“在…她一直住在前头大爷的书房…今日有席面,应在后头的厨房里头帮厨。”指着托盘道:“这点心便是她做的。”

林东绫想了想,拿了一块点心便走,芳丝急忙抱住林东绫的腰,说:“我的好主子,好姑娘,快别去了罢!”

林东绫哪里听得进去,挣开芳丝,提了裙子便到厨房一瞧,香兰却没在。原来因是林家小姐来,香兰打定主意不到前头去,只在后头帮伙做饭,早早做了两道点心一道菜,她便绕回书房,把门紧紧一锁,就算老天裂个窟窿都不露面。

玥兮、珺兮都到前头伺候去了,只剩了香兰一个人在,想着今天中午宋柯要回家用饭,她便提早烧了一壶热水,把从厨房捎回来的几样清爽小菜放到阴凉处。又打了盆清水,将抹布浸湿,开始擦拭书架和多宝阁。

正忙着,忽听门“怦”一声被踢开,林东绫一阵风似的便冲了进来。

香兰吃了一吓,回头看去,只见林东绫面色涨得通红,手里举着一块糕,直冲到她跟前。

香兰见她气势汹汹便知不好,还未缓过神,林东绫已把手里那块糕狠狠砸到香兰脸上,骂道:“你发了昏了!竟做这样下三滥的糕点糊弄主子,这糕里有脏东西,莫非你想毒死我不成?”

香兰低头一瞧,只见地上滚的那块正是自己早晨做的莲花松子糕。她再抬头往外一瞧,只见林东绣并南歌、寒枝、悦儿都站在门口。茜纱窗外,芳丝隐隐露了半个脸在偷看,面上隐有得意之色。

香兰心道:“这糕是我细心做的,断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定是林东绫听了芳丝挑唆,随意找茬来寻我的晦气了。可如今我再不是林家的丫头,还想似原先那般对我呼来喝去,她们倒是打错了算盘。”将手里的抹布丢到桌上,掏出帕子抹了抹脸,忽脸色一沉,厉声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大呼小叫的冲进来兴师问罪,好似旁人不知道林家小姐从内宅奔到前院儿似的。这书房是什么地方?如今大爷便睡在这里,且不论这糕饼如何,我先问问姑娘,如此从前院奔到二门,又一头扎进男人的卧房里,姑娘的规矩上哪儿去了?”

林东绫万没想到香兰会突然发难,一时怔住。

香兰又迈进一步说:“这糕确是我精精细细做的,怎可能会有脏东西,退一步说,就算里面有了不干净,也该是姑娘告诉太太或是我们姑娘,让她们叫我去问话,怎么能风风火火不顾廉耻的自己撞进来?即便来了,也该好生发问。有句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我是宋家的丫鬟,不是林家的,姑娘这般落我脸面,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宋家?”

林东绫并非口齿伶俐之辈,香兰这话直问得目瞪口呆,她是打定主意治一治香兰,却打算将糕点扔到香兰脸上,可她进了屋,一眼瞧见个容艳逼人的少女,如同天边的烟霞一样睁目,这等绝色她是远比不上,心中嫉妒嗔恨一起,哪管三七二十一,先扔了糕饼解恨。

林东绣倚在门口,不阴不阳道:“哟,你倒是好威风,主子们还没问你,你倒问上主子了?真是吓死我了。”林东绫是个粗心的,也不曾好生看过香兰,原在林家见过也抛到脑后。林东绣确实个细心人,她只觉着香兰面善,忽而又想府中曾经有传言,林锦楼想抬举个叫香兰的丫头,便惊疑眼前此香兰就是彼香兰。可如今香兰在宋家过得舒心,脸蛋圆了些,身量抽高,五官也愈发张开出挑了,今日又不复往日在林家缩手缩脚的模样,故而一时也没敢认。

林东绫一听这话便挺直了腰杆,横眉立目道:“竟敢跟小姐主子顶嘴,莫非宋家就这么规矩人的?你这样的刁奴,放到我们林家早该乱棒打死!”

香兰淡淡道:“是姑娘先不顾林家的体面在先,我方才说那两句是为了我们宋家的体面。莫非林家的小姐们都觉着我们是好欺负的?”说着扭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林东绫,“我且问你,若今天不是在林家,而是在显国公府上,姑娘敢不敢这样气势汹汹的闯进人家书房里问罪?”

第九十一章冲突(二)(30粉红票加更)

这一番话噎得林东绫哑口无言,想说敢,可显国公家的婢女就在旁边;可要什么都不说,却是骑虎难下。林东绣瞧着不对,便帮腔道:“如今说你目无尊卑的事,你好端端又扯上显国公府上作甚?显国公府也断然没有你这样的刁奴!”

香兰却仿佛没听见林东绣说的话,双眼只瞧着林东绫,一步步迈上前道:“姑娘倒是说说,是敢还是不敢。若说敢,你便到显国公在江南的祖宅上闯一回,也将糕点丢在人家侍女脸上,真这般做了,我跪在地上学狗叫绕着金陵城爬上一圈;若是不敢,你便是瞧不起我们宋家,这事回头我禀明大爷,要好生说道说道。”

林东绫此刻已后悔了,这厢便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她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咄咄逼人将她挤到这步田地,拿捏着她几处短理的地方,却把一顶顶大帽扣了下来,让她有口难言。

林东绣冷笑道:“瞧瞧你这副嘴脸,竟要跟主子们打赌,你也配!就凭你今日三番五次没大没小,我就该告诉姨妈,让她严加管教!更别提做的糕饼里还有脏的,主子们个个金贵,若吃坏了哪个,你一条贱命都赔不起!”

香兰听罢便低下头道:“那咱们就拿这块糕去太太跟前评理,看看这糕里头到底有什么脏,竟要吃出人命来。”说着便走去要捡那松子糕。

林东绫却急了,那糕饼里什么都没有,纯粹是她拿来找茬的,这厢岂不是露了馅,正不知所措时林东绣却快走几步,抢在香兰前头,一脚便将那糕饼踩了个稀烂。险些踩了香兰的手。

香兰站起身,看了林东绣一眼,见她面色通红,呼吸粗重,便直起身,理了理鬓发,又拽了拽身上的绣着荼白玫红牡丹的半臂,端严道:“既如此,这松子糕到底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再闹。只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有个提议,姑娘们从这儿走出去。将门带上,咱们这一遭儿便当没发生过,太太不会知道,大爷不会知道,檀姑娘也不会知道。如何?”心说:“林东绫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还是息事宁人的好,横竖她们没讨到便宜,就这样给个台阶下,就此撩开手罢了。”

林东绣暗自出一口气。便想要走,谁想林东绫是个不肯吃亏的,觉着就这般灰溜溜的走了太没脸面。伸手往书案上一划,那桌上的书本、字帖、笔架、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香兰知道那砚是宋柯所珍爱之物,连忙上前去接,却让林东绣在她背上一推。一个没站稳,头碰到桌上。那砚台掉下来将石榴裙染黑了一大块,滚到地上去了。

林东绫看见香兰狼狈,方才觉得舒坦了,哼一声道:“叫你整天狐媚魇道乱勾引人!若是今后再教唆表哥,我头一个饶不了你!”转过身往外走,见那三个丫鬟还站在门口,便搡开道:“都在这儿瞧什么热闹?都跟我回去。”话说到一半便噎住了,只瞧见宋柯已走到她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东绫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急得冷汗直往外冒。林东绣是个精的,自然不肯露头,藏在门后头装死。此时郑静娴见绫、绣连同自己的丫鬟悦儿也不见了,便出来寻,顺着声音找到书房处。只站在葡萄架底下远远看着。

宋柯见众人都不吭声,抻着脖子往屋里一瞧,只见地上一片狼藉,书本四散掉落,青花瓷大笔洗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毛笔滚得到处都有。香兰跌坐在地上,裙子上一大块墨迹,正一边揉着头,一边慢慢站起来,弯腰去捡那个砚台。

宋柯登时色变,一把推开站在他跟前的林东绫,几步抢到屋里,一把拉了香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伤在哪儿,给我看看。”

他这一拉,将香兰刚捡起来的砚台又碰到地上,香兰急道:“唉,唉,砚台又掉了,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好。”

宋柯两手握着她的双臂道:“不过是块砚台,坏了也没什么打紧,你先坐下,让我瞧瞧你身上伤了哪儿?”把香兰按到椅上坐了,上下打量。

香兰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头碰了桌子。”

宋柯定睛一瞧,果见香兰额头红肿了一块,松口气道:“幸而不严重,你且等等,我去给你拿药膏子。”自顾自从抽屉里拿了个珐琅掐丝的小圆盒子,食指在当中一蘸,亲手给香兰涂药,仿佛周遭的人都不在似的。

香兰左躲右闪道:“我自个儿来。”说了几次,宋柯方才作罢。

这一番却让绫、绣二人当场妒红了眼,宋柯转过身问道:“方才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吭声。宋柯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东绣看了看宋柯,便撩着眼皮去看林东绫,香兰心中冷笑道:“这四姑娘真是个精的,一个眼色便将这事嫁祸给她姐姐,纵然她不是闹事的,可方才煽风点火,上蹿下跳,却最最可恶。”

宋柯问了第三遍,微微提高了音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片寂静,半晌,林东绫梗着脖子道:“我方才吃糕点,吃出个脏东西,听人说这糕饼是香兰做的,就过来问她,谁知道她以下犯上,屡屡不敬,我一怒之下才扫了桌子,若是打坏了表哥心爱的东西,我给你赔不是,再买个更好的还你!”

宋柯听了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回头看了看香兰,香兰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宋柯便扭过脸,仍是一番温言,道:“妹妹说得哪儿的话,不过些文房四宝,不值几个钱,一家子亲戚,说什么赔不赔的,只是…”语气加重道,“香兰是宋家的丫头,她有不对的地方妹妹只管告诉我,或是太太,插手来管,便是逾越了。且这前院是男人们呆的地方,妹妹不该冒冒然跑来,倘若来了外男,瞧见了你们模样,回头成了谈资在外宣说,我也难见姨妈了。”

林东绣乖觉,立刻道:“表哥我们错了,你可别生气,妹妹给你赔礼。”说着盈盈一个万福下去,又看着香兰道:“香兰姐姐,你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

香兰心说这林东绣见风使舵,真真儿是个人才,脸上也假笑道:“没什么,我也给姑娘赔不是。”说着施礼,林东绣急忙还礼。

林东绫嘟高了嘴,她觉着自己没错,可眼见林东绣赔礼让宋柯缓了脸色,便不情不愿的对宋柯施礼道:“妹妹错了,给表哥行礼了。”微微屈膝福下去。她正嫉恨香兰,且她也万不会给个丫头道歉,便装作没瞧见香兰,站到一旁了。

宋柯道:“既如此,妹妹们就请回罢。”林东绣先走出去,林东绫还有些依依不舍,可宋柯下了逐客令,也不好久待,便只得去了。

宋柯将房门一关,走到香兰身边,去看她额头道:“再让我瞧瞧,身上还哪儿伤着了。”

香兰起身道:“就碰了头。”看了看裙子唉声叹气道,“刚刚做的裙子就染上墨汁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洗掉。”

宋柯有些哭笑不得:“你可真是‘舍命不舍财’,要紧的是头没碰出好歹,却关心劳什子新做的裙子,赶明儿个再做上几条就是了。”

香兰一吐舌头,没有说话,这是她今生头一件好料子做的新衣,更何况是宋柯特特给她挑的尺头,她心里自然着紧得很。一错眼,只见宋柯已弯了身子收拾地上的东西了,便跟他一起收拾,咬了咬嘴唇,问道:“方才你表妹说的话,你信了?”

宋柯看了香兰一眼,将书本放在桌上,眼眸清澈如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只当她小孩子闹闹脾气罢了,她那个说风就是雨的霸王脾气,我是知道的…今天你受委屈了。”

香兰心头一暖,看着宋柯久久说不出话,心里原有的委屈也全然不见了,嫣然笑道:“不委屈,就是你那两个表妹听了小醋缸的挑唆,一同打翻了大醋缸,殃及了我这池鱼。”双手叉腰,学着林东绫的表情神态,绘声绘声道:“‘叫你整天狐媚魇道乱勾引人!若是今后再教唆表哥,我头一个饶不了你’唉,你说说我是不是平白冤了一枉。”

宋柯登时明白了,眉头紧锁,手一拍书案怒道:“糊涂!我三番五次叮嘱她你在宋家的事不得往外说,她竟置若罔闻,还把人引到书房来了!”

香兰叹口气道:“是福不是祸,纸里包不住火,早晚都有传出去的一天,只盼着林锦楼把我扔到脑后边,也好过两天安生日子。”

宋柯强敛了怒气,安慰道:“他在浙江剿匪,一时半刻回不来,兴许要过个三年五载也说不准,等我春闱中了,咱们就举家搬走,天大地大,他们林家的势力还能翻了天?”

香兰点了点头,却仍有些心神不宁,同宋柯将屋子收拾了,却不知这日后的波澜却是从另一位身上引出来的。

第九十二章不宁(求粉红!

却说宋柯回来,小姐们便扮作鸟兽散,一同回了内院。郑静娴却将脚步压慢了,问悦儿道:“林家的姑娘怎么跟书房里那个丫头吵起嘴来了?”

悦儿使了个眼色,见前头的人走远了,方才撇着嘴道:“林家那两个姑娘发了昏了,听芳丝说宋大爷新买来个丫头要抬举,又对那丫头如何看重,便起了急,绣姑娘一撺掇,绫姑娘就抓了个邪茬去找人晦气,却没想到那丫头竟是个顶顶厉害的,绫姑娘、绣姑娘绑一起都没说过她一个人去。”

郑静娴追问道:“她怎么个厉害法儿?”

悦儿便将香兰如何与绫、绣二人争执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笑道:“真真难得,她那一字一句都在理儿上,听着不知有多么痛快呢。”

郑静娴挑高了眉:“哦?她倒是好一派主子架势,见了正经小姐也不避风头。”

悦儿满不在乎道:“姑娘瞧见宋大爷心疼她的劲儿就知道了,有人背后撑腰着紧,自然有胆了。况且,若是宋大爷日后抬举了她,她就是二层主子,也不必那么忍气吞声的。”

郑静娴愣了愣没有说话,仿佛若有所思的抓下一把树叶,在手里把玩着慢慢走了回去。

闲言少叙,众小姐在宋家尽情说笑一回,用罢午饭又做了一回诗文,便各自乘马车回家。

卷华扶着宋檀钗在门口送客,回来时丫鬟们将残席撤去,擦桌抹椅收拾妥当。卷华在大荷叶翡翠炉里燃了一颗乌沉香,又重新沏了一杯龙井,见宋檀钗扶着额歪在床上,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将茶摆在案头的小几子上。轻声道:“姑娘若是乏了,好歹换了衣裳再歇。”

宋檀钗摆了摆手道:“不碍的。”又坐起来问道,“今儿早上我去厨房看看菜品,怎么回来的时候一屋子人都没了?听说前头闹了事,打听出是什么事了么?”

卷华道:“嗐,还能有什么事,绫姑娘听说大爷看上个丫头,打翻了醋坛子冲到书房里闹去了,谁想香兰瞧着娇弱,倒是朵儿玫瑰花。刺儿得绫姑娘没话,绫姑娘急了,差点砸了大爷的书房。闹得不像样。珺兮那小蹄子腿快,跑到前头瞧了半天热闹,我把她叫进来跟姑娘说。”把珺兮唤进来说。

珺兮是个爱闹腾的小孩子心性,方才虽然在内宅里伺候,但听见前院儿有动静。早就巴巴的凑过去瞧热闹,虽只瞧了一半,但这厢见宋檀钗来问,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大套。她这些时日与香兰处得相宜,又恨林东绫砸了宋柯的书房,便将两个林家姑娘的坏处更夸大的十倍去。听得宋檀钗连连皱眉,末了挥挥手,卷华抓了把铜钱赏了珺兮打发她去了。

宋檀钗脸色煞白。叹了一声道:“真个儿是人善被人欺,林家有什么了不起,有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一家子亲戚,竟这样不顾咱们体面。要是我爹还活着她们也不敢在这儿撒泼。”她越说越气,眼泪便滚下来。

卷华拍着宋檀钗的背安慰道:“姑娘是受委屈了。好在香兰是个口齿厉害的,也没吃多少亏。”

宋檀钗抹着泪儿道:“还没吃亏?哥哥的书房都让人砸了!”